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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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蛆-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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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老鹞子瞪着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药瓶子在看。
  刷锅的把药瓶子“啪”地拍在老鹞子手上:“姚哥,这事儿你看着安排!”
  老鹞子把药瓶子揣在怀里,把我俩的头往起一搂,趴在耳边说:“这是个大事儿!'炸'了的话,就是砸小号戴镣子的口子!哥儿几个,怎么办?”
  我横下了一条心:“姚哥,喝个吊操的!炸了的话我顶着,反正我快要判了,戴镣子能戴几天?”
  “别说丧气话!”刷锅的捏了我一把,“喝完了闭上嘴巴睡觉,哪个敢扒开嘴闻闻?姚哥,别废话了,咱们开始吧?”
  老鹞子猛力点了点头,回过身来,朝还在睁着眼的几个人吆喝道:“都他妈的睡觉!刷锅的要给我治胃疼,别偷学人家的祖传秘方!哎哟……疼……”
  “姚哥,最好弄点儿白糖。”我说。
  “老四懂得还不少呐,”老鹞子笑了笑,“这事儿看我的。”转身走到小窗口,冲外面喊道,“班长,你来一下!”
  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班长走过来:“啥事儿?”
  “胃病又犯了。”老鹞子满面痛苦之相,“哎哟……麻烦你给弄一勺白糖。”
  “就你毛病多!”娃娃脸边走边嘟囔了一句,“告诉你,就这一次了啊!”
  刷锅的看了看老鹞子,很是羡慕的说:“姚哥,真有办法嘿!班长是你什么人呀?”
  老鹞子搡他一把:“少废话!”
  看来,老犯就是不简单!不一会儿,娃娃脸拿着一个小包从窗口递了进来:“吃了糖可得记着给我办事儿啊。”
  老鹞子嗖地把纸包接了进来:“情好吧你,我这就快要出去了!谢谢了啊。”
  老鹞子掏出药瓶子,刷锅的赶紧拿过茶缸。三人战抖着手拼命地从小棉球往外挤酒精……一个棉球能挤出很小的一滴,半瓶棉球挤了盖过缸底的一点儿酒精。倒上白糖,兑了整整一茶缸子白水,用筷子搅了搅……嘿!真他妈的香!那味道不压于以前喝过的各大名酒,我估摸着市长到了这种地方也未必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臭迷汉可能是闻到了香味,眯缝着双眼大力地吸着鼻子。我用肩膀扛了扛老鹞子,朝臭迷汉呶了呶嘴,老鹞子哪里还顾得了回头看?乜了我一眼,端起茶缸“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刷锅的谗兮兮地咽着唾沫,跷着脚,手颤颤地把着老鹞子的小臂,生怕没得喝。老鹞子灌了一气,抹抹嘴把茶缸递给我:“老四,快喝……呃……真他妈爽!”
  看着剩下的小半缸子“酒”,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刷锅的一看我这阵势,紧着嗓子叫了一声:“给我留点儿!”
  看着空空的茶缸子,刷锅的眼泪直流:“操他妈,你们真好意思啊……”扬起缸子,仰面朝天接了几滴“雨点儿”。
  老鹞子涨红着脸,舒服地摸着肚子,歪在被子上晒起了太阳。
  刷锅的使劲控了控茶缸子——没了!
  “胡哥,我算是认识你了!”刷锅的忿忿地说。老鹞子抬了抬眼皮:“傻逼说什么呐,这个世道谁管谁?!”
  我正在内疚,刷锅的火了,大声说:“姚哥,你这话我听着别扭!啥叫谁管谁?这酒好歹是我弄来的吧?”
  坏了!全号子的人都支起了身子!这不是要咱的命吗?我也火了,照准刷锅的裤裆就是一脚:“他妈的,找死你?”
  刷锅的没想到我能打他,把缸子猛力往地下一摔:“娘的!咱都不过啦!”忽地扑到窗口上,“报告所长!喝酒的!”
  完了!我知道上去拉他已经晚了,连忙过去推老鹞子:“姚哥,怎么办?”
  老鹞子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说:“什么怎么办?老四,我可告诉你,我啥都没干啊!”
  “姚哥没喝酒!”刷锅的回头指着我,大声喊道,“就是你喝的!你忘了你告诉我,你看病的时候偷酒精的事儿了?”
  好嘛,这事儿怨我身上来了!我眼珠一转……刷锅的,你失算了!这期间谁去看过病?等着我怎么收拾你吧……我回过身来,冲老鹞子说:“对!我作证——姚哥没喝酒!姚哥,我说了——出了事儿我顶着!”
  刷锅的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手,怔怔地看着我。
  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邱,没事儿,接着吆喝。”
  “别别,胡哥……我,”刷锅的迟疑了一下,猛然贴到了窗口上,“报告所长,没人喝酒!”
  晚了,刘所已经站在了门口。
  “谁喝酒了?”刘所笑眯眯地用钥匙敲着窗口。
  刷锅的“啪”地打了一个立正:“报告所长,没人喝酒!刚才我闹着玩儿呢。”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开门声,我的脑子一阵混乱,老天保佑!千万别找我……刘所嘴上叼着半只苹果,进来打量着齐刷刷躺在地下的人,猛地把苹果揣进了裤兜里:“谁看见哪位喝酒了?!这酒味我可是闻到了,主动揭发我奖励他!”
  “刘所,我……”刷锅的期期艾艾凑上前来,刘所一把推开他,用手指指我:“你?”
  “不是……”刷锅的刚开口,刘所一钥匙就抡在了他的脸上:“闭嘴,滚出去等着!”
  “刘所,我没喝酒,”我轻轻往肚子里吸着气,“我也没看见谁喝酒了……你想想,这儿哪来的酒?”
  “把嘴张开!”
  我偷偷瞄了瞄老鹞子,这厮呼呼地打着呼噜……得,还是人家精神!认了吧。我慢慢把嘴吧伸了过去……刘所,你可千万别以为我要亲你啊,我还没变态到太监那一步呢。刘所可不管那一套,上鼻子就闻!我想,还闻什么闻?死人也知道那是酒味啊。
  “好了,这下子你'作'大了!”刘所还是笑容可掬,“胡四,到厕所陪蛆去吧。”
  我被推着往外走的时侯,看见刷锅的蹲在走廊头上,正在享受班长皮带的按摩呢。考虑到他刚才的表现,我突然软下心来,本着“改了就是好同志”以及“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原则,我决定放他一马:“刘所,是这么回事儿……前天我出去提审,趁医务室没人就进去偷了一瓶酒精棉……”
  “回去!”刘所指指刷锅的,“勇于检举揭发违规行为还是不错的,以后少那么大嗓门吆喝!我还以为又死了人呢。”
  往北走了不几步,来到了厕所——就是放茅的地方。可能是天热的原因,厕所里臭气熏天。刘所从后腰上解下一副黄澄澄的手铐,扳回我的双臂,“吧嗒”一声把我拷在了水池边的一根管子上:“胡四,老实在这里呆上一宿,看看蛆们是怎么钻大粪的。渴了水池里有水,饿了……”
  “饿了我吃屎。”
  “这可是你说的啊。”刘所从裤兜里掏出那块泛出了紫色的苹果,轻轻放在小便池上,“想吃苹果就自己过去拿。”
  蚊子“嗡嗡”叫着在我脸上来回盘旋,手被拷在背后打不着它,我只得拼命地摇晃脑袋,蚊子们不依不饶,非得吻我!它可不管我有没有与它调情的兴致……水池里存着半池子黄乎乎的汤,看不出来是尿还是涮墩布的水,为了避免蚊子的过度亲近,我顺着管子出溜下来,把脑袋扎了进去——舒服!水凉凉的,有一股青草的味道……头上沾了水,蚊子们怕弄脏了翅膀,忽忽悠悠地飞远了——小家伙很讲卫生呢。
  在水里泡了一阵子,就有一点儿凉快大了的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抬眼瞅了瞅搁在小便池上的苹果,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这东西得有四个多月没吃了……我伸腿去够,就差那么一点儿……够不着!加把劲——抻得胳膊连同后背生疼。我暗自骂了一声娘,谁叫你小时候不正经吃饭的?吃得多,个子自然长得高,个子高,腿自然就长……还怕够不着个鸡巴苹果?不信你让人家穆铁柱来试试……咦?蛆!一只白白胖胖的蛆爬了上去……嗨!那是我的苹果!我不由得叫出声来:“走开!走开!这是所长赏给我的苹果!”
  叫完了我就又后悔起来:喊什么喊?它能听得懂吗?你连句外语都不会说,还想跟人家虫子对话?这样,就又悔恨起上学时的逃课……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看着白胖的蛆,我一阵羡慕,看看人家!一样的蹲监,人家怎么生命力就如此的顽强?狱蛆啊狱蛆!是我的偶像,我叫你大爷……想着想着,我倚在管子上迷糊了过去。睡梦中蚊子就变成了轰炸机,在耳边绕来绕去,巨大的轰鸣声着实令人恐怖。摇晃脑袋成了一种不自觉行为……蚊子们在我的脸上加满了养料,“嗡嗡”地找地方消化去了,下一批又来了……不行,不能睡了,再睡真成冤大头了!学雷锋也不能学到喂蚊子的地步吧?我贴着管子蹲了下来,把头再一次扎到水里,这一次我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在七月初的天气里,常人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我这是太虚弱了啊。唱首歌赶走困意吧,我不能再睡了……别的不会,咱来首看守所的《八条歌》吧!
  “一要热爱祖国拥护党,积极改造旧思想;二要服从管教和武装,警戒区域不可闯;三要学习政治学文化……”这支歌太他妈棒了!铿锵有力催人上进,大有进行曲的味道。唱着唱着,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脚下迈起了正步。
  “谁允许你唱歌的?!”刘所一脚踹开了厕所门,“你这叫哄监闹狱!懂不懂?”
  “刘所,我响应所里的号召,唱改造歌怎么能算是闹狱?”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挨你一顿电棍,那样也比呆在这里喂蚊子强。刘所眯着眼端详了我好大一会儿:“好,你行!你他妈快成油子了。”转身离去。
  我不由得佩服起我自己来,好小子!锻炼出来了,你看,连所长都拿我没有办法了……正在沾沾自喜,刘所又回来了。他慢悠悠地摇晃着那盘钥匙,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我,面目和蔼语声慈祥:胡四,怕你一个人孤单,我给你找了个人来陪你唱歌。话音未落,寒露一闪身挤了进来:“老四,又见面了啊!哥哥我奉命来照顾照顾你!”
  看着寒露狼一般的目光,我大惊失色:“刘所,你这不是公报私仇吗!寒哥,咱俩没什么冤仇吧,寒哥……”
  这声寒哥还没有叫完,脑袋上就先吃了一脚!好臭!估计俺寒露哥哥打从进来就没洗过脚……先忍着吧。我决定不再求他了,我知道求也没用,这里面都很记仇——包括我。寒露把我当成了练散打用的沙包,哼哧哼哧下力猛练!我估计这厮如果现在健在的话,散打王中王肯定没有杨晓靖之流什么事儿……
  “四哥,谁在打你?”是宫小雷的声音,我不能说话!我怕更猛烈的拳脚。
  寒露停了停,回头吆喝道:“公鸡精!没你什么事儿!老四皮紧了,哥哥我帮他松松!”
  “我操你妈的……”宫小雷刚要开骂,刘所跑了过去:“宫小雷,你也想陪他尝尝味道?”
  走廊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沙包松了,拳头也累了……
  外面似乎在下雨,沙沙的雨声仿佛天籁。我隐约看见一道探照灯光闪过,映出一片缤纷的雨线。
  寒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倚在管子上又迷糊了过去。
  第二天,我被稀里哗啦的放茅声惊醒。抬头看了看,黄乎乎的看不清人影……忽听有人惊叫了一声:报告所长,有人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床上,四周白晃晃的刺人眼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来苏水味道……莫非到了医院?我吃力地抬了抬身子,想坐起来看个究竟,怎奈腰上用不上力气。搞得就象游泳运动员在练习仰泳,很是狼狈……哗啦哗啦的手铐声提醒我,我是被铐在了床上。
  “水,水……”我大声嚷着,“水,我要喝水!”
  “好小子,力气还不小呢!”烟袋锅站在身后,“看来没多大事儿……昨天怎么了?谁打你了?”
  谁打我了?我敢说吗我?反正不是所长打的,犯人打犯人?这个道理似乎讲不太清楚……不行,我还得装!我捂着青肿的脸,轻声嘟囔道:“刘所关我禁闭,我不服气自己在墙上碰的……哎哟,疼死了……眼睛里好象有个大包……”
  我狠劲揉搓着左眼皮——左眼皮原来就有一个囊肿,捕前我去医院检查过,医生告诉我说那是一个粉瘤,做个小手术就可以了。那时候,光顾着挖社会主义墙角了,没来得及管它,此时倒派上了用场!烟袋锅似乎是吃惊不小,连忙招呼护士过来看,护士扒开我的眼皮端详了一番,一会儿把医生叫来了。医生草草看了两眼,对烟袋锅说:“不大要紧,回去注意休息……唉,可不能再打架了。”
  烟袋锅好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朝医生点头哈腰:“是,是。你看需不需要再观察观察?”
  医生摇了摇头:“不必了。”
  喝饱了水,烟袋锅拿衣服包住了我戴手铐的双手,吩咐等在门口的武警:“押他回去!回去告诉刘所长,让他换号!去小五号!他妈的这小子脑子可能出毛病了……”挥手用烟袋敲了我脑袋一下,“告诉你,不看你眼睛的份上,接着关你!”
  我顾不上疼痛,啪地来了个立正:“多谢梁所关照!”
  烟袋锅皱着眉头用烟袋戳了我一下:“胡四,我告诉你,犯了法并不代表你就不是个人了,不要破罐子破摔!只要你认真的反省自己所犯的罪行,政府还是拿你当人待的。如果你自己不把你自己当人看,你就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我连声说好。我知道梁所这个人心地其实很善良,前一阵子还发动全所干警给老羊肉他爹捐款来着,他们说不定也没有多少工资……好了,只要你让我上小号就好,我盼望着去小号呢。其实,谁真正喜欢上小号?简直能憋死人!嘿嘿……小五号不就是“杀汉子”那姐姐的对门?咱的飞眼必杀技有了用武之地了。我回头瞄了护士姐姐一眼:怎么样姐姐,我这飞眼儿电人吧?
  回到看守所,刘所站在值班室门口,看来是在等我:“胡四,你来一下。”
  你不是交班了吗?原来你也害怕啊……我跟在武警后面进入了值班室,这次我没怎么怕他,他不可能再折腾我了。刘所又恢复了慈祥的面容,很温柔地打开了我的手铐,示意我坐下。我哪里敢坐?蹲下吧……刚一弯膝盖,“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原来这两条腿让寒哥踹得失去了灵敏度。刘所鄙夷地扫了我一眼,从桌上端过了一屉小笼包:“给,吃吧。”
  嘿!真他妈的香……将近四个月没吃这么香的饭啦!
  大口地吞着包子的时候,我不由得感激起刘所来,当时我真想跟他拜个把子——为了这顿包子!我是太容易满足了。
  “刘所,梁所让他上小五号。”班长推开门对刘所说。
  “我知道了,”刘所看着我吃完了,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胡四,昨天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没有,绝对没有!是我不小心碰墙上了……”
  甩着有些麻木的手臂,跟在刘所身后回大号取铺盖。
  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见号子里传来刷锅的一声紧似一声的号哭:“臭迷汉!你还是人吗?让俺怎么睡觉啊……”
  “怎么回事儿?”刘所打开门指着刷锅的问。刷锅的提溜着湿漉漉的棉被,放声大哭:“所长,你快来看看,臭迷汉这个逼养的往我的被子上撒尿!你不给他上铐子我就不活了……”
  刘所皱着眉头扫了臭迷汉一眼,悻悻地说:“别闹了,你跟他换换被子!再闹我把你们全关厕所里去。”
  老鹞子抬抬身子朝我笑了笑:“老四,回来了?”
  笑什么笑?大爷不跟你玩了,咱会姐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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