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公主还约她，等她生了孩子必定要陪公主出游。
这封信的字迹是永嘉公主的，但到底是不是这封信上说的那样，秦疏影无法确定。因此，心里也就一直搁着这件事。
好不容易出了孕期前三个月，福妈妈才解除对她的禁令，允许她偶尔外出。秦疏影首先就去了长公主府。
门房上的人都认得秦疏影，说公主半个月前南下了。秦疏影要见紫媛，门上的人说紫媛也跟着去了。
秦疏影就去找那个叫做媚娘的。
结果，扑了个空。
秦疏影隐隐有些担忧，可是，永嘉公主南游这件事，朝中上下都知道，应当没什么幺蛾子在里面吧？
道理是这样，秦疏影到底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就在怀孕的喜悦和这隐约的不安中，梁辙告诉她，周勤骑马受了伤，估计要在床上躺上两个月才能下地了。
秦疏影以为这便是梁辙说的“玩个大的”，没有太在意。
八月十五那天，阖家欢乐时分，竟然听到满大街凌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梁辙原本陪着秦疏影赏月，此时，神色一肃，悄声在秦疏影耳畔说：“宫里出事了。”
秦疏影的心一紧，“什么事？”
“估计是……”梁辙指了指天上，“没了。”
秦疏影顿时愕然，半晌，才说：“上次见陛下，精神甚佳。怎么会……”
“陛下亲征的时候，受了伤，一直没有好。这些年，苦苦支撑，又有御医精心调理，这才苦苦支撑到今天。”
秦疏影说：“那，明儿上位那位……”
梁辙低声道：“陛下苦心经营三十多年，终于可以安息了。”
秦疏影便明白了，松了一口气，“子由接下来必定有得忙，等到宫里来了信，我也得安排下去。”
梁辙摸了摸她如今还不算太高隆的腹部，“一切以孩子为重，那些事情都可以让紫藤她们几个去做。”
“嗯，我晓得。一会儿宫里大约就要来人了，你万事小心。”
果然，不多时，宫里就来了人，来人既是报丧，也是让梁辙进宫。
梁辙将身边得力的几个人都留下，自己单身一人跟着太监进宫了。
这一夜，格外漫长。
秦疏影被福妈妈等人强行按在了床上，虽然睡不着，她还是不断强迫自己去睡。
当黎明的第一丝阳光照拂大地时，秦疏影就醒了过来。
福妈妈当晚非要守在房里，秦疏影无奈只得由着她。因此，秦疏影一醒来，福妈妈就凑到了床前，“夫人，你可醒了。”
福妈妈笑眯眯地打起帐子，忙叫人进来服侍秦疏影。
“子由没有回来吗？”
明知道梁辙此时不会回来，秦疏影还是多问了一句。
“哪有这样快的？夫人你放心，大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儿。”
秦疏影还是有些不安。
食不甘味地吃了一些饭菜，秦疏影就撩开了筷子，在紫藤的陪伴下散步消食，一面给知书几个人交代需要买的东西。
满府缟素，一片哀伤。
快到晌午时分，梁岩均匆匆进来，秦疏影一看到他，立刻就走了过去。
“夫人，新帝登基，昭告天下！”
第481章 何须勉强
紫藤送梁岩均出去了，秦疏影看着天上的湛蓝出了神。
不知道皇后，不，如今是太后了，太后是怎么想的？
她会难过，会伤心吗？
过了一天，秦疏影就见到了太后。
作为命妇，秦疏影要进宫哭灵。太后带着一众嫔妃在前面，命妇们就在后面。
因为有孕，太后特赦秦疏影可以不用跪着，而是站着。与秦疏影一样有孕的几个命妇都得到了这样的特赦，而且也不用和其他命妇一样一直哭，而是可以稍后到后头去休息。
隔着那么多人，秦疏影只匆匆瞥到了太后的侧颜，然后，就一直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
她哭得非常伤心，不过很快也就淹没在女眷们哀伤的哭声中了。
德隆帝下葬后，新帝登基，是为元嘉帝。
元嘉帝大赦天下，赏封大臣。
周励圈禁三年，被改为两年。七皇子被赏赐封地，不得皇帝下召，永不归京。
梁辙官拜三品，为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其夫人秦氏被封忠国夫人。梁辙虽然仍旧是佥事，但这个佥事可比之前那个佥事值钱多了。
四王爷被封骠骑大将军，封肃亲王，四王妃为肃王妃。
一时之间，缟素撤下，来梁家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秦疏影月份渐大，梁辙和福妈妈都怕她累着，硬是不让她管这些来往的事情。但梁家后宅如今没有主事的人，秦疏影就请了梁珍为梁家后宅主事一段时日。
这是梁珍九年前远走南边后，第一次出现在京城的贵夫人们面前。
一时间，贵夫人们被梁珍的容貌惊艳到了，随后又被梁珍待人接物的规矩和礼仪惊艳到。再看到屈玲珑虽然只有八岁，却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贵气与聪慧时，人们哪里还有不明白当年事情的？
明白是一回事，可惜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怎么着，梁珍已经嫁给了屈轶，而且还生了孩子。
梁珍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愤怒，也无济于事了。
梁珍对此毫不在意，她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只要玲珑将来过得好，有什么关系？
至于仇恨，弟弟夫妻已经帮她报了。梁老夫人死不瞑目，罗梅香被关起来，这些也就罢了吧。
虽然不用主事，秦疏影还是要见很多女宾。
这天，富平公主竟然到了梁家，说是来看望秦疏影。
秦疏影十分诧异，但想到之前两人的几次对话，心里有些数了。
两人见礼后，富平公主说道：“梁夫人，本宫前来，看望你是一件。第二件，是有一件事要请夫人帮忙。”
“殿下但说无妨。”
“原本答应和本宫结亲的陈家，自从皇兄出事之后，一直想办法要和本宫撇清关系。皇兄问本宫的意思，本宫的意思是，既然已经交换了信物，当然要成亲。”
新帝登基后，富平公主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仍旧是富平公主，并未因周励和德妃的事情受到什么牵累。
“梁夫人可知道，本宫为何执意要与陈至言成亲吗？”
“臣妇不知。”
富平公主像是不太理解，“你真的不知道？”
秦疏影摇头，“臣妇真的不知。”
富平公主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不解，还有迷茫，“你，你难道和本宫，不，不一样？”
“殿下，臣妇不知道你的意思。”
富平公主深深吸口气，才说：“本宫相信你，不会骗本宫。但是，如果本宫若是不嫁给陈至言，就不会有她，我的可儿……上辈子，我欠可儿太多，这辈子，我要好好补偿她……”
说到这里，富平公主猛然闭眼，泪水如同水滴一般掉在地上，发出凝重的“哒哒”声。
秦疏影很快就明白了富平公主的意思，心头大震，“殿下……”
到这里，她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作为母亲的心情，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能懂。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富平公主还义无反顾跳下去。只因为，她觉得对她前世的孩子有亏欠。难道，富平公主以为，她嫁给了陈至言，仍旧能生出前世的那个孩子？
富平公主情*难*自*禁，泪如雨下，地上的“滴答”声不绝于耳。
“殿下，臣妇懂你。”
富平公主捂着嘴唇，缓缓摇了摇头，“你……懂就好。本宫，本宫希望以后遇到麻烦的时候，你可以相助，这边是我今天来寻你的原因。”
“臣妇答应你。”
富平公主又坐了片刻，平息了心情才走。
富平公主走后，紫藤情绪复杂地说：“夫人，你就不怕富平公主将来的麻烦有多大吗？”
秦疏影缓缓摇头，“富平公主是选择支持太子的，你不觉得吗？”
紫藤摇头，“奴婢看不出来。”
“富平公主前世应该活了很多岁，很多事情她都知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没有帮助德妃和周励成就大事？也许，她知道，当今会是个圣明的君主。也许，她认为，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宿命，就像她总归逃不脱嫁给陈至言一样。”
紫藤说：“夫人，命不由人，但人总可以抗争。”
秦疏影对她微微一笑，“你既然懂得，我也就放心了。”
紫藤立刻就懂秦疏影说的是什么，脸色微微红了，低下头去。
“也许，今天看起来富平公主选择是一条低头之路，他日看起来，她选择的就是一条抗争之路呢。你说对吗？”
紫藤出了一会儿神，随后点头。
“所以，富平公主很聪明，她不会给我带来太大麻烦。就算她带来的麻烦很大，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会帮她到底。”
她这一世，虽然抛却了善心，不择手段去报复。可是，难得地能遇到富平公主这样性情的人，秦疏影很珍惜这份情分。
梁辙走进来，“疏影，你要帮谁到底呢？”
紫藤忙退出去，秦疏影上前给他倒茶，“富平公主。”
梁辙坐下，沉吟道：“哦？富平公主是个很聪明的人。其实，将来也许不用疏影帮她什么，她还是有靠山在的。”
“为什么这样说？”
“陛下将周励的圈禁改为两年，这个意思很明显，将来还是会重用他的。”
“陛下真是心胸宽阔，爱惜人才。”
梁辙一笑，“陛下从前就是这样，性情宽厚，待人和善。先帝念他性情软弱，所以将他路上的钉子一个个拔掉。将周励圈禁，这是让周励好生磨磨性子。陛下将来赦免他，他才会念陛下之恩，好为陛下所用。”
秦疏影一笑，说陛下性情软弱，这哪里软弱了。皇家的人，真正软弱怎么能活到现在？
“不过，你放心，陛下将来用他是一回事，怎么用他是另外一回事。”
新帝既然有如此心计，还有太后在，周励若是真存了不轨之心，当然会有人收拾他。
第482章 帝后往事
秦疏影一直担忧永嘉公主。
过了半个月，收到永嘉公主一封信，信中说，她去找永兴公主了，看过永兴公主，她就会回京城。
什么时候回来呢？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三年。
这是不想见到太后吧。
秦疏影叹了口气。
接到永嘉公主信后三天，太后召见她。
去宫中的马车上，紫藤忧愁地说：“夫人，下次太后娘娘若是召见，还是找个借口别去了吧。奴婢这心里七上八下，吓都吓死了。太后娘娘的东西，夫人不吃不行，吃了又不放心，若是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在紫藤看来，秦疏影竟然知道太后与永嘉之间的秘密，太后不想杀了秦疏影才怪。
秦疏影一时无语。
其实她在忧心永嘉公主的同时，也忧心自己。
这么大的秘密，任是谁也不放心让秦疏影一个外人知道啊。
梁辙倒是安慰过她，说新帝仁慈，必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而且，太后也知道梁辙救过德隆帝一命，必定会有所顾念。
太后仍旧住在凤来宫。
她身着随意，但化了妆，看起来像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梁夫人，哀家听说，永嘉给你写信了？”
秦疏影颔首，“太后娘娘，长公主给臣妇来信，说她南边的见闻，当真有趣。”
“哀家一直想去南边，只可惜这么多年，未能成行。南边风景优美，物产丰饶，更有很多精美的小食。你倒是说说，永嘉她都见过什么？”
秦疏影就将永嘉公主信中提到的一些事情一一说来，太后听得饶有兴致。
说完了这些，太后说：“梁夫人，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你必定也猜到了。不错，本宫就是你们猜测的那样。”
秦疏影吃惊地看着太后，一颗心提得高高的，腹部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太后一笑，“你这孩子，看看把你吓得，你别担心，哀家一直感激你，哀家不会吃了你。”
姚姑姑在一边说，“梁夫人，太后娘娘一向一言九鼎，夫人无须担忧。”
秦疏影一只手不由自主放在腹部上，“娘娘，请恕臣妇失礼，娘娘为什么要感激臣妇？”
“一则，梁佥事从前救过先帝一命，你可知道，先帝若是回不来，哀家和皇儿就都没福消受这些了。二则，你与永嘉交好，永嘉不理会哀家，你却能将永嘉的事情告诉哀家。这两件事，都是哀家想做不能做的，哀家当然要感谢你了。”
秦疏影默然。
“你这傻孩子，比哀家当年精明多了。哀家当年进了宫，什么都不懂，差点丧了命。那时候，梁王和先帝都可以一争皇位。你们家老夫人啊，美貌倾城，眼高于顶，就是进宫见到哀家，也向来看不上。她一心想做皇后，母仪天下，在先帝和梁王之间犹豫不决。但她没想到梁长顺竟然会求娶她，罗家那样的家世，梁长顺竟然求娶一个庶女，当然乐颠颠将她嫁了过去。”
秦疏影手心里都是汗，梁老夫人已经被先帝金口玉言说成了假的，太后这话，明显是指梁老夫人不是假的。
“罗燕燕嫁过去之后，虽然不是王妃，但也是超一品的侯夫人。可她竟然不甘心，还在先帝和梁王之间选择，勾勾搭搭，真是让人不齿。那一年的四月初一，先帝见到了哀家，从此之后他一心在哀家身上，罗燕燕见没有机会再勾搭先帝，干脆就与梁王来往，真是……先帝登基，哀家被先帝一手推到皇后的位置上，整天凄惶不安。哀家顶替别人活下来，她身为先帝正妃，死后不能入皇家陵园，不能被天下人哀悼，哀家已经欠她良多，哀家怎么还有脸面继续顶着她的名字，让天下人跪拜哀家？哀家做不到。”
秦疏影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这这这……
太后却像是根本没看到她的惊恐，微微一笑，“你道先帝对哀家有情，但他是皇帝，他怎么能只对哀家这样一个只能给他带来麻烦的女人有情呢？哀家不想做红颜祸水，哀家不想被后人千夫所指。所以，哀家为先帝广纳后妃。先帝却以为哀家嫌弃他……哎，女子难为，左不是，右不是……”
秦疏影听得愕然，德隆帝这是吃味，以为林媛并不喜欢他，所以才给他纳妃了？
“先帝英明神武，就是在哀家跟前有几分孩子气，经常和哀家赌气。哀家本来比他大几岁，有时候难免纵着他，有时候又不得不提点他，以天下为重。他大约以为，哀家总是念着别人……”
这么**的事情，说给自己这个臣子的妻子听，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太后的脸上神色祥和，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只是在说故事一般。
这个别人，是指谁？
是德隆帝的父皇吗？
……
“哀家只是一个身份都不能告知于天下的女人，纵然知道他对哀家有情，可是，天家之情能信几分？所以，哀家那些年，过得诚惶诚恐，唯恐说错话，做错事，那时候，不但要连累家人，永嘉只怕也长不大。哀家不想见人，哀家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哀家就自己将自己锁在后宫，一锁就是三十多年。先帝见哀家坚决要这样做，他很生气，有几年一直不理会哀家，广纳后妃，甚至将永嘉选了一个病秧子嫁了，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