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与天使- 第17部分

　　永远不能再听到他的声音。

　　月哥死了。我再也不能听到他叫我“晶晶，大懒猫，快起床上学”，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做作

　　业，再也不能让他教我钓鱼，再也不能和他一起放风筝…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泪水直往下掉。我不哭出声，月哥说过，哭出声音的人是不可爱。

　　妈妈为我穿好衣服后，便抱着我去了月哥的家。那间昏暗破乱的房子里挤满了人，也许，那房

　　子会在某一刻被挤破的。

　　月哥直直地躺在一块门板上，他的身体被一块白布盖着了。他的妈妈已经昏迷过去，被几个

　　女人搀扶在另一边，而他的父亲，坐在他身边，浑浊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他的遗体。

　　我突然想，这会不会是一个梦呢？这一定是个梦！刚才月哥都还给了我一个风筝呢。我就像一个将要淹死的人紧紧抓了一根救

　　命稻草而不放。

　　然而，这终究不是梦，稻草也终究救不了人。

　　我那时还不知道月哥是怎么死的，也没有问妈妈，大概是太悲痛了而忘了去问。可当妈妈将我

　　抱出来后和几个大人一块儿议论时，我便听见他们说：

　　“这孩子天黑了还跑到河里去干什么？”

　　“怕是摘菱角吧。”

　　“阿月这孩子很听话的，我上午看他洗了好多衣服，下午又看他扯了一满篓猪草，可傍晚就

　　跑到河里去了！哎，命啊！”

　　“一定是给水鬼盯住了！”

　　月哥是被水鬼害死的！原来他说要给我惊喜，就是去采菱角，他是为了我才死的，现在，他

　　不也成了一个水鬼？在水里多么难受！他那么善良，身子又那么瘦弱，他是不会把别人拉进水里

　　的，那他不永远只能在水里做一个水鬼了吗？我要下去！我要替代他，可是，他又一定不肯的！我

　　又怎么能抛下妈妈和爸爸呢？我该怎么办？

　　我一连几天都吃不下东西，病也更厉害了，妈妈的人也消瘦了许多，我突然想，我不能够这

　　样，我必须好好地吃饭，如果我不快点好起来，我怎么对得起月哥？

　　我的病在那年中节时就好得差不多了，我便一个人偷偷跑到河边，我多想月哥能突然从河里跳

　　出来，能再叫我一声“晶晶”，可这连一个梦都不是，我很想做梦梦见他，可却总梦不着。

　　我变得有点沉默了，到了读高中时才慢慢改变自己。那个义哥，后来也懂事多了，在初中时，

　　他见我老是一声不吭的，便特意和我谈了一次。

　　“晶晶，你也长成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可你老是那样地不爱说话，那样地愁眉苦脸，以后怎

　　么会有男生喜欢你呢？”义哥很认真地说，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我也逗笑了。

　　“是啊，你还会笑的，你看你笑时多好看，比谁都好看，以后可别许愁眉苦脸了！”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都应该感到幸福的，你曾经有过一个那么好的哥哥，我有过那么义气的兄弟，

　　我们真的很幸福，以后我们应该快快乐乐地活着，把快乐与心里的他分享。”

　　“恩。”我又想哭，我见义哥在流泪水，便索性哭出了声，哭了一会儿后，我对义哥说：“好

　　了，从此以后，地球上再也听不到我韩晶的哭声了，永远只有笑声，而且每天都有！”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魔鬼与天使（18）
“对，很好！”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十二）

　　“对，人活着就要开开心心地活着，以后，我和你一起把垃圾堆里的快乐也找出来。”我说道。

　　“好啊，你别动。”

　　我便不动了。

　　“你以为笑笑，那些泪水就能被咽进去？”

　　“其实我很想哭一下，但你不要告诉别人。”

　　“好，你哭。”

　　我试了一下，还是哭不出来。

　　“或许我真的不会哭出声音了。”

　　“一个人如果伤心却不哭，对身体是很不好的，这就是男人的平均寿命为什么会比女人短。”

　　她刚流过泪水的脸又露出了纯真的笑。“来，把纸巾拿着，再试着哭一次吧。”她笑得真

　　的很好看。

　　我努了努力；眼角终于渗出几滴泪水。她忽然用手指头触在我的眼角。

　　“你看，多么美丽的泪水，我最讨厌那句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了，一个大男人，虽然哭出声音是

　　对形象不好，可连泪水都不敢流，还算什么男人，这只不过是奉行大男子主义的人为了显示自己比

　　女人坚强才会如此做的。”

　　“你要做什么？”我故意惊叫。

　　她竟将沾上了我的泪水的手指伸向我的胸前。

　　“干嘛这样害怕，快把扣子解开，我要将它涂在你的胸上，那样就可以让你永远都有情有义。”

　　“一定要这样做吗？”

　　“非做不可！”

　　我只好解开了自己胸前的扣子，她就真将那手指在我心上画了一圈，说真的，我的心立刻就舒

　　服多了。她画完了后，我仍痴痴地陶醉着。

　　“糟了！”她这么突然一叫，我才醒过来。

　　“怎么拉？”

　　“你没有心跳！”

　　“是啊，因为我是——鬼！”我还以为她真有什么事，但我马上就闪出了个主意。

　　“你喜欢听鬼故事吗？天色这么黑，大概只到两三点钟呢。”我说道。

　　“有多少你就讲多少，我是不会害怕的。”

　　“其实这个鬼故事不属于恐怖类型，它是发生在我身上的。”

　　“那你是真的遇到过鬼？”

　　“岂止，还被鬼缠过身。”

　　“是女鬼缠身？”

　　“你怎么老是那么不正经的。”我说道。有种类型的男孩子喜欢在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把自己扮

　　得规规矩的，比如我。

　　“好像我是一只色狼似的，那你就说吧。”

　　“那就开始了。”

　　“那年，我本来懂得不太多，可突然间我却知道了金钱，贫穷和愁苦之间的关系。没有金钱，

　　人便会贫穷，于是人就有了愁苦。你不要同我说真正的快乐是与钱无关的，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因

　　为没有钱，那个女人就不会因为丈夫常年在外而饱受相思之苦，牵挂之痛，她也用不着将快乐和还

　　需要哺乳的儿子都放在一边，而让自己在烈日下一点一点地翻动着泥土。

　　我的妈妈本来就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女人中的一个，可是，在那年以前，在父亲用他的硬胡子

　　扎我的小脸做一年一度的告别前，在父亲亲了我后说“林语，你今年9岁了，一个男孩18岁就成了

　　男人，所以你现在是半个男人，你要懂得体贴妈妈”之前，我偏偏不懂得这些，我经常会把天黑后

　　回家的母亲关在大门外，不让她进来，因为我怪她每天丢下了我不管，我怪她不给我买别的孩子可

　　以随便吃得到的东西，怪她不给我早点做晚饭。我曾经为了表示对妈妈的怨恨，将她刚洗完的被单

　　抹上了泥土，那一刻我还得意得很。”

　　“你是在念作文吧？”

　　“是啊，我曾经就在作文里写过这段话，老师还表扬了我，可惜那次我的作文也就写这么

　　点，所以还是得了很低分。”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念它的意图，不过我已经有点悲伤的感觉了，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流

　　泪的故事？”

　　“不会，绝对不会流泪，但有点怪异，还有点搞笑。”

　　“那你继续说。”

　　（十三）

　　当突然懂得这些后，我悄悄地看了母亲一眼，我看见她正望着父亲渐渐变小的背影，她

　　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我想，她那一刻很想哭，但她没有哭，她想让父亲无牵无挂地离开家。我本

　　想对母亲说：“妈妈，我知道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听您的话。”但是我忽然又不想说了，我想用行

　　动来向她证明。

　　从那时起，我便每天一放学就做作业；然后帮她干活，做饭，我不再向她多要一分钱，可你知

　　不知道，她并没有快乐起来，我好几回发现她一个人躲着哭。那时我很迷惑。而当十岁的春节时，

　　我才知道了母亲为什么哭。

　　“你知道吗，孩子突然好懂事了，可是，我这个做妈的，不能让他像别的孩子那样玩好的，吃

　　好的，穿好的，我心里好难过。”就是母亲说给父亲的这句话告诉了我答案。

　　于是，我便想要很多的钱。

　　我蒙蒙胧垄发现自己在一个小山坡上上上下下地跑来跑去，天上好象没有太阳，我不知道自己

　　该去干什么，只晓得跑。

　　忽然，我听见有人叫我：“喂，你这小家伙跑来跑去的，怎不去到别处玩？”

　　我寻声找去，看见一个老头子，他坐在地上，他的样子我看不太清楚。

　　“我上哪儿去玩？又玩什么呢？”

　　“你这孩子还真笨啊，当然是到街上去玩，你可以玩电游，又可以买吃的。”那老头说完哈哈

　　大笑。我本来不想告诉他我是没有钱才不去玩的，但我看他那样子嘲笑我，所以冲他叫到：“我

　　没钱怎么玩？”

　　“没钱？没钱是不能玩，可你想要钱吗？”

　　“我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

　　“不是我给你，是我们一起去赚。”

　　“赚，怎么赚，我还这么小，您告………”可糟糕的是，我这时被母亲叫醒了，天已经亮了，我该

　　去学校了。我当然不会感到可惜，这只是个梦。

　　上课时，我仍然认真地听着老师的讲课。

　　我忽然又发现自己到了那山坡下，那老人也仍坐在那里。

　　“老爷爷，上次您不是说我们一起去赚钱吗？您还没告诉我怎样赚呢？”

　　那老爷爷慈祥地看着我，他用温和的声音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宝藏吗？”

　　“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那时，我的世界里还没有电视和武侠小说。

　　“所谓宝藏，就是宝物埋葬的地方，你想想，如果宝物很少，还用得着埋起来吗？”

　　“对，是这样。”我似懂非懂地答道。

　　“看你这不开窍的脑筋，也就不和你多说了。你要不要和爷爷一起去挖宝藏？”

　　“要，当然要！”我马上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远吗？会很远吗？我可不能让我妈妈一个人在

　　家！”

　　“哈哈！你真是个笨家伙！你不在家，你妈妈才轻松呢，免得天天给你洗衣做饭。再说，你拿

　　到了宝物，以后就可以永远陪着你妈妈，还可以不让她干活了，对了，你爸爸也用不着一年到头才

　　回一次家！”

　　我觉得这老爷爷说得很对，便想不管多远都跟他去。

　　“那到底多远？”

　　“走一年的路！”

　　我一听傻了眼，我长这么大离开妈妈最长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现在要？

　　可是，我一想到宝藏将要给我带来的好处，便下定了决心。

　　“那我们怎样分配宝物？”

　　“恩，这个问题还不笨，当然是一人一半。”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明天你带着箩筐，扁担，还有铁锹，再加一条鞭子。”老爷爷交代我。

　　我不知道他叫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但我想既然是他吩咐的，就自有他的道理，我只管带

　　就是了，我怕惹火了他，他就会不带我去，另外，我也不愿让他知道我是如此地笨。

　　我正打算回家去做准备时，又被母亲叫醒了。刚苏醒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照在了我

　　的屁股上。在我还没有读书的时候，我曾以为太阳每天都会像我一样地睡觉，第二天又会像我一样

　　被他的妈妈叫醒。

　　妈妈见我在发呆，便将她那长满老茧的手按在我的额头上，眼睛里似乎又要冒出泪水了。我用

　　手拨开她的手臂，走下床。

　　“妈妈，我去上学了。”

　　“今天是星期六啊。”我这才知道今天不上课。你不晓得，我那时有多难过，为什么那个宝

　　藏的故事是个梦呢？当我听到老爷爷交代我带好东西，明早就跟他一起去挖宝藏时，我心里有多么

　　地兴奋！

　　这天，我总是胡思乱想的，而且，我躲着妈妈。

　　但是，没想到的是，我不知怎么竟又稀里糊涂地出现在那个山坡里，而且，我的肩上挑着罗

　　筐，左手拿着鞭子，右手拿着锹。我想，那一刻，我的心里是比较高兴的。

　　“好孩子，听话的孩子，来，将锹给爷爷。”仍坐在山坡下的爷爷说道。

　　我便将右手中的锹递给了他。天啊，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看见他两手扶着锹，吃力地用

　　唯一的一条腿站了起来。

　　那时，难过，内疚，同情一下子都钻进了我的心里。我只关心宝藏，却从没注意到他是一个可怜

　　的独腿老人。

　　“孩子，我们走吧。”老爷爷说完就扶着锹，一蹦一蹦地往前走，加上他的样子本来就很滑

　　稽，所以，我真的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他大概走了两分钟，我才回过神来，我只用了十几秒就走到了他身边。

　　“爷爷，您这样走，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到？”

　　“我不是说了一年吗？”他吃力地说道。我在心里算到，他刚才走两分钟的路程我才用了十

　　几秒，这是十倍啊，一年365天，那我只需一个多月就能走到。

　　“爷爷，我背您，那便会快多了。”

　　“你背我？恩，那好吧。”

　　于是，我便将老爷爷背了起来，其他的东西，都由他拿着。

　　我忽然想起我还没有和妈妈告别，但又想，我刚刚好不容易背上了他，好容易才等到了出发，

　　别再耽误了，至于妈妈，当她看到我拿着宝物回家时，就会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了。

　　虽然我那时只有十岁，但力气还是有的，再说，这老爷爷枯瘦如柴，也不很重，所以，刚开

　　始我还吃得消，尽管他所指的路，崎岖不平，时而陡如墙，时而滑如冰。

　　但毕竟，我只有十岁，他也还是有一定的重量的，因此，渐渐地，我就觉得吃力起来。

　　
　　我终于走不动了，便对他说道：“老爷爷，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他冷冷地回答，“你不想要宝藏啊？”

　　我没想到他这样没有礼貌，但又想，或许他是不好意思我这样背着他，才故意脾气暴躁的，我

　　只好又使出藏在骨缝里的一点点余力，可没走几步，便瘫软下来，趴在地上。

　　我第二天醒来，全身乏力，精神不振，面容憔悴。我有点责怪自己，为什么老是做那个梦呢？

　　今晚可别这样了，明天还要课呢！

　　而到了晚上，我又和老人踏在寻宝的征途上。

　　我不知道昨天最后老人允许我休息没有。刚开始，还觉得有力气，那老人在我身上一晃一晃地

　　唱着难听的歌，但因为歌词里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宝藏，所以我就不介意他那样了，反而觉得浑身是

　　劲了。但是，再强烈的火焰也是要熄灭下去的。我的力量又不是无穷的，没多久，我又有点撑不住

　　了。我想要老爷爷让我休息一会儿，他今天心情像是很好，他会答应我的。可没想到的是，我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