“哥!”海妹惊叫了一声。
“你赢了。”我无奈地说道。
“你方才用得什么剑法?”她却在问我。
那能是什么剑法?它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剑法,我只是偶然一次受了无极剑的启示,领悟了一点剑术的奥妙。我还是告诉了她:“那是无极剑。”
“刘道长也教过你?”她有些惊讶。
“不!”我告诉她:“这是我从他的弟子那里学到的。”
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声音是如此的苍凉,如此的苦涩。她将手中的断剑扔到了地上,回转身,悲怆地说着:“五十年!五十年!五十年的心血白费了。刘老道,剑术上老婆子还是不如你!”我隐约感觉到她与刘海蟾之间仿佛还有段故事。
海妹看了看我,提醒道:“婆婆,你是在第三十四式上打败的我大哥,你莫忘了约定。”
“我没有忘。”朴海婆道:“丫头,你去放了那个臭小子。”
海妹应了一声,跑进屋去,朴海婆却转身看着我,又啧啧地咂着嘴,言不由衷地道:“小子,你果然是一条龙,十年之后,你将是武林至尊。”
“嘿嘿,如今的天下又有谁能挡得住幻影飞龙呢?”丁哥儿从屋里走出来,自豪地说着。朴海婆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丁哥儿越发来了劲儿:“老太婆,你刚才还说这世上没人能破你的白羽剑三十式,今日我大哥契了你三十四式,你有何说?”
“丁哥儿!”我呵斥了他一句,他却向我眨了眨眼睛。
“鬼小子,你要怎样?”
“我看这样如何?”丁哥儿摇着头晃着脑,我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只听他道:“刚才你说如果我大哥挡你十招,你便放了我;挡你二十招,便不与绿林帮为敌;现在挡了你三十招,你就应该为我大哥做一件事。”
海妹接道:“你莫把婆婆小看了,莫说是一件,便是十件二十件又有何难?”
朴海婆哼了一声,不快地道:“小丫头只向着你那大哥,老婆子倒要听一听是何事。”她果然聪明,没有先答应下来。
丁哥儿走到我的身边,拽了拽我的衣角,悄声道:“大哥,让她去将七星剑找回来。”原来他念念不忘七星剑是从他手中丢失的。
我想了想,却道:“朴前辈,在下不敢要求前辈为我做事,只向前辈求个情,放过丹霞宫的人如何?”
朴海婆愣了一下,丁哥儿在后直跺脚,忿忿地嘟囔着:“又是这样,真气人。”我回头告诉他:“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做,不要去求别人。”娇儿也从屋里走出来,非常理解地解释着:“是的,月哥哥从小就是这样,他救了林女侠的儿子,却让林女侠将海妹带去学艺,也不肯到我家去疗伤。”海妹深情地看着我,好象在回忆那时一样。
“你为什么要给她求情?”朴海婆问我。
“不为什么。”我说着看了看海妹,道:“不管怎么说,海妹是在丹霞宫长大的,林英子为人虽然乖唳,但在江湖上为人还是不错的。”
“你想不想听听老婆子与她的恩怨?”她忽然对我道。
“想。”我答着。
朴海婆陷入了沉思,娓娓地道:“我有个女儿名叫玉姝,喜欢上了高丽国李国公的三公子李三郎,谁知那李三郎却是个眠花问柳之辈,骗取了玉姝的贞操。在老婆子的逼迫之下,他只得与玉姝成婚,却旧性不改,又去勾搭别的女人,我一气之下将他抓到银雪谷,在那里他只能与玉姝一起生活。他也向老婆子发誓,对玉姝永不变心,可是暗地里却骗取玉姝的信任,与他一齐偷偷逃出谷去。”她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却原来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四处寻找,几年后方在幽州的一处青楼中找到了玉姝,她被那畜生拐到中国卖到了那里,说是三年后等他在长安作上了高官之后便来接她。我那女儿傻等了他三年,却不知道那畜生哪去了长安,而是乘船到了泉州。玉姝明白之后自愤而死。”
“好薄情的汉子!”我不由得叹了一句,想起了杜十娘的故事。那边娇儿也在红着眼睛不相信似地看着丁哥儿,直急得丁哥儿将胸膛拍得当当作响,对天发着誓:“娇儿,我若对不起你,就叫老天劈雷把我打死。”朴海婆却讪讪地道:“哼,!男人的誓约就象放屁一样简单。”
“你别听他胡说。”丁哥儿急急地辩解着:“我丁哥儿绝对不是那种人。”
“后来呢?”海妹却问道。
“后来我一气之下,回到高丽将他李国公家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一夜之间杀了个精光,那时还不知道李三郎去了哪里。”
我不经倒吸了口凉气,丁哥儿也不由得道:“你也太残忍了,这件事又不关那三百口人的事。”
“呸!”朴海婆却骂道:“我就说你们这些男人最最该杀,你还为那个畜生说话。”丁哥儿回看,正见娇儿怨怨地看着自己,耸了耸肩,不再答言。
“直到又过了几年,那畜生偷偷回来看望他的家人,正被我抓住,让他为玉姝偿了命,弃尸于荒野。后来却听说有人从中国不远千里来找寻他,并为他收尸。直到前一个月,我救了这丫头,才知道原来那畜牲跑到泉州与林英子结了婚,还生了个儿子。老婆子那时大高丽也曾见过的,只是不知她就是收尸人,还帮过她一回。”朴海婆说着,我这才知道五年前林英子出现在燕北一带的原因。
“就为了这个,你便来与丹霞宫为敌吗?”丁哥儿问道。
“只要是与那畜牲有关的人,老婆子一概不饶,何况那畜牲还有个孽种在人间呢!”朴海婆恶狠狠地道。
我又不解地问:“为什么你没杀林英子,反而要去杀淳于烈呢?”
她冷哼了一声,答着:“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个淳于烈不正是李三郎第二吗?老婆子最恨的便是这种人。”
我点了点头,劝道:“朴前辈,那个李三郎确实该杀,但你不觉得林英子也是个受害者吗?”
她怔了怔,道:“老婆子不管那么多。”我看得出来,这个白魔虽然是杀人如麻,但这是她的偏激。她与黑魔霍山翁不同,老黑魔是不问因由,随便杀人;而她最其马能够听人讲理。于是我真切地道:“朴前辈,你是女人,你恨那些寡义薄情的男人;林英子也是女人,她也恨。你的女儿故然可怜,但此刻我却觉得林英子更可怜,别看她外表倔强,但她也有一颗女人脆弱的心。我认为她不仅不是你的冤家,而且与你女儿同病相怜,假如李三郎没有死去,恐怕她将也会被丢弃。”我看了看朴海婆,她柱着拐杖默不作声。我又道:“正因为她想忘掉李三郎,所以才会另寻夫婿。可怜得很,她却选上了那个浪荡者。我深知林英子的为人,恩仇分明,她既然知道你是杀死李三郎的凶手,如果她还对李三郎有情,她一定会去与你拼命。可是她没有,而是孤独地回到了丹霞宫。这么一个悲惨的女人,难道你就连她生存的权力也不给吗?”朴海婆依然不出一声,我却想起了不知是谁的名言,说了出来:“在这个世界上,以仇恨止仇恨将永无休止;仇恨只能以慈爱来止息,这是一个永恒的真理。如果一个人拔除了怨恨,那么他的生活就会轻松得多。”这纯粹现代人的语言,我并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但我认为道理是一样的。
我看着丁哥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仿佛在疑问我哪里来得那么多道理。我却在等着朴海婆的回答。
半天,她又一次放声大笑,我正莫名其妙,却听到海妹在旁边说道:“婆婆宽宏大量,一诺千金,既然已经答应了大哥,就不会反悔。”朴海婆笑罢,却道:“呸!她丹霞宫的事与老婆子何干?丫头,我们走!”
我不由得一喜,她果然放过了林英子。
第十七章 武夷山(九)
看着朴海婆拉着海妹就要离去,我喊了一声:“你们慢走!”
朴海婆回过头来,问:“怎么,秋帮主舍不得了吗?”
“不!我要与海妹说些话。”我告诉她。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你是老黑魔的弟子,不会拒绝让你妹子作我老婆子的弟子吧?我若不让你兄妹叙叙情,也是太不通情理了。也罢,等你们说完,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多谢了。”我说着,拉着海妹走进了屋后的竹林。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嗫嚅了半天,才嗄声说出了一句:“我都听说了。”海妹“哇”地一声哭着扑到了我的怀里。我能怎么办呢?还能埋怨她吗?只有抚摸着她的头,低声安慰着。命运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我曾经那样地对她说我要保护她,可是如今……,我只能惭愧。她是我的妹妹,我把她看成了我的亲妹妹。
海妹终于止住了悲声,却咬了咬嘴唇,生怕我不相信一样地辩解着:“不,那不是真的。”
“我也相信那不是真的。”我说:“我了解你,你绝对不是那种女孩子。告诉我,是不是淳于烈在使坏?”
她点了点头,这才道:“是的,还有苏小小。”我怔住了,听着她愤怒地回忆着:“半年前,师父抓住了淳于烈,这个采花贼用尽一切手段来挑逗师父。他先与苏小小通奸,又在苏小小的帮助之下上了师父的床,师父并不知道这许多肮脏的事,却被他迷惑了。他说愿意与师父百结同心,于是他们就结了婚。婚后,那恶贼旧性不改,仍然与苏小小来往。一日,我带着水儿玩耍,正在宫后的竹林里看到了,只是知道师父的为人,她一知此事,必定会要了两个人性命,念及同门五年的份上,我只警告了一番,并未宣扬,还叮嘱好了水儿。谁知这却招来了祸患。”她说着越发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两人的肉噬食。我也阵阵心酸,不知是哀叹海妹的命苦,还是痛恨淳于烈的淫乱。海妹默默地流着泪,又说着:“有一日我正在午睡,淳于烈那恶贼喝得醉熏熏便闯将进来对我无礼,原来他们早有了秘谋,在我房里下了迷药,我无力挣扎,便要被他得手,师父进来正巧看到,大发雷霆,将我锁在屋中,却带走那恶贼听他的一面之词。我自知师父不会饶恕于我,也就在这时,苏小小出现,她将我放了出来,并说会为我辩解,要我先下山躲两天,等师父心平气和了再接我回来。我信了她,逃到蒲城听她的消息。过了两日她果然来了,却乘我不备要我的性命。她并不知道我的剑法在她之上,平日里为了不碍于师姐颜面,练剑时我是故意让她的。我受了伤,仍然打败了她。在我隐下来养伤之时,却听到了谣言四起,我知道再也无颜回武夷山了。只怕师父也不会饶我性命的。”她说着转头望着丹霞宫的方向,已泪流满面。
“难道你就不辩解吗?”我不解地问。
海妹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没用的,他们是两个人,我是一个人,武夷山只有水儿能够为我说话,可惜他太小,还不懂事。”
“那么水儿又是谁害的呢?”我问。
“不是苏小小,就是淳于烈。”她答道。
我一下子明白了,埋怨着她:“为什么你不来找我?”
她看了看我,低声答着:“我早听说绿林帮主也叫秋月浑,很想去看一看。我没有告诉师父你就是我兄长。那件事后,我也想去见你,但弄得声名狼藉,我又有何颜面来看你呢?”
“你真傻!”我心痛地道:“便是天下的人都容不得你了,我也容得下你的。”
她擦了擦眼泪,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后来你又去了哪里?”我又问。
“后来我离开浦城回了北方,那个渔村已经变成了废墟,长满了荒草,当地的人说那里常有鬼魂出现,我只住了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有看到,就离开了。再后来,我被百里风抓住了,她认出我是武夷山的人,带着我又往这里来,然后……”她忽然说不下去了,那神情羞愤起来,转过脸去不让我注意。我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心里在默念着东方太保的名字,又不能多问。那一日她难道就没有看到我吗?不!她一定知道,我喊她的时候她就在附近,她是羞于见我。我替她掩示着道:“最后你遇上了朴海婆,是这样的吧?”她点了点头,道:“其实这老太婆倒是挺可怜,她对我很好,我曾经想到过死,又觉得在仇未报,是那仇恨支撑着我活到了现在。遇上她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比我更悲惨的女人多得很。”
“你决定跟她学艺了?”我问道。她点点头告诉我:“如今我已是无家可归,她的武功强了林英子许多,我便与她学了学又有何妨?”
我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对她道:“海妹,林英子已经答应我不找你麻烦。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让你洗清污浊。”
她只是感激地望了我一眼,也许觉得我根本无能为力。
在临分手的时候,海妹又想起了什么,对我道:“对了,哥,我知道婆婆要问你些什么。不管她说些什么,你都要对她说,我是你的亲妹妹,你能答应我吗?”
我笑了笑,却怪她多疑,一口应承:“我早就说过你是我妹妹,便把你当成比我亲妹妹还亲。”
她深情地看着我,又慢慢扭过头去,仿佛是怀着了无比的心酸,意味深长地道:“其实我不只想作你的妹妹,可如今,我不是从前的我,作你的妹妹已经很满足了。”她说着,也不看我就跑出了竹林去。
我愣住了。
朴海婆慢悠悠地走进林子,来到了我的面前。
“你有什么事,就问吧。”我说道。
她疑惑地看了看我,道:“你可要如实说来。”
“如果是我该说的,我自然会说。”
“她,老婆子想知道你真是海妹的亲哥哥?”她紧盯着我问。
我愣了一下,想起了海妹临去前的叮嘱,一口应道:“当然是。”
“那你们为何一个姓秋,一个却姓卢?”
这确实是我不能回答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姓秋,只是扯着谎:“我是随父姓,她是随母姓。”
“哦!”她很失望,沉默了半天方才说道:“你知道老婆子为什么非要收她作弟子吗?”
我摇了摇头,道:“在下也很想知道。”
“不瞒你说,反正你是她的兄长。”她说:“十几年前我那女儿玉姝与那个李三郎生下过一个女儿,却不知道被那畜牲扔到了何方。老婆子一见到海妹就想起了玉姝来,那丫头与她太象了,简直一般无二。”
我怔住了,连忙又问:“那么,她有什么凭证吗?”
朴海婆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如果那孩子活着,也该是海妹一般大了。”
看着她走远,我陷入了沉思。既然没有凭证,她又怎么能说海妹是她的外孙女呢?难道就是长得象?解开这个谜的只有海妹她爹,但那位好心的渔民早在几年前就死去了,海妹将永远是她心底的一种愿望。
朴海婆带着海妹离开了武夷山,丹霞宫应该恢复平静了,但又一场风波接踵而来,林英子承受得了吗?
我和丁哥儿、娇儿在竹棚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正准备重入丹霞宫,却找淳于烈与苏小小算账,远远便听到了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一个人说着:“俺知道那边有一座竹屋,是猎人弃下的,可以歇歇脚,咱们跑了一夜,也累了。”是淳于烈!我马上猜道,一把揪起丁哥儿与娇儿,示意他们不要作声,偷偷闪在了竹棚之后。
不一会儿,淳于烈果然出现在了竹棚之前,跟在他身边的竟是那个妖艳无比、风流成性的骚狐狸百里风,虽然又换了一副少女般如花似玉的脸,但从那扭捏的身姿,令人作呕的脂粉,仍能让人一眼认出来。我暗暗纳闷,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到了一起。
百里风格格笑着跟着淳于烈走进了屋,一把便钩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得叫人恶心,她讽刺地笑道:“格格,你这一走,不把那个婆娘气个半死才怪呢!奴真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俺自然喜欢知趣的。”淳于烈说:“那婆娘老了,整日里板着面孔又冰又冷,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