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的小娘子,既能在楚国公府掀起轩然大波,又能在宫中自保而退。牙尖嘴利,莲嫔娘娘都不怕,富平公主也能利用,还能怕谁?还有谁能让她流眼泪?
这青衣男子就是梁辙了。
他收起了远视镜,颇有几分好奇。
略坐片刻,他出声道:“岩均!”
立刻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他眉目俊朗,身材挺拔,走路虽然极快,却又十分沉稳。双目精光闪现,并不是个等闲的人物。
“公子!”
“有件事情,你悄悄去做你一个人去做就行了。”
梁岩均干脆利落地说:“请公子吩咐!”
“……对面那家人中,有个叫……秦疏影的小娘子,大约十三四岁,你去打听打听。”
梁岩均说:“是!”
梁岩均走了,梁辙随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风和日丽,画舫寂然无声,十分适合读书。
阳光洒在他侧面的脸庞上,如刀削般的侧颜,深邃的轮廓,既清隽,又深沉。
看了一会儿,他放下书,再次拿起远视镜,想要探寻秦疏影的踪迹,却只能看到路府的下人们和男宾在路府来去的身影。
对面的路府,菲琼苑外。
秦疏影随那丫鬟往回走,看到院落的角落隐蔽处贴着一些符纸、符纹,问那丫环:“这是何故?”
丫环说道:“少奶奶那次从秦府回来后,就有些不安神,亲家太太求了这些符纸来,少奶奶方才能睡稳当。”
秦疏影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是在防备秦瑶瑶这只鬼呢。
看来这些符纸还是有用的,秦菲菲受了惊吓之后还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这对她的心理慰藉不容小觑。
秦疏影笑了笑。
跨步进去,徐氏母女三人笑吟吟说着话,秦疏影就说道:“三姐姐,方才在那后院,我看到一处宅子被火烧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居然看到一个身着黑底红纹的女子。”
“什么?”秦菲菲失声尖叫。
秦疏影皱眉道:“说起来也奇怪,上一次,三姐姐回家后,当天晚上我也梦到了一个身穿黑底红纹衣裳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只是哭个不停。三姐姐,我有个问题问问你,你可别嫌妹妹多嘴。”
秦菲菲无意识地说:“你,你问。”
秦疏影说:“我刚才去了后面一趟,只觉得十分阴森,不敢走远了。当初,二姐姐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烧死的,她死得那样惨,难道三姐姐就不害怕?妹妹不是怀疑什么。只是当年跟随父亲在南方,当时有一户人家,媳妇儿和孙儿不知什么缘故也被火烧死了。那户人家胆子奇大,做了道场和法师,只以为没什么事情,继续就在园子里住着。谁知道没过多久,那家人的妾室就疯了,男人原本也是个小官吏,最后因为出了事被夺取了职务。”
秦菲菲的手就不由自主抖了起来,徐氏却死死按住了秦菲菲的手,说道:“七丫头,只怕是你眼花了。也看过你三姐姐了,我们还是去慈心堂罢。”
秦疏影从善如流地应着,缓缓起身来,将秦菲菲的房子环顾了一遍,说道:“三姐姐这房子里有符,些许能起到安神的作用。倒是妹妹顾虑过多了,三姐姐若是做噩梦,心里不安定,想来喝喝符水,也就好了。”
秦疏影一走,秦菲菲才定了定神。
方才她从母亲嘴里得知秦疏影在宫中竟然那等嚣张,几乎不敢相信。
这个七妹妹,何止是邪乎,而是太邪乎了!
她到底哪里来的依仗?
这会子,却顾不得去想秦疏影的怪异,单被那黑底红纹和秦疏影说的那个怪事儿惊呆了,半晌回不过神。
她怎么就知道自己睡不安稳,还要喝符水?
第076章 顾不得了
慈心堂。
仍旧是一片热闹亲热的氛围。
“……如此说来,那苗少爷很是不错了。”
赵氏正对路老太太说话,路老太太笑得十分开心,路长菊则一脸娇羞。
苗少爷?
秦疏影派了人关注路府,对这个苗少爷自然知道,是秦菲菲心仪的妹夫人选。
秦疏影心底闪过嘲讽,路老太太除了对抬高自身身份的规矩有认同感,对京城的很些规矩都不以为然。
譬如说,这种场合,未出嫁的姑娘们都在,就不适合说婚事,路老太太倒是好,干脆向客人说起了路长菊的婚事,卖弄起了苗家。
赵氏虽然知道当着姑娘们说这些不合适,但路老太太问起来,少不得也要敷衍几句,只是心里却暗自为路长轩不值。
徐氏进来,赵氏松了口气,起身让徐氏上座,顺便转过话题,道:“夫人,你也说说,你是怎么调教女儿的?贵府六小姐才名在外,知书达理。这位七小姐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温柔淑惠,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夫人也给我们传传经验,好教我们学学。”
徐氏坐下来,笑道:“赵夫人太客气了,在座的姑娘们,个个都懂礼又守礼,个个都比我这两个要好,何须我传经验。”
赵氏笑道:“夫人这话就藏私了。”
徐氏将秦芸芸和秦疏影看了一下,但见秦疏影螓首微垂,似是害羞。
说到底秦疏影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闺阁少女,毕竟是要嫁人的,夫人们提起这些事情就是为说起婚姻大事做铺垫,秦疏影会害羞才正常。
徐氏有心要教训秦疏影,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这些天秦永涛不让她找秦疏影的麻烦,徐氏实在是憋屈得要冒火了,方才听秦菲菲谈起因为黑糖铺子关掉后,路老太太对秦菲菲的态度一日千里,还不都是秦疏影造成的?
她倒是学狡猾了,竟然连一套首饰都不肯拿出来送给秦菲菲!三言两语就将秦菲菲的话堵死。今天又故意穿成这样,连个丫鬟都穿成那样,不是故意在菲菲面前显摆是什么?
在宫中,没有外人,秦疏影敢那么做,毫不顾忌面皮,想来她是知道,反正自己也好,六皇子也好,总不会将这些事情去告诉刘家吧。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无需自己说,若是她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来,自然有人会将这些事情传到刘家耳朵中。
看她到时候还敢不敢得瑟!
徐氏呷了一口茶,道:“要真说起来,我这六丫头倒也罢了,倒是七丫头,大家都不晓得她,她才是个懂礼又守礼的姑娘,说是百家求也不为过。”
徐氏的话音一落,场中的女眷们目光齐刷刷就看向秦疏影,姑娘们丝毫难掩饰嫉妒和艳羡,方才秦疏影进来,那一身闪亮亮的衣服和首饰就让人嫉妒不已,只是大家不熟悉,又要装矜持,所以不敢提也不敢问。
如今光明正大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每个少女的眼中都灼热得几乎要将秦疏影烧成碎片。
这些衣服首饰,是她们一辈子也不敢肖想的!
秦疏影却只把头垂着,仿佛十分羞怯不安。
赵氏听了徐氏的话,就是一愣,路老太太不知道规矩所以出口毫无顾忌,徐氏可是懂规矩的,这是怎么了?
就这么提起秦疏影是百家求……
徐氏像是根本没发现赵氏的怔愣,说道:“夫人可知道湖州刘家?”
赵氏本不欲接话,但徐氏问起来了,不回答又不太好,况且徐氏这一问,她便知道,秦疏影的婚事竟然落在了刘家身上,着实有些好奇。
便道:“湖州刘家?这自然是知道的!百年世家,书香门第,朝中为官者甚多,乃是一等一的家族。”
徐氏道:“正是这一家,夫人好记性。只是夫人有所不知,七丫头和刘家有婚约,那可是刘家家主刘大人唯一的嫡子。这刘公子我是见过的,端的长得好相貌,貌比潘安,风度翩翩。而且年少有成,如今只十六岁年纪,昨儿个下场了,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人才!”
路老太太最听不得谁家的儿子能够和路长轩一较高低,就有些不屑,说道:“还不知道这次下场如何,话可不能说早了,亲家太太。”
路大姑急着拍路老太太的马屁,便说道:“是啊,是啊,亲家太太。这毕竟还没有放皇榜,如何知晓?”
徐氏自然不恼怒,微微一笑,道:“就算刘公子这次下场榜上无名,也是无碍的。刘家根基深厚,刘公子将来又是刘家的家主,要得个官又有何难?”
路老太太瞥了秦疏影一眼,酸溜溜道:“七小姐倒是好福气。”说完了,又问:“七小姐是府上三房的女儿吧?”
“亲家太太,可不正是。我那三叔夫妇去得早,七丫头这些年潜心为父母念经祈祷,并不太常出来,夫人们应该都是第一次见我这侄女。亲家太太,你有所不知,我这侄女不但福气好,人也精明能干。京城中去岁兴起的赤砂糖你们道是谁整的?就是我这侄女儿的铺子。日进千金,日后又有刘家那样的夫婿,夫人们说说,可不都是我那三叔夫妇庇佑她么?可见,七丫头对父母守孝三年,可是何等诚心。要我说,孝顺才是头等大事,赵夫人,这便是我要说的,该姑娘们学学的。”
大家的目光越发炽热,秦疏影只把头低着,默然不语。
秦芸芸的头也微微垂下,心里仿佛有把火在灼烧,刘俊卿……自从见了他,秦芸芸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男子。
徐氏在为她寻摸对象,她每次听到一点儿风声,都忍不住要发脾气,或者,呆呆地一坐就是好长时间,脑海里闪现的全部都是刘俊琴那俊俏的容颜,挺拔的身姿。
这样好的姻缘,竟然要落在秦疏影的头上……
路长菊第一个就按捺不住了,眉眼一挑,尖声道:“七小姐?我时常参与京城闺秀们的诗会、茶会,竟然从未听说过七小姐的名声,怎么就有这样好的婚事?”
徐氏悠悠道:“亲家姑娘,这便是每个人的因缘际遇了。七丫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秦疏影抬起头,双眸闪闪发亮,说道:“大夫人说得是。”
第077章 谁没规矩
徐氏就是一阵得意,这么多人,秦疏影纵然口舌厉害,也要顾及三分。何况,自己话里话外都没有错误,秦疏影要想怎样,也是不能的。
她不过是要挑起姑娘们对秦疏影的仇视,泄泄火气。
果然,路长菊哼了一声,道:“七小姐,既然是秦府的女儿,七小姐为何要自甘堕落,去卖赤砂糖?那是商户女子所为,七小姐可不是商户出身。”
秦疏影眸光一扫,果然,无论是赵氏,还是其他人,全都看着她。
秦疏影就是淡淡一笑,道:“方才,大夫人可没有说我卖赤砂糖,路姐姐是不是听错了?”
两人一开口,高下立现,赵夫人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秦疏影的事情,她也是略有听说,毕竟秦永洲那等天才,实属难见,况且还死得那么早,他的独女也就少不得被人提起。
这秦疏影从一进来,规规矩矩,落落大方,那才是大家闺秀的仪态。路长菊此话如此锋利,秦疏影却四两拨千斤就将问题踢回去了,却还路姐姐长,路姐姐短,叫人挑不出错来。
路长菊见秦疏影那模样,也意识到了自己落了下风,心中恼羞成怒,将之前一直憋着的话就撩了出来:“七小姐慎言!我可没你这么财大气粗的妹妹,连个丫鬟头上戴的,手上戴的都是千金难买的玉饰,跟那暴发户有什么区别!”
赵氏捏着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钟氏也无奈按了按唇角。
亏得路长轩年轻有为,如何对妹妹却不加管教?
他们不知道,路长轩和秦瑶瑶当初都忙得陀螺一般,根本没时间管教路长菊。路长菊在路老太太身边,耳濡目染,性情自然就随了路老太太。
路长菊这话却极对路老太太和徐氏的胃口,徐氏自恃身份,而且达到了目的,只看好戏不做声,路老太太这些天原本就因为想吃的吃不上,想用的没钱买,极其不爽快,又得知秦疏影的未婚夫堪比路长轩,越发不快,说道:“七小姐,老身也算长辈,规劝你一句,你这丫鬟如此不懂规矩,就应该发卖掉,再买个懂规矩的来!”
秦疏影淡淡一笑,不置一词,那样子竟似浑不在意。
场中立刻就静下来,气氛诡异。
赵氏、钟氏觉得路老太太不知所谓,却碍于徐氏不开口,她们不好说什么。徐氏本来就是要让秦疏影在路老太太和路长菊那里吃瘪,自然乐见其成。
秦疏影的神情落在路长菊眼中,自然是觉得秦疏影满不在乎路老太太的问话,摆明了是看不起路老太太,路长菊如何受得了这个?
她扬声尖声质问:“怎的?我母亲是你三姐的婆母,还说不得你了?你这是哪里的规矩?要我跟我那姐妹们说说,瞧你以后还有何等面目出去见客!”
秦疏影却淡淡一笑,不急不恼,说道:“敢问亲家太太,何为规矩?”
路长菊就是一声冷哼:“连规矩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秦疏影却依旧淡淡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道:“我上门做客,带了礼物,却莫名其妙受到路大小姐的质疑,这就是规矩?如今是大夫人调教我的女德礼仪,连嫔娘娘的规矩是大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夫人都没有说我没有规矩,你们却说我没有规矩,这是在质疑连嫔娘娘不懂规矩,质疑宫中没有规矩吗?如此的话,想必明日里就会有御史大夫上朝参奏,路郎中是如何管教家人的!路郎中身为吏部官员,自家的母亲和妹妹都管教不好,如何堪当吏部郎中?”
秦疏影一番话又快又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将话说完了,直将一众人说得眼珠子发直。
谁见过这样的女客?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
赵氏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但还不等她出声,路老太太一拍桌面:“放肆!朝中官员,岂容得你胡乱议论,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氏吓了一跳,这路老太太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此时还扯什么王法?
秦疏影话都扯到宫中了,如今宫中你争我斗,如赵氏这等官员女眷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人人恨不得躲开才是。赵氏的眼皮子就有些跳……
还不容赵氏找借口岔开话题,秦疏影飞速地开口了:“老太太,我哪里撒野了?老太太要我说规矩,我就实实在在和老太太说说规矩啊,省得老太太看我这丫鬟不顺眼,胳膊肘伸到秦府来,代替秦府管理家务事,要将我的丫鬟卖掉。回去我也得好好告诉大伯父一声,老太太这是嫌弃秦府没有规矩,要代替大伯父好好管一管呢!”
路老太太被她一激,越发冷笑:“怎么,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秦疏影却不疾不徐地说道:“老太太,要替我大伯父管秦府的事情,这也不是不行,大夫人在此,她没有异议,想来我大伯父也是没有异议的。只是还有一件事,我可十分疑惑。老太太你头上那玉簪,可是我母亲的遗物,不知为何却在老太太头上?莫不是……老太太替我们秦府管家务,连我母亲的遗物也不放过了?”
秦疏影将目光在徐氏身上绕了几圈,又含笑看着路老太太的头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笑容……
徐氏方才在秦疏影反击的时候就要开口的,可惜秦疏影说话太快,路老太太也不甘示弱,就一直没有她开口的机会,此时立即说道:“七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赶紧给我去你三姐姐那里,少丢人……少胡说八道!”
秦疏影盈盈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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