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某高级住宅区F栋别墅,因为煤气泄漏,突发一起火灾。幸得消防干警及时赶到,才制止了大火向相邻别墅蔓延。但是,原先装饰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室内,已被烧得只剩下斑斑驳驳的钢筋水泥板块,现场满目疮痍。一个外壳被烧得焦黑的高压锅特别引人注目,出气孔仍一个劲儿咝咝冒着热气。消防干警打开高压锅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个人头,被浑浊的汤水煮得面目全非,露出青白的颅骨。那已煮得不成样子的眼洞,似乎在向人们昭示着什么。
火灾牵涉出一宗人命大案,刑警接报,立即奔赴现场。
法医仔细检查后发现,额骨上留有一枪弹擦伤的痕迹。
死者年龄五十上下,身份未明。
这是一宗手段极其残忍的凶杀案,从其齐刷刷、且留有锯齿痕印的颈椎骨骼分析,死者头颈很可能是被电锯锯掉的。显然,极有可能系职业杀手所为,纵火灭迹,以逃避法律的制裁。
该案发生在二月一日,因此被公安机关列为“二○一”凶杀案,又称“煮头案”。
碧蓝无垠的天空中,几簇悠闲的白云自由自在地漂浮着,不时组合成各种怪异的图案。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鸽哨。眨眼间,一翅白羽从低空掠眼而过。
蓝天下,一圈高墙画地为牢,网住了一大群正在劳动改造的犯人。
简光光被投入监狱以来,特别向往监狱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更牵挂入狱前的那帮猪兄狗弟。
也许是心灵感应,就在简光光夜不成眠的时候,老同学唐义探监来了,还给他带来一只用报纸包裹着的烧鹅。
久违了!这诱人的美味。同舍监友围过来,还没等简光光揭开封纸,这只烧鹅就被监友来了个五马分尸,只给他剩下一张皱巴巴、油渍渍的报纸。虽然他心里一百个不舒服,但脸上一点儿不满情绪也没有。没办法,从一个书生、一个小吏、一个商贩到一个犯人的角色转变,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在监里,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拳头就是硬道理,你如果有情绪,奖给你的只有火烧饼——巴掌。好在简光光是书生出身,吃不到香喷喷的烧鹅,有报纸这份精神大餐也可以聊以*了。
俯首,弯腰,简光光捡起地上的报纸,蹲到监舍的一角看起来。虽然是一个月前的报纸了,但他仍然从报眼看到报屁股,唯恐漏了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社会生活版不显眼的右下角有则消息,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圈,标题下还打了个大大的感叹号。消息的标题是《“煮头案”牵出案中案,吴骗子独吞巨款招杀身,女同伙颗粒无收怒煮头》。
读毕,简光光不禁毛骨悚然,头皮阵阵发麻,一颗有着枪伤的人头,忽悠忽悠直往眼前飘……
高墙铁网,监狱内,死一般静寂。
天花板顶上昏暗的灯光,透过歪歪斜斜的蛛网,折射到简光光青白的脸上。简光光痛苦地闭上眼睛,抱着头,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去……。 最好的txt下载网
偷商之嘴脸 第一部分(1)
1
碧波无尽的南海海岸线上有一个海港,退潮时可以看见港外几十块大小不一、犬牙交错的礁石,或昂首,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护卫着港嘴,这就是颇具雄关之险的海牙港。
自古以来,海牙人就有勤劳、骁勇,且诡奇、善谋的性格特征,简光光也不例外。他有两个好兄弟,一个叫马才气,一个叫唐义,三个人都属虎,一九六二年出生。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个人一直同在一个班,老是聚在一起搞些恶作剧,被老师同学称为三条虫。
马才气人称长颈鹿,长得高高瘦瘦,鼻长、手长、脚长、屁股尖,整天坐不住,好动而富有冒险精神,老是想往外面跑,初中还没有毕业,担心“上山下乡”,就走出校门闯世界了。
老二唐义,长得矮小,人称矮冬瓜,性格文静,皮肤白皙,右耳内长着一颗红肉痣,脑瓜灵活,从小喜欢读诗写诗,颇有文人气质,清高自傲。
小弟简光光,身材纤瘦,脖子上顶着一个大脑壳,走起路来巅巅耸耸的。这小子虽然长得头重脚轻,有点儿轻飘飘,却写得一手好字,小学时练笔的字常常被拿到镇里展览。一位曾拜名家为师、后来被打成右派回了老家的张画师告诉镇里人,大头光这个人呀,头大能量大,长大了,准是个大书法家。
一九七八年,也就是打倒“四人帮”后恢复高考的第二年,简光光、唐义高中毕业,双双应考,以总分并列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轰动了全县、全镇。
这一年高考,唐义真的春风得意,被大学录取,读了中文。
简光光就惨了,因为有个在台湾什么军人书法家协会当副会长的外祖父,政治审查不合格,落榜了。
简光光的外祖父,虽然是军人出身,但书法了得,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一九三九年五月,外祖父十九岁生日那天,跟随国民党张自忠的部队,在阵地阻击日军,血战一天,整个连队百把号人只剩下十余个。趴在掩体上一动不动的他,被一颗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子弹吓昏了。清扫战场时,官兵以为他为国捐躯了,在把他从战壕里抬上了运尸车,他惊醒过来,双手紧紧抓住右下腹外的衣兜。这时,人们才发现,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正打在揣在衣兜里的一块墨砚上,墨砚被打成碎片,却保住了他的命。奉命撤下阵地换防后的一个月,他从副排长提升为连长。由于墨砚救了他一条命,他与书法便结下了不解之缘,一有空当儿,就磨炼书法。国民党兵败走台湾后,他从军界退职出来,办了家公司,经商之余,更是不离笔墨,书法大有长进,在台湾军界小有名气。
或许是因为这么一丝基因,简光光自小也爱好书法。初中时,海牙镇每逢节日或搞大批判运动,都要叫他写一大堆红红绿绿的墙头标语。大年春节写春联,邻里之间,更免不了要请他露露手。他则来者不拒,写春联,除了联纸、墨汁,无须其他投入,花不了多少钱,还可以趁机磨炼书法。大笔一挥,自有银钱入兜。虽说不多,碎银凑成堆,买鱼买肉,足够过年矣。爸高兴,妈欢喜,何乐而不为。
海牙镇有个小公园叫文化公园,是惠口县县委副书记焦言到海牙蹲点时,发动全镇老百姓,用义务工填平了一个大池塘建成的。从此,海牙人有了一处休息场所。
公园入口处,筑有一座几层楼高的假山,由内及外,自高到低,堆放着不同品种的花卉。与花卉相隔,是一圈细细密密的竹篱笆,篱笆与花卉弯弯曲曲构成一个空间,植满了青青如茵的草坪。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偷商之嘴脸 第一部分(2)
篱笆外,平常有好多闲杂人员,有从外地到海牙买鱼的小商贩,有进城挑屎挑尿作肥料的农民,也有算命看相、走街窜巷玩把戏的流浪汉……
眼看快到大年三十了,外乡人都回家了,平常熙熙攘攘的公园此刻显得空空荡荡。只有简光光的四方大桌旁,站了一列长龙,草草数一下,至少有二十几人,都是慕名而来请他写春联的。
简光光的身旁,有几个小孩正在跳绳。两个男孩,右手拎着绳子,相向摇动着。绳子一会儿掠过地面,一会儿翻上空中。就在一上一下的弧线间,扎着辫子的小女孩,熟练地在绳子舞摆的空隙中跳跃着,不让绳子绊到肩颈或者手脚。小女孩脸上红扑扑,嘴上还欢快地唱着童谣:
隆隆隆,骑马去县城
县城人姓陈
橄榄双头红
红的摘去食
青的送媒人
媒人夸你好
三兄娶三嫂
大兄去杀猪
二兄忙宰羊
大伯头,小叔仔
敲锣打鼓迎新娘
新娘几时嫁
初一嫁初二生
初三抱子返外家
……
简光光奋笔疾书,刚刚为海牙塔书写了一副“海出大笔手,天障小神山”的对联,正想歇口气,闻听耳旁飘来小女孩“初一嫁初二生,初三抱子返外家”,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苦笑。小女孩也够天真的了,把结婚生孩子当成儿戏。捏个泥人也要好几分钟,生个小孩就那么容易?
这时,来了一位瘦弱的老中医。说他老,其实也就四十余岁。中医由于太瘦,个子又不高,除了长得笔直耸立的鼻子还挺阔有肉外,整个身子简直就是皮包骨,给人的感觉自然要比他实际的年龄大一些。
中医姓李,是海牙颇有名气的先生。海牙老百姓对有学问的长者如教师、医生等知文识字者都尊称先生。李先生虽是中医,对诗词歌赋却样样在行。他人很耿直,常常不计报酬,甚至贴纸贴墨为邻里乡亲写状书,告发那些贪官污吏。
简光光敬重李先生,见李先生来了,就放下手中的笔,从桌子下面拉出一条长凳,请他坐下,问:“李先生,你要写什么,我先给你写。”
李先生抬头望了望人龙,皱起了眉头,“等会儿等会儿,你先给他们写吧,我不急。不然,后面排队的人该有意见了。”
简光光眼皮眨也不眨,摆摆手,“李先生,没关系,我也没多收他们的钱。有意见可以叫别人写嘛。你说,写什么,念给我听。”
李先生听后不再推辞,略一沉吟,念出声来:
有鱼雁千行,传喜讯佳音,趁金风送来三秋鳞甲;
揽水天一色,别星光渔火,听玉笛吹遍十里江城。
简光光一手掠了掠掉在额前的一绺头发,一手抓起毛笔,往墨砚上蘸了蘸墨汁,赞赏地说:“李先生,你这副联拟得好啊。”
李先生抹了抹下巴,谦逊地应道:“哪里哪里。联拟得好,还得请你出手,那才算好。”
“好?好个屁!”
简光光摆好联纸,正要下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怔。他循声望去,只见人龙中跳出一个穿制服的公安。
这不是镇里大小孩子无人不知的派出所所长吴峰吗?镇里人家,晚上有孩子啼哭不愿入眠,母亲只要对孩子板起脸唬:“不睡,叫吴峰来,看你睡不睡!”孩子听到吴峰的名字就像听到老虎一样,立刻会止了哭,乖乖钻入被窝,蒙头而睡。
不过,吴峰并非什么凶神恶煞,只是读书不用功,却喜欢舞刀弄棒,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初中没毕业就去广西前线当了兵。对越自卫反击战时,他随尖刀排执行一次穿插任务,排长牺牲了,二十多人的尖刀排战到最后只活下来几个人。万分危急时,又有越兵围上来,吴峰内心虽然发怵,但转念一想,反正上战场横直都是一死,不如拼了,于是蹲下身子,装作要逃命的样子。一个小个子越兵不知是计,抢先扑来。吴峰凝神运气,猛然起身,一个扫堂腿就把小个子越兵踢进了河沟。高个子越兵见状,抡起枪托向他猛砸下来。他一闪身,避过枪托,大喝一声,左手按住高个子越兵,右肩往下一压,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趁其不备,猛力插击高个子越兵肋部,用力勾拉。只听“咔嚓”一声,越兵肋骨裂断,整个人趴在地下。最后一个越兵一看,傻了,掉头就跑。吴峰正要追击,哪料越兵躲在一棵树后,反手就给了吴峰一枪。吴峰脑壳一闪,子弹划过额角,一股腥血当即就渗了出来。吴峰急了,抓起身上仅存的手榴弹向开枪的方向甩了出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偷商之嘴脸 第一部分(3)
枪伤,给吴峰额头上留下了一块疤痕。正是这块疤痕,成了他作为英雄光荣的标记。也正是这块疤痕,使他战后一下子从一名普通战士越级提升为排长。本来,部队要送他上陆军指挥学院,无奈他学历太低,只好安排转业,到海牙镇派出所当了所长。他把头剃得锃亮,因此更显传奇。
此时,尽管贵为一镇派出所所长,脱下军装到地方工作的他却没有特权思想,同样跟老百姓一起排队,好等孬等,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有点儿性急,眼见快要轮到自己了,忽见有人插队,不由得火起,三步两步,奔到四方大桌前,一把夺过简光光手中的毛笔,掷到桌上。溅起的墨汁把衣领喷黑了,他也全然不知,只是瞪着眼目视着简光光。
简光光年少气盛,考上了大学,却不被录取,对端政府饭碗的国家干部,包括像吴峰这样拿枪的同志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便歪着头,也把眼一瞪,“怎么?所长同志,大白天要抢劫吗?”
“哼!”吴峰拉长了的脸涨得通红,好久好久,才说出话来,“我问你,那么多人排队,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你写联,为……为什么不按顺序一个一个来!”
简光光踮直了脚跟,摸摸头皮,似乎要和吴峰比个高低,“吴所长,我这个写春联的,也不是国营的,靠的是自己手上功夫。手在我身上,我愿意先给谁写,就先给谁写,关你何事?”
吴峰把手插进裤兜,又抽了出来。
李先生急出一身汗,以为吴峰要拔手枪或者手铐之类,忙扯了扯简光光的衣袖。
简光光却没有丝毫胆怯,眼睛鼓胀胀地盯着吴峰。
吴峰摘下大盖帽,光秃秃的头皮上竟有了几滴汗珠,他用手帕擦了擦,又把大盖帽戴上,正了正,说:“大头光呵大头光,我在这里排队,可是等到屎尿都要流到裤脚了,你,你凭什么先给李先生写?”
李先生抖了抖手,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简光光眨眨眼,“我敬重李先生有学问,懂诗懂谜语。你呢,你会吗?你会我也可以先给你写!”
吴峰在众人面前被简光光抢白了一顿,脸不知放哪儿好,淤积在心底的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谁说我不会,你出呀,出个谜语,让我也猜一猜。”
简光光眉头一皱,“吴所长,此话当真?”
吴峰没有了退路,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应战,他下意识地又摘下大盖帽,攥在手里,扇起风来,“大头光,出题吧!”
想不到吴峰竟然应战,简光光一下子也出不了什么好谜面,便直视着吴峰,当目光与吴峰亮闪闪的脑壳撞在一起时,蓦然想起一条在公厕里看到的谜语,偷偷笑了,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吟道:
离地三尺一条河,
终日河水潺潺过。
不见牛马来吃草,
只见和尚去洗头。
李先生先是笑笑,当简光光吟到第三句时,不由得弓起食指,敲了敲简光光的头壳,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简光光耸耸肩,不理不睬。
人群先是一阵沉闷的静默,继而哄堂大笑,翘首观望,等待着吴峰揭开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谜底。
吴峰答不出来,脸庞憋得通红,习惯性地抚摸光亮的头,脱口而出:“娘她×!”
简光光拍拍手,对吴峰竖起了大拇指,“所长高明!所长高明!”
吴峰还没反应过来,李先生释然地吐出一口气,忙顺水推舟,“失敬,失敬。吴所长真乃文武双全。阿光啊,你还不快给吴所长写春联!”
偷商之嘴脸 第一部分(4)
吴峰不知自己歪打正着,见李先生主动走过来,也不客气,伸手同李先生握了握,谦让道:“哪里哪里。”
李先生瞅了吴峰一眼,顿了顿,“吴所长,你就别谦虚了。”
吴峰突然纳闷,自己刚才只不过说了句口头禅,难道答对了?他抬眼环顾四周,人群再次爆发出戏谑的声浪,这才意识到被简光光耍弄了。
李先生想请吴峰到长凳上坐一坐,但眨眼工夫吴锋已消失在人群里。
此刻的吴峰,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头光这小子竟敢变着法子当众羞辱自己,这还得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得想个法子收拾他。对,镇里不是发现有人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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