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发狠的弟弟是她不曾见过的,因此不敢再逗留,匆匆拿着他丢给她的几两碎银逃到了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然后靠着做一些手工活勉强维持生计。
谢菱颇为难过地看了一眼谢芙,“后来……听闻胡人要来……我就带着阿玖逃了出来……”眼里突然涌上一抹歉意,“阿姐……你还记恨……我么……”
谢芙看了一眼她眼中的歉意,突然握着她的手道:“阿菱,这么多年了,你是否也还记恨我主张送你到西山道观去?”
谢菱凄伦地一笑,“那是我……自找的,直到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我才真正地明白……桓衡他并没有……爱过我……可笑的是……我却为了他……做了不少错事……咳……”说到这里,她又剧烈地咳了起来,那星星血花就这样从嘴里吐出来,染红了身上的灰色麻衣。
谢芙忙掏出帕子擦拭她满是鼻血的嘴,“溥郎,把军中大夫叫来给她看看?”
冉溥点点头,转身去把军中大夫咦来给谢菱诊治,虽然他对妻子现在的大发善心摇了摇头,虽然与这个小姨子没有接触过,但却知道当年她陷害妻子的事情。
“阿姐……没有用的……”谢菱又咳了咳,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
“阿菱,你不要再说话,我让人给你诊治,会治好你身上的病。”谢芙给她顺了顺背。
谢差感激地笑了笑,突然伸手拉过一旁有些呆怔的阿玖,眼里的光采亮了亮,脸上似乎罩着一层红晕,话也说得流利了不少,“阿姐,我知道这托付对你来说不公平,他的身上毕竟仍流着桓衡的血……我……我求阿姐你能帮我照顾他,我知道这要求过于苛刻了,毕竟我们当年还想陷你于不义,但阿姐,这是阿菱最后求你的事情,你就……答应阿菱吧……”,
“阿菱,你别说那么多,我只知道他身上流的是谢家的血液,我会让他入谢氏的族谱,你放心……好好休养,会好起来的。”谢芙突然有几分难过地道。
“谢谢你……阿姐……”谢菱听到这话,突然放松心情笑了起来,之所以选择往北,就是想要把儿子托给谢芙,虽然谢芙当年做得很绝,但她深知她不是一个绝情绝义的人,起码不是自己弟弟那种人。她笑着拉着儿子的手递到谢芙的手里,“阿玖……这是你姨母……你可要记着了,往后……你姨母会好好照顾你的……你长大后也要好好孝顺姨母……知道吗?来,给姨母行礼……”
谢玖看了眼谢芙,顺从母亲的意志,给谢芙行了大礼,“姨母。”
“好孩子,快起来。”谢芙上前搀扶起谢玖,这个孩子看来吃了不少苦,自从有了囡囡后,她看到孩子受苦就会特别的难过。她也不知道若当年谢菱挺着个肚子来找她的时候,她是否又能如今日一般宽宥阿菱曾做过的事情?
冉溥带着军中大夫来的时候,谢菱眼中的光采已经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大夫给她把了把脉,半晌后,摇头拱手道:“将军,夫人,这女子能挺到现在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她的身休内部都已经衰败了,毫无生机可言,能活着只能说是她还有心愿未了。”
谢芙的眼中含泪地看着谢菱那渐渐呈灰色的脸孔,“阿菱,阿菱,大夫,你看看能不能下药让她活上一段时间?”
大夫摇了摇头,“夫人,不是我不肯开药,而是她已经是药石无效了。”
谢菱笑了笑,突然有力气反握住谢芙的手,“阿姐,你别为我这种人难过,死了……也好,只是舍不得我的阿玖啊……”回头慈爱地看了眼儿子。
“娘,你别死,娘,你说找到姨母,我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娘……”谢玖语无伦次地哭道。
谢芙抽了抽鼻子,握紧她的手,“阿菱,你别说话,我让人抬你到帐中休息……”
“阿姐……不用了……阿姐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笑容……”谢菱突然带着期盼道,她们姐妹能不能一笑泯恩仇?
谢芙那流着泪水的面孔上如她所愿地绽出了一抹笑容,“阿菱,其实我早就不记恨你了,如有来生,我们再做一对好姐妹。”
“嗯……”谢菱觉得这半生的凄苦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补偿,如有来生,她不要再做那种陷人于不义的事情,如有来生,她一定要找个值得爱的人来爱,如有来生……
谢芙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合上,脸上带着一抹笑容,突然忆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候的她是真心地喜欢这个妹妹,若没有那个梦,也许终她一生也不会发现她的丑陋。只是那样一来,阿菱终其一生也不会悔改,只会执迷不悟下去,“阿菱……”只能概叹她们姐妹的情缘来得太晚。
“娘……”谢玖扑到母亲的身上嚎啕大哭。
冉溥看到妻子泪流满面,叹息一声,掏出帕子给她抹去眼中的泪水,接着她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看了一眼那死去的小姨子,她干嘛还要冒出来让他的妻子难过? “阿芙,人死已矣,别难过了……”
秋风萧瑟,黄黄的草木随风飘舞,在那漫山遍野的萧条中,一座新坟孤立在山中,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哭着捧起一把土填到坟上。
谢芙伸手揽着那孩子的肩膀,对着那座新坟许诺道:“阿菱,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玖的。”
风吹过了那发黄的村叶,大片村叶掉下来的时候发出 “沙沙 ”的声响,而人的衣物随风轻轻地飘舞着。
谢玖突然唱出了歌谣,声音中仍带着泣音,孩童的稚嫩的嗓音在那山谷当中回荡着,哀伤的歌词久久不散……
那远处无论是出征的士兵还是逃难的民众都驻足倾听起来,仿佛他们的生命也如歌中之意一般,随流水而逝……
“这是我娘教我唱的歌……”谢玖用袖子抹了抹眼中的泪水,两眼仍紧紧地盯着母亲的新坟。
谢芙抬手轻抚着他的头顶,然后道:“阿玖,你放心,姨母会照顾你的,但现在姨母要出发到洛阳去,而这一路上你不适合随行,我让人送你回北地郡,可好?”
谢玖定睛看了看这漂亮的姨母,想着母亲的容颜当年肯定也不会输给姨母,点了点头,“姨母放心,阿玖不会给姨母添乱的。”
“傻孩子,你是姨母的侄子,往后别说这种见外的话。”谢芙轻声地责备了一句,然后让阿静过来,吩咐她送谢玖回北地郡。
等到大军出发的时候已经是近傍晚了,今晚的月色尚好,他们也就在这夜色中赶路前往洛阳。
冉溥看了看骑在马上没有精神的妻子,大手一揽把她从小白龙的身上揽到他的身前,把她身上的裘衣紧了紧,“阿芙,不管怎样,你们姐妹已经解开了那多年前打下的死结,要开心一点才是。”
谢芙伸手握住了那揽着她腰际的手,回头看着他绽开一抹难看的笑容, “我与阿差毕竟是亲姐妹,我原本想着把她赶到西山道观去之后,过上几年若她能悔改,就让人接她回来,谁曾想后来却是失去了她的踪迹。最后见面却是在这种情景之下,溥郎,不讳言,我现在总觉得这心一抽一抽的。”
“阿芙,那是谢菱的命,我们都只是凡夫俗子,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冉溥开导着她的心。
谢芙点了点头,知道丈夫的话有几分道理,就拿这样难民来说,他们已经想办法安置他们,丈夫更是瞬间就下达政令交人带回给青先生执行。
“希望洛阳的局势不要太坏就好了。”最后她却是叹息了一声。
冉溥没有说话,而是悄然运功给她暖暖身子,没有说出口的是,洛阳的局势只怕不容乐观。
洛阳城里,乌兰珠最近倒是神清气爽,没想到这样汉人怕死得很,一连打下了几座城池,这种速度真的是让人惊叹不已,早知如此,当年就带领大军挥军南下,还怕不能占有这肥汰之地?
现在众人都在商讨作战计刊,巴尔珠王单手楼着乌兰珠的细腰,笑着在她的脸上印上一吻,“还是我的乌兰珠有头脑,早知道这里那么好,我们早就应该来了,还在北方那儿每天吹着风沙?”
莫顿一边手楼住一个美女,低头在两人脸上各亲了一下,“哈哈,我的妹妹什么出过馊主意……”
乌兰珠冷笑出声,以前老说她出馊主意的人是谁?看了一眼得意忘形的莫顿,然后俏眸一转,看向了那当众摸着新欢胸部的莫卡,“好了,我们不是要商议战策的吗?你们倒好,就知道抱美人,若被反扑一口,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呸、呸、呸,乌兰珠,你说的是什么话?”莫顿不高兴地道。
莫卡的大手当众伸到袁珏的裙底,不甚高兴地道:“乌兰珠,你可别又说什么晦气话?不然我可饶不过你。”
袁珏轻轻吟哦了一声,下意识地就在莫卡的身上蹭了蹭,现在的她似乎又找到当年当女郎的滋味,不过她知道这男人就喜欢她放浪的样子,所以她也刻意迎合他,“王子……”她媚叫了一声,抓起一串萄萄喂给他吃。
乌兰珠从巴尔珠王的身上起来,冷着一张俏脸看了一眼众人,“你们以为我喜欢危言耸听?好了,把这样女人赶出去,留着南朝的女人在身边,也不怕把我们商议的事情泄露出去?”
“她们听得懂才行。”莫顿悻着脸道。
巴尔珠王正在与一名女子调情,看到乌兰珠瞪向他,他忙松手,“好了,现在商议大事重要,享受之事先放到一旁。”
莫顿闻言,松开那两名美貌的女子,挥手赶了她们出去。
莫卡也收回调戏袁珏的手,想要赶她走,袁珏却巴在他的身上,“王子,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你不用怕我泄露什么军情出去?对这洛阳城我也熟得很。”若不能努力打进他们的内部,她充其量只是一名玩物而已。
乌兰珠甚是不悦地看了一眼袁珏,这个女人倒是有心机,“出去,南朝的女人都不值得信任。”
“乌兰珠,她现在是我的女人,自然不会出卖我。”莫卡看到袁珏眼中的惧意与泪意,顿时就心软地维护她。
“大哥……”乌兰珠没想到这大哥却是如此喜爱美色。
袁珏瞄了一眼那俏眸竖立的乌兰珠,“公主,我的出身并不卑微,可也是堂堂士族出身,你留我在身边,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们出出主意什么的? ”顿了一会儿,“况且我对王子可是忠心得很。”
“乌兰珠,你若不留她下来,那我也不留下来了。”莫卡拉着袁珏起身道。
“好了,好了,大家同坐一条船,现在仗还没打完,就起内讧,这可不是好事。”巴尔珠王阴沉着脸道,“莫卡,管好你的女人,乌兰珠,你有话还不快说?”
莫顿抓起案上的萄萄吃了一口,颇有几分轻蔑地看了袁珏一眼。
乌兰珠见状,脸现不满之意,但也没再要求赶袁珏出去,打开那地形图,“你们看看,我们现在以雷霆之势打下这几座城池,虽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你们留意了没有?司马氏等皇族退往许昌,我们的大军与之交手几次倒是打了个平手,而这里,正是冉溥的大军要过来,若我们继续是现在这样的状态,难保他们不会联起手来对付我们?”
莫顿第一个跳起来道:“乌兰珠,那可怎么办?”他舍不得现在的一切。
莫卡却是皱紧了眉头,“乌兰珠,你是不是希望我们集中兵力攻许昌,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司马氏等皇族?”
“莫卡这话倒也在理,我正让人去联系那靠近北地的胡人,许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出兵阻拦冉溥到达洛阳的脚步,这样我们倒可以给我们省出不少时间。”巴尔珠王摸了摸那瞎了一边的眼睛,语气阴冷地道。
“王说得对,我已准备了许多的金银与美女一并送去,相信不难打动他们的心?现在冉溥的大军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洛阳,而我们要做的是消灭许昌的势力。”乌兰珠的手在许昌的位置上重重一顿。
莫卡与莫顿兄弟俩对视一眼,倒是赞同乌兰珠这个举动。
“嗯,此事就这么办,免得夜长梦多,明天我就把兵力调来,主攻许昌。”莫卡道。
乌兰珠阴冷地一笑,然后摸了摸那脸上的伤痕,看了众人一眼,突然道:“谢芙,我就等着你前来洛阳。”
袁珏原本想要参与他们的讨论当中,可后来才发现她听不懂胡人的话,故只能在一旁干坐,正无聊地搅着手中的帕子,突然听到乌兰珠用汉语说了一句话,而那人名让她本能的一震。
谢芙,这个名字,她一听到就会咬牙切齿,若不是这个女人使计,她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七八年来受的罪历历在目,瞄了一眼乌兰珠掩在面纱下的疤痕,这乌什么公主与谢芙也有仇?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以前那个宦官说过的话,“唉,陛下总让人准备送东西给那远嫁的临川郡主的女儿,我给备了几样他都不满意,这差事真难当,不就一个小娃儿嘛,会挑什么是好的还是坏的?”
娃儿?当时她听闻谢芙与冉溥连孩子也生下来的时候,更是夜夜恨得难以入眠,嘴角冷冷地一提,“公主,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乌兰珠看了她一眼,“你能说出什么好主意?”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
袁珏也不在意,而是起身步近乌兰珠,“公主,你是不是也与谢氏阿芙有仇?”
“你认识谢芙?”乌兰珠反手抓住袁珏的手狠狠地扭到身后,咬着一口银牙道。
袁珏呼起了痛,眼中含泪地看向莫卡,莫卡顿时就喝道:“乌兰珠,你在干什么?”
乌兰珠这才冷哼一声,放开袁珏的手腕,推了她一把。
袁珏摔到地上,但很快就爬了起来,上前又看着乌兰珠道:“公主,我与谢芙也有深仇大恨,自然与公主一样巴不得她快点死,公主何不听听我有什么主意?”
“有什么就快说?”乌兰珠看了一眼这故弄玄虚的女人,南朝的女人就这一点不好,总喜欢说话绕着圈子。
“听说谢芙与冉溥生了一个女儿。”袁珏冷着声音道。
“那又如何?”乌兰珠道。
“那可是他们惟一的孩子,公主还没明白到她有多金贵吗?”袁珏凑近乌兰珠的身边,倾身在她的耳边道:“若我们把她抓来,还愁这仗打不赢吗?投鼠忌器的道理,公主不用我教吧?”
乌兰珠听到这话,眉尖皱了皱,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回头看了一眼袁珏,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这回不再排斥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这主意不错,我倒是没想到他们还有一个小贱种。”
乌兰珠看了眼兄弟与情人,嘴角一勾,“我要亲自到北地郡去。”
“抓那个小不点?乌兰珠,那只是一个女孩,冉溥会在意吗?别到时候又像上回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莫顿道。
“哼,你知道什么?”袁珏这回终于可以在这群胡人的面前耀武杨威一番,“昔日冉溥为了娶谢芙,可是答应了谢家不少狮子大开口的条件,你以为他会不心疼这个孩子?况且听说这么多年来谢芙再无所出,他也没纳妾,可见他对谢芙有多在意?”说到这里,她也不禁脸色一狠,当年她对冉溥的爱慕之情都化成了今天最深切的恨意,当然还少不了谢芙。
“只要有这个把柄,何愁不能拿捏得住冉溥与谢芙?”乌兰珠绽开一抹恶毒的笑容道。
许昌。
洛阳的权贵挤到许昌来了之后,倒是让这城市拥挤得很,而很多的大士族也在这儿开始困土地,不知会在这儿待多久,但享受是必不可少的。
行宫当中的气氛仍是十分的低迷,王太后在那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