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家人后来如何了？”
“因了战乱，王家到了王素那辈，只有三个孩子，王素和他两个姐姐，他的两个姐姐都没有后代。王素的儿子在武斗的时候死了，未婚，只剩下女儿王巧菁，她嫁到了沈家，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苏家的姑娘，生了女儿，小儿子娶了傅家的女儿，生了个儿子。”
“那给王素出谋划策的算命先生……”
湛明婵的话音停住了，无涯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认为是谁呢？”
他问。
湛明婵也看无涯，嘴唇似乎抿了一抿，才道：“宗家。”
无涯淡淡一笑，将茶杯放下。
他在心里怔了怔。
自己……透露地有点多了。
湛明婵深呼吸，然后将头低了下去，低到几乎碰到地板，她跽坐着向无涯行了一个礼，“谢谢，我明白了。”
她果断抬头，“无涯上仙，明婵该告辞了。”
无涯唔了一下，湛明婵自行走到门边，黑门打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虽然天色已晚，但也比室内的烛火要明快些，泥土和树叶的湿味飘了进来，湛明婵看到青裙子的游祈乐正站在小街的对面，时不时踮起脚尖，不安地望向这边。
湛明婵迈了一步，无涯的声音传来，“王巧菁和江郎，生下了一袋鱼子，异类结合的罪孽，当年，是江郎承担了。”
湛明婵愣了一下，她知道无涯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但是那电光飞快地闪过脑子，却转瞬消失。
哪里不对？
湛明婵想着，黑门就关上了。
第九章 小水獭游祈乐
她下了台阶，对面的游祈乐犹豫一下，还是不敢上前，湛明婵走过小街，“你有事找我？”
游祈乐说：“哎，你有办法让我哥哥的孩子平安生下来吗？”
湛明婵沉默了一下，“沈秋夕必须在家生产，而且……孩子不能留在凡尘。”
“他们应该有一半人类的……”
“他们完全继承了你哥哥的血统。已经成型的小水獭妖，是掩盖不住妖气的，浓重到我见沈秋夕的第一眼，就可以感觉出来了。”
沈秋夕那高挺的肚子，几乎不需要阴阳镜，肉眼就能看出，三股淡黑的烟气在缭绕，慢慢，化作水獭宝宝的模样。
游祈乐失望地哦了一下，湛明婵说：“你不是不希望他们生下来吗？”
所以才会和杨姿骚扰沈秋夕，还想让沈秋夕的孩子慢慢地胎死腹中。
甚至试图拆散游祈安和沈秋夕，你和你哥哥在河边上聊天搞亲密，杨姿在后面偷拍，再把照片丢到沈秋夕家的报箱里。
所以苏婷在短信里说：
表姐精神不错，还下楼取了报纸，后来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回来的时候突然哭了，还关上门不让我进。
上午照相，下午当然能洗出来，再丢入报箱，沈秋夕是相信游祈安的，和少女在一起搂抱，不至于让沈秋夕立刻崩溃。
击溃沈秋夕最后自信的，应该是自己没有捡到的，那些照片的右下角。
那里会有照相时间。
在这个时间，游祈安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座城市，沈秋夕纵使不认识河，也会认识那塔。
游祈安的确没有去什么黑龙江的保护区，他根本就没离开。
碎片在脑海里飞速地拼凑着图画……
蹙眉。
不对，不对，应该还有一些碎片，很重要的碎片，没有找到。
她这厢思忖着，那厢便听得游祈乐垂头丧气道：“我不喜欢那女人，当然不希望她和我哥哥生小水獭，可是……我哥哥是真的生气了，他知道我和阿姿姐姐偷偷去折腾沈秋夕，他……很难过……我不希望看到哥哥折磨自己，他很不容易才高兴起来，虽然是为了倒霉的人类女子吧。”
湛明婵问：“你们是江郎的朋友？”
游祈乐看着湛明婵，似乎是在忖度这人值得不值得信赖，湛明婵向她微微一笑，这小水獭唔了一下，慢慢点点头，“是王家害死了江郎哥哥！”
她咬牙切齿。
“王家只剩下王巧菁了。”
“沈家人也是她的后代。”
“后代和这件事情无关。”
“我们不管！”游祈乐吵闹地嚷。
“你太任性了。”湛明婵突然想笑，这是一只绝对的小水獭。
“他们活该付出代价。”
“在你们眼中，只要他们是人类，就没有无辜的说法。”
“但是我从未伤害过人类，我哥哥也没有！”
“是啊，你的哥哥和阿姿姐姐也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好吧，让我猜猜看，你们是打算从沈家的小辈开始，现在是沈秋夕和沈秋凡，然后就是他们的父母，最后轮到王巧菁。你负责沈秋凡，你哥哥游祈安负责沈秋夕，但是游祈安爱上沈秋夕了，并有了结晶，而你，对沈秋凡也有些喜欢，对吗？”
游祈乐跳了一下，“哦！”
她脸蛋红了，湛明婵笑了一下，又立刻收回笑容，“让我继续猜猜，鼍一族，向来杀伐决断，最最信奉以血还血的道理，鲜少会动心生情，所以，杨姿的复仇之心，下得是最坚定的，而且是最疯狂的，她的怒火，迁移到了无辜人的身上，当然，鼍一族，从来不忌讳袭击人类，饿了就吃，看不顺眼就上去咬几下，是惯常的事情，但是也因此被连连追杀，现在就成了稀有动物，幸好，大部分都没有修行的根骨，杨姿算是在修行成妖上，肯用功的。”
游祈乐咋舌，“哎呀，你怎么什么都猜到了呢？”
“拼凑碎片而已，其实我没有任何证据。”湛明婵淡淡道，“当然，证明你们的原形，我也不需要证据。”
游祈乐吓得往后退一步，“你你你，我，我没有伤害过人类！沈秋凡，我喜欢他，他很可爱，他现在还活着呢！”
然后她又委屈道：“哥哥和阿姿姐姐都不让我来的，他们说这恩怨和我无关，但是我还记得江郎哥哥……所以我也跟来了……”
“杨姿会杀了沈秋凡吗？”
“我会保护他的。”
“你哥哥也说过同样的话，为了你的嫂嫂。”
“我才不承认那女人是我嫂嫂。”
“你哥哥也许就不会承认自己有个人类的妹夫了。”
游祈乐闹道：“这不一样！江郎哥哥就是娶了王巧菁那个人类女子，才会惨遭横祸，江郎哥哥是好妖，他也从未伤害过人类！”
湛明婵不想和小水獭多说，和她说话是没用的，她无法左右沈秋夕和沈秋凡的命运，更无法让杨姿不再去袭击无辜人，即便最后杨姿凶性大发，吃了沈秋凡，游祈乐这个小水獭能如何呢？和她的阿姿姐姐闹一闹，哭一场，也就罢了。
“你找我，只是为了沈秋夕肚子里的孩子吗？”
游祈乐点头，湛明婵说：“她什么时候生？”
“我哥哥算过，大概就是这两天内了。”
太快了。
湛明婵心里一紧，她觉得脑子里的碎片依然是凌乱的。
最紧要的一片，没有找到。
到底哪里有问题？
游祈乐不服气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才不会让人类女子生下我们的小水獭，但是谁让哥哥喜欢她呢！还为这个骂我和阿姿姐姐，我们还不是怕他到时候为难，不如趁问题没出现的时候，解决它！”
“你哥哥现在是如何打算的？”湛明婵问，“他早就明白生下来的会是妖，所以也没带沈秋夕去做过一次孕检。那么他必定也有了主意。”
“怎么去孕检吗，检出一堆怪模怪样的影子来，你们人类的医生准当成怪胎给打了，那可是我们的小水獭！”
游祈乐暴跳如雷，“我哥哥当然不能让那女人去检查了，幸亏那女人耳根子软，也听了，哥哥是打算拖到在家里自然生产，生下来看看模样才做计较，可是……可是万一那女人难产，我哥哥也不擅长接生的法术，我更不行了，阿姿姐姐吗，巴不得胎死腹中，省得日后动起手来还拖泥带水的。”
“胎死腹中，其实对大家都好。”湛明婵说。
“对哥哥不好，哥哥……”游祈乐低下头，“哥哥的确动心了……阿姿姐姐很生气，我也挺生气的，江郎哥哥就是对王巧菁动心，最后才会被害！我不想让我哥哥重蹈江郎哥哥的覆辙，但我也不想看哥哥伤心……而且……”
小水獭低下头，“我喜欢上沈秋凡了，沈秋夕却是他堂姐……”
“我就知道你看上那个人类了！”杨姿从旁边的小卖店里闪出来，脸上又青又白，“你和你哥哥一样德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沈秋凡？！再杀了沈秋夕！”
“你敢？！”游祈乐激烈道，杨姿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为江郎报仇，有什么敢不敢的？！”
她就地一转已失了踪影，游祈乐拉住湛明婵的手，“帮我救他！”
湛明婵说：“带我去见沈秋凡吧。”
游祈乐郑重地点点头，眼圈泛红，“我该怎么办？”
湛明婵将金色的线绑在游祈乐的指头上，“你先去阻止杨姿，只要线还在，我就能跟上来。”
游祈乐纳闷地碰碰那根线，湛明婵冷道：“还不快去！”
青光一划，游祈乐也消失了，湛明婵抬起小指头，一股力量开始拉着她往西边走。
湛明婵赶到这个她都不认识的四合院的时候，游祈乐刚被杨姿一掌打飞，很凑巧地撞倒了湛明婵，游祈乐的血都吐到地上，湛明婵被撞得还一时半会起不来的时候，那小水獭已经坚韧地扑过去抱住杨姿的腰肢。
“阿姿姐姐！不是沈秋凡害死的江郎哥哥啊！”
杨姿斥责道：“乐乐，你忘了王家人是如何串通在一起，害死江郎的吗？你忘了江郎的尸身是何等悲惨了吗？江郎当年如何待你？你也都忘了吗？有一次你在岸边遭到虎族袭击，江郎那时尚不能褪去鱼身上岸行走，但为了救你，强行冲开了河道，损耗百年功力，差点就翻了肚皮！你也都忘记了吗？”
游祈乐争辩道：“可是……”
“你哥哥为情所迷，你也就跟着失了心窍吗？！沈家那对姐弟有什么好的？！咱们水族多少合适你们兄妹俩的，为何偏偏看上仇敌的后代？！”
游祈乐说：“阿姿姐姐，他们是仇敌后代，不是仇敌！”
“没有什么比让敌人看着自己的希望一点点灭亡，更好的复仇方法了！”杨姿果断道，“你让开！”
游祈乐跪下求道：“阿姿姐姐！”
“我已多留了他几日性命，再也等不得了！”杨姿说罢一扬手，绿带灵蛇似窜入房中，卷出一个兀自昏迷的少年。
湛明婵默默辨认，正是沈秋凡。
杨姿左手划下结界，挡住了游祈乐，右手将那绿带一卷，昏迷不醒的沈秋凡被送到她嘴边，杨姿的头颅一晃，化作鼍那巨大的脑袋，短而圆的吻张开，游祈乐破开结界，将青光弹出，逼得杨姿合了嘴向后避开，但沈秋凡依然在她的掌控下。
“乐乐！”杨姿怒斥，游祈乐叫道：“杀沈家人，该和我哥哥商量，当初说好了一起行动，你不能破坏约定！”
杨姿怒道：“他早就坠入那人类女子的温柔乡中，希望能从老天爷手里讨得一个侥幸，哪里还会想着报仇的事情？！那么点志气，呸！真是我水族的败类！”
“至少我们不像你那样到处杀人！”
“你见过不喜欢吃人的鼍妖吗？”杨姿冷笑，“鼍妖就是靠这个才能修行。”
嗯哼一声，沈秋凡很及时地醒了，而且很凑巧，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游祈乐――如果是杨姿，大概会再次晕过去，而女朋友就不太一样了，“乐子？我这是……”
游祈乐惊慌地向后退了一下，沈秋凡这才看到杨姿――鼍的脑袋，人的身子。
“妖怪啊――！！！”沈秋凡很忠诚地做出了正常人类的本能反应，杨姿手中的绿带顿时紧了数圈，沈秋凡的脸蛋涨紫了，游祈乐急道：“杨姿！你敢伤他，我就……”
杨姿笑道：“小水獭，你会如何呢？”
她说着，再次张开了那布满革制疙瘩的短吻，扑向沈秋凡的脖子，电光火石间，沈秋凡的眸子里，只流露出强烈的恐惧和绝望。
青色的光芒一射，杨姿的短吻合不拢了。
蹲在一边看戏的湛明婵瞅得分明，一只油光水滑的小水獭，坚定地横在了鼍的嘴巴里。
杨姿不得不大着舌头说：“啦啦（乐乐）！哈去（下去）！”
小水獭还是能正常说话的：“先吃了我吧，反正你们鼍妖也吃过我们不少族人！”
杨姿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气，她突然松开了手中的绿带，沈秋凡噗通摔到地上，茫然地看着“妖怪”嘴巴里的小水獭。
湛明婵沉默。
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变成一只水獭……嗯……还好，水獭比鼍好看些，摸起来也比蛇类舒服些，沈秋凡的福分比许仙大。
沈秋凡说：“乐子呢？妖怪，你把乐子……”
杨姿的嘴巴里含着游祈乐，也说不清楚话，索性沉默，小水獭游祈乐面对着鼍吻的血盆大口，背对着沈秋凡，颤抖。
于是湛明婵好心地站起来了，“沈秋凡？”
沈秋凡看她，“是……”
“那就是游祈乐。”湛明婵好心地指了指小水獭，然后对着杨姿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眸，眨了一下：
杨姿，这就是你松开沈秋凡的用意吧？
沈秋凡继续忠诚于人类的本能反应，他立刻说：“这怎么可能……”
“鼍脑人身的妖怪都出现在你面前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湛明婵使劲泼他的冷水，“你对游祈乐，到底了解多少？还记得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得吗？你知道不知道，你家人已经报警了？”
沈秋凡看看小水獭，看看杨姿，看看湛明婵，“我做梦……”
“这不是梦。”湛明婵生气了，“酒精，烟草，疯狂地吃饭购物，奔跑淋雨，包括梦，全都不是逃避的世界。”
沈秋凡疑惑地盯着湛明婵，湛明婵笑，“我是人。”
“那是……乐子？”沈秋凡指着小水獭，湛明婵看到毛乎乎的小水獭抖得更厉害了。
“是。”
“不可能……”
小水獭从杨姿大张的嘴巴里窜出来了，落地便化身为游祈乐，青裙在晚风中飘舞，“我不是人。”
游祈乐直截了当地说。
沈秋凡呆若木鸡。
“但是我喜欢你。”游祈乐坦诚道。
沈秋凡一言不发，他看湛明婵，湛明婵俯身说：“你喜欢她么？”
沈秋凡说：“喜欢。”
游祈乐的的脚尖踮了一下。
“但是……”
他说：“我得……考虑……毕竟……我们……你……不是人？”
游祈乐的脚跟踏上地面，杨姿笑了，“乐乐，看到了吗？不可能有结果的。”
湛明婵笑道：“不要太苛刻，沈秋凡只是个普通人，难道要他立刻笑着说OK没问题我管你是什么？”
“如果是真爱，自然不在乎这些。”
“你也知道爱吗？当了人类的情妇？”
“至少我没有表示过我爱那些男人，而他们也并没有把我当成所爱的女人，他们向我索取美色和肉欲，来验证成功的意义，我向他们索取金钱和快感，没有承诺也就没有虚伪，更无所谓伤害和背叛。”
湛明婵点头表示附议，杨姿对游祈乐说：“你宁可死在我的嘴巴里也要保护他吗？”
游祈乐不吭声，沈秋凡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你。”杨姿冷笑，“你的乐子也是这个意思。”
游祈乐激烈道：“我没有！我会保护他！”
“然后告诉他，你出现在他身边的目的？还有你哥哥是谁？”杨姿不客气地笑了，“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