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个规矩,叫门认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里面自然有人开门,簇拥着新郎官进屋,新郎官抱起新娘子上车。
这个也是力气活,不过有人统计:不论新郎官多瘦多小,肯定能抱动,估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憋了二十年,这点劲都拿不出来还算爷们吗。
新娘子坐在头车中央,扎着红头巾,上身穿一件小花棉袄,怀里抱着个大胖小子,那是押车的,一般都是自己的侄子外甥等等。
因为押轿的得给下轿钱,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二辆车是新娘子的七大姑八大姨,第三辆是叔叔、舅舅和其他闲杂人等,胖子就坐在这辆车的最前头,这主要是因为身体胖,在后面压车辕子。
一路欢声笑语到了公社,新郎家门口早就围满人,顺着仗子两边站着,大车一到,立刻点起炮仗,挂鞭噼里啪啦,二踢脚砰啪震天。
在一阵硝烟中,新浪照例抱着新娘,在几个好友的掩护下向院子里冲,还要冒着枪林弹雨——五谷杂粮加上碎红纸,专打新郎新娘。
尤其是一帮半大孩子,真使劲打啊,高粱粒子、苞米粒子打在脸上,火烧火燎,长常有因为这个闹矛盾的。
等硝烟散尽,胖子等娘家人才被恭恭敬敬请进屋,有人递烟倒水,跟伺候大爷似的。
娘家人可了不得,一般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挑骨头,目的就是怕以后给闺女受气。甚至连这样的例子都有:没伺候好娘家人,结果硬是把新媳妇给拉回去,你说邪乎不邪乎。
不过这样的效果显然不咋样,成亲这天恭敬你一天,等到闺女变成了儿媳妇,婆家人立刻扬眉吐气,老话说,新媳妇上床,娘家人靠墙。
唯独没有脾气的就是胖子,他主要是跟着凑数瞧热闹,这屋走走,那屋转转,一点毛病不挑。
到新房转了一圈,胖子主要是想长长见识,看到新媳妇稳稳坐在炕上,不许下地,名曰“坐福”。坐的时间越长,说明新媳妇越稳当,越有福。
不过偶尔也有坐不住的,主要是因为内急,最后实在憋不住,火烧火燎下地方便,很快就被传为笑谈。
不大一会,酒宴就开始,头一席专门款待娘家人,每桌都有一位婆家人来陪客,都是能喝的主,憋着把娘家人灌醉,好出洋相。
胖子刚刚因为酒犯错误,所以就干吃不喝,一通埋头苦干,吃得肚皮滚圆。撂筷的时候,胖子心里比较满意:当一回娘家人也不错。
不过一想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胖子还是有点闹心:总不能因为这个去求县委书记吧?
( )
第四十八章 采花人
当天晚上胖子到了县城,在大车店住了一宿,然后就去大辫子家。这事当然不能空手,胖子抱着早就准备好的酒坛子,轻车熟路。
“怪叔叔,你怎么来啦,不在家看着毛毛它们!”这是奇奇的见面礼,每当听到“怪叔叔”的时候,胖子就知道小家伙不高兴了。
大辫子在旁边向胖子吐吐舌头,胖子看得心里一荡,这才平衡:想不到这丫头还有调皮的一面。
大辫子她妈也挺热情,招呼胖子坐下:“小黄啊,想不到你还有酿酒的手艺,我们家老王喝了几天,说胃里舒服多了。”
幸好又带来一坛子,胖子连忙谦虚了两句,然后把情况向大辫子说了。大辫子黑眼睛一闪:“我有个小学同学,就在县剧团,据说还是当家花旦,咱们找他去。”
胖子心里这才多少有点底,跟着大辫子出门,直奔剧团。在接近县城中心的地方,有一个影剧院,可以看电影,也可以听戏,剧团就在影剧院的后院。
打量一下这个有二节楼那么高,好几十米长的建筑,胖子琢磨着:这应该算是县里最大的建筑吧?
大辫子叫胖子先在前面等着,自己到后院去找她那个同学。胖子耳朵好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一阵家伙点的声音,就登上水泥台阶,门口也没有收票的,他就慢慢溜达进去。
里面空空荡荡,舞台上有一个人在哼哼呀呀唱戏,台下坐着三五个观众。胖子有点纳闷:少了点吧,不是说二人转挺受欢迎吗?
于是也走到前排,找个座位坐下。台上是一个古代女子装扮的人,一件绸子上衣,外面挂着珍珠衫,下身是一件裙子,体态妖娆。
脸上浓墨重彩,瓜子脸,粉红的脸蛋又白又嫩,一双大眼睛水灵灵,顾盼之间,姿态万千,有点千娇百媚的感觉。
“王二姐独坐北楼眼泪汪汪啊……”
胖子也多少受过几个月的熏陶,听明白这是王二姐思夫,只觉得那个声音充满阴柔之美,悲悲切切,很有味道,也不觉随着慢慢哼哼起来。
刚找到点感觉,就见台上的王二姐忽然住口,然后竟然走下台,直奔那三五个观众而去。
“原来这时候就流行互动啊。”胖子也站起身,把装着木盒的兜子往胳膊上一夹,准备和王二姐握握手。
却见王二姐走到中间那人面前,把手里的扇子啪得一合:“团长,能不能换点新节目,我估计上市里参加会演的,十个有八个要唱这段,二十多个王二姐,怎么能拿好名次!”
可能是由于生气的原因,说话的嗓门有点粗。
原来是审查节目,胖子终于弄明白。团长?正好要找他商量事呢。想到这里,胖子就迈步走过去。
那伙人也终于发现胖子的存在,打量他一番,那位团长就迎上来,很热情地伸出两手:“欢迎您来审查,我们准备得不好,一定努力!”
胖子有点发晕,嘴里只好哼哼哈哈答应着:“很好,我听着挺好。”
“您多提意见,我们也好改进,毕竟您是市剧团的领导,见识比我们强多了。”那位团长很谦逊。
汗,认错人了。胖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夹着包,身上是一件中山装,还真有点领导的派头。最主要的是这体型,一看就是领导。
“黄大哥,你怎么进来啦?”大辫子的身影出现在剧场门口。胖子一看纸里包不住火,干脆实话实说:
“那啥——其实我是靠山屯的,来请剧团到我们那演出。”
那位团长脸上哭笑不得:“现在我们忙着往市里送节目,没时间下乡,你先回吧。”昨天市里打电话说有领导下来审查节目,他看胖子挺像,结果误会了。
胖子心凉半截:刚才还不如将错就错,假传圣旨,叫他们去靠山屯好了呢。
大辫子走过来,看着那位王二姐,眼睛一亮:“小蔡,是你吧。”
“小玉,你怎么来了?”王二姐脸上也露出笑容,看起来更加妩媚。
“我和黄大哥来请你们下乡演出。”大辫子给胖子丢了个眼神,胖子心领神会,连忙乐呵呵上前打招呼:“蔡姑娘,你好。”
“嗐!人家是男的!”王二姐一跺脚,一扭腰,还送给胖子一个兰花指,怎么瞧怎么女人味十足。
春哥?胖子心里暗汗:原来二人转也有男扮女装这么一说,还真稀罕。光听大辫子说是她同学,就以为是女的呢,忘了还有男同学。
“我先卸妆,小玉,一会见。”王二姐扭扭答答走向后台。
那团长也憋不住乐,直到王二姐不见影了,这才笑出声。胖子挠挠后脑勺,趁着团长高兴,又提出申请:“团长,村里的父老乡亲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你们呢,您看——”
团长皱起眉:“这位老乡,要过年了,正忙着搞节目,真没时间。等忙完这阵,我们一定考虑。”
胖子算是没招了,人家这还算客气,要是放到三十年后,估计早就给你轰出去了。
很快,后台就蹦出个帅小伙,剑眉大眼,英气勃发,不过胖子还是从他的脸型上隐隐看到一丝王二姐的影子。
卸去女装,这位蔡同学似乎也变回男性,言谈举止和别的小伙儿没啥太大区别,就是脸上的皮肤比较白嫩,和胖子的差不多。
说来也怪,胖子整天在庄稼院泡着,一点晒不黑。
蔡同学大大方方地和胖子握握手:“你好,我叫蔡华仁。”声音几乎没有一点雌性。
胖子也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感觉对方的手指纤细,柔若无骨,真比大姑娘的手还软乎。
闲谈几句,胖子也就告辞,人家不同意,赖在这里也没用。出了影剧院,胖子虽然有大辫子陪着,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回去咋交差啊。
大辫子也看出他的不悦,就跟他说点有乐子的:“我这个同学才有意思呢,专门唱女声,我们都叫他采花人。”
“蔡华仁,采花人,这个绰号不错。就凭蔡小伙这相貌,估计到哪唱戏,都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惦记,堪当采花人这个光荣称号。”胖子也忍不住嘿嘿坏笑两声,开始编排人家。
“人家可不像你说的那样,你还是想想怎么完成任务吧,要不你化上妆回村里唱吧。”大辫子望着胖子,眼里满是笑意:这身板要是穿上女装能啥样呢?
正美滋滋想呢,忽然看到胖子一拍大腿:“有办法了,我给你那个采花人说说戏去!”说完掉头往回跑。
说戏?啥时候黄大哥也会唱戏了?大辫子摇摇头,然后也转身去追胖子。
(坏消息:根据大道消息,明早四点半就停电,所以这章现在发。就算明天上午的还不行吗,俺没存稿啊)
(好消息:根据书友“独行采花人”的强烈要求,安排他这章出来露脸。对这个形象满意吧,嘿嘿嘿,坏笑中)
( )
第四十九章 一半欢喜一半忧
“哥哥面前横着一条弯弯的河,妹妹对岸唱着一支甜甜的歌……”
胖子的声音虽然比较粗豪,但是调调还挺准。没错,他忽然响起了一个印象深刻的小品——过河,所以就把创意搬了过来。
内容稍稍有了一点改变,尽量和这个时代接轨,不过那一段经典的对唱却还是原封不动搬上来。
采花人听得两个眉毛都立起来,等胖子连说带唱,把剧情介绍完了,他忽然抓住胖子的手,使劲摇:“黄大哥,太棒了,这个节目一定能一炮走红。”
胖子心里嘿嘿直笑:能登上春晚的大舞台,当然不简单。
旁边的团长也面露喜色,不过毕竟比较沉稳:“这个哥哥妹妹的好像太敏感,不如换成小伙姑娘吧。”
胖子也开始摆谱,拧着眉毛沉思半天,这才微微点头:“也成,就是有点生硬。”
大辫子在旁边偷笑:这家伙原来也会装蒜,还以为他挺实在呢。
采花人欣喜之余,马上就要张罗着彩排,却听胖子悠然说了一声:“采花人兄弟,这第一站一定要上我们靠山屯啊。”
“成,黄同志你放心,这个剧情基本成型,有三五天就能登台,然后就去靠山屯——对了,你们靠山屯在哪?”团长也是明白人,胖子的这个创意肯定能出彩,做为回报,这个理所应当。
“在大青山公社,是个山旮旯子。”胖子心里这个美啊,一个好点子就能办成这么大事,看来以后得多搞点创意,三十年的经验总结,那可都是财富啊。
团长的眉头稍微皱一下,不过马上就点头同意:这个胖同志能编出这么好的东西,以后少不了要多麻烦人家,别说山旮旯,就算是老林子里也要钻。
“正好黄大哥在这,我去找个搭档,咱们边说边练。”采花人吱溜就跑出去,不一会,拎着一个小矮个进来:“我和小孩搭档吧,一美一丑,一高一矮,能形成反差。”
胖子打量一下他说的那个小孩:脸上笑呵呵,一双小眼睛跟小黑豆子似的,透着机灵劲。不过年龄也有十岁,可能是生来个头比较矮吧。
“黄大哥,这个是我的老搭档——笨小孩,最擅长丑角,你看行不行?”采花人把胖子当成导演。
胖子连连点头,虽说这些他一概不懂,不过这个笨小孩个头和形象正好跟潘长江差不多,应该不会错。
“我哪里丑了?”笨小孩嘴里抗议着,不过说的确实是实话。
采花人很妩媚的一笑:“化化妆就丑了。”
笨小孩两脚一软,跟面条一样瘫下去,胖子刚要伸手拽他,却见他马上又直立起来,敢情有工夫。
这一天,胖子就留在剧团担当排练。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叼着小烟,稳稳坐在凳子上,不怎么发表意见——他其实也没啥意见,人家都是专业,就他业余。
大辫子张罗着回家去做饭,在胖子家里吃了好几个月,怎么也得好好炒俩菜,还还人情。不过却被团长告之:黄同志就留在剧团吃便饭。大辫子也就只好先回去。
采花人和笨小孩不愧是老搭档,配合十分默契,半天的时间下来,就演得有模有样。
胖子去了一块心病,晚饭的时候敞开肚皮,看得笨小孩直眼晕:难怪人家那么壮实,看来我也得多吃点,没准还能长个。二十三,蹿一蹿,我今年才十九啊。
第二天,胖子又踌躇满志地去办另一件大事:到林业局打听一下能不能包山头,这件事胖子一直念念不忘。虽然晚上睡觉前不寻思,但是醒的时候总琢磨。
林业局就在县委大院里面,很多机构都在这。胖子来到县政府的大门,只见两边是自行车棚,里面清一色是二八大车子,透着铁栅栏,可以看到多是凤凰、金鹿、国防之类的老牌子,透着一股结实劲。
迈步往里刚要往里走,突然一个戴着红箍的老头神出鬼没一般拦在胖子身前:“干啥的?这是县大院,闲人免进。”
“我上林业局办事。”胖子笑呵呵地说着。
“有证明没有,介绍信呢?”老头十分严肃。
胖子挠挠脑袋:“这个没有。”
“啥也没有不能进,赶紧走人。”老头一点也不客气,手里拿着的长把笤帚也蠢蠢欲动,大有把胖子扫地出门之势。
“我真是来办事的!”胖子也有点光火,想不到这衙门口还真挺难进。
呼——笤帚直奔胖子的两脚,胖子向后一闪,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两声:“你——你这老头怎么不讲理!”
滴滴——,喇叭声传来,一辆半新不旧的北京吉普停在门口,就是俗称“212”的那种,深绿色车棚;还是用绿色油布做的呢。
“小黄,你来这干啥?”车门打开,大辫子的老爸,县委王书记推开车门走下来。
胖子心中欢喜:“王书记好,我到林业局办点事,可是这个老——大爷不让进门。”
“张师傅,叫黄同志进去吧。”王书记向刚才的老头点点头,然后又重新上车,胖子看到,车里还坐着一个人,年龄比王书记好像还大。
那位张师傅这才放下笤帚:“登个记再进去。”
胖子在一个小本上签了自己的大名,终于进去。不过十分钟之后,他就悻悻地走出来,脑子里还琢磨着刚才林业局人的那句话:“承包大青山,上边只说分土地,没有分山头,你想占山为王咋地,相建梁山泊、瓦岗寨咋地?”
“看来,想要占山为王,还真不是太容易的事。”胖子一边琢磨,一边往剧团走,他并不知道,那边也有闹心事等着他呢。
直接来到采花人他们排练节目的小屋,推开门,胖子就觉得有点异常,只见一个身材足以和他媲美的人坐在那,正在跟前面站着的团长和采花人谈话,看到胖子进来,瞟了他一眼,眼神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又开说:
“这个节目不行,什么情啊爱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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