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贾铭的表姐结婚,男方跟老倪一个单位。据说公务员是咱们国家最幸福的一个群体,找到公务员等于找到了幸福,贾铭表姐的目标非常明确。她是从农村出来的,很辛苦才读完大学,为了留在这个城市也是想了许多办法,好在嫁人是一条捷径。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婚礼热闹气派上档次,贾铭的表姐也不例外。这个时候,她开始嫌弃生她养她的那片黄土地上曾经关心照顾过她的亲戚朋友了,觉得他们穷酸,来了会破坏婚礼上的气氛,便让贾铭找几个像样的朋友冒充亲属,在婚礼现场替自己造势助威。
尽管我们对贾铭表姐的嫌贫爱富嗤之以鼻,不过看在贾铭的面子上,仍然义不容辞的去捧场。为了帮贾铭挣面子,我不惜低俗了一把,到地摊上买了一套阿玛尼,去火车站广场买了一块劳力士,总共花销没有超过五百。
婚礼在一个五星级酒店举行,来的人非富则贵。这些人都不是冲着新人来的,而是冲着新郎的父母来的。新郎的父母都是威震一方的实权人物,办个隆重的婚礼自然不在话下。我穿着地摊阿玛尼,戴着火车站广场劳力士,混迹在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中间,也是风度翩翩,一点都不自惭形秽。
吃饭的时候,老倪就跟我们这些娘家人一桌,当时还是局长,受新郎之托专门来陪我们喝酒。做局长的人,酒量自然了得,我、丁一,加上贾铭,三人轮番上阵都被他灌得落花流水。然后又去搓麻将,我们三个手气都差,再次被老倪杀得片甲不留,他的酒量牌技令我们敬仰不已。
后来,老倪从局长位置上下来,心情非常郁闷。都说人走茶凉,他做局长的时候饱受马屁,不做局长了就备受冷落,跟同事相处得不太融洽,便经常找我们摸上几圈,只是他的牌技并没有因为不做局长而退步,依然了得,总是杀得我们叫苦连天。
第八章
夜总会的门口排列着很多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腰间挂在号码牌,不停的搔首弄姿。
丁一停好车,我们在外面抽完一支烟,老倪开车赶到,一起进包厢。
妈妈桑进来问我们要不要小姐, 丁一搂着小芳说他有,给没有的每人一个吧。
妈妈桑看着我和小黑,中间夹着陆小雨,她不知道谁跟谁。
我说我不要,我还能坚持,现在正修身养性,每天临睡前默诵地藏王菩萨经十遍,佛说即便想着女人,也不可说,不可说。
丁一非常鄙视,你装B吧,给他一个。
妈妈桑便推了一个穿着渔网的女孩过来,那个女孩一屁股坐在我的大腿上,我说小心点,我那二两肉很珍贵。
丁一骂道,公共场所,别拿你那二两肉显摆。
小黑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一直都放不开,也不知道为谁守身如玉。
陆小雨说,要不,给我也来一个吧。
众人诧异,丁一竖起大拇指——这丫头有意思,给她一个。
最后是老倪,他不做局长很多年,没了灰色收入来源,也没有人请客吃饭搂小姐,机会难得,不免挑剔了一番,说小姐不漂亮,又说小姐不够年轻,还问有没有大学生。弄得妈妈桑都恼了,说您要是不满意就算了,来玩就图个开心,没见您这样的,找小姐嘛,又不是招工,看什么文凭。老倪悻悻然,说喜欢文化气息浓郁的女孩子。
丁一说倪局长,玩小姐就是玩小姐,要玩文化去图书馆,你别挑剔了,就算人家女孩子能用十个国家的语言调 情,叫 床叫出交响乐的味道,你也得能听懂是不是?
老倪被丁一刺了一下,不好发作,这才挑了一个。女孩一坐下,老倪马上露出人民公仆的本色,非常亲民的握着女孩的小手轻抚着嘘寒问暖。他对女孩的发育非常关注,尤其是人家从吊带低胸晚礼服里泄露出来的大咪咪,不住的问人家怎么能长得这么大,是不是从小拿激素培育的。喝了一罐啤酒之后,他更是丑态毕露,流着口水,上下其手,在女孩的身体上忙得不亦乐乎,弄得整个包厢都是女孩咯咯的怪笑声。
其无耻的样子颇有局长们的风采。
我把黏在大腿的女孩端下来,放到身边,两个人划拳,她是专业,我是业余,输了不少,也喝了不少。然后拉小黑一起摇盅,他一个人怪孤单的。丁一跟小芳抓紧机会唱情歌,一首接着一首,像开演唱会。他们的情歌跨越了两个世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直到本世纪前十年,所有能唱的会唱的都没放过。
小芳的歌唱得不错,她以前在夜总会混过。丁一的歌喉只能用非常难听形容,低音部分像裂了缝的破锣,高音部分就像一只突然惨遭割喉的鸡,猛的往上窜出一个畸形音符就戛然而止,他只能鼓着腮帮子额头上暴着青筋的干着急,对着麦克风只张嘴不出声。
听他们个性鲜明,但情深意重的合唱,我们除了祝福还能怎么样呢?
祝福他们吧,祝福他们的不贞爱情也能像这些情歌一样跨越几十年吧。
陆小雨跟身边的女孩在强大的音乐伴奏下聊天,似乎很投机,像两个非常要好的姐妹,聊着女孩子关心的事情。她们聊完衣服聊鞋子,聊完鞋子聊化妆品,再从化妆品聊到做美容和头发,以及如何在指甲上涂抹亮丽的色彩。然后还聊了各自的生活和家乡,彼此回忆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也不知道陆小雨对这个行业是否有兴趣,如果她愿意加入娱乐男人们的事业,一定前途无量。
时间在*中渡过得很快,小黑喝了几罐啤酒就走了,我们没有留他。我跟那个穿着渔网的女孩划拳摇盅总是输,好像最近没有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手气很背。脑子晕晕乎乎,啤酒在肚子里晃晃荡荡,蠢蠢欲动,时刻都有喷涌而出的危险。我向那个女孩子投降,跑到卫生间扣嗓子眼,猛的吐了一通,感觉非常难受,整个肠胃都在抽搐。
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看到一张憔悴苍老的脸,不禁有些伤感。回到座位上,又灌啤酒,抢过丁一的麦克风鬼哭狼嚎。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唱得筋疲力尽了。其实已经没什么歌能唱,只是偶尔拿着麦克风附和两句。
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丁一说撤了吧,今天到此为止。
老倪有些依依不舍,说还早呢,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说算了吧,倪局长,要不带人家出台吧,不就琢磨那事么?
老倪想了想,低声问女孩价钱。女孩大大方方的给了三个套餐,双飞每人二千,全套一千八,一个钟一千二。
我说,不是说RMB升值了,通胀得这么厉害?
丁一说,一看你都没见过世面,前年猪肉才七块呢。
老倪思忖片刻,有些心疼钱,咬咬牙说算了,以后再来玩吧。
临走时,陆小雨跟那个女孩非常友好的拉着手,交换了手机号码。
那个女孩说,以后有空就来找我玩,白天都有空,我可以带你逛街。
陆小雨说一定,我在这里都没什么朋友呢。
离开夜总会,灯红酒绿映衬下的天幕一团漆黑。凉风一吹,胃又一阵难受,赶紧跑到一棵树下呕吐。陆小雨跟在后面,关切的说:“杨哥,以后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一边吐,一边摆手要她不要靠近,免得臭气熏到她。
丁一带着小芳先走了,送她之后,还要回去向安雯交差。
老倪很仗义的开车送我们,到了我住的楼下,他非常的羡慕的看着我和陆小雨说,年轻就是好,可惜我没有赶上好时代啊。
我说别羡慕我们了,要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您别说做公务员,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呢。
第九章
睡眠严重不足,醒来看表八点二十了,迟到又不可避免。赶紧起床,穿衣服漱口洗脸。
陆小雨起得很早,坐在客厅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我看看她,她也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
我明白了,掏出一百块钱给她说:“我要下午才回来,你自己买东西吃吧,电脑桌上还有一套钥匙,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不然把自己锁在外面就麻烦了。”
她看着一百块钱,犹豫了下说:“不够,我还要回去办身份证呢。”
我看了看钱包,大概有七百块的样子,掏出来全给她:“够了吧,现在只有这么多,我赶着上班。”
“足够了。”她接过钱:“谢谢杨哥,等我取了钱再还你。”
今天注定不顺,上班高峰期,公交站台上全是人,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跟我一样迟到。
好容易等到一辆公交,却被呼啦啦的人推到外面,终于挤到门边,前面的胖女人大屁股一撅,我就掉了下来。第二辆公交来了,无论如何都要挤上去,拿出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在诸多同仁的簇拥下脚不沾地的上车,一声臭汗。前胸贴着后背,可惜没有美女。没有美女不要紧,要命的是不知哪个没有公德心的家伙竟然被挤出了一个悄无声息的屁,马上葱油味的浓郁屁香顺着人缝弥漫开来,臭不可闻。车厢里挤的水泄不通,此屁无法躲避,只能拼命憋气,几乎窒息。
车到站,赶紧逃下车。
跑到公司门口,早过了九点。
一楼大堂的几个仙女们非常端庄的坐着聊天,她们看着我视若无物。
坐电梯到七楼,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同事们都在假装忙碌。我坐到自己的小格子里,打开电脑。旁边的黑妹把头探过来,小声的说:“杨哥,小心点,刚才蟾蜍发火来着,等下肯定找你。”
我十分不屑:“鸟都不鸟他。”
蟾蜍就是我们的经理,本名叫詹瞩,因为长得酷似癞蛤蟆,大家便私下里称其蟾蜍。
在人事部里,我算老资格,除了总监刘姐就我来得最早,整整干了六年,以前那些同事都没有干满合同期,全跳槽走人,另谋高就,在这样的企业里都是靠着大树好乘凉,如果不跟上层拉好关系,就很难升职发展,是金子也要把你埋在土里不发光。
蟾蜍才来两年,前面的经理被排挤走的时候,他空投过来,听说原本在集团下属的一个物业公司负责保安部,当过兵,买了个大专学历。来人事部之后,底气一直不足,管理的办法又不多,便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斤斤计较,动不动就查岗开罚单,弄得整个公司各个部门都对他恨之入骨。
没什么事可干,上网看看新闻,才记起没有吃早餐,问前后左右的女同事有没有吃的东西。前面的女同事慷慨的给我半个面包,并且发誓不是用牙撕的,是用手掰的。后面的同事奉献了她留着下午补充营养的两个蛋挞,旁边的黑妹给我一瓶咖啡奶茶。
吃着喝着,蟾蜍黑着脸过来。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拿手指敲敲我的桌面。
我看了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喝了一口奶茶,才进经理室。他在办公桌后面等着我,表情很不友好。
“你是老员工了,应该知道公司的制度。”
“知道,今天迟到了不对,但是的确不是故意的,人太多,挤不上公交车。”
“这个不是理由,公司这么多员工,大部分都是挤公交上下班,怎么别人不迟到?再说,公司每个月都给了交通补助,挤不上公交可以打的。”
“交通补助才几百块钱,打的怎么够?”
“别跟我瞎扯,照规矩办,两张罚单,迟到和在办公室吃东西。”他说,拿出两张黄单填好,推到我面前要我签字。
我拒签,看着他说:“干嘛这么认真,罚其他部门就算了,自己部门的人,没必要这么认真吧?再说,我迟到吃东西也不是常态化。”
他板着脸:“自己部门更不能姑息,其他同事都看着呢。”
我懒得跟他纠缠,站起来说:“你爱扣奖金就扣吧,字我不签。”
说完,扭头就走。他翻着金鱼眼,撅着蛤蟆嘴,嗤嗤喘气。
回到座位上,心情很不爽。
黑妹关切的问怎么了,我说不鸟他。
黑妹冲我伸了大拇指,然后担忧的说:“杨哥,听说公司高层有变动,保不准他会上大位,小心拿你开刀。”
我说:“怕他个鸟,他炒鱿鱼,我走人。”
整个上午平安无事,中午到员工餐厅吃饭,总监刘姐打电话要我吃完饭到她那里去一趟,我知道还是为上午那事。
如果平时,吃完饭,我总要找个地方消磨一下。
人事部的隔壁是市场营销部,再过去是公司的电话客服,里面几个女孩子声音非常甜美,跟她们聊天很是享受,有利于消化。
今天是不能去了,总不能让总监老等着。
总监办公室跟经理室只隔了一道墙,前面都有一块很大的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是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刘姐人不错,对下属非常和蔼,说话很有技巧,擅长做思想工作。
我和她非常熟,进去后便径直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
她正在喝咖啡,问我要不要。我摇头表示不需要。她搅着咖啡,跟我拉家常。
“最近怎么样?是不是感情上出来什么问题,总觉得你无精打采的。”她说。
“我很好,谢谢刘姐。”我说。
“你们年轻人就是贪玩,不小了,该成家了。”她说。
“还在努力中,争取三十解决。”我笑笑说。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你来这里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二十二岁?是吧?好多事还是我手把手教的,一晃六年就过去了,你成大人了,我也老了。”
“您年轻着呢,怎么看都是大美人。”我不失时机的谄媚。
“你这嘴就是贫。”她笑了笑,转入正题:“詹经理跟我说了,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没什么意见,不过觉得他太过分。工作六年,我可真没怎么迟到,偶然一次,他就这样很难理解。再说,情节也不严重,犯点错误是难免的,管理方式应该人性化一点,一次批评,两次警告,三次再下辣手不迟。”我简单明了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刘姐沉吟片刻说:“我要批评你的不是迟到和在办公室吃东西的事情,我要批评你对詹经理的态度,听说非常恶劣,他毕竟是经理,你要给他足够的尊重,有意见可以找我谈,都是同事,没什么不能谈的。”
我说:“他不值得尊重。”
“这样就不好了。”她摇了摇头,说:“你的脾气要改,就算以后不在公司做了,去了其他公司,难免会跟同事上司磕磕碰碰,这个脾气只会让自己吃亏。”
她的话很中肯,我沉默。
“就这样,罚单我帮你收回,不过你要向詹经理道歉,用书面的形式,然后单独沟通一下,感觉你们之间可能有误会,这样不利于工作。”
“还是签罚单吧,我可以跟他说对不起,这个书面道歉做不到。”我说。
“这是我的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的态度突然强硬:“你先去做事,下班前把道歉信交给詹经理。”
没有抗议的必要,我郁郁寡欢的出去,心里憋得慌。坐在位子上想,这个道歉信不能不写,表面上刘姐搞平衡,其实还是维护我的,跟蟾蜍道个歉,可以避免他再生事端,也不让刘姐难做。他们一个总监,一个经理,分属两个派系,互相牵制,搞不好会拿我这种小虾米开刀,杀一儆百。
打开wod,输入“敬爱的詹经理”,感觉肉麻得寒毛竖起,删除,直接写了“至詹瞩同志”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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