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明大彻大悟地说着。
“这回行了,想开了,换,换车!买辆新车能花个一两万,换!”
“还有四万怎么花呀?”郭燕问。
“找会计师,他房地产那边有熟人,求他给咱看幢房子,帮忙把这些钱给花出去!”说着说着,他又觉着这话不象人话似的,暗自骂,“他妈的!跟犯精神病似的——花钱还得求人帮忙!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不出五天,王起明和郭燕开着新买的轿车,来到了长岛上一幢典雅的三层小楼跟前。
王起明对妻子说:“下来吧!到家了。”
他们一起下了车,刚走几步,郭燕停住不走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王起明问。
“不。”郭燕抬起脸来,王起明看见她的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我不敢相信,这是梦吗?”
“不是梦。”
“是真的?”
“是真的。”王起明对郭燕肯定的说,“来吧!”
说着,他把她抱起来,象新婚的夫妻一样走进了这座新宅。
最讲究的吊灯,名贵的地毯,全部进口的意大利家俱把客厅装扮得典雅华贵。
他们把壁炉装修上了亮晶晶的钢边。
在客厅里他们摆上了stanve钢琴。
还有宫殿寝宫一般的卧室和花了两万美金装修起来的最流行款式的厨房。
王起明感到郭燕的呼吸急促了,她的两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肩。
他把她放在华贵的床上,一件又一件地为她脱去外衣、内衣。
“大白天的,你,别,别,”她象个处女一样地慌乱和紧张。
他不理会她的温柔的抗拒,把自己已燃起的烈焰传她。
他们搬进新宅的第三天,王起明接到了阿春打来的电话。
他当即邀请阿春来他的新宅做客,阿春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谁?”郭燕问“阿春。”
“该请来做客。我们全靠她帮忙了。”
“请了。”
“何时来?”
“今晚。”
“她爱吃什么?”
“爱吃……不知道。”
想起阿春要来,王起明的心情颇为矛盾。他喜欢阿春,但又怕眼下自己的新家会影响阿春的情绪。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抹也抹不掉的感觉,就是如果自己的家布置得越好,自己和郭燕的生活过得越好,就是越对不起阿春。
这感觉很怪,可却实实在在。
郭燕当然是什么也没有想。她买了几样名贵海鲜,亲自下厨房为阿春的到来准备家宴。
王起明出去买了一瓶XO白兰地,郭燕看了颇为诧异。
“她喝酒?”
“喝……我也不清楚……有备无患吧!”他当然清楚地记得那天在阿春家,他拥着她时,她那一身酒香。
“女人喝酒,抽烟,我都不大……不大喜欢。”郭燕说。
王起明没有评论。
晚上,阿春按响了门铃。
阿春十分大方自如,不等王起胆介绍,先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阿春,英文名字是Susan(苏珊)。你想必是郭燕吧?”
“是的。”
“哇,好漂亮的房子呀,真了不起。不是我自誇有眼力,我早就看出王先生和你有着很好的前途,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快。不简单,在我所见过的新移民中,你们是发展最快的。我从心底里佩服你们!”
“你太客气了。”王起明说。
“你知道的,”阿春十分认真地说,“我从来不乱恭维人。”郭燕陪她观赏了各个房间。
“真不愧是艺术家。这里的布置美极了,”阿春说,“色调美极。王太太,You havevery good taste。i love it。(你有很好的欣赏力,我喜欢它。)”
阿春是这样的习惯,说中文的同时,总爱夹上几句英文,好象非如此就不足以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在餐厅,她见到丰盛的宴席又是一阵惊叹:“啊,海鲜、龙虾!这是我最喜欢的!XO,太美了,我喜欢这种牌子!”
她根本不用主人让,自己就坐在了桌旁。
郭燕坐下,对阿春说:“我想,我和起明都得感谢你。你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
“王太太,不要客气。只能说王先生运气好,当时正赶上我手里有些钱;要是现在你们借,我只好说,Sorry,i havenot hing。(对不起,我一分都没有。”)
“但毕竟是你借给我的那7万美金,”王起明认认真真地说,“它使我有可能起步。”
阿春没有答话,只是盯着王起明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去剥龙虾。
他们先让了一回酒,然后开始慢慢饮酒品尝海鲜。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吗?”王起明问阿春。
“我打了半年,”阿春说,“上星期终于找到了家很合适的店,在新泽西。”
“开张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们哟。”郭燕热情地说。“开张?还早着哪!现在刚开始办货款。”
“缺钱?”王起明问。
阿春笑着说:“是啊!真应了那句话,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现在轮到我向你们借钱了。
“要用多少?”王起明认真地说。
“对,你说,要用多少?”郭燕也问。
“阿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们都是老实人,”她说,“我不过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我在向银行贷,估计不会有问题。”
王起明因为不能帮上这个忙,脸上颇有遗憾的神色。
“如果贷款不够,”阿春说,“我会来找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王起明又是认真地点头。
阿春是个时间永远也不够用的女人。
她喝了两杯酒,那只龙虾还未吃完,就站起身来要走。
“再坐一会儿吧!”郭燕请求她。
“下次吧,”阿春说,“今天不是周末,明天你们肯定也要起早。”
郭燕很感动,因为阿春是在为别人着想。
王起明起身为阿春拿大衣。
阿春让王起明为自己穿上大衣。
“希望你常来!”
王起明低声地对她说。
“我会。”
在门口,阿春吻了郭燕的脸颊。两个女人十分友好,甚至象个知己。
“外面冷,我去送就行了。”王起明把妻子拦在屋里,自己送阿春走出门。
外面是静静的夜,月光泼在地上,朦朦胧胧。
王起明望着在月色中益发温柔益发美丽的阿春,不觉心中掠过一缕柔情。
“阿春!”
“什么!”
“……缺多少钱,告诉我。”
“这人生意风险大,需要投资也多。我……等等再说!”
“要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就妨再等一些时间。”
“我知道。”
“阿春!”
“什么?”
“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谢谢你。”
说着,阿春打开自己汽车的车门,正要坐进自己的车,王起明拦住了她。
“你一定要给我机会。”
“好,我会给你!”
“阿春!”
“你听我说,”阿春对他说,“你太太……是个好女人。”
“这我知道。”
“……我也是。”
“我当然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最好的!”
她望着他,目光如泣如诉。他也望着她,生怕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再见吧!”阿春向他伸出手。
他紧紧地捏住了她的纤。她忍着疼,也不抽回自己的手。
“再见!”王起明抑制自己去吻去阿春的冲动。“阿春……”
“快回去吧!”
“阿春……”
“快回去吧,我们说过再见了。”
阿春使劲抽回自己的手,钻进汽车。她看见自己的手被王起明捏出了一道道印子。
王起明还在望着她。
她向他摆手,打开了发动机,摇下车窗:“多多保重!”
说完,她猛一加油,汽车驶向了街道,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11
又过了两年。王起明的生意很是兴旺。他们用赚来的钱买了两幢房子,转手租了出去。
这事十分的上算。每月的房租不仅可以准时替王起明偿还银行的借贷,而且还有盈余。
“我看出来了,”王起明深有体会地说,“养房子可比养孩子合算。在美国,再好的孩子也不能每年教敬你八万美金啊!”
1986年初,他们又搬进了新家。这幢房子在纽约皇后区也是数一数二的,红砖小楼矗立在草坪和四季鲜花中间。
不管有多么忙,多么累,只要是看上一眼自家的小楼,王起明的心里就舒坦下来,清静下来。家呵,什么叫家?在社会上世面上混呀,累呀,装孙子呀,耍把式呀,身上有多累,心里有多烦,一躲进这座小楼,这些烦恼疲劳,马上烟消云散。对——,这就叫家。
现在,王起明已经是一位志得意满的青年商人了。
他变得气宇轩昂,干劲十足,左右缝源地应付着四面八方各色人等:客商、律师、工人、会计、房客、税务官员、银行职员、社区头面人物、华人商会的会员和和各样的富豪。他在众多的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人物中,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善于交际,善说幽默,并不看人下菜碟,因此,人缘极佳。
这当然在生意上帮了他。
他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可在美国,没有指责这个,也没人批评他贪婪,想反,这里的人都因为这个而越发尊重他,越发喜欢他。这种尊重和喜欢,可不是虚情假意,都是真心诚意的赞美。不光是在纽约的华人圈里,他是人们注目的中心,就那些商业上颇有起色的地地道道的老美,也都极羡慕地望着他的背影,说:“这小子,来自大陆,非常成功;才四十岁,就什么都有了。美国梦,在他身上实现了!”
美国人崇拜三种人:一是体育明星,二是电影明星,三是成功的商人。
那么多的人,凭什么只崇拜这三种人呢?
说来简单,因为这三种人的身背后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物件:钱。这三种人的身后都有着天文数目字的金钱。
对了,说穿了,美国人崇拜的是钱。
这就叫美国文化,赤裸裸的拜金文化。
环顾着这些成就,郭燕问王起明:“起明,你说,咱们全有了,房子、车,财产——金钱,咱们还缺少什么呀?”
王起明想了想,说:“缺,缺一样。”
“什么?”
“女儿。”
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大厅,旅客们一个挨着一个地通过海关检查,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王起明和郭燕从入口急急忙忙地跑进大厅,唯恐迟到。
他们特别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到这里时没人来接而产生的恐惧和惶惑。他们怕让宝贝女儿也象他们当年初到此地时受到冷落。
他们挤到了接客人的第一排,张望着、搜索着、寻找着一个来自中国的女孩,他们日思夜盼的亲生骨肉,他们的宁宁。
“看见了吗?”郭燕问丈夫。
“没有。”王起明伸长脖子向里张望。
“该到了。”
“是啊,该到了。”
他们的心都在“砰砰”地激跳。
突然,王起明高声叫道:“来啦!在那儿!”
不错,是他们的女儿宁宁。她长高了,比他们离开北京时,可大不一样了。她梳着马尾辫,上身穿着件红色的毛衣,腿上裹着紧绷绷的牛仔裤。她是真的变了,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光彩照人的大姑娘了。
“快叫呀,快叫呀,”郭燕催促丈夫。
“宁宁——!宁宁——!”王起明在呼唤女儿。
“宁宁——!”郭燕也在喊,“妈妈在这儿!妈妈爸爸在这儿!”
他俩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们都流了泪。他们都使劲儿地挥着手,希望女儿能快点看见自己。
看见了!
女儿看见他们了。
宁宁望着父母,笑了,挥了挥手。
“宁宁!”
王起明还在叫着,郭燕已经伏在了丈夫的肩上,抽泣出声。还差几步远,王起明就迈过了栏杆,冲上去,抱住了女儿,在女儿额头上吻着。
郭燕也跟着冲上来,抱住女儿的头。
“爸爸!妈!”
宁宁这样呼唤着。
一句女儿普普通通的呼唤,竟使王起明和郭燕泪流满面!
在走出机场大厅的路上,王起明和郭燕一人一个问题接连不断:“你好吗?”
“你一眼就认出我们了吗?”
“在飞机上吃午餐了吗?”
“你想爸爸妈妈了吗?”
宁宁回答着爸爸妈妈的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并且好奇地看着这世界上最大的机场和各色各样的人。
等王起明和郭燕的提问有了一个小小的空隙,女儿提了唯一的问题:“这是美国吗?”
“是,这是美国,”王起明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纽约!”
要回答这个问题太容易了。可是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王起明不觉停住了脚步。他想起自己到这儿时也是问了这个问题。
出了机场,他们三人坐进了汽车。
宁宁非要抢着坐在前排座上不可。
“爸爸!这车,是你自己的吗?”她问。
“对,是咱家的。”
“够派!”
“什么,宁宁?”王起明问女儿。
“我说够派,真够派!”宁宁说,“您要是把这辆车在北京这么一开,非震倒一大片不可呀,是不是,爸?”
王起明被女儿的话,逗得直乐:“没错,没错儿!”
“有您这么震人的车,我也用不着打的了。”
“打的?”郭燕在后座上问,“什么叫打的呀?”
“妈!您在纽约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什么叫打的呀!
打的就是坐出租汽车啊!“
“你在北京,不骑自行车啦?”王起明问她。
“骑车?那多丢份呀!”
“这孩子,一口的北京腔!”王起明又乐了起来。
倒不是女儿的话怎么可乐,今儿这种日,不论女儿说什么,王起明都觉得顺耳、好听,都忍不住地要让笑意流露出来。
郭燕没怎么插嘴,光是坐在后座上,摸着女儿蓬马松的尾巴松头发,好象是总也摸不够似的。
宁宁则是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她的眼睛可是不够使的。
在路上,对车流,对高楼大厦,兴趣浓得不得了,不断地问这问那。
到了家,她又楼上楼下,客厅卧室的看不够,还用手摸。
郭燕把她带上楼,指着她布置好的卧室说:“宁宁!这是你的房。”
谁想宁宁一撅嘴,说:“不,妈妈,我不要住这间小的,我要住楼下的大屋子里头。”
“傻店头,那是客厅,不能睡人。”
“什么客厅不能睡人呀,美国怎么这么多的规矩呀,我就睡大屋子。不是说美国自由吗?爱睡哪儿睡哪儿,爱怎么睡怎么睡!”
“好好好,反正是自己家,爱睡哪儿就睡哪儿吧!”王起明息事宁人。“来来,叫爸爸好好看看!”
他把女儿拉到身边,仔细端详。
宁宁十六岁,几乎和郭燕一般高,亭亭玉立。
她白白的脸蛋上,找不到半点瑕疵,细嫩娇柔。水汪汪的大眼睛,比郭燕的眼睛还美。她的胸已经高高的隆起,这使她平添了几分成熟。
“长大啦!”
王起明感慨地说。
女儿看着父亲,觉得挺好笑。
“你先让孩子睡一会吧,倒一倒时差,”郭燕说,“宁宁,睡一会。”
可宁宁根本没有时差的感觉,没有半点倦意。
她一个人跑出屋子,在草坪上,在花丛中,审视自己的新家。
窗前,王起明和郭燕在看着自己的女儿。
“宁宁,长大了。”王起明说。
“嗯。”
“她性格和以前有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