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兄弟的我，都能被如此对待，那么我实在指望不上什么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父亲，您掂量一下吧，让别人养大的，能比得过自己养大的吗？一个有法力的，能比没法力的容易控制吗？反正大家都配合了这么多年，彼此的默契，哪里找呢？”
湛修慈觉得这个世界翻了个底朝天，一向最听话最乖巧的大女儿，如今敢光明正大地和自己谈条件了？！
心中怒火冲天，表面偏偏风平浪静，他斜了无涯一眼，婵儿是因为他吗？
还是……
“别忘了你大嫂。”湛修慈冷硬道。
湛明婵笑道：“不敢忘了我那小侄女，我好不容易可以升格当姑姑了呢，而且以后还不止一个小侄女呢，搞不好侄女侄子都围在我身边撒欢，我又不是一个哥哥一个嫂子，说实在的，我还真担心哥哥们有了嫂嫂，这心就不在自家人身上了呢，到底是男儿，完全能另立门户，不像我们女孩子家，能依靠的还不就是娘家人，外戚专权的教训在先，可这一代代的太后皇后们，照样是前仆后继，奋不顾身地去跨越火线呢。唉，谁让我们女孩子，才是最恋家的呢，这道理我也认了，以后也跟着一起去跨越火线，爸爸，您看如何呢？”
湛修慈脸上阴沉不定，湛明婵起身说：“无涯，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吧，明天就搬回宿舍，直到我能堂堂正正地回来为止。”
私下里，无涯对湛明婵说：“你就这样跟你父亲摊牌？幸好我还在场，若不然……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干脆就……”
“父亲他不会的。”湛明婵果决道，“父母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子女，所以我相信我老子心里，除了他自己，最重要的大概是我，但是对不起，同样的道理也可以作用到我身上，所以现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已经由父母，变成我的小筝儿了。”
无涯苦笑。
湛明婵继续道：“他要杀我？好啊，杀来啊，我没有法力了，就摆在他面前，我是他生的他养的，他拿着祖剑，要杀就杀吧，如果他杀不了，那就忍了我吧。何况我有说错吗？他要的不就是铲除湛修则那边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顺道再废掉不听话的我，或者只是给我个教训吗？当然，如果我大嫂怀得是男孩，那就是给我个深刻教训，让我更加听话；如果大嫂怀得是女孩，那就像现在这样子，干脆彻底废掉我，让我再无东山再起之力，何况扶持一个女婴自然要更加顺手，大哥会乐见其成，全力配合，大嫂出身的齐家也会鼎立支持，至于外戚之祸，可以慢慢解决，当年怎么解决薄家的，就如何解决潜在的齐家，这一点，对父亲而言并不难办，而且我大哥肖似父亲，他也不会放任齐家把手伸到湛家来的。”
无涯沉默，半晌，“我以为你会认为，你父亲要扶持的是湛明嫣。”
“我并不是没想过，我相信，我父亲也绝非没有动过这念头，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应泳思已死，父亲就绝对不会再扶持湛明嫣了。”湛明婵自信道，“应泳思是拴着湛明嫣的绳子，绳子没了，父亲会对湛明嫣放心吗？他对我都不放心呢，他让湛明嫣盯着湛明菲对我动刑，我相信父亲是存了爱护我的心思，但我这个父亲，喜欢一箭双雕，事半功倍，让湛明嫣过来监刑，随时都可以去给他打小报告，牵制住湛明菲，第一是能体现他爱护我这个女儿之心；第二呢？”
湛明婵咯咯笑道：“第二就是啊，看看湛明嫣到底听不听话，能听话到什么地步。很可惜，这是父亲给湛明嫣的一次考验，湛明嫣一念之差，她考糊了。”
无涯说：“明婵，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如果看不过眼，就走吧，我和女儿的掌门之位，我自会夺回。”湛明婵扶着小腹说。
无涯道：“你一个人不行的……”
“啊，那么我就只好去找白瑢了。” 湛明婵不紧不慢地说，“天涯海角，一生一世的约定，可比你那俗气的三个字要让我感动得多呢。”
无涯冷下脸说：“你真以为宗堰能斗得过你父亲吗？你父亲的手段多得很，宗堰已经败在他手下两次了。”
“白瑢不是还有雍寂吗，雍寂不是还能靠着姎妱吗？” 湛明婵笑呵呵道，“又不是只有你无涯一个神仙。”
无涯冷道：“与虎谋皮！”
“至少我知道那是只老虎，所以我能明白它的性情，它的习性，我可以做出对症的防范。”湛明婵冷冷道，“而你是什么呢？我竟看不透，这才可怕。”
无涯叹道：“明婵，明婵，这一次，真的很对不起，其实我的本意，只是希望你能离开湛家，和我一起……”
“我不想知道原因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感到‘对不起’，那就用苍溪湛家的掌门之位，来换我的‘没关系’吧。”湛明婵淡淡道。
无涯平静地说：“明婵，我知道，你并不是宗堰那样的人，她对‘唯我独尊’，对‘爱情’，理解得都是那样偏执，而你呢？你的偏执，总会与你的温情，保持平衡，这就是你和她不同的，她不以为然，你明辨是非。”
湛明婵微笑道：“我的确不是白瑢，所以我不会学习她，这辈子，不要指望我会滥杀无辜，更不要指望我会害死亲人。做人的底线，我湛明婵拼死也要守住，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自己的人性。只是我现在要拿回的，不过是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合情合理，有理有节。”
无涯摇头道：“明婵，这个掌门之位，这里面的端倪，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这个位置，谁都不能说，就是自己的。”
湛明婵笑道：“嗯？可我就认定了这位置是我的，是我带着闺女，和你这个当爹的一起拿回来，给闺女做出生礼物呢？还是你歇着，我带着闺女，再拉上白瑢，雍寂，或者算上姎妱，我们说说笑笑地一起给拿回来呢？无涯，你自己掂量。”
无涯怔了半晌，“原来我这回害你如此之深，发生的事情，造成的伤害，我已无法弥补，只是我现在，对你而言是什么呢？”
是什么？
你是小筝儿的亲爹，你是能帮我忙的家伙。
湛明婵微笑，“是什么？看你表现了。”
我不会把真心话说出来，我从来，就不是会说真心话的人啊。
其实谁有我虚伪？白瑢恐怕都比不上。
只不过，以前会跟亲朋好友，这些我认为可以信赖的人，去表现真实的自我。
现在，以后，这些人，也不要再看到真正的湛明婵了。
没用。
湛明婵的微笑逐渐悲哀。
真的就那么没用吗？
多么不希望，会是如此……
第一章 联络
杨安听了听湛明婵所讲述的“河蟹版”废黜遭遇后，脸色依然是紫了又青，青了又紫。
“真他妈的……”她吭哧了好久，“算了，谁让是你的亲人！我实在不好说话，只是虫子，你……”
她疑惑地摸了摸湛明婵的小腹，“真是那个无涯渣神仙的？”
“你什么意思？！”湛明婵激烈抗议，“我是那种人吗？！”
杨安笑道：“虫子啊虫子，我只是想不到，你竟然要……当妈妈了？天啊，岁月蹉跎啊……”
“那你和我小哥哥……”
“那孩子真可爱！”杨安拉着湛明婵的手，一个年轻妈妈，正推着婴儿车，自梧桐树下缓缓走过，“我认得，这是咱宿舍楼边上那居民楼里的，从咱们四层楼道的窗口，可以看到这户人家小卧室的窗子呢。”
湛明婵道：“别岔开话题，我是真指望你能冲散湛家这一滩死水呢。”
“对不起，我没那雄心壮志。”杨安干脆道，“说说你吧，准备如何？”
“夺回掌门之位吗？”
“当然可以不说，毕竟不方便，我随时都会被你的政敌给控制。”杨安道，“算了，不要说了，我不想淌混水，只要你目标明确，不再当包子，我就不会气得把你拍成馅饼。”
湛明婵微笑，“谢谢你。”
谢谢你的明理。
我确实不会说出口了。
她们都沉默，半晌，湛明婵道：“和我小哥哥再谈谈吧，他毕竟是我哥哥，我给他一次机会，也就央求着你给一次，好歹咱们是朋友。”
“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有，我杨安还不至于自贱到屈就一个欺骗自己妹妹的男人。”杨安冷道，“虫子，他骗我，不要紧，如果骗我是为了救你，那么他湛明磊骗了我的身子我他妈都认了，我最看不过的，就是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能废物到利用一个女人来欺骗自己的妹妹，而成就的不过是自己的老爹，还不是丫自己？！丫要是想当个枭雄，踩着亲人的血，女人的心，自己上位，我他妈还能敬他几分。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能理解。偏偏他忙来忙去，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你家那位子，能轮到他吗？你去了，是你大哥大嫂的闺女，是你那个异母小妹妹的，搞不好还是你政敌那边的，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湛明磊的头上，丫他妈却死乞白赖地贴到阴谋论上，比谁蹦达地都欢，蠢成那德行，和他在一起，我怕我的智商都跟着一起下降。”
湛明婵怔了怔，“杨安，你和我小哥哥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如今我把自己和无涯那点事儿都说了，你是否也该坦诚呢？”
杨安的确爽快，“除了没上床，我们之间，手也拉了，嘴也亲了，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过了。”
“那你当时是真心的吗？”湛明婵到底有几分不悦，第一是这些情况，杨安竟然没有及时告诉她；第二是湛明磊再骗她，也是她的亲哥哥，要算帐也该是自己来算帐，外人可以帮她，但是直接动手的事情，那是轮不到外人的。
“是真心的。”杨安毫不犹豫道，“信不信由你。”
“既然如此，那断得干净吗？”
“断和干净没有必然联系，断是一回事，干净不干净，到时候再说吧。”杨安道，“老娘还要考研呢，现在复习那么紧，顾不过来谈恋爱了。”
湛明婵却不肯放弃，接下来的一天里，她一面联系着一些人，一面反反复复地劝说着杨安，“给我个面子吧，给我个面子吧，好歹见一面，好不好呢？”
最后杨安在叶小柔敲门的时候，点头了，“OK，总不能毁掉咱俩的关系，好，我去跟他把话讲明白。”
湛明婵满意地笑了，她拉起叶小柔，到楼梯间说话。
寝室已经不方便了。
“雪衣女的事情，我真不该再逼迫你了。”湛明婵平静地注视着叶小柔陡然惶恐的眸子，“小柔，帮帮我，否则我会死掉。”
叶小柔惊恐道：“你……你这又是怎么了……”
“有人要杀我，除非我能证明，雪衣女的事件中，我救了你。”湛明婵直截了当地说，“人证，是最重要的。”
叶小柔惊奇道：“当年，当年我记得我好像都说了……怎么了明婵？有谁要伤害你啊？你，你可以报警啊。”
“是当年伤害你的人，又回来要伤害我啊。”湛明婵说，“如果不把他们的指控推翻，他们就会让我死，我死了，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叶小柔想了半天，“为所欲为？那他们会不会……会不会还把我变成……”
“很有可能。”湛明婵遗憾道。
叶小柔面色煞白，“那……怎么办啊？”
“你听我的，保准没错。”湛明婵微笑。
她安慰着，送叶小柔回到宿舍，然后苏婷给她回了个电话，湛明婵说：“短信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有急事需要你帮忙，我想见见沈秋凡。”
“你见他做什么？”
“我大概有沈秋凡寻找的那个女孩的下落了。”湛明婵若无其事地说着谎话——感觉很顺嘴，没错啊，我湛明婵一向如此邪恶，“所以我需要见他一面。”
“真的吗？太好了，这个绝对没问题，我帮你跟他联系。”苏婷也很爽快。
湛明婵表示感谢后，又联系了周佳，“嘎嘎，接到我短信了吧？我有个邻居哥哥看上傅玫了，你别恶心，帮个忙吧，好歹咱俩关系不差吗，我想和傅玫见一面，明天上午你们有课对吗？好，那就食堂吧，午饭我请。”
挂了电话，湛明婵闭了闭眼——
最有利的证人，应该是陆微暖和白瑢。
白瑢的名声，在玄黄界已经被父亲弄砸了，大家会不会信她说的，是个问题……
而陆微暖呢？她是湛修则那头的人……
如果让她成为污点证人，为我所用……
无涯能不能说服陆微暖呢？
你们俩，不是也好过吗？
湛明婵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摸了摸小腹，“小筝儿，你放心，妈妈会为你扫清道路的。”
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陆微暖的电话，等了好久，那头才接通：
“婵婵？”
完全的不可思议，还有惊喜。
“暖暖。”湛明婵平静地说，“在哪里呢？”
“我在学校，婵婵，我……”
“我在四层楼梯间，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我去找你，你等着我。”
电话匆匆挂断，湛明婵有点沮丧：
啊，当初是谁信誓旦旦，不再称呼陆微暖为“暖暖”了？当初又是如何之牛气地割断之间的友谊？
湛明婵推开窗户，秋夜的凉风吹干了泪痕，今日是个晴天，故而晚上，星光璀璨，虽然浸透了一层红晕，但举头看到无垠的星际，是难得的福分。
我要把孩子，生在这样的星空下了。
湛明婵轻轻拍着小腹，无意识地哼起歌曲，她在给腹中的小筝儿勇气，但是她更明白，是小筝儿，在给她勇气。
婴孩的哭声，陡然响起。
此刻并不是很晚，但也临近睡眠时间了，对面这幢楼，大多数的窗口都关了灯，远处高层，也不再是灯火通明，便是河岸小路的车子，来往都少了起来，秋虫最后的叫声，格外清晰。
还有就是这婴孩的哭声，穿透了关好的玻璃窗，飘了过来。
湛明婵平视前方，声音是从对面的居民楼，那间挂着粉色窗帘的小卧室内传来，连续不断，愈发大了起来，这让湛明婵感到揪心，她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心急如焚，恨不得大喊一声：
那个当妈妈的，还不快来看看宝宝？！
窗帘兀得被拉开，一个有点面熟的年轻妈妈，正抱着襁褓里的婴孩，慢慢走着，哄着，室内灯光柔和，妈妈亲吻着婴孩，这一幕，让湛明婵的心也跟着安详起来。
可是婴孩一直在哭，哭得愈发凄厉，甚至有声嘶力竭的感觉，终于，有一只小手，挣扎着伸出了襁褓，直直地指向了年轻妈妈的头发，随即揪住了。
哇——
哇——
呜哇——
凉风袭来，湛明婵感觉有点不对。
她不懂带小孩，也失去了法力——有关这个问题，她不是没和无涯闹过，在她决定夺回掌门之位的时候，她就说过这件事情，还逼问无涯，当年为祖母湛青岳恢复功力的，是不是他。
对此，无涯不置可否，但只是说：“明婵，现在作法，对孩子不好，毕竟两个多月，胎儿不稳，等一等好吧，有我在，没有任何妖魔鬼怪，胆敢伤害你。”
湛明婵考虑到小筝儿，就先作罢了，但是这法力，她不会白白就丢掉，那是她辛辛苦苦修炼来的，不是别人赐予的，掌门之位可以让出，法力不能不要，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法杖被收回，符咒使唤不动，阴阳镜和罗盘针，她也用不了，但根据多年的经验，她听着婴孩沙哑的哭声，看着年轻妈妈逐渐的焦躁，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孩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