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寒香- 第129部分

　　　　在别人看来，他之所以走到今天，完全咎由自取。

　　　　御前伺候的人，谁不知道德隆帝最厌恶臣子在他跟前失仪，冒犯天颜。路长轩竟然能在德隆帝跟前那样做，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能怨得了别人？

　　　　路长轩却知道，自己虽然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行径了，但是那天他是有备而去，还不至于那么快就殿前失仪。

　　　　细想起来，就是梁辙走过自己身边时，梁辙碰了一下自己，而且梁辙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过了一会儿，自己就鼻涕眼泪横流，哈欠连天，根本无法控制。

　　　　梁辙和自己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这个局是秦疏影布置的，这就想得通了，梁辙是在帮秦疏影。

　　　　那么，秦疏影为什么要这样做？毁了自己不算，还要毁了路家这么多人？

　　　　就算秦菲菲拿了一些首饰给路老太太用，秦疏影也犯不着费这么多心血，更犯不着让路家所有人都折进去。

　　　　如果，她是秦瑶瑶，她的动机就很好解释了。

　　　　但是，秦瑶瑶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是秦疏影？

　　　　路长轩本来就是个聪明人，混迹在坊间，不但将书读得好，人情世故也通达，不是死脑筋的人。

　　　　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除了这个可能，他真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能秦疏影就是秦瑶瑶！

　　　　想到这里，他冷汗直流。

　　　　同时，他也十分惊喜。

　　　　秦瑶瑶对自己有多好，他在这几个月里总算明白过来。

　　　　从前，家里穷，秦瑶瑶不但不嫌弃，而且每天操持家务，想方设法去做点营生赚点钱。每次赚到几百文，她都小心翼翼收好，而且高兴地告诉他：“相公，你看，今天又赚了这么多，可以给你买一套好一点的文房四宝了。”

　　　　那时候，他满心眼里都是秦菲菲，只觉得她浑身铜臭味儿，十分厌恶。

　　　　但是，他厌恶是厌恶，却不会表露出来，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即便如此，秦瑶瑶也满心欢喜，乐滋滋将钱收起来，次日就在他的案头上放上了一副他很久之前就想买却没钱买的文房四宝。

　　　　他一面用着她辛苦赚钱买来的东西，一面却嫌弃她的愚笨和不懂风雅，眼里只有黄白之物。

　　　　不管在外面奔波有多辛苦，她回到家里都从不抱怨，洗衣做饭，侍奉老母，教养小姑，后来生了孩子哺育峰儿……

　　　　他从不去关心她在外面是怎样赚钱的，只觉得十分低贱。

　　　　搬到了崇德坊的大房子，路长轩当然也很开心。

　　　　不过，他依旧瞧不起秦瑶瑶。

　　　　他时常想，若是秦瑶瑶有秦菲菲半分才气，那该多好。

　　　　但是，秦瑶瑶从来没有因为路长轩的冷淡而产生别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地眷顾着这个家，哪怕后面发现了秦菲菲和自己事情，也只是情绪上低落，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终于，等到她死了，秦菲菲进门。

　　　　等到热情劲儿过去，秦菲菲的黑糖铺子经营不善，被秦疏影打压得关了门，家里的经济捉襟见肘起来，路长轩对秦菲菲开始有了抱怨。

　　　　她怎么就学不到秦瑶瑶半点手段，这么好的铺子在她手里竟然赚不到钱？

　　　　他暗示秦菲菲回娘家疏通关系，秦菲菲却不但没有将事情办好，反而越办越糟糕。

　　　　那时候开始，他就对秦菲菲有了厌恶之情。

　　　　不过，他并没有想与秦菲菲立刻分道扬镳，他原来也准备调整情绪，好生谋划一番，慢慢与秦菲菲修复关系。

　　　　但是，看到她治理内宅不善，家里鸡飞狗跳，还没等到他调整心绪，将夫妻关系调整好，车菊儿就闯入了他的生活，彻底堵死了他与秦菲菲重修于好的退路。

　　　　这个时候，他手头越来越拮据，干什么都不趁手，干什么都缺钱，他开始隐隐约约想念起秦瑶瑶的好处来。

　　　　只是，他也就是想想罢了，要让他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错了，对不住秦瑶瑶，那还不至于。

　　　　直到被赶走，直到被打得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大街上……

　　　　模模糊糊中，他仿佛看到秦瑶瑶，还是那样温柔的笑容，那样轻柔的声音：“相公……”

　　　　他一次次在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秦瑶瑶那张带着一点讨好和求认可的面容。

　　　　只有瑶瑶，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啊！

　　　　……

　　　　现在，站在台阶上亭亭玉立的那个女子，虽然和秦瑶瑶长相并不相同，行事风格也截然不同，但就是那个搓手指的小动作，却让路长轩笃定，秦疏影就是秦瑶瑶。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秦管事见路长轩只管瞧着秦疏影看，挪了挪身子，挡住路长轩的目光，“三姑爷，你请回吧。”

　　　　路长轩将头侧开，试图去看秦疏影，“瑶瑶……”

　　　　秦管事没听清他念叨什么，而且也不打算去听，大老爷分明不想理会三姑爷。

　　　　“来人，帮一帮三姑爷。”

　　　　两个有眼力劲的小厮走了过来，一个人推开站在原地发呆的路长菊，架起路长轩的胳膊，将他架走。

　　　　路长轩被秦管事等三人挡住了视线，才回过神，极力要说话，口水鼻涕又来了，鼻腔里又胀又酸又痒，根本无暇开口。

　　　　秦永涛见状，按捺住烦躁不安，满面笑容和梁辙说着客套话，要送走他们，等到梁辙夫妻离开，再来收拾路长轩这个不长眼的。

　　　　“荷……荷……荷……”

　　　　路长轩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被水冲到岸上濒死的鱼。

　　　　梁辙忽然笑了笑，对秦永涛说：“大伯父，三姐夫好像有话说呢，我去与他说几句话罢。”

　　　　秦永涛越发厌恶路长轩。

　　　　说起来，梁辙也算得上和路长轩是连襟。

　　　　路长轩要死不活地站在大门了，梁辙若是不去问候一下好像显得太无情了。

　　　　路长轩这可不是逼着梁辙去和他说话么。

第312章　见他一面

　　　　梁辙步履从容地到了路长轩面前，“三姐夫。”

　　　　路长轩吃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身华贵衣裳的梁辙，恍若天上的神祗。

　　　　就连他这个对自己的容颜有几分自信的男子，也难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梁辙长得很高，比路长轩高半个头，他微微俯身，唇角轻轻勾起，声音压低了：“三姐夫，你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路长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涨红了脸，才堪堪吐出三个字来：“秦疏影！”

　　　　他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没有力气，而是有时候还算正常，有时候说话走路很吃力。

　　　　刚才，因为激动，他很吃力。

　　　　梁辙听了路长轩的话，非但不惊讶，反而勾唇一笑，低低说道：“三姐夫也不算太蠢啊，就是疏影做的，怎么，你才知道？”

　　　　果然是她做的！

　　　　但是

　　　　路长轩的瞳孔猛然张大又缩回去，梁辙这是什么意思？！

　　　　秦疏影走了过来，接上了梁辙的话，“三姐夫，你总算明白了？”

　　　　她浑身华贵的衣服，妆容精致淡雅，微微笑着，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她明明笑得和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眸子里的厌恶根本就毫不掩饰。

　　　　路长轩看着眼前笑得亲切的夫妻俩，脑子里顿时“嗡嗡嗡”乱叫。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梁辙也知道秦疏影就是秦瑶瑶了吗？

　　　　不，瑶瑶是他路长轩的，不是梁辙的。

　　　　路长轩定了定神，口齿清晰了很多，大家都听见他在说：“瑶瑶……”

　　　　秦疏影莞尔一笑，问道：“三姐夫，你叫的是二姐姐吗？”

　　　　什么二姐姐，我叫的是你啊，瑶瑶……

　　　　路长轩目光急切地看着秦疏影，伸出手，想去抓她。

　　　　不过，小厮很有眼力，按住了他的胳膊。

　　　　路长轩再次清晰地说：“瑶瑶……”

　　　　梁辙目光如利剑，射向路长轩，“瑶瑶？三姐夫，愚以为，一把火烧死了嫡妻和嫡子，从那天开始，你就不配再叫二姐的名字。”

　　　　秦疏影的身子一僵，手掩在袖子里，不由自主蜷起。

　　　　梁辙气定神闲地说：“路长轩，你知道我梁辙这辈子最厌恶什么行径吗？最厌恶的就是，明明自己错了，却还要将错误全部推到别人头上，然后冷眼看着别人替你背着黑锅的行径！尤其是，这种事情由男人做出来，我见一个就想弄死一个！”

　　　　路长轩明白了，梁辙根本不知道秦疏影就是秦瑶瑶，梁辙这纯粹是以己度人，所以才会鼎力相助秦疏影报复自己。

　　　　因为梁家就不乏这样的人。

　　　　梁云山犹如路长轩，梁珍母女犹如秦瑶瑶。

　　　　他可不想和梁辙说什么，他要和秦疏影说话，不，他要和秦瑶瑶说话。

　　　　“瑶瑶，我知道是你……”

　　　　这一次，路长轩说得很清楚，大家也听得很清楚。

　　　　秦疏影莞尔一笑，不但不着急，反而坦然看了两个小厮一眼，随后大大方方承认：“三姐夫，就是我，怎么样，这种感觉好受吗？在你做哪些事情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迟早会找你算账的。”

　　　　说罢，她不再看路长轩，转而看向梁辙，“子由，我们走吧。”

　　　　梁辙握住秦疏影的手，笑容温暖，“嗯，好。”

　　　　随后，梁辙脸色一沉，眸光阴狠，盯着陆长松瞧了片刻，瞧得陆长松两腿发软，差点没瘫在地上。

　　　　梁辙，梁辙好大的胆子啊！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威胁自己！

　　　　陆长松两股战战，又惊又怕。

　　　　梁辙见陆长松脸色变得苍白，才收回目光，牵着秦疏影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随后，他对秦永涛一拱手，自己也上了马车。

　　　　路长轩口中发出“荷……荷……荷……”的声音，绝望地看着马车帘子打上，然后四匹骏马齐齐转身，很快绝尘而去。

　　　　秦永涛站了一会儿，直到马车看不见了，剜了路长轩一眼，一甩衣袖，哼了一声转身进门去。

　　　　秦管事一偏头，两个小厮双手一收，跟着秦管事回去了。

　　　　路长轩没人扶着，差点摔倒，还是陆长松眼疾手快搀住他。

　　　　路长菊也愣了半天过来扶住路长轩。

　　　　“秦……疏……影……瑶……瑶……”

　　　　路长轩口齿不清地翻来覆去说着。

　　　　陆长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啐道：“大哥，我们快回去吧。你还没听清，就是梁辙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整的我们家成这样呢，你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魔头了？你没瞧见，他还威胁我啊！虽然一句话没说，那意思多明显……大哥，你可将我害苦了！”

　　　　三代之内永不复用，这到底包不包括陆长松？

　　　　陆长松虽然有疑问，但是不敢问啊。

　　　　反正，自己这辈子应该是完了，仕途上是完了……都是大哥惹的事情，回去之后将大哥关起来吧……

　　　　还敢质问秦疏影说自家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看她哪里有丝毫的惧怕？人家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怎么样？

　　　　当初，大哥怎么就由得秦菲菲去欺负人家一个孤女，将人家母亲留下的东西偷到自家来不算，还帮着徐氏害秦疏影……

　　　　怎么这么糊涂……

　　　　路长菊一言不发，脑海里全是梁辙的身影。

　　　　不管路长轩愿不愿意，陆长松和路长菊将他带走了。

　　　　路长轩知道挣扎无用，闭上了眼睛，由着陆长松和路长菊将自己架上一个赁来的牛车，躺在干草上，一动不动。

　　　　她就是秦瑶瑶，绝不会有错。

　　　　虽然她说得含含糊糊，别人只以为她说的是秦疏影的事情。其实，她说的全都是秦瑶瑶的事情。

　　　　她就是秦瑶瑶，她就是要让他路长轩生不如死，就是报复他来着。

　　　　想到从前的种种，路长轩忽然觉得眼前清明起来。

　　　　那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在艳阳高照的秋天对他微笑，“相公，你回来了？累了吧，我已经烧好了热水，你去净净手，随后来用膳。”

　　　　峰儿扑上来，抱住他的双腿，“爹爹，爹爹！”

　　　　他抱起峰儿，随着秦瑶瑶走进屋子，先去净手，然后到了餐厅，发现满桌都是自己爱吃的饭菜。

　　　　路老太太皱着眉头，正在用手里的筷子敲菜盘子，“老大家的，这个菜烧得太淡了，我给你说过多少回，菜太淡了不下饭……”

　　　　……

第313章　助你立威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得得得”的声音显得空旷又寂寥。

　　　　“疏影，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梁辙见秦疏影久久不说话，不知道少女到底在想什么，猜来猜去，是不是怪自己没有和她商量，就在德隆帝面前用药物诱使路长轩殿前失仪这件事情吗？

　　　　自己那时候也是看秦疏影设下圈套却迟迟不下手，有些替她着急了。

　　　　再加上，他觉得那时候推路长轩一把，是在帮助秦疏影。

　　　　而且，他着实看不惯路长轩，那样对待自己的嫡妻，就该好生享受一下后果。

　　　　“怎么会呢，子由。”

　　　　秦疏影心里的确各种想法都有，尤其是见到路长轩形如槁木，她胸中的那口恶气虽然是出了，可是，那又如何，峰儿永远也回不来了啊！

　　　　她刚才是想念峰儿了。

　　　　一年多了，时间好快啊，峰儿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他娇嫩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他软糯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她当然永远不可能忘记峰儿。

　　　　她的孩子。

　　　　想到峰儿，她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悲伤的心情，没办法若无其事与梁辙谈话。

　　　　梁辙有些紧张，舒了一口气，“没有就好。”

　　　　秦疏影回过神来，忍着心底的悲伤和剧痛，努力回去一个淡淡的笑，说道：“子由，才三天时间，我就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梁辙以为她刚才是在伤感，忙道：“疏影，你放心，我刚才在老祖宗那说的话并不是哄她，而是真心话。只要你想回来，我会陪你回来。”

　　　　秦疏影望着梁辙，轻轻点头，“子由，我信你。”

　　　　梁辙见秦疏影情绪不高，没再多说，而是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静静坐着。

　　　　回到平西侯府，进了大门，就有青衣小轿等着，秦疏影上了轿子，与梁辙回到松涛居。

　　　　换了衣裳，夫妻俩坐在小花厅里，准备用膳。

　　　　梁辙成亲之前，松涛居的人员被梁辙清扫得一干二净。

　　　　成亲之后，秦疏影带进来二十几个人。

　　　　因为平西侯府太大，各个院落之间间隔很远，这些年来，只有早餐是在宁园一起用，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的。

　　　　所以，松涛居也有自己的小厨房，除了早餐，其余两餐都在小厨房用。

　　　　平西侯府的小厨房还和别人家的小厨房不同。

　　　　别人家的小厨房只做主子们的饭菜，平西侯府但凡成亲了的主子，连院落里的丫鬟婆子饭菜都在小厨房做。

　　　　无他，因为平西侯府太大，大厨房的饭菜照顾不来那么多。

　　　　梁老夫人有单独的小厨房，请安的时候，早膳就是小厨房做的。

　　　　罗梅香和蒙氏也有自己的小厨房，梁琼兄妹三人吃饭一般在罗梅香院子里，三娘兄妹几人用饭就在蒙氏院子了。

　　　　现在，又多了松涛居一个小厨房。

　　　　从前，梁辙从来不用这个。

　　　　现在，当然要用起来，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都要吃饭。

　　　　秦疏影早有准备，成亲的次日就在小厨房开伙了。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