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中,无数次地浮现出了老江临死前的表现,虽然这个年纪比我大好几轮的男人并没有多么让我喜欢,甚至还一度让我讨厌,然而在他刚才舍身抱出杨二丑的一刹那,我却觉得他就是一个英雄。
当时的他,心里面到底在想着什么呢,他又是为了什么,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明明知道差距这么大,还要舍命而为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直到第二天启程的时候,都还没有走出来。
昨夜损兵折将,死的死伤的伤,大量减员,张队长也没有安排人员再次去搜寻神秘失踪的杨小懒,而是等到了天亮,然后背着同伴的尸体出山,这一路走得沉重,我落在后面,瞧见大伙儿都沉默不语,几乎没有人说话,偶尔因为路途的缘故而说两声,讨论完了之后,再次息声。从天刚亮,到中午时分,我们终于走到了下谷坪公社,张队长去公社里拨打了电话,然后没多久,区革委会便派了车子过来接我们。
坐上了解放牌卡车的后厢,便什么也不知道,昨天后半夜大家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接着又赶了一上午的路,我虽然修炼《种魔经注解》有了些底子,但到底还是十三岁的少年,吃了点干粮之后,扛不住困意,搂着胖妞就睡了过去。
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车子到了地方,我们被安排在一处附近没有民居的院落里,张队长和王朋,还有两个负责人被人带走了,而我和哑巴,以及其他队员则被安排在一个小食堂里面就餐。没什么好菜,但是米饭管饱,而且汤里面也放够了味精,热乎乎的汤泡饭,让疲累一天的我胃口大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说的就是我这个年龄,胖妞因为昨晚的表现,在旁边荣幸地分到一碗,我们两个狼吞虎咽,吃得像上战场一般。
不过我们在这儿吃,旁边的人却没有什么胃口,有个矮个儿,叫做江霖的,在角落,正跟旁边小声议论道:“哎,你说这一次张队长会不会受到处分啊?”
听到的人看了我们一样,然后压低嗓子说道:“有可能,他最近风头太盛了,邪符王不管他现在实力如何,总归还是局里面在名册里面的要犯,如果办得漂亮,说不定就有可能扶摇直上了,但是张队没有后台,根基又不牢,很有可能被一些人借题发挥,打压下去。黑白两边事,上下一片嘴,如果是这样,我们这个工作队就有可能解散了,大家以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江霖又问:“那王朋呢,这一次事故,他也逃脱不了责任啊?”
他似乎不理解这事儿,然而另外的人却是门儿清,看了旁边的我一样,也没有防备,接着说道:“王朋啊,他是青城山太清宫梦回真人的弟子,当下茅山封了山门,悬空寺避世不出,崂山、蜀山、百里窟,都禁止门人下山行走,在朝的除了开国元勋,就那么几家,还都以龙虎山为首,凡事皆需平衡,所以上面肯定希望青城山的人出来做事,自然不会为难他不但不会为难,而且还会大肆提拔,千金买马骨,这个你应该晓得的……”
我是小孩子,两人对我也没有什么防范之心,低声说了一会儿,一直到有人过来安排住宿,方才罢休。
第二天,果然如这两人所说,张队长不见了人影,听说是被叫去调查去了,接着这些人也陆续接到一纸调令,各自返回了自己的驻地他们是从各地抽调过来办理此案的,现在杨二丑身死,也算是归了案。
他们都有去处,而我和哑巴却只有待在这大院里面,几乎没有人理睬,哑巴是个恬静的性子,只要有吃有穿,他也不闹,盘腿修行,而我呢,到现在也没有人给我一个说法,心中忐忑得很,工作队里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王朋,也是找不到人,急也没用,于是便按捺下心中的不安,也和哑巴一样,修炼起了我的《种魔经注解》来。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大院的工作队人员走尽,就剩我和哑巴,像两个被遗弃的人,不过终于在一天中午,王朋风尘仆仆地找了过来,告诉我们,这些天他都在忙着跑手续,现在政审通过,他已经帮忙联系好了,带我们到附近的一处提高班里集训。
潜云年代 第五十八章 毒蛇,诱敌
大难当头,由不得我多说什么,想也不敢想。这一个响头磕下去,青衣老道便笑了,说:“孺子可教也!按理说,你是魔。我是降妖除魔的上清派道士,咱们是天生的死对头,不过一来你此世从未作恶,杀你我手中不净,作符就不会稳,二来我适才摸骨,发现你虽与我无师徒之缘,但是隐隐中又与我门有挂碍。命运河流。源远流长,我看不透,也不晓得此番结了这因果。养的小树苗,能长多高。所以得让你明白三件事情。”
我恭恭敬敬地磕头,额头点地,朗声说:“道爷请讲!”
一坛浊酒,青衣老道喝得略高,长身而起,朗声说道:“其一,术法险恶,修行路长,所有术法皆乃凶恶之气,是重器,如无温良和善之心缓解,便会入魔,所以其一你需向善,这可依得?”
我叩首,一字一句复述,然后高声说道:“我晓得了。”青衣老道颔首,又复说道:“其二,善恶随心,又随性,天下间有几人能够说清,我既然救得你性命,传你活命之法,便有成全你的功劳,以后如果你遇到我宗门之人,千万需要退避,不可忤逆,这可依得?”
我不晓得青衣老道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啥的,不过也是叩首允诺,而他也不停歇,继续说道:“其三,邪魔扰心,诱人向恶,最是擅长,日后你若能够活命,有人引你向恶,若是真恶,你自应当与之为敌,便是死,也不能与之同行,助纣为虐,这可依得?”
我不解其意,也不知道这三句承诺会对我的一生有何影响,只是复述叩首,完毕之后,青衣老道哈哈大笑,说:“既然都应允了,那么我为你做血咒,你可有意见?”
血咒?
这名字听起来忒吓人了,不过我却是没有什么后路可选,磕头虫一样地说好,青衣老道走进里间,不一会儿抱着个小箱子走了出来,让我坐到铜镜之前,盘腿坐好,然后闭上眼睛。我不敢违背,依样照做,然而没过多久,我感觉到双手手腕处突然一阵刺痛,接着就有血往外流,我想要睁开眼睛来,却听到青衣老道一声厉喝:“闭眼!”
我被吓到了,死死闭住眼睛,然而却感觉手腕上的鲜血留得越来越多,接着是脚踝,这种流血的痛苦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我不敢哭,也不敢动,只有咬牙硬忍着,结果感觉到一只手指开始抵在了我的额头上,青衣老道开始沾着血,在我的脸上涂抹起来。
他一边抹,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勒令通尊急刹灵毙雷电缴消绝瞻、勒令护法四门尊者运教成本经集、勒令奸贪枉魔神显灵光气霾除退……”
如此持续良久,突然我感觉头顶被猛地拍了一下,他一声暴喝道:“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轩,急急如律令!”投反每。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忍不住地睁开眼去,却见到青衣老道双手拇指处迸发出两滴金色鲜血,竟然朝着我的一对眼睛射来,我啊的一声喊,感觉灵魂都被洗涤和燃烧了一般,当下也盘坐不住,在地上翻滚好几圈,发疯了一般的哭嚎,然而仿佛重音一般,我感觉我身体里面还有另外一种哭声,嘤嘤嘤,是那种直入骨髓里面的阴寒。
我痛,但是却睁开了眼睛来,瞧见先前骑在我脖子上的那个鬼小孩竟然也在我的面前,**的,一双惨白的眼睛里,开始往外面冒出鲜血来。
哇哇哇、哇哇哇……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中莫名的愤怒,伸手去抓,这回竟然给我抓到了,我顾不得这水鬼孩儿脑袋上尽是水藻和鱼虫的恐怖,愤怒地去撕它的脸,原本无比凶恶的它竟然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只是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后脑勺一痛,抬头去看,却见那青衣老道轻声喝道:“你若要向善,就要遏止杀戮之心,它虽然缠你数日,让你辗转难寐,但也是可怜之人,还不如把它超度了去?”
他用的是一把戒尺,敲得我好痛,不过我还是咬着牙,求教道:“怎么超度它呢?”
青衣老道收起戒尺,双手结印,抵在了我的后背上,然后朗声说道:“我这里有《登真隐诀》终卷残部一份,你且随我念来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他朗声念,听在我的耳中却似那雷声轰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海里仿佛也浮现出了相关的记忆来,一声不差地念诵起来。我诵得仔细,而就在这样的经文之中,那头水鬼孩儿的身形开始慢慢地化作虚无,接着脱离了我的身体,朝着上方飘去。
我看见那水鬼孩儿似乎在笑,原本尽是怨毒和狠厉之色的眼睛里面,现在竟然有着感激之情。
善为海,德为根,人心感激,则四季安宁,我的心中暖暖,也觉得让这水鬼孩儿解脱了,远远比掐死它,将其击溃得身形俱灭,更加欣喜。
这便是得到的力量,也是被人需要的那种成就感。
将这水鬼孩儿超度完毕之后,我从铜镜里面看到了自己,被那张尽是诡异血色纹路的小脸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我就稳定下心神来,回头看青衣老道,瞧见他也是出了一身的汗,那双本来干净无瑕的手上尽是污垢,瞧见我望来,他笑了笑,说:“我这血咒,与他们南疆缅泰的谶法又有不同,除了你体内之魔作恶时才会响应之外,别的时候也不损害你不但如此,而且这两滴精血注入你体内,你倒是因祸得福,种下了道果,日后说不定能够有一番成就呢!”
我看着青衣老道满是虚汗的脸,心中顿时就被一股无以复加的感激之情充斥着,双膝一跪,再次磕头道:“二蛋谢谢道爷的活命之情!”
我跪了这么多次,这回他倒是回应了,大袖一挥,我就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接着他的眉头一掀,郑重其事地说道:“此前我也不管你,乡野小孩而已。自此之后,你也算入门,我便有话交待男儿生于世间,膝盖可比黄金,可跪天,可跪地,可跪生养的父母,最后的最后,只可跪授你一身技艺的师父,除此之外,天下皆无你可跪之人,这你可曾晓得?”
我恭恭敬敬地拱手,诚恳地说道:“我记住了,以后也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青衣老道拉我起来,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然后认真跟我说道:“你别以为刚才你就万事皆休了,此为水劫,乃你命中劫数之第二劫,而后你还有十六劫,每一次都比此番更加凶险。若是想要化解,天下间或许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祖灵融煞。什么是祖灵融煞呢,就是以毒攻毒、以恶制恶,用更凶的祖灵来镇住你身体里的这魔,这里面的讲究很多,说了你也未必懂,总之一句话,若想活,就要吃很多的苦……”
我坚定地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都死过一次了,就不怕吃苦了!”
青衣老道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轻轻一叹:“你跟他真的很像啊,可惜不是他……他在哪儿呢?孩子,天晚了,你先睡,这山上寒,不要熬夜。”
我洗过脸,乖乖地跑去草垫子那儿眯瞌睡,吃饱喝足的胖妞也过来跟我挤,而青衣老道则走出了神仙府,不知道去了哪儿。我经过这一天的变故,身心俱疲,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而我醒过来的时候,却感觉到脖子处那块鱼鳞湿湿滑滑的,不知道是怎么了。
难道是……
潜云年代 第五十九章 速度,激情
“啷个没得用,啷个没得用?”我娘的情绪有点儿激动起来,声音也不由得高了。说我前几天听罗大他老子讲了,说他最近在螺蛳林过去的五姑娘山那边还看到了那个老道士呢,说不定是人家根本就没有走,连道观都设在了那边呢。我们去找一找,说不定就能够找到呢。
我娘充满希望地说着,然而换来的却是我爹的沉默,这僵硬的气氛一直沉默了好久,我在床上都等得难受,睁开半边眼睛来,却看到我那从来没有抽过烟的老爹不晓得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烟杆子,弄了点干烟叶。正一口一口地抽着呢。他显然是没有怎么抽过烟,而且这自家种的叶烟又呛,结果眼泪水都给呛得滚滚落了下来。
打我有印象开始。我就没有瞧见我娘跟我爹红过脸,不过这一回她显然是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我爹的衣袖,激动地说道:“你自己也看清楚了,那溪里解放前的时候就死过好几个孩子,二蛋他这分明就是被那些水鬼给缠住了,吃药根本就没得办法,如果不去找那个老道士,我家二蛋说不定就没有几天活头了。你咋个就忒狠心咧,我跟你讲,我家二蛋要是活不成了,我也不活了……”
我听到这话,这才琢磨过来,昨天中午的时候,我娘一反常态,原来是觉得我可能活不久了不过,我真的就活不成了么?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一想到我像这些年死的那些人一样,躺进一口薄皮棺材里,然后埋进土里去,吃不得喝不得,没有父母,没有姐姐,也没有小伙伴们一起玩,那岂不是无聊死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了我娘这以死相逼,我爹终于开了口,说我不是想我儿死,不过你是不晓得那些出家的人,无父无母,心里面根本就没有祖宗长辈,要是养这么一个儿,我宁愿白发人送黑发人,至少我晓得他晚上躺在哪里。
我爹的这心思一说出来,立刻被我母亲一顿臭骂,骂完之后又开导他,说人家未必就是像你想的一样,即使是,他总是比死了好吧?
那天夜里,我爹和我娘商量了一整夜,有时候哭,有时候又闹,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感觉眼皮子重得很,脑袋也沉,好像有人在头顶上坐着一样,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娘就已经开始张罗了,她去灶房的陶罐里掏出了一篮子的鸡蛋,梁上的两挂腊肉也带着,再拿上两只带毛的死兔子、一大袋子米,这些礼物备54了之后,跟我爹在楼下商量了半天,接着就上了楼来,让我起床,梳洗了一番,接着我娘把所有东西都用了一个竹背篓背着,而我爹则带着两把磨得锋利的柴刀,一番准备之后,留我姐看家,而我们则趁着天蒙蒙亮,就朝着五姑娘山那边走去。
五姑娘山是麻栗山一带的主峰,顾名思义,有着五个山头,过了那儿再往里走,就进了老林子里,听说那里有好多野兽,还有那些不交粮、不纳税的生苗子。
我虽然只是脖子上面染了病,不过这几天折腾下来,也没有了什么力气,身体虚弱得很,远远没有先前进山玩耍时的那般轻松,不过我这个人有一点,那就是好胜心比较强,倔强,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愿意让我爹我娘背着,咬着牙包谷硬挺。
昨天夜里我爹和我娘的对话我已经听到了,晓得我身上的这病可能是那溪水里面的冤魂作的怪,普通的药是治不了的,只有那山顶上的一个老道士才有可能治得好,不过那老道士也不是什么好人,想要跟我爹抢儿子我是我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爹一口饭一口饭喂大的,这么可能又去给别人当儿子?
不知不觉间,我对那个还没有见面,不晓得找不找得到的老道士,在心里面就有一股子恶感。
我之前洗澡遇劫的那小溪在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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