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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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蛆-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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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个明法?”
  “砸货!”这声“砸货”声若驴鸣,震得窗玻璃哗啦哗啦一阵乱响。
  “砸货?哈哈哈哈!”我起身关上了窗户,别把玻璃吓破了。
  “砸货!”林武又重复嚷了一声,这声比刚才那声降了一个八度。
  又他妈的吹牛逼!你怎么以前不跟他玩儿明的?和着要走了,你就扎煞起来了?我撇了撇嘴,回来坐下没有说话。林武见我表情不大对头,连忙冲我笑了笑:“嘿嘿,老四又笑话我充大头了啊……说说罢了,谁他妈砸谁呀。唉,这是个什么世道?你有能耐也得干憋着!像圈在笼子里的狼……我也明白这不是个打架的地方,真正打架不是两个人拼技巧和力气的,拼的应该是钱、是义气、是魄力!好了,等机会吧,我会给你出气的,相信我。”
  “那你同意我刚才说的了?”
  “这个嘛……呵呵,行啊!我就当一回小人吧,这可是你教我的啊。”
  “什么意思?你是在骂我是个小人吧?”
  “老四,我告诉你!”林武忽地站了起来,“小人也不是不可以当的!听着,人,应该有一百个心眼,九十九个是坏心眼儿,就他妈一个是好的!当别人对你好的时候,你只用这一个好心眼来对待他,当别人对你'下死把'的时候,你不用这九十九个坏心眼来待他,你就是一个彻底的膘子!说实话吧,我砸老辛并不全是为了你,我是看不惯他的伪君子做派!”
  别的我没往心里记,我只记住了他关于“心眼”的分析,太有道理了,敢情俺林哥哥是个天才呢……嘿嘿,好,以后我跟老辛和老鹞子就用那九十九个心眼儿来战斗了。
  “林哥,你别说余外的,我就当你是在帮我出气,我还得谢谢你。”
  “你这样想,那也差不多,”林武看我的表情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嘿嘿,老四,你希不希望哥哥我走的风光一点儿?我很在意这个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说,“我能不希望你风风光光的走吗?可是在这个破地方,你就是想风光还能怎么风光?”
  “老四,这你就不懂了,在这里也讲究排场!体面的人在走的时候都要喝个庆功酒呢。”
  “还喝呀?!”一听这个我的头皮就有些发麻,“你就是拿来茅台,再把刘晓庆请来陪我,我也不喝啦!再出事儿,我就彻底完蛋了……哎,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话呢?”
  “嘿嘿,老四真精神啊,连话里有话你都能听得出来?”林武搓着刮得铁青的下巴,眯眼看着我嘿嘿笑了,“嘿嘿,老四,我对不起你,我做了小人了……我是个小偷。”
  不好!我的钱!我连忙翻身下床,钻进床底摸我的棉鞋……完了,除了摸出一只臭烘烘的袜子来,什么也没有!我拍打着手苦笑了一声:“哥哥哎,我在你眼里是一丁点儿隐私都没有了……算了算了,这不算偷,谁让你是我哥哥呢……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武把脚搬到床上,从袜子里掏出了年前接见时我姐姐给我的那一卷子钱,瞄了门口一眼,轻声说:“嘿嘿,老四,就你那点儿小脑子还想吃独食儿?咱是干什么的?咱是专门吃大户的!嘿嘿,我早就惦记着你这一百块呢……本来呢,我想自己'密'了,到出监队办酒喝,谁知道这阵子也没有什么出监队了……嘿嘿,我是这么寻思的,就用这一百块给我办桌子'滚蛋酒',这次咱们不用求着老鹞子了,咱自己有房间!我想把本田大叔和老范他们叫来,哥儿几个痛快痛快,这次保准没事儿!我跟哥儿几个不是呆了一年两年了,有数!”
  我还能说什么呢?同意呗:“林哥,钱在你手里,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你知道了?钱是我大姐上次接见给我的!”
  “你大姐漂亮吗?”
  “废话!你没看见我长什么样儿吗?咱大姐美女一个!”
  “嘿嘿,小舅子。”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大虎在外面敲门:“四哥,我可以进来吗?”
  我操!这小子也学谨慎了,我连忙示意林武把钱藏起来,大声说:“亲兄弟,请进!”
  “嘿嘿,四哥,咱把饭车擦得铮亮,都能当镜子使呢……那什么,没事儿我回去?”
  “你回去干什么?我还没奖励你呢,你过来。”
  大虎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我站起来,瞄准他的裤裆,一脚踹了过去:“哥哥我奖励你!”
  大虎哎哟一声蹲在了地下,抬起头来,放声大哭:“四哥,你怎么了?我……我冤啊我!”
  我转身从林武枕头底下摸出了当初老辛留下的半袋子旱烟,啪地摔在大虎头上:“四哥我守信用,奖励你!”
  大虎擦了一把眼泪,双手收着洒在地下的旱烟:“四哥,你还是我的亲哥哥。”
  等大虎收拾完了,林武朝屁股踢了他一脚:“滚吧,以后长点儿眼生!”
  大虎头也不抬地闪了出去。
  忽然我就觉得很难受,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我端起林武放在桌子上的一大茶缸子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直到有了想吐的感觉才罢手。林武不解地看着我:“老四,喝那么多水干什么?当心肿脸。”
  我没有说话,一下子把头拱到铁窗上,哇哇地吐了起来。林武有点儿吃惊,不住地拍打我的后背:“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就来了?你以为这是喝啤酒啊……水在肚子里是存不住的,再喝连肠子吐出来了。”
  我转身打开他的手,蹲到墙角用手胡乱抠嗓子眼,我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全吐出来!林武索性搬了一个凳子,坐在我身后捶着我的背:“哈哈,真他妈神经病啊你……吐吧吐吧,到最后把肠子和鸡巴一遭儿顺嘴吐出来得了,那你就省事多了,等出去操逼的时候方便,直接趴人家裤裆里点头算了……说不定人家闺女喜欢你这样的呢,嘿!俩头一起上……”
  林武叨叨着,我吐着,直到把清水变成了黄水,我才仰面躺在了地下,任眼泪和鼻涕满脸抹划,瞪大眼睛大口地喘着气。林武从凳子上下来,一屁股坐在我的脑袋旁边,插我嘴里一根点着了的烟,安慰我说:“兄弟,别难受,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咱犯了法呢,犯了法就得挺着脑袋挨!比你难受的多了,就说我吧,我他妈打从进来就没过一天舒服日子……”
  “别说了林哥,”我打断他,忽地坐了起来,“没事儿,咱接着挨就是了。”
  林武搂着我的腰把我按在床上,笑着说:“这就对了嘛,哈哈,我跟你说说我的打算。我准备出去以后,先找我哥们儿给我找个马子玩玩……”
  “得,你就别说这些谗人的事儿啦,我听了更难受!”
  “那你让我说什么?你说就我这样儿的出去还能干点什么?劳改都把我劳'愚'了,出去跟个大膘子没什么两样,什么也不会干啦,就连这点活儿我都快要忘了呢……好,既然你这么难受,干脆我给你作首诗听吧。”
  他还会作诗?我打扑着落在脖颈里的烟灰笑了:“哈哈,林哥,你要是会作诗我叫你爷爷!来,作首咱听听。”
  “听着啊,”林武沉着嗓子朗诵上了,“鹅鹅鹅,曲什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青山……再什么来着?你还别笑话我,当年我作这首诗的时候才八岁!对了,红掌拨青波!”
  我笑不出来了,这叫什么诗?除了开头的那三个字和后面的一句,中间的全是一堆鸡巴毛……林武见我干瞪着眼不说话,还以为我很欣赏他的杰作呢,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下一首开始!那什么,那什么……啊,人生!”
  我还在等着下文呢,他突然打住了:“这首怎么样?”
  “哪首?”
  “就刚才这首啊。”
  “什么?”
  “啊,人生!”
  这的确是一首好诗歌,人生就应该没有下文了,你自己去想吧……对!好诗歌!
  我扔了烟,哈哈大笑:“对!啊,人生!真他妈的好人生!好好,好!”
  正笑着,老鹞子推门进来了:“哈哈,俩傻逼挺快活啊。”
  我坐起来,冲他笑了笑:“姚哥,龙肉做好了吗?”
  老鹞子过来掀我的枕头:“先给哥哥拿包烟,我他妈断顿儿啦,”揣兜里一包烟以后,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哈哈,急什么?好饭急不得啊……哎,你听谁说的我要做龙肉?”
  林武插话说:大虎人家早告诉老四了。呵呵,光明会吃着呢,我看见他把老鼠……不,把龙肉搁饭盒里腌上了,那颜色真谗人呢,咱家光明在吃上有一套。老鹞子摆了一下手:“咳,说这个干什么?也就是在这里,在外面谁吃这玩意儿?这还不是让政府给逼得?哎,老四,老魏是怎么了?怎么二话没说就给砸严管了呢?”
  “谁知道呢?”我敷衍道,“好象他在车间里要打宫小雷,为这事儿吧。”
  “哦……”老鹞子乜了我一眼,“活该!这个没长脑子的,不看老辛面子上我早干他了,跟谁沾光他不觉个吊操的……好了!不说这些糟烂事儿了。刚才我去送老魏,完了顺便去了趟伙房,我事务队的牢友给了我几个鸡蛋,中午老四再多留点儿菜,哥儿几个到我屋里会餐去,我露一手绝活儿,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咱们以茶代酒喝个痛快!”
  “行啊,姚哥仗义!”我说。
  “仗义个屁,就这你们还想砸我呢。”老鹞子瞥了林武一眼,“是不是,林子?”
  林武挥了挥手:“老逼说什么呐,我那不是跟你闹着玩儿嘛。”
  “老四,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着点儿,有些事情别往心里去,”老鹞子按了按我的肩膀,起身往外走,“以后哥儿几个好好交往着,比什么都强,别听那些兔子乱叫唤。”
  我听出来了,老鹞子跟老辛这是又“里鼓”了。
  我大声在他背后嚷道:“姚哥,把龙肉多放点儿辣椒,辣椒清脑子!”
  林武明天就要走了,晚上在厕所里把身子擦洗得如同一只脱了毛的鸡。
  大虎站在旁边时不时地摸一把他结实的胸脯。
  在屋里换衣服的时候,林武笑嘻嘻地对我说:“老四,喊了睡觉以后咱们就开席?”
  我说:“林哥,你招呼伙计们喝吧,我出去给你们照望着点儿……”
  “害怕了啊……得,我理解你,”林武把提前买好的酒拿到桌子上,“这样吧,我们把白酒喝了,剩下两瓶啤酒给你留着,你回来以后咱哥儿俩接着喝。”
  我跟大虎坐在走廊头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看见本田大叔和老范还有铣床组的两个朋友,前前后后的进了我们房间,样子都很兴奋。大虎不解地问:“四哥,他们要干什么呐?”
  “不干什么,林武要走了,大伙儿过去跟他拉伙拉伙。”
  “哦……林哥真幸福。”
  “是啊,你不也快了吗?”
  “嘿嘿,还有半年,出去了我就好好干活,娶个媳妇好好的过日子。”
  “就是,可不能再进来了,这不是人呆的地方。”
  “哎,四哥你呢?”
  “我也快了,要是真给我改判的话,我也差不多半年就出去了。”
  “嘿嘿,出去我找你玩儿去。”
  老鹞子慢悠悠地溜达过来,经过我们房间的时候吸了两下鼻子,我心里一凛,可千万别让他闻出酒味来……
  老鹞子冲我勾了勾手,然后指了指厕所,我慌忙跟了进去。
  老鹞子眯着眼睛看着我说:“老四,林武又在屋里喝酒了。”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姚哥,随你怎么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呵呵,谁还能老呆在这里不走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姚哥?”
  老鹞子笑了:“哈哈,我说什么了吗?姚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呢,别想多了,早点儿睡。”
  回去跟大虎又胡乱聊了一气,估计得有半夜两点了,本田大叔他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我装做没有看见,继续跟大虎聊着,大虎突然问我:“四哥,他们怎么都笑眯眯的,高兴什么呐……我怎么觉得他们好象是喝酒了?”
  “别他妈胡说!”我把他的脑袋按在桌子上,低声说,“你他妈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在这里胡说八道是要吃亏的,你不知道林武的脾气吗?让他知道你乱说话,不砸死你才怪!”
  大虎就势趴在桌子上,轻声嘟囔道:“我不愿意人家打我,我还没活够呢。”
  回到屋里,林武正在忙活着收拾桌子,见我进来了,瞪着醉眼看着我傻笑:“嘿嘿,老四我得感谢你,我林武走得也算排场了一把……嘿嘿,伙计们都很高兴,直夸你呢。”
  夸我干什么?我心里一紧:“林哥,你是不是跟他们说钱是我给你的?”
  林武当胸推了我一把:“你他妈的说什么呐,我林武就那么没脑子?”
  我放下心来,麻利地帮他打扫了桌子和地上的杂物,打开窗户使劲地往外扇着酒气和烟雾,回头问他:“林哥,给我留的酒呢?”
  “嘿嘿,我忍不住多喝了一瓶,就给你剩了一瓶。”
  “行啊,没忘了我就成。”
  躺在床上,嘴对嘴干了这瓶啤酒,脑子就有点晕乎起来,好象很不适用。林武把酒瓶子用他的破棉袄包起来,掖在床底下,嘱咐我明天把它送储藏室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又嘟嘟囔囔地叮嘱我说,万一被发现了,就说是林武的棉袄,其他的不知道,反正他已经走了……这个不用你嘱咐我也知道,我连这个脑子都没有那可真是个大膘子了。他在那里嘟囔,我的脑子就飞起来了……我看见自己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熟悉的人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胡四出来了?我说,是啊,我出来了。出来了就不回去了吗?操,你没长脑子咋的?这又不是探家,爷们儿释放啦……胡四,出来了先干点儿什么?回去上班去,还干我的信贷员……这不对,银行不要我了。那我干什么呢?上火车站扛大包,蹲在街口卖葡萄……
  外面阳光明媚。我给林武抱着简单的行李,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于队回头对我说:“胡四你先回去吧,哭哭唧唧的干什么?又不是再见不着面了,跟林武抱一下,回去!”
  我放下行李,走过去搂了林武一下:“林哥,在外面好好活着……等我。”
  林武看我的眼神有点儿迷乱,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什么也没说,把我的身子扳回去,低着头反手挥了两下。我心头一热,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于队很吃惊,上来推了我的脑袋一把:“胡四,你干什么?”
  我连忙转身往回走,走到拐角处时,林武大声喊道:“老四,多保重!”
  我迅速地拐上了回监舍的路,心里没着没落的。
  站在一棵槐树下,我大声叫了一嗓子:“我要回家!”
  树上的几只麻雀被我这一嗓子吓糊涂了,扑拉拉往远处飞去,几根羽毛忽忽悠悠飘在了半空。
  一阵疾风吹过,漫天飞舞的槐花犹如下着一场大雪。操场上一队犯人在高声地唱歌:
  告别了昨夜的黑暗彷徨
  迎着那朝霞纵情歌唱
  温暖的春风在心头荡漾
  我们的明天充满希望
  林武走了,拉水的换成了宫小雷。这小子因祸得福,号称在严管队戴捧子戴得手腕没有了力气,怕开电瓶车掌握不好方向撞了人。杨队可能是“草鸡”他了,回来以后又让他面了几天壁,直接把拉水的活儿给了他,高兴得他直叫三十出头的杨队大叔。这样,我总算不用看着林武空荡荡的床发呆了……老辛好象是把宫小雷给忘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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