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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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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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样儿,又是给她买好吃的,又是上街给她买好衣裳、好鞋子,还把她挨排带到亲戚家去过,比人家考上中专大学都隆重。妈妈之所以这样,就是吃准她女儿会给这个家庭带来荣耀啊。自己怎能辜负妈妈的一片拳拳之心!更何况阿香现在十七岁了,很懂事了,当然也晓得一个乡下女子要跳出农门获取幸福只有凭考学这条唯一的出路。既然自己都能考取吴窑高中,那为什么不努力考上大学呢?再何况她现在心里还有一个存扣哥呀,只有学习好存扣哥才会喜欢她;只有考上了,她才可能和存扣哥在一起——她拿定主意了,从明天开始,她一定要全力以赴地学习,一面慢慢地让存扣哥知道她的心思,让他接受她……阿香就这样劝着自己,哄着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吴窑》第一章6(1)
有了那天下午两人在一起的经历,阿香本能地对存扣产生了格外的亲切。憧憬和梦想可以改变一个人,阿香以前的活泼劲儿又回来了。不过,现在的阿香可不像以前那种没心眼儿地疯闹,她的活泼中处处透出了走向成熟的少女的妩媚和烂漫。她唱歌,她笑,但是注意场合;至于玩口技,吹口哨,坚决没有了。她懂得了分寸。她和女伴们更加的要好,没有人不为她率真的热情所感染,对她分外的知心友爱。她也早起晚睡用功,令同学刮目相看。她以前很长时间内对存扣畏葸而情怯,现在则主动亲近他了。遇见存扣又主动打招呼了,但多了点羞涩,目光是热切的。进教室看见存扣要笑,出教室也要回头瞅一眼他。有时候还捧着作业过来问一下存扣——这可是要动用一番心思的,得使旁边同学觉得自然率意才行。
  阿香原来是运动头,现在她不要这发型了,打成两个辫子,走起路来蹦蹦晃晃的。辫根上系的是眼下最流行的皮筋——上面带着两个像小足球样的塑料饰物,粉红和白色相间,配着黑溜溜的发辫,平添了许多柔媚可爱的孩子气。阿香的穿着一向整齐爽洁,现在她又添了一件水红色的春秋衫,小腰身,和下面的米色直筒裤配起来,玲珑的身条儿就全出来了。她本像大多数女生常穿方口布鞋或白色田径鞋,现在却爱穿一双平绒面儿的半高跟鞋,显得高了不少,身材也更加匀称了。“女为悦己者容”,阿香穿着打扮的变化当然主要是给她“存扣哥”看的。
  存扣打篮球时阿香必定是忠实的观众,同时担负着看护存扣衣裳的职责。男生都粗放,衣裳一脱往篮球架横撑上一担,或干脆扔在球架下面,乱糟糟的一堆,也不管尘土哄哄的落在上面,打球完了拎起来掸掸抖抖就又上身了。阿香就把存扣的挑出来抱在怀里。开始存扣不要她这样,可她偏这样,也就随她了。打完球接过来,对她一笑算是表示一下感谢。存扣这一笑不费事,阿香却因此高兴半天。
  阿香对存扣好,存扣不是不晓得,但他没有往深处去想。上次和阿香看电影并送她回去后,他在回家的路上曾有过一种说不清的失落感,但他马上就警惕起来,马上把有些缠绵的情绪生硬地掐除了。在他心中只允许秀平存在,对他来说秀平是活着的,天天想得到和感受得到。他的学习生活和思维仍和秀平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起着作用。阿香是个好女孩,他一向喜欢她,喜欢她的活泼可爱的形象和性格,喜欢她善解人意,还喜欢她乖巧和依赖人的样子。但只是喜欢而已,仅仅这样。他把她看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所以阿香近来无论什么变化都没有使存扣有啥非分之想。不会的。这就是存扣。憨实,知情识意。以致一天中午阿香从宿舍里出来,在路上碰着存扣对面站着说话时,存扣看见她眼角上有一粒没洗掉的眼屎疤子,就顺手替她抹掉了。他这样做纯粹像一个哥哥,自自然然,毫无矫饰。至于这一亲昵的动作给阿香带来怎样幸福的眩晕感,存扣是不知道的。
  这就让阿香有点急了。凭一个十七岁女孩子的细腻,她敏感地察觉到存扣对她的接受停留在什么样的层次。就像数学上的定点和坐标,那么的恒定不变。这怎么行呢?对存扣燃起希望和亲爱的感情之火的阿香开始烦躁不安了,她渴望她的努力有所回报和发生作用,她开始了魂不守舍无精打采和晚上失眠。
  有天中午,本镇上有个叫杨大华的女生从家里带来一副羽毛球拍,几个女生在教室前的碎砖地上轮流打着。都打得不好,有的还不会发球呢,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的兴致,嘻哈尖叫着,闹翻了天。阿香也在这几个女生之中。
  轮到阿香打了,她肯定是没打过这羽毛球——左手拎着球一丢,右手把球拍往上抬时,球已先落了地,边儿都没碰到。她赶紧拾起球,重发。这一下发中了,却是球拍边框击出去的,歪落在旁边的冬青树上,惹得女生们哈哈大笑起来。阿香发起狠来了,“我不相信这话!”她嚷道,过去拿起球又要发——可是,天啦,这时候她看到窗户后面有张笑脸,是存扣,在看她呢。她一下子窘得不行,左手拎着球,前弓步的架势已摆开,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脸都涨红了。终于——“不发了!”她娇羞地说,把球扔给了对方杨大华。她是怕再发不成功让存扣笑她呢。杨大华发了个高球过来,线路有点斜,阿香仰着头赶上去,“啪”地抽了过去,但人也随之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马上就“哎哟哎哟”叫唤起来,脸色煞白,鼻头上沁出汗来。赶情是崴了脚了。
  存扣马上从教室里奔出来。“要紧吗?站起来试试!”两个女生一边一个牵着阿香膀子,无奈力气不够,阿香又“哎哟哎哟”叫得骇人,不肯配合,左右拉不起来。存扣只得上去搭住她的腋窝处,试着劲把她拎了起来。阿香一只脚拎着,金鸡独立似的,重量都歪到存扣身上来了,一声哭叫:“骨头断了呀——”存扣听了一惊,对两边女生一扫眼,说声:“我背你上医院!”转过身蹲下让阿香趴上去,赶紧碎步出了学校大门。
  好在没事。“扭了筋,几天就好了。”到了医院骨科门诊,大夫用手捏了捏阿香脚踝部,又提起来扭了扭,就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开了两袋“麝香虎骨膏”,打发他们走了。
   。。

《吴窑》第一章6(2)
存扣又把阿香背起来下楼往回走。“路远没轻担”,这阿香看上去娇小,其实长得很瓷实,在背上还怪沉的呢,存扣头上都弄出汗来了。晓得不要紧,往回走就不那么急了,阿香在背上也不哼哼了,两手搂着存扣脖子,下巴搭在他肩头上,闷声大发财,像睡了似的。存扣把阿香驮到学校大门口,想把她放下来,让一直跟着的两个女生搀着走,女生说:“还有几步远,你就把她驮到宿舍里歇下子吧。”背上的阿香也没得下来的意思,不动,赖着。“这妮子,娇!”存扣心里说,没办法,加快脚步从初一教室前的花圃前面悄悄绕过去,把阿香送进了宿舍。
  半个小时后,存扣在教室里看到阿香从外面一踮一踮走了进来,脸上笑容满面。
  

《吴窑》第二章1(1)
吴窑中学突然召开了整肃校风校纪的大会。会上领导强调:一、各班发现有谈恋爱行为的必须严肃处理。老师谈话警告后仍我行我素者,学校有权勒令其转学或退学。二、杜绝奇异发型和奇装异服。女生烫发的要到理发店拉直恢复原样,男生不许留长发,不许穿喇叭裤。三、晚自修后可以出去吃点东西,但最迟九点半必须回校,发现在外面过夜或爬门爬围墙者将严肃处理。四、教师要维护为人师表形象,不得参加学生吃请,不得单独找女生到宿舍谈话。这一条当然是对学校越来越多毕业于大中院校的青年教师说的。
  学校陡然开整风大会是有原因的。这段时间本县境内连续有两所中学发生了说不上口的丑事。
  一是有所完中有个高中毕业班语文教师屡以单独辅导和关怀谈心的名义,把女生叫到宿舍,以重点辅导上大学和钱物及情感相利诱,骗哄女生和他发生关系。更卑劣的是,他竟用黄色手抄本腐蚀这些涉世不深的孩子。有两个女生被他诱骗生情,竟然互相吃起醋来,因此事发。该无良教师慌乱之下把自己亲笔誊写的手抄本扔到学校的冬瓜地里,却被种菜的老头拾到了交了上去。这位教师极其工整秀丽的字体一望便知。调查过程中,被害女生的家长、亲戚持钉耙、锄头冲击学校,砸碎校牌,把围墙捣了几个大洞,还挑了两担大粪泼到办公室里,学校老师清洗打扫了几遍屎臭尿骚都消不掉,只好点着檀香办公。当地群众义愤填膺,也簇到学校闹事要说法,校长主任全吓得躲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把事态平息下来。那个作奸犯科的教师被公安机关铐走了,等待判决。
  另一件事更奇。一个才十四岁的初中女生和高年级的也才十六岁的男生谈恋爱,偷食了禁果,竟然怀孕了。肚里的孩子七八个月了才被家长发觉,女方家长肯定要找男方家长要说法,哪晓得最后相商解决的结果让人啼笑皆非:两个孩子订亲了;把孩子生下来。原来男方把女孩带到县里请人做了B超,是个男孩。男方是当地的养殖个体户,家境殷实,却男丁不旺,数代都是单传,见小女孩生得俏模俏样秀气得很,就动了顺水推舟的念头。女方竟然同意了。婴儿果然生下来了,块头还不小哩。双方都欢天喜地。两个孩子都辍学,由男孩在江南开小厂的舅舅带走了,婴儿撂在家里给大人带。当然,乡里肯定是要罚款的,男方家长不还二价,交了钱,嘴还咧到耳朵根。
  虽然如此,该校的领导还是受到上级部门的严厉批评。校长调到另一个中学降格使用。
  这两桩事引起了###门的强烈震动。教育局要求全县各中小学进行一次深刻的整顿校风运动,绝不允许再发生类似事件。
  戴校长在会上严肃地说,改革开放,打开国门,有些西方资本主义的腐朽的生活方式和消极没落甚至反动的思想理念也趁势从各个环节向我国渗透,这是非常值得我们警惕的,这表现了一切反动派对我们文化侵略贼心不死,妄图实现其“和平演变”的梦想,大家说我们答应不答应?(会场上吼声如雷:不答应!)他又说,我们水乡的女孩子天真纯洁,个个都很可爱,头上打个辫子、剪个运动头多好看!清清爽爽的!为什么要把头烫得像个狮毛狗子?(场下大笑)男生把头发留得那么长干什么,这有个丑名儿叫“叔叔阿姨头”,不男不女的,有什么好看?哪有分发头、平顶头清爽,又好洗?我们小时候没钱剃头,班上剃大光头的多呢,都比这“叔叔阿姨头”好看一百倍!(台下又是大笑。连主席台上一同就座的几个人都忍不住了)
  只有戴校长不笑。他是认真说的。还有,他是校长。
  ——学校出了大问题校长要兜受倒霉的呀。
  开过整风大会的第二天活动课,徐老师喊存扣到他宿舍。
  “听说你现在又和阿香在谈恋爱了?”
  “没有。”存扣断然否决。
  存扣感到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恼怒。徐老师话中的“又”咬字很重,这让他反感。秀平若不死,他俩都是要订婚的人了;秀平是他的亲人,——用“谈恋爱”这种初始低级的状态来说他和秀平的关系,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有人看见你和张阿香一起看电影的。”
  存扣下意识摇了摇脑袋。嘴角上漾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觉得好笑。他真不屑解释这事儿,可是……面对自己一向敬重的老师,他还是把阿香姑妈怕烂掉电影票这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是这样。”徐老师嘘了一口气,接着又不解,“张阿香为啥单要请你陪她去,而不找个女生?”
  “看过电影出来已五点多了。她回家的路很不好走,没人和她一块回去。”
  “你送她了?”
  “送了。”
  “送回家了?”
  “送到村口。”
  “哎呀你……”徐老师手指指存扣,知己又心痛的样子。燃起一支烟。“存扣呀,叫我怎么说你呢?”
  存扣皱着眉,不解地望着徐老师。
  “这明摆着是有预谋的嘛!”徐老师吐出一口烟气,“存扣呀,你也是知道的,作为老师我一向欣赏你,也相信你,就是因为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不单是学习。现在的少男少女不同以往了,接受各方面的东西多了,心思更容易发岔。像你的条件特别是你的气质和外表形象都足以让一些没出息的女生想入非非的。像张阿香,学习上不够刻苦,一直是班上的中等生,但打扮入时疯疯颠颠哪个也不如她。要知道,同学的眼光是雪亮的。我做班主任多年,看学生是一眼一个准。你看这些时这丫头对你多好?我看得出来。老师不说罢了。老师不忍心说你。秀平的去世对你……唉,不说这个。我告诉你,阿香不是秀平,以前你们是姨姐妹做亲(他又这样说了。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心里踏实,不影响学习,而这阿香正在用心机追你,要拉你下水……”
  

《吴窑》第二章1(2)
“别说了徐老师,这是不可能的。阿香只不过是个活泼的人。”存扣见徐老师话越说越多,过分激动,有点偏激了。
  “哎,还不可能呢!她这次要你背她上医院怎么解释?”
  “她摔伤了嘛!”
  “真有那么严重吗?我看她能走能行的!存扣,我调查过了,她的脚本来就没啥事,她就是利用你的善良……”
  “哎老师,你今天就是找我谈这个的?”存扣有点沉不住气了。他的心里开始烦躁,窝火。
  “不错。学校开整风大会主要就是针对学生中存在的谈恋爱现象来的。这很严重。你是班干部,在班上和学校内很有号召力,所以你更要严格要求自己,检点自己,不要让老师作难。”
  “徐老师,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跟任何女生嗦了。”存扣脸板下来了,拔脚往外走。
  “哎哎,还有,你最好不要参加镇上人练功了!”徐老师在门口喊。
  这句话存扣没睬他。
  存扣在路上闷闷地想:究竟是谁在老师面前说他了,说阿香了?
  

《吴窑》第二章2
阿香为存扣背她上医院激动得夜里睡不着。她跌下来后虽然脚腕扯心地疼痛,但心里清楚并不要紧。她是脚一扭受不住趁势坐下来的。坐下来就是减轻对扭着的脚的压力,起一种缓冲保护。当时是疼得僵住了,过会儿就会轻下来,顶多脚腕肿,怎么就会断了骨头?平时也看到过跑步打球的同学扭了脚,有几个上医院的?怪就怪存扣居然马上就从教室里冲出来了,怪就怪她倚在存扣肩膀上时夸张地来了那么一声“骨头断了呀”,竟会吓得存扣背她上医院。阿香想到这里骂了自己一句: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人家是怕你真的骨头断嘛,看你当时喊叫得鬼声辣气的!她的脸蛋就发烫了。被存扣背着的感觉真好,好舒服。他的背厚实实的,暖和和的,伏在上面,搂着他脖子,跟小宝宝似的,心里都醉了,哪里还想到疼。真希望天天跌下来,天天要他背哩。从这件事上,阿香更觉得存扣人好,温柔,细心,体贴,值得一世地依赖。她觉得和存扣的关系又进了一层,她的努力和……狡黠(她咬着嘴唇偷偷地笑)没有白费——难道这件事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担心她,背她,疼她,足够说明问题了。
  阿香在被窝里不断翻动着身体,她激动得有些心慌意乱。她把手放在心口上,心很有力地跳着。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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