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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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全本〗-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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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声无息站到他旁边,不顾茹晚凤牵扯我的衣衫,我默然望着眼前的男子。
  
  傍晚的夕阳,已没有温暖的热度,就如宇文清此时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温润秀逸,却一眼可见清减了许多,原来瓷白的面容,泛着一层黯色,便显出了历经沧桑后的病容。
  
  不必去抚摸,我便知道,他的手和面庞,必然是冰凉的。他的体温,原就觉着比常人要低些,此时形容如此苍白憔悴,想来更是冷得不堪了。
  
  身为大越太子,身畔随时有绯雪那等才貌双全的女子陪伴着,他还有什么不满的,把自己瘦损成这样?
  
  一曲终了,他缓缓放下玉箫,一双深深眼眸,慢慢从我面庞柔柔滑过,似并不意外我的出现。
  
  恬然的阳光从竹影间飘落,依稀可辨他往日眸中倒映天光云影明澈如玉的风采,但更多的,则是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沉郁。
  
  许久,他的长睫微垂,在一圈本就发青的眼圈上投了一道淡淡的黑影,在这样竹香凄寂的春寒料峭中,更显出一种近乎萧索的忧郁。
  
  “秦王妃好!”他缓缓欠身,略略一礼,一如既往的君子风度。
  
  我从没想过再见到宇文清时,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
  
  若是换了去年暮春,我在越州见到了他,必然会骂他打他,甚至会一剑杀了他为萧采绎报仇;但我虽远远见了他一眼,终究没和他说上一句话,便在追杀中狼狈离去。
  
  生活于安亦辰荫护之下,我总以为再不可能见到他,以至昨日突然见面,意外得完全失态,只能由了我的本心,去问他,他是白衣,还是那个让我切齿痛恨的宇文清。
  
  他没有正面回答,就如我也没指望再得到任何结果一样。
  
  但此时,我又一次意外见到了他,他居然和我们住在同一个驿馆中。也怪不得茹晚凤当天就发现了越国也来了使者,而且是越国太子亲至了。
  
  

213。落玉篇:第十三章 斜日幽篁箫声散(三)
      这个如四年前一般澹澹从容的男子,似乎变了很多,仅换身深色衣衫,便有了种出尘孤高的尊贵和傲气;又似乎根本没变,唇角微抿时,依然是那个纵我爱我怜我惜我的白衣少年,笑容纯净,如月光般皎洁无瑕。
  
  泛着如黄莲般清苦的笑纹,忍住鼻中层层涌上的酸涩,我裣衽一福:“越太子好!”
  
  所有的亲密过往,在两人客气到疏离的问侯声中,如流云四散。
  
  风乍起,春寒透衣,森森的凉。
  
  隔年的落叶在墙角翻转,一片一片,如同枯死的蝶,形状宛如华阳山上,清心草堂后的那些执拗地躺于竹根处不肯离去的枯叶。
  
  一时无语,只看得到悉悉碎风,拂动萧索如死的落叶,唱着寂寞如伤的挽歌。
  
  有迅捷的步伐踩着小径匆匆踏来,竟又是个熟人,自清心草堂焚毁后就再也没见过的李婶。
  
  不到一年,她也似憔悴了很多,皱纹深深如刻。
  
  她走到宇文清身畔,将一件灰黑色软毛大氅披到他身上,啊啊作语,神情十分忧虑。
  
  “我知道了。”宇文清温和地回答,眸光依旧凝在我面庞,温默地望着我,唇角泊起的弧度,是向上牵动的笑意,却清愁若烟。
  
  李婶有些浑浊的眼睛中几乎有泪光了,在宇文清脸上转来转去,然后转向我,希冀地望着我,哀戚中带了丝乞求。
  
  可她求我什么呢?
  
  宇文清正自在地做他的太子,吹他的箫,有什么不顺心的,与我何干。
  
  我转过身去,依旧沿了幽径,走回拼石大道,正落寞前行时,只听身后一阵轻咳,回头看时,宇文清已疾行几步,赶上前来。
  
  他将袖子掩在唇上,似压抑着咳嗽。应该是走得急了,呛着了。
  
  我顿下脚步,淡淡望着他,努力抑着胸口激烈而不安的心跳。
  
  他果然走到我跟前站住,黑眸已咳得蒙上了一层水汽。
  
  “秦王妃,可以到西院坐坐么?”他问得很唐突。
  
  我唇间游出凄黯而嘲讽的笑:“有必要么?”
  
  宇文清垂着头,许久才道:“我听说你孕五月后小产,病了许久才好,想给你断断脉。你还……信得过我么?”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已经喑哑,如隔了堵水墙般不明晰,不确定,却泛了隐隐的冀望。
  
  “好……”我几乎不加考虑,立刻就答应了,完全无视茹晚凤在身后的拉扯示意。
  
  我信他,即便……即便他已不是白衣。
  
  太医一直让我吃药调理,即便在路途之上,每天都有苦涩的汤药相伴。我早就在疑惑,这些太医,到底有没有真实的本领,保不住我的胎,还在我坠胎五个月后,继续让我吃药。
  
  我实在很想……要个孩子,不管是萧采绎的,还是安亦辰的。
  
  那个意外丢失的孩子,已成为我心头一根火辣辣的刺,尤其在见到秦家那个肥白可爱的秦慕雪后。
  
  而白衣……宇文清,再怎么想把我赶得远远的,应该也不致会害我。在如今见到他后,我更确定了他对我并无恶意。
  
  他曾是……我的白衣哦!天地看得见,白云看得见,山神看得见,我曾与白衣相爱,发誓生死不渝。
  
  纵然他曾伤害我,辜负我,背弃我……
  
  宇文清在我前方走着,颀长的背影一如当初挺直,宽大的鹤氅在风中飘飞,灰黑的色调说不出的扎眼。
  
  最适合于他的,原本是白色,但作为宇文清,他已不配再穿那胜雪的白衣了吧?
  
  出世的是白衣,入世的是宇文清。
  
  他早已被尘世间的污垢杀戮污染成斑驳狼藉的暗色。
  
  一路沉默,只有李婶随在宇文清身后,不时扭头望向我,发出类似呜咽的断续声线。
  
  宇文清带来的人并不多,但因为身份尊贵更逾安亦辰,也许,更因为东燕、南越之间的关系太过微妙,越太子出乎意料地亲来致贺意图改善两国关系,使东燕不得不持了谨慎敬重的态度,为宇文清单独安排了整间西垮院。
  
  踏入厅堂时,宇文清站于一侧,以主人之礼迎我入内。
  
  虽然明白,我跟他之间的疏离和敌对,早是定局。可在他扬臂相请间,我的眼中又不自禁又雾气蒸腾。
  
  无声落坐,茹晚凤已小心立于我身后,警惕地将右手搭于剑柄。
  
  宇文清视若未睹,隔了茶几与我相邻而坐,将手放于桌上,眸光已消去沉郁之色,泛着清水般的清润洁净。
  
  我不想再看那不断勾起我回忆的眼眸和面容,侧过脸去,将手腕放到桌上。
  
  宇文清沁凉的手指搭在我脉间,冰得我一哆嗦。
  
  竟如我料想的一般,他身体的温度,比以前更低,指肚的冰冷,如清晨或晚间从地底渗出的湿冷潮气,幽幽地砭入肌肤。
  
  但宇文清却似未觉,因专心致志于断脉,他的面容变得极沉静,而眸中更是清澄一片,干净如晴空素影,又让我有种错觉,感得眼前的根本不是宇文清。他就是白衣,那个医者父母心的白衣,洁净如云,温润如玉。
  
  “你……现在还在吃调理的汤药?”宇文清问,眸中一抹愤怒和隐忧一闪而逝。
  
  问闻望切,本是医者治病的最基本方法,所以我只能回答:“是,天天在调理,从不间断。”
  
  宇文清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又问:“你当真,是怀孕五个月时落的胎?”
  
  “是。”这一次的回答,我更无精打采了。
  
  那是一个噩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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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段时很纠结,自己的感觉,箫声,竹影,拂衣的青萝,都在忧伤着,却没有眼泪。

214。落玉篇:第十四章 往事重省恨幽独(一)
      宇文清放开了我的手腕,盯着宝相花纹的青砖地面,自语般又问着:“听说你落胎那天,是八月十五?”
  
  他对我的事,倒是打听得清楚。
  
  而我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顿时一身冷汗,冷冷地瞪住他:“这与你断脉有关么?”
  
  八月十五向前推算五个月,正是他刚离开我前往越州解父兄之围前后。那时,安亦辰正与宇文氏激战于沧南,大约在一个月后,他才因兵败带兵离去,绝不可能让我受孕。
  宇文清在试探我什么?
  
  即便我怀是的萧采绎的孩子,也与他无关吧?
  
  若不是……若不是白天与他亲呢给萧采绎看到,以萧采绎的人品,绝不致那般待我。
  
  想到这一点,我更是羞恼,瞪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凌厉与愤怒。
  
  宇文清也从未被我这等冷淡防备地责问过,顿时尴尬地低下头去,脸色在苍白中泛出潮红来。
  
  “对不起。”好一会儿,他似乎才平定了情绪,站起身来,镇静道:“我来给你开药方。”
  
  他和以往一般,徐步走到窗边接过侍女备好的纸笔开方,夕阳余辉投于他光洁的面庞,浮了层飘逸清光,凝云散霭,气韵出尘。换上一件白袍,他似乎依旧是那个让我倾慕了整个少女年华的医者白衣。
  
  但我终究不再是那个慧黠无邪的天真少女,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地冲来跑去,躲到他怀里为所欲为。
  
  端端正正坐在花梨木的靠椅上,直到他将开好的方子送至跟前,我才道了谢,双手接过,细细查看。
  
  所用药材显然都是调经理气、平亏益神的,如制香附、木香、当归、赤芍、柴胡、八月札、炙甘草等,有些以往的汤药中也有,只是用量减了许多,另加了灵芝、熟地、茯苓等数味贵重药物,和几种不明用途的药材,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奇异来。
  
  这时只听宇文清略带焦躁地吩咐:“太医的药,你先停了,用我这药吧。我想着这药该……对症许多。”
  
  薄薄的方子,湿润的墨迹,我拈在手中,垂眸道:“谢谢。”
  
  这种客套话语,一时让空气沉闷得近乎凝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我低头望向自己起伏的胸口。青色的精绣翟鸟正振翅待飞,却怎么也挣不脱精致锦缎囿住的方寸天地。
  
  “一天两次,一定记得,要按时煎服。不然……你很难再有孩子。”宇文清似很迟疑,慢慢地说着,斟字酌句。
  
  我一惊,我知道那次小产让我的身体亏得很厉害,安亦辰也说过,我的宫体受损,但,有那么严重么?
  
  “你认为,我按照那些太医的方子继续调理,根本无济于事,甚至可能……终身没有孩子?”虽然不想和他多说,我还是忍不住问着。
  
  这情况,安亦辰知道么?
  
  宇文清点一点头,默然望着我,黑瞳深处,隐隐跳跃着怜惜和忧虑。
  
  “你的宫体被药性冲蚀,已严重萎缩,普通的调理,治标不治本。好在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对症用药,问题应该不大了。”
  
  他说得舒缓,而我却听出几分疑惑来。
  
  “宫体被药性冲蚀?”我站起身来,蹙了眉道:“宇文清,你什么意思?我怀孕后,一直服着安胎药,又怎么伤害到宫体?”
  
  宇文清被我直呼其名地责问,依旧如以往般,并无一丝怒意,只是眸光凌厉地往窗外盯了一眼,才道:“栖情,你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安亦辰的人吧?”
  
  一股寒意,嗖地从脑后窜出,我高声道:“那又如何?”
  
  待得说出,我才觉出自己的声音太过尖厉,反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一层湿意,在这寒冷的春暮,黏住了我衬底的小衣。
  
  而茹晚凤已向外步出,紧紧跟在我身侧,面含怒意,瞪住宇文清。
  
  宇文清静静望着我,并无退缩之意,而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你该用些自己的心腹了,栖情。我开的方子,你最好派信得过的人亲自沏药煎煮。”
  
  “什么是我自己的心腹?”我踏向前一步,怒道:“我和安亦辰夫妻一体,从不分彼此。他的人,便是我的人!你这样……你这样挑拨,到底什么居心?”
  
  “我挑拨?”宇文清脸色一白,黯然道:“在你心里,我便是那样的人么?我记得,你以前并非这样没有主见,这样被动地把自己和自己的人生,完全交给另一个人摆布!”
  
  “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看得出来,犯不着旁人来提醒!而你,更没资格说三道四!”
  
  提起过往,我抑制了许多时候的情绪终于失控,高声喊道:“何况,当年的皇甫栖情,早就死了!死在前往越州寻找那个负心人的途中!若非安亦辰,我甚至会像乞丐一样死在污泥沟渠边,连野狗都不会多看一眼!如今的皇甫栖情,早已历尽劫数,再世为人,成为秦王的妻子,大晋的秦王妃!你不配对我指指点点,更不配对安亦辰说三道四!”
  
  宇文清的面庞已是煞白,眸中的苦楚和愧疚无可掩饰。他的声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带了沙哑的颤抖:“你……你后来果然到越州来找过我?那一日在大街上,并不是我的幻觉?你……你吃了很多的苦,是不是?”
  
  

215。落玉篇:第十四章 往事重省恨幽独(二)
      “我不要你这样假惺惺!”我的泪如泉涌,再也无法遏制:“再怎么猫哭耗子,我也不会原谅你这个伪君子!当日的那个白衣,早就死了!在他把我赶出越州城,追杀安亦辰,差点把他活活折磨死时,我心里的那个白衣,早就彻头彻脑地死了!”
  
  茹晚凤已慌乱地抱住我,用帕子擦着我的泪水,惊惶叫道:“王妃,王妃,我们不用理他,不用生气,回去好不好?王爷他不放心你,说不准已经回到驿馆等着我们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宇文清的瞳孔突然收缩,几乎如他的银针般尖锐着,又似给火燎着一般,泛出殷红夺目的光泽。他的手站起身来,双拳击在茶案上,森冷道:“你说,我把你赶出越州城,还追杀安亦辰,折磨安亦辰?”
  
  “不是你么?”我在茹晚凤怀里挣扎着,怒指着宇文清,叫喊道:“你敢说,不是你下的令么?”
  
  宇文清没有回答我的话,却侧过泛红的眸子,锐利盯着我,问道:“你很喜欢安亦辰么?”
  
  我哈哈笑道:“我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生同衾,死同穴,今生今世,我只会去喜欢他一个人!——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么?那我才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一直跟在宇文清旁边满脸焦急地瞪着我和宇文清的李婶忽然啊啊大叫起来,满额的汗水,就要向我冲来。
  
  宇文清将她猛地一拽,已拖了回去,力道之大,差点将身手不错的李婶拽倒在地。
  
  他垂了眸,双手撑着案几,纤长的指骨青筋动,颤着身子咳嗽片刻,再抬眼,黑眸冷沉,森若寒潭,寂然无波,丝毫不见当日的温润出尘。
  
  “不错。”他那薄凉淡白的嘴唇翕合着,冷冷吐字:“你皇甫栖情虽然绝色天香,可大越的天下,我更加抗拒不了。是我背信弃义,辜负了你。我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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