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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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上卷]-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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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是偷糖被逮到了一般怔然无语,却见夜天湛今天眉宇间始终隐着的阴霾终于散开,他扬唇轻轻的对她笑起来,俊美无双的眼中掠过风华无限,那温柔瞬间包裹了全身,她愣愣的站在他身前,竟就这样沉浸在了里面,不想不愿不能自拔。

  浅碧轻红复卿卿

  天色清明微微隐没在渐暗的天边,桃花心木低窗竹帘半卷,透过碧纱送进丝丝凉风。廊前桂子香气依稀纠缠,一株亭亭如盖的桂树半遮庭院,暗香浮动,只是醉人。
  卿尘扭头望向窗外,终于被那若有若无的淡香吸引,推门走了出去。新月如痕,无垠清远,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仿佛能听到朵朵桂花在夜色深处悄然绽放,清风穿过树梢,流连忘返。
  桂子月中落,又何须浅碧轻红,素雅之中自有梅兰不及的风姿,无比的宁静和舒泰。
  隔着月色闲玉湖上的灯火似是漂浮在极远的地方,湛王府今日热闹的很,她有些刻意的躲开了这样的热闹,苍穹深处有着另外一个世界,她每夜都仰首凝望,似乎那里才真正属于她。正站在树下开始发愣,突然有东西从眼前晃过,她吃了一惊,未回头便听到阵爽快的笑声,夜天漓懒洋洋以手撑树拎着枝桂花丢给她,笑问道:“愣着想什么呢,神游太虚,再看便飞上月亮成仙了。”
  卿尘问道:“你不在凝翠亭怎么跑到这儿来?”
  夜天漓挑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凝翠亭那有什么意思,父皇今天也在,说什么话都得掂量着闷的人要命。走,我带你去找好酒喝,七哥这儿最好的酒是府里自己酿的荷叶酒,不比天都桃夭差。”
  提起那荷叶酒卿尘立刻觉得脸上发烧,幸好天色昏暗夜天漓看不清楚,她坚决摇头:“我不喝酒。”
  夜天漓也不管,拖了她便走:“喝不喝的尝尝怕什么。”
  卿尘轻声嚷道:“陪你找酒看你喝酒都行,但我不喝!”
  “偷来的酒格外香,不信一会儿你试试看。”夜天漓笑的贼兮兮的,哪儿有半分王爷样子,他对湛王府倒熟门熟路,放轻步子七弯八拐净挑安静的地方走,竟一路都没遇上人。
  花影重重,俩人转到个花墙拐角处,突然听到对面过来脚步声,声音即乱且急。夜天漓“咦”了一声伸手拽卿尘要躲开,那边却匆忙转出几个人,当前一人走的甚急,冷不防便撞在卿尘身上。她没想到有人如此冒失,往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幸而夜天漓在身后及时一扶,还没看清来人,对方已怒喝:“混帐奴才!瞎了眼了?”
  卿尘听着这无礼的言语没作声,只是凤目微挑,淡淡打量来人。那人一时没看见夜天漓站在灯影里,只当她是湛王府中的侍女,见她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心中火起,扬手便要向她脸上扇去。
  “三哥!”旁边两人不约而同喝止,夜天漓一步挡在了卿尘身前,另外却是夜天湛将那人手拦下,而和卿尘撞了个满怀的,正是当今和太子同出一胞,如今被封为济王的三皇子夜天济。
  夜天湛陪在济王身边,神色温润如常,细看去却似乎微带着些焦急,扭头问卿尘:“没事吧?”
  卿尘听他叫三哥,心知便是济王了,今天这日子不好扫兴,便轻轻摇头。
  济王当时便一愣,惩戒个侍女,不想两个皇弟竟都拦他。再打量卿尘,见她神情淡淡夜色下看不甚清晰,白衣素裙容颜平常,但眉眼中却自有一种不屈于人的高洁气度。方要开口相询,前方闹哄哄的一群人奔过来,当先有人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几个嬤嬤跟着急得乱抹泪。这孩子正是济王膝下独子元廷,方才偷溜出了宴席自己去玩,不知怎么竟晕倒了,济王他们正是得了信,才从前面匆忙赶来。
  济王见儿子小脸苍白如纸手脚冰凉,也顾不得其他,急对身边人喝道:“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夜天湛劝道:“三哥稍安毋躁,已去传太医了。”
  夜天漓见元廷呼吸微弱,看情形竟不是很好,轻声对卿尘道:“我们的酒是泡汤了,三哥方才定是心里着急才莽撞了些,你也别放在心上。”
  卿尘对他笑了笑表示算了,突然看到元廷小手中紧攥着一把花草样的东西,凝神分辨了下,略有些吃惊:“草乌!”
  “什么?”夜天漓问道。
  “是致命的毒草。”卿尘说道,见元廷呼吸急促,浑身僵直,轻轻一拉夜天湛:“让我看看。”
  夜天湛想起她懂得医术,点头让开,卿尘上前看了看元廷手中的草叶,又伸手拨看他眼睑,一边把脉一边道:“是草乌的剧毒,快!去找些甘草或蜂蜜,迟了便来不及了!”
  不等夜天湛再吩咐,府里内侍早一溜烟跑了去拿。卿尘伸手将元廷反抱过来,依次按上颊车、下关、大迎几处穴位慢慢使他紧咬的牙关松开,再用手指压他的舌根引他呕吐,元廷“哇”的呛咳,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大半。
  济王见元廷难受的模样,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夜天湛拦住他:“三哥,不妨信她。”
  此时小厮已将蜂蜜甘草一并拿了来,卿尘轻轻捏着元廷齿颊尽量给他喂服,不过稍会儿,元廷身子微暖,呼吸似也顺畅了些。
  卿尘再把了脉,抬头对夜天湛道:“得用药清了余毒才行,先送到屋内平躺,给他喝点儿水。”
  宫中太医此时匆匆赶来,卿尘便让开一旁,听到太医诊后道:“确实是草乌的剧毒,幸好施救及时才保得性命。”
  卿尘见元廷性命已无碍又有太医在旁,趁大家不注意便悄悄起身离开。夜天漓一回头看见刚要喊她,却见夜天湛已转身跟去,便笑了笑作罢。
  夜风送来湖水潮湿的味道,将忙乱的气氛舒缓几分。夜天湛走到卿尘身后,卿尘回头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目光在夜色下温润而柔和,亦对他微微一笑。
  夜天湛缓步沿着青石小路往花影深处走去:“今天要多谢你,元廷若有什么意外我还真不好和三哥交待。”
  卿尘看着几丝落花在暗中飘远,微笑说道:“不必谢我,这解毒的法子我是在烟波送爽斋翻书看的,要谢便谢你自己收藏了那么多好书。”
  夜天湛道:“如此那些医书都送给你,我留着不看白白浪费。”
  卿尘道:“今天做寿的人倒送我一份大礼,哪有这个道理?不过你那些书确实是珍藏的版本,不要白不要。”
  夜天湛呵呵一笑,却见秦越小跑找过来,俯身道:“七爷,前面传话,皇上要见卿尘姑娘。”
  卿尘一愣:“见我?”
  夜天湛也颇为意外,沉吟一下道:“无防,我同你一起过去。”
  侍从在前提了一行琉璃灯沿闲玉湖回廊蜿蜒而行,远远那迤逦灯火下,卿尘白衣胜雪仿若流泄于夜色缥缈,衬着夜天湛水蓝色轻衫倜傥,翩若惊鸿,在湖中一转好似自碧叶荷色间双双凌波而来,玉容俊颜,清逸风流,叫人几疑是看着画境。
  济王他们已先一步过来,正和天帝回话。凝翠亭里明灯点缀,依主次布着低案,玉盏金杯琥珀光,华贵中处处清雅,夜天湛眼中蕴着风华笑意,带着卿尘步入其中,对天帝俯身道:“父皇,这位便是卿尘姑娘。”
  卿尘见夜天湛对那人说话,便知道这位一身云青龙纹长衫的老人便是当今天帝,还不及看清身边其他人,便有一道深锐的目光直投眼底。
  居然有心头微凛的感觉,她悄然挑挑眉梢,不急不缓敛衣施礼道:“皇上万福。”
  一把威严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免了,朕听说方才是你医好了元廷?”
  卿尘嘴角始终带着那浅浅一笑,从容谢恩起身,答道:“回皇上,是。”
  趁隙往前一看,天帝身边坐着东宫太子夜天灏,云色长衫紫绶缓带,俊面白皙如美玉,浑身一脉书卷气儒雅温文,他极安静的坐着,却自有这夜色也难以掩盖的高贵气质,如果说天帝是让人不敢忤逆的峻严威仪,而他便是让人无法亵渎的高洁出尘。
  “嗯,不错,”天帝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卿尘闻言抬头,眸光静静便对上天帝的眼睛。
  极深沉的一双眼睛,似乎可以包容所有情绪,喜怒哀乐到了这里都一晃而无,滴水不漏,而后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肃穆。她有些好奇的看着天帝,淡然自若的神情下没有回避或是惧怕,同样的平静无波。
  如此对视说起来已是冒犯天颜,天帝似是故意不发一言,卿尘亦不曾垂下目光,夜天湛眉梢极轻的一紧方要说话,太子却突然在旁说道:“父皇,你看这卿尘姑娘可有些像一个人?”夜天湛即刻笑说:“大哥也看出来了,若说乍见是觉得有点儿像,但再看又有些不同。”
  在座诸人都上了心,卿尘疑惑的掠了夜天湛一眼,却听天帝笑道:“可是说鸾飞?”
  “正是。”太子道:“刚刚远远看去,我还以为是鸾飞来了。”
  卿尘还没有把这话中意思弄清,却又听夜天漓跟上一句:“其实若说像,我倒觉得更像九嫂些。”
  被比来看去,卿尘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却别扭,看向夜天漓的目光有些想找他麻烦的心思,此时她听到一个声音缓缓说:“是像纤舞。”心中无端的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抓了下,这声音中不知为何带着那样沉痛的感觉,依稀有什么哀伤无法化解,叫人不由得替他伤心断肠。
  说话的是另一位皇子,夜天漓倒收起了跳脱的笑意,略觉抱歉的说道:“九哥,我并非有心……”
  九皇子夜天溟脸上浮起丝苦笑,摇头道:“我知道。”说罢眼光淡淡的落在卿尘身上:“倒不是眉眼像,只是这形貌之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知哪里竟有些神似,大哥方才以为是鸾飞随父皇来了,我倒误以为纤舞又活了过来。哈,鸾飞和纤舞她们姐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的样子。”
  卿尘后背一阵发凉,原来是拿她比做了已经去世的人,怪不得夜天湛他们之前都不曾提起。听言语中,似乎这九王爷和王妃之间感情颇深,只不知是怎样的红颜薄命,落得这里一人伤心。
  她微微转身望过去,暗中不由一赞,夜家几个男子个个生的英俊,但要说美,却真要以这九王爷为最。光彩明辉的琉璃灯火中他的肤色似乎略显苍白,微挑的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虽寂然看着一方,却浮沉敛入光影万千散布出极尽妖娆的蛊惑,配上挺直鼻梁红锐薄唇,搭配的几近完美。一个男儿容貌如此,怕是连女子亦要自愧不如。他手握一盏白玉杯,在卿尘看来的时候亦将她打量,目光沿她的眉眼渐渐移下,突然浑身一震,竟自席间猛的站起来失声叫道:“纤舞!”
  所有人都愣愕,卿尘沿着他的视线低头,她今天穿的对襟流云裳是天朝普通的女子装扮,外衣绢纱淡薄如清雾笼泻,里面衬着白丝抹胸,束腰一袭飘洒长裙。因在盛夏,非但广袖宽松,亦露出脖颈玉色肌肤,而夜天溟正失神的看着她衣衫掩映下若隐若现的一记蝴蝶纹身,手上青筋突起,微微颤抖几乎要将酒杯捏碎。
  卿尘下意识的将衣襟一挡,夜天湛温言说道:“九弟。”语中带着疑惑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豫。
  夜天溟似乎被惊醒,手上一松,颓然转身对天帝道:“儿臣……失礼,还请父皇恕罪。”
  天帝对儿子无法掩饰的伤心既不出言宽慰,然也并未苛责,只是挥了挥手命夜天溟坐下。
  夜天溟细美的眼眸在卿尘脸上拂过,坐下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说道:“凤家女儿锁骨处都有一记凤蝶纹身,是自小便请丹青名家朱羡情用漠云山的瑶砂纹上去的,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再加上漠云山瑶砂神采饱满历久不衰的色泽,堪为人间一绝。”他说话的神情似有些恍惚,几分酒意几分迷离,仿佛已经跌入一个遥远的回忆中,目光有些阴淡的再看向卿尘:“卿尘姑娘身上为何会有一样的印记,可是和凤家有些渊源?”
  说起位列仕族之首的凤氏家族,其子弟在朝为官者多达近百人,已故敏诚皇后的兄长左相凤衍官拜两朝宰相权倾朝野,是唯一能与右相卫宗平抗衡的阀门势力。太子方才提起的凤家小女儿凤鸾飞受封“修仪”一职,多年来跟随天帝深得信任。修仪女官虽不握实权,但时刻伴驾临朝听政批阅奏章,起草诏书传达口谕,身处政务中枢地位尊贵,是于仕族女子一种极高的荣耀。
  凤家长女凤纤舞数年前嫁于九王爷夜天溟,本来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一段佳话,只可惜偏偏身子病弱,年前一病不起药石无效,终究香消玉殒。夜天溟自妻子去世后伤心欲狂,卧病半载有余方见起色,却自此性情大变。
  卿尘对凤家亦有耳闻,迎着夜天溟幽暗的目光摇了摇头,表示和这权倾朝野的家族并无关系。夜天溟自嘲般笑道:“即便是有,又如何?”说罢又饮尽了一杯酒。
  太子同夜天溟同出一母,母后早亡,他对这个弟弟格外爱护,见他至今仍是消沉阴郁,不免心下担忧,说道:“或者只是巧合,九弟不必放在心上。父皇,咱们不妨去湖上走走,也清清酒意,七弟这闲玉湖风雅秀丽,今年荷花似比往年开的更好了。”
  天帝点头起身离席,“湛儿带路,去看看你这府里又添了什么好景致。”
  前面内侍立刻掌灯,卿尘偷偷舒了口气,既没人让她跟着便趁机退下。众位皇子都随驾陪着往闲玉湖上走去,夜天漓经过她身边略一停留,低声说道:“改日找你去上林苑骑马。”对她露个飞扬的笑,举步伴着天帝去了。

  驰骋不让须眉意

  上林苑位于宝麓山与天都交临之处,历朝都是供天家及仕族阀门游幸狩猎的场所。其苑地跨天都、连直、蓝安、合谷、怀滦五境,纵四百里有余,其中灞、沣、祀、易、镐、郎六水出入交汇,聚山湖美景如画,八大殿、十七宫、二十四观、三十九苑林罗遍布,气势壮丽巧夺天工。
  天朝仁宗皇帝迷恋仙道之术,在位时因宝麓山风水绝佳,曾动用十万民夫移山叠土连上林苑而造建章宫,历时十三年方成。
  建章宫构造精巧美涣绝伦,其前天阙高近二十余丈,上有金凤展翅迎风而立,铺玉为阶通往神明台,神明台拔地而起,铸有一尊高举玉盘承云接露的仙人,神姿飘渺,出伊歌城百里仍遥遥可见。宫中多处造设复道飞阁,相连琼台瑶池,恍如九霄仙境,当今天帝虽对炼丹求仙之事不感兴趣,但登基后却将此处定为皇族祭天的场所,逐步扩建行宫,每年必有一段时间在此居住。
  西苑围场深入山脉圈养百兽,形成可容千骑万乘的猎苑,卿尘同夜天漓纵马入内,眼前豁然开朗,几乎以为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天气一改往日闷热,不时飘着若有若无的濛濛细雨,丝丝缕缕涂抹着大地,丛林山野起伏铺展,似乎和远天接为一线,广阔连绵。
  卿尘将马鞭近旁一抖收回手中,刚刚自天都驰马而来她便十分气闷,夜天漓座下“追宵”宝马十分神骏,一路数次比试总占上风,她见夜天漓笑得得意洋洋,不甘心的说道:“若不是马好哪容你这么嚣张!”
  夜天漓抬手指了指方圆数十里的马场说道:“这里好马无数,你尽管去选,选好了咱们再比。”
  卿尘四处看了一圈,马确有不少但没见到一匹中意的,夜天漓跟在身旁笑说:“这么个挑法倒像公主选驸马,见着差不多的别忘问问家世渊源。”
  卿尘瞪他一眼:“选马一定要投缘,难道你不知道?”话未落音,不远处猎猎驰来马群,当先一匹色如霜纨长鬓扬风,似夜月昼日雪影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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