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演武场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倒是分外平坦,整日操练,地也踩得结结实实,这正是我巴之不得的。说实在话,便是有辆汽车在这个时代里也无法行驶多久的,这里没有大马路,最好的路便是长安城的朱雀大街的砖铺路,而众多的大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轱辘在这种路面上是跑不过马的四条腿的,这个演武场却给了我展示未来交通工具的良机。
十多圈之后,我已经紧紧跟着了独孤庆。他到这时方才后悔起来,终于使上了全力。看着他又将我拉开,我鼓足了劲儿地蹬着踏板,死咬住他不放,怎么来说这轱辘都比腿要快的,这蹬车都比跑要省力。我想,我如果是个普通人,就算是骑着最好的赛车也不见得能赢独孤庆的两条腿,可是这里,我也是一个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便是按照江湖排名,我也只比他低了两位,功力差得不是很多,所以我的频率一样得快,过了两个转弯,我取巧地拐入了内道,将他挤到外道,终于越过了他。我又生怕他还能追上,玩命儿般地蹬着车,我想要是以我此刻的情景,便是踩着这辆原始的木驴参加奥运会,也说不定能够拿个奖牌。过了六十圈,我觉得有些累了,回过头去,却发现独孤庆只在我身后五六步远,我越发担心,生怕他就象跑马拉松一样跟跑,没准儿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他又会超过我,当下一丝不敢懈怠,心道:“我累你更累,咱们就耗一耗。”如此又耗过了三十圈,我已经将独孤庆甩在了身后五六十丈远,看看再无逆转了,便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刚才那些围观者的取笑,这时都变成了啧啧的赞叹。
也许是我高兴得太早,用得劲儿太大,在差大半圈到终点的时候,只听得“咔”的一声,这木驴掉入了一个坑里,我尽然将那脚蹬子踩折了,木齿轮也脱飞出来,幸亏我腾空而起,落在了前面,不然也会象这车一样摔倒在地。我回头看去,独孤庆依然只落后六七十丈,哪敢多留,只得拼上了双腿,提气飞奔起来。也许是我这一个失误,却鼓励了独孤庆的斗志,我听到丁哥儿在大喊:“快!快!大哥,他要追上了!”我吓得连头也不敢回,仿佛后面是跟着个大老虎,没命般地狂奔。前面项冲早已听从我的安排拉起了红绸子,我暗暗心喜,却听到人们的呼声更大,几乎要将整个洪山寨给掀翻一样,我听到了独孤庆的脚步声,知道他上来了,好在我已经撞上了红绸子,冲过了线。就在这时,独孤庆也冲过了线。
我的心依然跳得厉害,“呼哧哧”地喘着气,整个人如瘫了一样坐在地上。灵儿与丁哥儿带领着众人都跑了过来,欢呼着将我抬起抛向天空,又接住又抛起。我却在暗自惭愧,若凭真本事,便是十个我轮换着跑也不会是独孤庆的对手。
独孤庆却在众人为我欢呼之时,悄悄地下了大洪山,他没有去赴王不安的约。我想,也许这次失败,他有些失意。
我那个被丁哥儿取笑为木驴的自行车很快便成了他的专用,在我重新修好它之后,丁哥儿死磨硬泡也要玩一玩,摔了不知有多少跤,他骂了不知有多少回,终于学会了骑,可是在他得意地骑着它并带着娇儿去了一趟随州之后,却头破血流地扛着这木驴的残骸回了洪山,沮丧地告诉我,他一不小心翻到了沟里,这车也被水流冲下了崖去,他只找回了这些碎木头,连娇儿也摔得鼻青脸肿。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庆幸着他们没有被摔下崖去。知道了这木驴的危险性,我也就再不去修它。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曾想到要做些二十世纪很常见的东西,比如说电,我就想利用山上的水流来发电,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我连一颗螺丝都做不了,更何况还有许多知识我不会,真后悔上学时没有多看些书,多动些脑,到这时也只能作罢了,倒不如省点儿心,听灵儿弹琴。
谈到这把秦筝,我不由得问起了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灵儿苦笑一声,惭愧地道:“这只能请项大哥原谅了。”
“请他原谅什么?”我有些纳闷。
灵儿摸了摸这把筝,看了我一眼,道:“这里面藏得就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崆峒山的镇山之宝——凤凰翎。”
“凤凰翎?”我一惊,蓦然想起我遇上灵儿时不正是在西北的渭河边吗?当下忙问道:“你那时去西北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点了点头,缓缓地道:“我早知道崆峒有个凤凰翎,是天下最霸道的暗器,想到盗它却是为了洪山之难”她又瞧了瞧我,道:“绿林帮那时与七星盟许多门派结怨,我爹手下也没有高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我想到了凤凰翎。我和空空儿赶到了平凉,正见到项大哥上山与周心远讨取此物,周心远自然不给,他却担心此物有什么闪失,安顿下项大哥,不放心地又将此物拿出来看,被我们撞了个正着。那空空儿虽说武功稀松,却是与‘妙手我来也’学过几年艺,这偷技当今之世只怕可与一枝梅匹敌,被他轻易得手,却为项大哥发现,追下山来。我命他隐于平凉城,将凤凰翎藏于秦筝之中,自己带了回来。”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又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在七星盟的人都攻上了洪山寨,还不用它呢?”
她叹了口气,道:“此物果然奇绝,只有一根铁管,后面一个木托,倒是有些象羽毛。我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是如何使用的,盗了来也只是个废物。但我也知道传言并非虚弱,只是我没有解开其中窍门,因此也不敢声张,便一直藏于这把筝之中送与了相公。我却不解,那空空儿也不知我把凤凰翎藏在了哪里,七杀门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想了想,提醒地问道:“你可记得那日你将此琴送与我时,有一蒙面人在偷听?”
“不错,确实如此,那人在这里往来从容,武功非比寻常。哦,我知晓了,他就是连堂主!”
“嗯!”我点了点头,道:“不错,连堂主聪明绝伦,他在那次之前已经来过一回了,所以对山寨了如指掌。”
“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灵儿肯定地道。
“对!”我附和着。
第二十章 从小满到端午(一)
小满过后的一天,白朴领着东方太保送上了名帖,忽然来拜山,我有些不其故,灵儿却让我准备好七星剑,照她的分析,过不了多久,便是五月端午武林大会的日子,老头子的传门之剑如果还在外人手里,这无疑对他是个讽刺。
我以隆重的礼仪接待了白朴与东方太保,我对白朴向来是尊敬的,更何况还有一层我也说不出来的对他的亲近。虽然东方太保不再如从前那般敌视我,在我的面前他的傲气也有所收敛,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不摆出些威严,他毕竟是绿林帮的敌人,不过这些日子不见,他却瘦了许多。
客厅中,我与白朴分宾主落坐,东方太保老实地站在了白朴的身后。果然不出灵儿所料,在寒喧了几句之后,白朴便提到了正题,道:“老夫这师侄好高骛远,目中无人,莫看是出自名门,却不懂得个礼数,实实可气。前些时听闻他在太行山大闹了一场,亏得秋少侠教训,放了他一马,老夫这里替他师父谢过了!”说着,对我拱了拱手,浑没有自以为老的架式。我知道那个江湖上传说的老头子便是他的盟兄,他的身份在武林中也是众人推崇的,他能够象我陪礼,我哪能怠慢,连忙还礼道:“白盟使客气了!”白朴接着又道:“今日,老夫带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来此,却有三件事相求。”
“何事?白前辈但说无妨。”我答道。
“这第一件嘛,自然是向绿林帮赔礼道歉。”他道。
“白前辈太客气了,这件事过去了就不用提它了,我们只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我说。不知怎的,我觉得这种正经场合,说出话来都有些别扭,还需要装腔作势,你们便说来要七星剑,我又非是小肚鸡肠之人,还能为难你们不成?
白朴笑了笑,说了声:“多谢!”又道:“这第二件事嘛,还请秋少侠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将七星剑还与他吧!”
我点了点头,吩咐着丁哥儿去将剑取来,他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转入了后堂,灵儿早就将剑准备好了。丁哥儿取来剑,双手奉还给白朴,却狠狠地瞪了东方太保一眼,仿佛是在说:“若不是我大哥命令,我先要再和你打一场。”我却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把剑给我带来的麻烦太多了,这一回终于算是解脱了,此剑再丢就不关我的事了。
“秋少侠果然虚怀若谷,气度大量,老夫佩服佩服!”白朴客套地道。
“前辈见笑了。”我答着问道:“不知道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他却捋着胡须笑了笑,道:“听师侄说,秋少侠还有个妹妹,不知是真是假?”
我愣了愣,已经猜中了十之八九,点了点头,道:“你可是指海妹吗?”
他却不动生色,奇怪地问:“老夫从未听说过秋少侠还有个妹妹,敢问一声可是你亲妹子?”
我又是怔了怔,却有些不快,还是告诉他:“海妹无依无靠,我自然是他的兄长。”
“既然如此,老夫想提一门亲事,不知少侠可应允?”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话来,我却已经明白,看了看他身后的东方太保,那小子脸涨得通红,哪还似个公子的模样。当下故意问道:“敢问白盟使,是哪一家的公子?”
白朴笑了笑,道:“老夫这师侄今年已有十八,自从见到令妹后,便魂不守舍,牵肠挂肚,虽说小子顽劣得很,不识规矩,但也算是世家子弟,名门之后,虽无子建之材,却也习得文武。老夫想替他说成这门亲事,不知秋少侠看如何?”
“嘿,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早就打我大哥妹妹的主意了。”丁哥儿不识好歹地插了一句,我连忙呵斥,同时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当下道:“前辈见笑了,我这个兄弟向来是不懂礼数的,还请见谅。白前辈所提之事,只怕我草莽之辈,高攀不上豪门世家。”
“唉!秋少侠这是说得哪里话来,老夫从未敢小看过绿林帮,俗语说将相宁无种,男儿当自强,以秋少侠此刻的威名,只怕当今之世已无人堪比了。何况这门亲事正是东方闪烁亲自托老夫作媒,绝不敢小瞧于人的。”
说实在话,东方太保除了太过骄傲之外,确实是个百里挑一的少年,比起慕容家兄弟来说不知要强过了几许倍,更何况海妹已失身于他,我最好是应允此事,只是海妹不在这里,我又怎能擅作主张?当下想了想,道:“我对此事并无话说,但海妹不在此处,需要等她自己愿意方好。”
“好在哪里?”东方太保不由得问出声来。丁哥儿抢白道在:“她在哪里关你什么事?”看来,他一直对东方太保耿耿于怀。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忙道:“她此刻在北方学艺,这样吧,等我派人去向她问一问,如果她同意,我便给前辈回话如何?”
“如此甚好。”白朴答着,东方太保却有些失望。
看看他的事问完,我这才说道:“白前辈看来与三世家交往甚厚。”他笑了笑,随口道:“老夫与他们的父辈熟悉得很,虽说不敢指使他们做什么事,但老夫说句话,他们还是要听的。”
“哦?我想请前辈为我帮个忙,不知行不行?”
“何事尽管说来?”他倒不见外,一口应允。
我指了指丁哥儿道:“便是我这不成器的兄弟,他与慕容家的娇儿交好,两人性情相投,相爱以久,只是……”
“你可是要老夫找慕容致情替他说情?”不等我说完,他已经猜着说出来。我点了点头,丁哥儿也睁大了眼睛,变得又乖又顺,浑不象是方才那般愣头青了。“哈哈!”白朴开心地笑了起来:“老夫便答应你,定能说服慕容致情,也算是老夫作件功德。”他笑着又想起了什么,道:“老夫听说少侠新近与吉姑娘结为了伉俪,当时便想来讨杯喜酒,只是七星盟有许多事物绊住,不能脱身,今日此来,略备了一份薄礼相贺。”说着,从身侧取出一方纸盒,我也不知盒中是何物,便让丁哥儿收下来交给了灵儿。
我留住二人在山上住了一夜,东方太保自然要与他的表妹见一见,这引来了丁哥儿强烈的妒忌,他们之间的口舌之争也好,较量比试也好,我再无兴趣去管,我却有许多事情要请白朴说个一二。
我走进了白朴的客房,他正在灯下读书上,见到我先是一愣,续而问道:“秋少侠有何事吗?”那声音宛若官腔。
我依然如此别扭,想那大厅之中双方客套倒也罢了,这私房之内又何必如此呢?当下道:“前辈不必如此称呼了,只叫我阿浑是了。”
他怔了怔,放下了书,却紧盯着我,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我却被他看得不安起来:“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他蓦然惊醒,依然有些激动,这种神情他在我的面前不知已经表现了几回,这一次果然依旧叫人怀疑,我还是没有在意。
“阿浑!”白朴叫了一声,声音满是慈爱,仿佛是爷爷唤着孙子一样,他道:“前些时听说绿林帮发生了内乱,已经平息,老夫还听说七杀门插手其中,你与那七杀门英树堂的堂主交过手,不知有何印象?”
我愣了愣,我的事还没有问他,他却先问上了我。我还是答道:“这连堂主果然武功高强,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的七杀拳不说,便是他刀法之精妙,只怕已是世间第一了,只是……”我迟疑了片刻,白朴忙问道:“只是何事?”
“只是他那刀法我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一时却想不起来。”
“哦?”他也是一愣,随即问道:“你可认为他是否是那位独孤庆所说的蒙面人?”
我点了点头,肯定地答道:“此人刀法之快,在瞬间洗灭剑师庄也是可能的,何况他认为我的穿心匕首有神秘的力量,得之可悟出幻影飞龙,所以总是伺机抢夺,可惜这一回只怕已经离阴曹不远了。”
“老夫听说他只是受了伤逃走,又何来得性命之忧呢?”
我笑了笑答道:“他的刀法之快我无法抵挡,被他用我的穿心匕首刺入了我的心口,正是这样,我才夺过了匕首施展幻影飞龙伤了他。前辈已知道,我的血中有奇毒,那匕首又沾了我的血,他便是一时不死,那毒发作,也可叫他痛苦不已。”
“你如此一说,老夫倒是安心了,一时半会儿,他也不能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白朴也点了点头,又道:“老夫却不知道他为何去偷少林秘芨呢?”
“前辈也许不知,那大摔碑手正是七杀拳的克星,此人偷得少林秘芨也并非要学,只是害怕别人习之来对付他罢了。”
“原来如此。”白朴恍然大悟,这才问道:“阿浑,你找老夫可还有别的事吗?”
第二十章 从小满到端午(二)
我点了点头,却又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却慈祥地看着我,仿佛看着他自己的孩子,道:“你有何事便说吧,我办不到的不敢答应你,只要是老夫办得到的,一定为你去办。”
我怔了怔,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自从第一次见到他,我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似乎也对我格外青睐,当下我鼓了鼓勇气,有些不安地道:“我……我只想请前辈讲一讲皇甫非凡的事,如何?”
“哦?”他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声音都有些颤抖,嗄声问:“你……你怎么会问他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随口敷衍着:“我听说前辈是他的义父,应当知道得多的。”
他看着我,脸上的皱纹已经舒展开来,目光里却含着泪花,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似乎很是激动,象是要掩示他的心情,便又转过身去,面朝窗外寂寂的夜空,缓声道:“是的,老夫是他的义父,却是个没有用的义父!”
“前辈如何这么说?”我问。
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