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晚期至80年代初期,孝武抓情报机关抓得很紧,所以,我个人的看法,不论蒋经国扮演何角色,孝武在江南案当中的关系并不单纯。
日后每当提起江南案,我都会为汪希苓感到惋惜。如果汪希苓担任“驻美代表处安全局”顾问时,表现不要那么积极,中共方面不要对美国施压,逼迫美国要台湾方面撤换汪希苓,他应可继续在美服务。“情报局”局长李筱尧中将,出身陆军;当时的国安局局长是汪敬熙上将,这两人和士林官邸都毫无渊源,孝武和他们的熟悉度及信赖度都不够的情况下,哪会有江南案的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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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就是指使杀江南的人(2)
20世纪80年代初期,蒋经国身体情况已常亮红灯,但他依旧事必躬亲。蒋孝武、蒋孝勇兄弟,必须在体制之外替父亲“分忧解劳”。情报工作,是孝武最感兴趣,也是他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20世纪80年代初期,着墨最深的一个环节。故而难免予人孝武想效法乃父,从情报组织着手接班,争夺大位的主观联想。因之,若干“党外”杂志也一窝蜂竞相报道孝武是蒋经国接班人的消息,沸沸扬扬,争相评述。
江南命案被美国情报机构侦破,并被媒体披露后,蒋经国极为震怒。有人向我透露,蒋经国生气的原因,是根据内部机密情报研判,他怀疑那几个参与“制裁”刘宜良的情报局官员当中,至少有一个人已被美国人收买。蒋经国当时启疑的原因是,只要我方提出一些有关江南事件的说明时,不多时,美国方面就会提出新事证,来反击台湾方面的说明,硬是要逼台湾方面承认这个案子,就是由政府情报局派人执行的。
美国放出的一些消息暗示孝武是幕后策动者,并且因而把蒋经国牵扯到整个案子当中,这点让蒋经国震怒异常。但是,蒋经国走出办公室后,单单从外表似乎一点都看不出他内心的愤怒。蒋经国即使遇到像江南事件这么重大的案件,也不会表现出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江南命案后,孝武被“流放”新加坡,不管他是受池鱼之殃,或是果真罪有应得,江南命案的爆发,终于使得孝武的“接班,梦碎。不仅美国当局不认同蒋经国继续在台湾搞家族统治,台湾内部的民主声浪也沛然莫之能御,不允许蒋经国再搞蒋介石那套“传子不传贤”的老戏码。
从外人眼中观察,孝武外放新加坡似是“流放”,但蒋经国何尝不是想借着外派,保护孝武,维护他的政权。根据中国道家思想,否极终有泰来之日。孝武奉派去新加坡当副代表,位阶等同副大使,外交工作对孝武而言,是全新的领域,也是他人生历练里,继往开来的契机,孝武未必因此怀忧丧志。
江南事件解决之后,好不容易才让台湾与美国关系恢复正常。据了解,江南事件爆发后,美国方面曾经多次要求蒋经国引渡汪希苓,国民党政府方面坚持不退让,汪希苓才没有被引渡到美国。假使汪希苓被引渡到美国,他恐怕会吐露出更多惊人内幕,对蒋经国领导的“国民党政府”,更将造成沉重的打击。
“国民党政府”为了平抚美国方面的强烈不满,被迫以“支持尼加拉瓜###游击队”为名义,赠送了一笔为数达三百万美金的“捐款”。这笔钱直接交给了美国里根政府,再由美方辗转交给尼游。这三百万美金献金,算是江南案后台湾对美国的“割地赔款”。以当时的币值计算,三百万美金相当于新台币一亿二千万元。损失这笔钱不至于动摇台湾的根基,但是,台湾的损失并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对台湾而言,损失的是台湾的尊严,江南案给台湾带来巨大的屈辱!对蒋经国来说,江南案的后遗症,是迫使蒋经国必须提早结束威权统治,彻底打消传子不传贤的意图。
更直接地说,从1949年以迄1984年,蒋介石、蒋经国父子在台湾辛苦耕耘了35年,目的不外乎为了延续台湾的政权法统,为了和中共争夺统治中国的合法性地位。但是,因为江南命案,却让蒋氏父子三十多年的奋斗,几乎全部付之东流。杀刘宜良惹来国本动摇之祸,蒋经国的“冲冠一怒”到底值不值得?蒋经国心里有数。
郝柏村后来曾引述蒋经国亲口说法:“中美断交其屈在彼,江南案我理不直。”这巨大的损失,是蒋经国做出错误判断的必然代价,蒋经国不能怨恨任何人!
依笔者的看法,狙杀爱国作家江南,是晚年蒋经国犯下的最大政治错误,是国民党政府走向民主开放过程中,极大的“失分”。晚年蒋经国更大的“失分”,是他错估形势,继续坚持他僵化的大陆政策,不能与时俱进地改善和大陆之间的关系,致使台湾可能永远失去与大陆和解及迈向统一的机会。当时,大陆的领导人是邓小平,邓氏和蒋经国同为留俄同学,同窗情谊深厚,邓小平对台湾频频示好,蒋经国却偏执地认定邓小平的示好,是潜藏了毁灭性的阴谋。蒋经国的恐共症、狭心症,让台湾错失了和大陆和平谈判国家统一的大好时机,徒然留给###运动日后更大的游走活动空间,祸患无穷。历史不会回头,蒋经国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邓小平修葺奉化庐墓 送相册蒋经国兴致缺缺
中共方面早在1978年之后,即邓小平领导中国建设时期,曾再三屡屡透过所谓的“密使”,秘密穿梭两岸传递讯息,希望和台湾和平谈判,解决两岸长期隔绝分裂局面。
因为孝武和情治系统渊源深,20世纪80年代初期,某日,我见他拿了一大本照相册,到蒋经国房间探视。蒋经国问孝武今天来七海有何事?孝武说大陆来人送了一本故乡现况相簿,请阿爹过目。蒋经国当时眼睛还可以,他打开相册翻了几页,若有所思,却欲言又止:孝武在他父亲房内盘桓十几分钟,随即离去。蒋经国看过相簿,未作任何评论和交代。此事是孝武外派新加坡之前发生,后来他外派当驻新副代表,大陆密使之事也不再有什么进展。
记得“文革时期”,曾有情报人员向蒋介石报告情资,称奉化老家被红卫兵破坏严重,甚至连王太夫人坟墓都险遭红卫兵捣毁,此事让老先生十分震怒悲愤,引为奇耻大辱,但是却又鞭长莫及,莫可奈何,曾告诫蒋家子弟,一定要报此奇耻大辱。
据我了解,孝武送给蒋经国看的这本相簿,其实是中共方面修葺奉化蒋家庐墓的摄影画面报告,固然有所谓的统战意味,中国共产党方面修好及表达善意的意思很明显。蒋经国却淡漠视之,完全不当一回事。证明当时的蒋经国吃了秤砣铁了心,坚持三不——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坚持不理会大陆方面任何的和谈试探。
以笔者之见,两岸和解共商民族统一大业是早就该做的事,蒋经国不能扩大自身格局,仍以一己之私,迟迟不肯回应北京方面的试探性接触,终致在他死后造成不可收拾之后果。其后的两任总统,以狭隘之地域偏见,反对一个中国之民族立场,坚持不和大陆和解,长此以往,两岸更加隔膜对立。假使蒋经国早早就与邓小平握手言欢,何至今日两岸分裂腾笑国际之后患?
长诗已成昨日云烟 惠媚依旧妩媚千娇
孝武外派新加坡之后,惟一值得他欣喜者,厥为他和蔡惠媚的爱情长跑终于开花结实。
和汪长诗离异后,孝武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单亲父亲生活,他辛苦地肩负起养育友兰和友松的责任。因之,这段所谓的“单身”生活,大异于年少轻狂阶段孝武的冲动妄为、恣意逸乐。至少,在感情生活上,孝武让人有一新气象,昨非今是之感。
初识蔡惠媚,正如同初见汪长诗的那种诗情画意。孝武喜欢清纯可爱、娇小玲珑的女孩子,蔡惠媚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受他疼惜的一位。少女时代的蔡惠媚,留着一头长长的秀发,轻盈秀气,楚楚动人,深得孝武疼爱。蔡惠媚出身富裕之家,却无豪奢积习,观念务实平淡。如此佳人,孝武岂有不勉力追求的道理。从1975—1976年之交,蔡惠媚进蒋孝武家当孩子的家教起,孝武即展开低调却热烈的追求,起先,他还刻意规避太太汪长诗的注意目光,到后来,汪长诗发觉两人神情暧昧,一怒之下,打翻醋坛子,孝武索性化暗为明,展开正式追求,终致汪长诗夜奔慈湖告父状,即使因而间接搞坏了父子关系,孝武也不改其志,继续深爱苦追蔡惠媚。
孝武以行动感动了蔡惠媚,然而,蔡惠媚依旧疑虑若她接受了孝武这份情愫,假如一旦有了爱情结果,孝武日后会不会再故态复萌,感情走私呢?基于种种担忧,蔡惠媚“考核”孝武整整十年,自1976—1986年,这十年间,孝武慢慢远离脂粉堆,到了1983年、1984年之后,甚至连花边新闻也扯不上他了,蔡惠媚才渐渐开启心扉,接受孝武并且愿意嫁给他。
1986年,蒋经国、蒋方良夫妇特地邀请蔡惠媚双亲,到七海寓所茶叙,蒋经国以茶点款待未来的亲家翁,并在茶叙之中,言定孝武和蔡惠媚的婚事。不数日,孝武和蔡惠媚在新加坡举行简单的结婚派对,蒋经国派孝勇代表家族参加了孝武的婚礼,长达十年的爱情长跑,终于有了圆满结果。
在蒋经国眼中,孝武是个叛逆性格很强的孩子,他半生的作为,给蒋经国带来不计其数的困扰和麻烦,成为蒋经国四个孝字辈嫡系子女当中,最叫他不知如何是好的一个。然而,孝武纵使一直是蒋经国眼里的“麻烦制造者”,他还是有其真情流露的一面,令晚年的蒋经国稍感宽慰。
1987年12月13号,那天是星期天,当天下午孝武预定结束假期,返回新加坡代表处任所。因此,特地定在当天中午去七海寓所陪父亲吃中饭。用完午膳,孝武拜别蒋经国,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一时之间难以言语。蒋经国则是面色凝肃地看着他,此刻,千言万语不如四目对视。孝武之所以这么难过,似乎已从父亲身体孱弱,隐约间感受到父亲身体器官衰败的征兆,预感蒋经国已经来日无多,担心这次见面就是父子俩的生离死别。
我等于是看着孝武长大的,因此孝武和我很熟稔,我对他也有一份特殊亲近的复杂感情。我送他走出七海寓所客厅,到门口坐车,孝武眼眶含着眼泪,话语哽咽地跟我说:“翁副官,你们很辛苦,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我阿爹。”我马上告诉孝武先生,请他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我们的全力,做好我们分内之事。我目送他坐上车直奔中正机场,内心真是感慨万千。
1988年元月13日,蒋经国去世,距离孝武七海拜别,恰巧一个月。命耶?运耶?
蒋家“异教徒”蒋孝武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界真的有这种事吗?
蒋介石、宋美龄以至蒋经国,整个蒋家家族老老少少,几乎全是基督教徒,无人例外。惟有蒋孝武,年长之后,坚持不信基督教,宁为虔诚佛教徒。
大凡基督徒,用餐之前都要祷告;学佛之后的孝武,当然不再奉行基督徒仪式。蒋介石在世时期,当年年纪轻,孝武尚未学佛,故而在士林官邸用膳时,不敢违逆长上,姑且随缘跟着蒋介石、宋美龄在餐前闭上双眼,故作祷告状。实则闭目养神,或者神游太虚,从不认真信奉蒋介石夫妇笃信终生的洋宗教。
蒋介石亡故之后,孝武马齿徒增,经历人生若干大悲大苦之事,故而改变了信仰,改学佛。但孝武难改食荤习惯,向不茹素。性海法师在孝武过世后,接受媒体访问时称:“佛法从未进入他的生活。”说明孝武学佛,形式意义大于一切。
在台北郊区北投地方,山上有座孝武奉之甚笃的佛寺。蒋介石逝世未几,孝武甚至还在那佛寺里安上了蒋介石的牌位,日后成为该寺的一大盛景。士林官邸有位兄弟辈的亲族蒋祥庆,是蒋家家族中少数信佛教的成员。孝武平日养尊处优,不可能事必躬亲。安排佛事,全部交给蒋祥庆去处理。不论是办素席,还是办###,蒋祥庆都会照孝武吩咐,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士林和七海寓所服务人员,私下笑称蒋孝武和蒋祥庆,是蒋家两大“高僧”。
孝武最终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否与江南案血光之灾有关?抑或与孝武反省过去游戏人间,做多了有亏良心的事有关呢?外人实不得而知。但蒋祥庆又是如何结下佛缘的呢?
蒋祥庆原本是侍卫室出身,离开侍卫室以后,被调去台北市第五分局当分局长。当年的第五分局,博爱特区和西门闹区一带都是他的辖区。话说某日,蒋介石见报上登了一则消息,报道台北市博爱路发生一起抢案,老先生好奇问起,博爱路是在台北什么地方?随从报告他,博爱路就离“总统府”不远,才隔几条马路远。老先生一听这可让他上火了,什么?!就在“总统府”的边上!这块地方是谁当警察分局长啊?随从答称,是蒋祥庆当分局长。老先生更火冒三丈:“居然是祥庆在管这里,他分局长怎么做的,莫名其妙!把他跟我撤换掉!”
蒋介石讲一句话可是容易,坦白说抢案要在哪里发生,神仙都料不准,因为发生抢案,就把分局长撤换掉,那可要准备多少分局长换哪!老先生哪管这许多,他的想法很简单,凡是自家人犯错,罪加一等,罚得更重。蒋祥庆是从官邸出去的,又是孝字辈晚辈亲族,自然成为蒋介石“律己以严”的牺牲品了。
老先生发火隔天,蒋祥庆就卷铺盖走人,被上级调往台北县警察局担任副局长。蒋祥庆历经不少风风雨雨,看尽多少人间繁华,多少浮云旧事,尽成泡影。他会成为虔诚的佛教徒,并不叫人意外。他和孝武,是士林官邸惟二的两个“异教徒”。
一朝天子一朝臣 孝武怒吼俞国华
纵使有心向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蒋经国去世后,孝武仍不改其暴躁的个性。蒋经国去世后的一两周,蒋方良因急性气喘病再告恶化,住进荣民总医院接受治疗。有天,“行政院”院长俞国华到荣民总医院探视蒋方良,见到蒋经国老部属来探访,蒋方良不禁悲从中来,在病床上哀恸哭泣。那时,李登辉已经继任“总统”,支持李登辉代理党主席的人,否决了宋美龄向国民党党中央提出的,暂时搁置代理主席案,让李登辉接任国民党代理主席案保送上垒,蒋家皇朝眼看即将成为过眼云烟。
有关当局对蒋家孤儿寡母的照料,不论是医疗或是相关福利,自然不似蒋经国在世时,有国家名器和统治权力,可以无限制供应,要什么照顾有什么照顾。
一旁作陪的孝武,见到母亲哀伤痛哭,内心百感交集,哀恸之余,一股孤臣孽子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孝武当下控制不住情绪,突然拉高嗓门对俞国华说:“俞伯伯,你深受我父亲提携之恩,如今我父亲刚死不久,尸骨未寒哪!你就忍心不照顾我们了吗?”
人总归是现实的,俞国华固然半生受蒋家余荫庇护,可如今当道的人变了,俞国华必须侍候新的主子,即使他仍有心照应旧主子的家眷,亦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倾力为之了。
孝武的吼声,震动了整个病房,包括侍卫和医护人员全都听在耳里。俞国华很能体会孝武会讲这番不得体的话,是因为他失去了父亲蒋经国的依靠,忧虑失去权力,心里悲痛焦虑。但是,俞国华毕竟在蒋家官场上打滚了大半辈子,他老于世故,明白此时此刻假使和孝武一般见识,对孝武反唇相讥,必定使得局面更难收拾,让自己更难堪。俞国华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