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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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蛆-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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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这个干什么?有钱还能给你花?你又不是我爷爷。我笑着说:“班长,别闹啦,我家里穷得都尿血了。”
  大饼子语气沉重:“妈的,我要是有钱就救救老羊肉他爹。”
  “怎么了,班长,”我站起来走到门口,“老羊肉他爹需要捐款吗?”
  大饼子可能不会用一指禅,没戳我,只是划拉了两下窗框:“是啊,梁所发动全所干警捐款呢。”
  我心头一热,连忙说:“我也捐!”
  邱美香一把拉回了我:“老胡,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咋的?人家不让犯人捐款,没资格。”
  我颓然倒在地上,像一瓣被拍过了的大蒜。
  这一天倒是过得挺快,有人说话就是不错。吃了饭,我顺便给刷锅的胡吹了一下关于强奸五十三岁老太太的事儿。这事儿还真有,但不是强奸,属友情支援或者叫尊老一类的风格——我一个哥们儿好象患了老逼综合症,“轧伙”上邻居一位饥渴难耐的老寡妇,感觉还挺爽,整天吹嘘滓泥养鸡巴,下一个目标六十以上的老滓泥。这顿乱侃听得美香老哥哈喇子直流,直后悔没把同村的老寡妇给戳了。
  下午,家里送来了铺盖,朋友还送来了一件军大衣。在大衣口袋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总算抠出四五个走了油的瓜子来,二人分着吃了,嘿!真他妈香。跟刷锅的学了不少知识,原来我沾了大便宜呢。一般刚进号子先进大号,大号里少则七八个人,多则十好二十几个人。进去先得挨上一顿“帮助”,除非你在外面名声很响,或者你在这里呆时间长了懂些规矩,否则这顿“杀威棒”是免不了的。这几天凑热闹的多,大号里住满了人,我很幸运地躲过了这一劫。
  晚上“放茅”——就是各号子搬着马桶去走廊头上的厕所倒掉排泄物,运气好了能在里面拣个烟头什么的。火柴是没有的,但伙计们有办法,就是从棉被里抽出点儿干燥一些的棉花,棉花里再夹根笤帚苗什么的,放在地板上用鞋底下力地搓!搓着挫着就冒烟了,然后朝棉花轻轻一吹,火苗就出来了——这多少有点儿象老祖宗钻木取火的味道。不过,暂时我还没享受到这种乐趣,因为这里不让吸烟,偶尔拣了个烟头就象八十岁的老处女拣了条自慰棒一样,谁舍得给别人用呢?头一次放茅,我听从邱美香的建议,先把肚子里的屎憋着,象一条觅食的狗一样,吸着鼻子挨个茅坑找寻烟蒂,结果耽误了大便,烟袋锅催促得急了,我捏着嗓子喊了一声:“等等,我还没拉完呢!”
  “掰断!”这倒好……烟蒂没找着,倒把裤头搞成了京剧里典韦的脸。
  晚上,咩咩的羊叫声又从隔壁传了过来,这是老羊肉又回来了呢。叫声显得有气无力,象母羊难产……看来老家伙这顿“帮助”挨得不轻。我趴到后窗上紧着嗓子吆喝了一声:“肉哥,又吃亏了吗?”
  老羊肉好象没有了精神,有气无力地应道:“还好啦……没死人。”
  “肉哥,听说老爷子出车祸了,我怎么能帮帮你?”
  “你帮不了我的,先帮你自己吧。”
  “那怎么办?得想想办法呀。”
  老羊肉半晌没有回话,我急了:“肉哥,说话呀!”
  邱美香把我拉了下来:“你跟个膘子叨叨什么?人家自己都不急。”
  老羊肉好象哭了:“谁说我不急了?梁所他们给我捐款啦!”
  第二天吃完了屎橛子,喝完了老虎熊,开始听广播。刘所在广播里说,东北一个叫卓长仁的家伙,领着几个哥们儿劫持了一架飞机,跑韩国去了。我心里直高兴,好啊好啊,他妈的越乱越好!乱大了我这点事儿就更不算什么事儿了,兴许革命群众心一软,来他个上书什么的,就把我这等小拾草的给放了呢。不管他,继续与刷锅的研究姐妹们的裤裆!这样跟刷锅的胡聊了七八天,感觉日子过得还不是那么枯燥。他老是跟我讲带色儿的故事,大多是在收审所里听来的,最好玩儿的是“被逼吓跑犯”的故事。讲一位老光棍攒足了钱去一个暗娼家里开斋,人家一脱裤子,他吓了一跳,照人家逼帮子上就是一巴掌:操他娘!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儿呢,原来是个瞎牛眼!气哼哼地刚要走,被一帮皮条客拖回来暴打了一顿,稀里糊涂就被送到了收审所。还有“炮打牛逼犯”、“梦奸妇女羞死人命犯”、“舔盘子赖帐犯”等等,很有趣。
  这几天被提了几次审,终于也没能咬住牙,我竹筒里的那点儿豆子倒得一塌糊涂,全然没有了刚开始时的劲头。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豪迈气质此时此地在我这鸟人身上踪影全无,即便是从书本上沾的那点儿零星皮毛,在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之下也变成了骡子的鸡巴,屁用没有一点儿……这阵子,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算是个人呢?还是算那个妓女裤裆里的瞎牛眼。第九天,我被提出去填了一张单子——就是正式搅你脑浆的那张纸——逮捕证,这下子清楚了,敢情我还真是个诈骗犯呢,不由你不佩服老邱的眼力。一整天,情绪低落的不得了,多亏检察院的大叔给了我两枝烟,我偷偷带回了号里。刷锅的喜出望外,依照前述方法挥汗如雨地演练了一番,我二人轮换着拿衣服往后窗呼扇着烟味,美孜孜地过了一把烟瘾。
  夜幕又一次在不经意的时刻降临,我知道在温暖的春天里,每一个夜晚都是美好的,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钟点,有人正在欢歌,有人正在哭泣,有人在欢场性交,有人在街头缠绵,而我孤独地蜷缩在一隅,伸长舌头慢慢地舔拭淋漓的伤口半夜,刷锅的蒙着毯子翻覆折腾,我偷眼一瞧,好家伙!半截那块儿顶得老高,还在簌簌地抖着……敢情美香老哥在撸管儿呢。不善!够大胆的!这是真不拿鸡巴当回事儿了,要顺那里把那点儿可怜的营养物呕出来呐。看着他皱眉嘬嘴,一步一步渐入佳境的样子,我真想把头一甩,也加入到不留鸡巴尿尿的行列当中,正在犹豫着……哗啦!门开了,烟袋锅推着一个人进来:“胡四,再给你添个家口!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寻死。”
  我急了,忽地爬起来:“梁所,能不能让他到别处去?两个人都够挤的……”
  梁所用烟袋锅把铁门敲得山响:“别叨叨,明天你上大号。”
  这位新朋友的脸搭拉得老长,冷不丁一看就像一头欠揍的叫驴。叫驴朋友依在门边,冷眼打量着黄乎乎的号子,看也不看我和刷锅的,“扑通”把怀里的铺盖往地上一扔:“操他娘的,这就是监狱?!”
  这人凶悍得很!我瞟了他一眼没敢搭腔。
  墙上的一只蝎虎见来了新人,似乎很兴奋,走走停停地冲叫驴探头探脑。
  叫驴气宇轩昂地咳嗽了一声,蝎虎猛然受到惊吓,哆嗦一下,迅速消失在阴暗的墙缝里。
  “蹲下!”刷锅的忽地站了起来,“妈了个逼的,进来了也没个规矩?”
  “干啥?”叫驴一楞,“班长,不是进来就不用蹲了吗?”说着磨磨蹭蹭就蹲下了。
  此时的邱美香凶悍绝伦,令人不寒而栗!我顿时有点儿发傻,刷锅的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看看新来的这位朋友,傻乎乎地蹲在地下就象半截子树墩……看来这家伙也是个雏儿,还真把老邱当成个人物了。班长?厨师长还差不多!刷锅的在厨师这个行当里,也就算是学徒罢了……再说你刷那种小锅儿,人家厨师队伍里要不要你还是个事儿呢。得,看热闹吧先!先跟刷锅的学上几招,到了大号还明白怎么对付师兄们。
  “朋友,卖什么果木的?”刷锅的蹲在叫驴旁边轻声问道。
  “果木?”叫驴茫然,“班长,俺不卖果木,俺是个赶马车的。”
  “好嘛,破坏牲畜犯!”刷锅的哈哈大笑,眼放精光,“说说,戳了几匹马?”
  叫驴好象突然明白过来,摸着脑袋嘿嘿笑了,这笑声很暧昧,如同一只发情的老鼠:“嘿嘿,班长你真能闹,俺能干那事儿?再说,俺又没长那么大的家什儿……他们说俺是个爆炸犯呢。”
  接下来,我弄明白了。叫驴姓杨,今年四十出头了,好歹谈了个瘸腿的老姑娘,正准备结婚呢,被村长给搅黄了。叫驴大怒,自制了一个炸药包,趁天黑放在村长家的窗台上,点上导火索就跑了。结果,把村长家靠窗睡的四口人全照顾医院去了,死没死人还不知道呢。
  “老杨,”我说,“你完了,不管死不死人,你这罪都不轻呢。弄不好要打眼儿啊。”
  “唉!俺真不想活了……”叫驴哭丧着脸说,“炸他的时候我就打好谱了,反正我赤条条的一个人,死也就死了……哎,我一天也没进点食儿了,怎么能弄点饭吃?”
  刷锅的神色暧昧地瞅了瞅叫驴:“晚上有肉包子吃,你吆喝吆喝所长,所长就给你送来了。”
  “那好,”叫驴木呆呆地站起来,扒拉开小窗,猛地咧开了嗓子,“所长!所长!”
  瓢把儿班长疾步赶过来,猛地一指头顺窗口戳了进来:“小子,咋呼什么呐?”
  叫驴摸着鼓起一个大包的额头,瞪眼叫道:“我要吃包子!”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声若驴鸣,整个走廊顿时鸦雀无声。
  瓢把儿好象是吃惊不小:“好好好,你别叫唤了,我给你叫所长,让所长给你拿包子吃。”
  烟袋锅摇着钥匙过来了,拨开窗口往里看着,两股目光象两束探照灯发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里边的,刚才是谁嚷嚷着要吃包子?”
  “我!所长,我!”叫驴连忙站起来,扎煞着胳膊站在门口,这次没敢靠到窗口上。
  “哦,很好。邱美香,你来给他包顿包子吃。”哗啦哗啦……钥匙声渐渐远去。
  后窗的天上有几颗淡淡的星星,窗口太小看不见月亮,但我感觉得到月光,月光使天空显得十分安详。
  “叫驴,八条没背好,这包子你还吃不上呢。”刷锅的拉叫驴站到墙边,指着墙上的一张白纸说,“这上面有八条监规纪律,你得先背过了才能吃上包子。”
  八条无非是服从管教,禁止大声喧哗,认真交代问题等等,不难背,一条也就二十几个字。可这事儿在叫驴身上麻烦可就大了,只见他摩挲着新剃的光脑壳,半晌念不出一个字儿来,急得刷锅的直叨念:“一!一!你倒是念呀!”
  “班长……俺不大认识字儿。”
  “我教你。一,热爱祖国,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鼓捣了半宿,叫驴总算是磕磕绊绊地能背个八九不离十了,我也困得不行,要不是急着看下面的节目,我早睡觉了。
  “叫驴,第一条能做到吗?”
  “能。”
  “第二条呢?”
  “没问题。”
  ……
  “第八条呢?”
  “保证做到!”
  “老杨,没包子你吃了!”刷锅的勃然大怒,“操你个妈妈的,再背这条我听听!”
  “勇于检举揭发……狱内的一切违规行为……”
  “能做到?!”
  “能?不能?”叫驴看着刷锅的,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应答,“……能!”
  啪!一个力道很大的耳刮子扇到了叫驴的脖颈上,其势大有少林铁砂掌的意思,真希望习武的人都能过来看看。可惜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金庸这个名字,不然豁上越狱也得请他来观摩推广这个招势。当时也不知道有泰森这么个人,要知道的话,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儿告诉他,俺们大中华有一位顶尖高手要去摘你的金腰带。
  还真没看出来刷锅的有如此的霸道!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他刚来的时侯我没……我斜眼看了看刷锅的,不想与小窗上的两束强光猛然相遇——瓢把儿双目如炬,正看得津津有味。看来,班长不但爱听黄段子,还爱看同性之间的暴力场景呢。不知道刷锅的看没看见班长鼓励的眼神,反正他象是背后有无数劳苦大众在撑着腰似的,正气凛然,一下接一下地安抚叫驴可怜的后脖颈。叫驴不知道该回答能还是不能,挺着脖颈硬撑着,红着驴脸不再言声。
  我也搞糊涂了,低声嘟囔:“不能。”
  “不能!”叫驴似乎受到启发,仰起脸高叫了一声。
  “不能?违反纪律你敢不揭发?!”叫驴脖颈上又挨了一下,这下不是用铁砂掌了,刷锅的改用瓦刀砍了。
  叫驴哼地一声趴在了地下:“大哥哎,俺真的不敢了……”
  “妈了个逼的,今天饶了你!”刷锅的往叫驴脸上啐了一口,“你还别他妈的给我装熊,大爷我刚来的时候吃亏比你多得多啦!好好考虑考虑,明天我还问你。”
  叫驴一声不吭,拥着被子蜷缩在马桶边上。马桶里的尿咣当咣当地哭了。
  门上的小窗口象一个没有尽兴的嫖客的裤子拉链,恋恋不舍地拉上了。
  “我躺在大铺上呀,忽然我想起了美丽的家乡,爸爸妈妈慈祥的面容从我眼前过呀,止不住地泪水哗哗淌……”隔壁老羊肉沙哑的歌声仿佛来自悠远的天外。
  “肉哥,老爷子好点儿了吗?”我朝后窗吆喝了一声。
  “不知道。”老羊肉的回答很空洞。
  “有事儿你得招呼一声啊!”
  “没事,梁所在帮我办呐!”
  邱美香悻悻地嘟囔了一句:“你倒是有人帮了……可谁他妈能帮我?我不是强奸犯。”
  叫驴已经睡着了,软软地躺在马桶边,像一张薄薄的煎饼。
  外面在打闪,但听不到雷声,闪电是灰色的。
  天亮时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绵绵的细雨让我觉得日子将这样一直灰暗下去,我凝视着天花板,凝视上面脏鼻涕一般模糊的蛛网,凝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死寂,脑子梦游般地穿越历历往事。
  屎橛子与老虎熊两道大餐刚过,刷锅的与叫驴的双人小品又粉墨登场了。
  这次倒没什么恐怖剧情。为了节省看官们宝贵的上网费,我这里用活报剧的形式给您做一番表达。
  刷锅的(以下简称锅):叫驴,来过城里吗?
  叫驴(以下简称驴):来过,我一般都骑车来。
  锅:那你给伙计们表演表演怎么来的城里。
  驴(不解的):没车子怎么表演?俺家住在半山坡上……这儿又那么平。
  锅:没车子你扎个马步表示一下就行,嫌这儿平坦你就弓弓身子弯弯腰!没见过戏台上县官儿是怎么上下楼的吗?
  驴:俺懂了……啪!我打开自行车车支架,下山了,吧嗒吧嗒……上大路了……
  锅:妈逼的,这么快就上大路了?你是孙悟空变的?还会踩着云彩走路?不行!回去继续打支架!山坡你能推车走吗?不怕颠坏了车子?给我扛着!
  驴:我扛起了车子,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偷眼看看锅)吧嗒!我上上上……上大路了,我一蹁腿上了车子。
  锅:蹬两下,蹬两下!你家车子改摩托了,不用蹬?
  驴:我蹬,我蹬蹬蹬,上车了……坐在车座儿上,嘿嘿,真舒服啊。(慢慢坐下)
  锅:谁让你坐下的?坐车座儿也得蹲马步!我当时可是一直蹲的马步,比你远多了——从青岛到济南!蹲好。
  驴(起身):我坐车座儿上,吧嗒吧嗒……吧嗒吧嗒……吧……
  锅:吧嗒个鸡巴呀你?路上就没碰到个姐妹啥的?
  驴:碰到了,俺碰到个大闺女……姐妹!吃了吗?我要进城,捎捎你?姐妹说,大哥呀,不用了,俺上坡给俺爹送饭去……我跟姐妹说,不用急,拉会儿呱再说吧……(站起来)
  锅:蹲好!见了大闺女就下来拉呱儿?你个老逼迷你!不准拉呱!上车走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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