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过于担心。”
“那么……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苏秋炎面色肃然,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平时看来,不过是一件铁,可是我随师尊去看的时候,一旦走近,便有光明迸溅,夺人眼目,乱人心智。远远看起来,似乎有光无质。”
魏枯雪微微点头:“应当是如此了,昆仑山那件东西魏某倒是去看过几次,冰雪寒气之下尤然光明如海,确实没有辜负它的名字。”
“相比之下,昆仑山收藏的物事更让人心惊胆战,还请魏先生小心。一旦那物为其人所得,只怕你我都出不了那片‘光明海’。”
魏枯雪只是点头,而后提剑而起,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魏枯雪忽然回身:“不讳直言,我这次来,本以为掌教老迈,所以要试掌教的修为和决心,不过看起来,掌教心中并无恐惧。”
“恐惧何物?我若要恐惧,从知道这件往事的那一天开始,已经恐惧了一生。”苏秋炎低声道。
“人真的可以杀神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准备了二十七年。”苏秋炎声如磨铁。
魏枯雪转身出门。
身后的苏秋炎轻轻捻灭了灯火。
周围数百道目光齐射在叶羽身上,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袖手立在自己的龙渊古剑背后,低着头一言不发。有性子急躁的小道士想仗剑杀过去,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叶羽一身白衣就会微微飘动,似乎衣衫下有一道微风流转。李秋真连着几次制住众弟子。在对方气由心生的绝世剑法下,再多的庸手只怕也是自寻死路。叶羽把真气蕴藏不露,已经是给重阳宫面子了。
足足三个时辰过去了,叶羽的心里越来越乱,周身的剑气不安地吞吐变化。他隐隐觉得这一次将有什么绝大的危险降临,而且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陌生起来,包括自己跟随了二十年的师父魏枯雪。
当李秋真也暗自紧张的时候,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大笑,笑声由远及近,笑者缓步而来,一派悠闲的神态。
“重阳宫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魏枯雪大笑着说道,随手拔起地下的龙渊剑送回叶羽腰间的剑鞘,又回头四顾,“我们出门来借钱粮,万万不可仗着武功,和终南山的道长们坏了交情。否则借得这一次,就怕没有下一次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只有叶羽还是面无表情,默默地跟在师父背后。
“得罪得罪,劣徒无知。”魏枯雪满脸笑容地对李秋真连连作揖,“都是在下管教得少,又连续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这才把他的性子给惹了起来。想必道长世外高人,不会介意吧?”
叶羽在他身后听着他笑得开心,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秋真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魏枯雪郑重地说道:“贵派掌教苏先生果真是慷慨侠义之辈,魏某与之素不相识,千里借钱,他居然一口应允。这五千两银子还请李道长代为筹措了。”
“五千两银子!”李秋真微微吃惊,终南山虽然富有,可是五千两白银也绝不是小数目了。
话音刚落,忘真楼的方向一个黑衣小道士手持一张字条疾步而来,递给李秋真之后回头就走。李秋真看完了字条,揉作一个纸团握在掌心里,这才向魏枯雪揖手:“贫道晓得了。”
吕鹤延大惊道:“地藏佛使在教中和师父比肩,乃是天下一等的高手,怎么会为人所杀?”
汉子叹息道:“你等虽然修习我教的神功,但还不是武林人物,不知道江湖之大,能人倍出。我教的神功虽然神妙,可是仓促习练,起初进步虽快,要成为绝顶高手,终还是要假以时日。地藏佛使的武功虽然远远在你等之上,可是与武道中的一流人物对敌,只不过是个平手。而且从死状来看,杀他的乃是昆仑山的雪煞天剑气,天下第一剑宗!”
教众中有一人急忙道:“前些日子搅乱白衣大会的人,好像也是用的昆仑剑术。”
汉子沉沉点头:“不错,而且明力尊者也已经惨遭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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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微微摇手止住众人的议论,又说道:“在为师看来,白衣大会上焚烧活人委实太过残忍。可惜那些终南山的妖人惑乱人心,刺探消息,令明力尊者恼怒不已,为师不敢多劝。想来正是此事激怒了昆仑山的高手,那日现身的四人中,有一个好像就是昆仑剑宗的宗主魏枯雪。本教能人虽多,却也只有光明皇帝陛下对魏枯雪可保必胜。这次祸事大了,我刚从泉州回来,那边的水部的天、明二堂所有弟子尽数被杀,下手的人似乎是终南山的高手,武功不在为师之下。本教日日势大,却四处火起,不能不让人忧心如焚。思考再三,诸位是我教中精英。开封却是朝廷重地,禁卫森严,难举大事。各位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何不随我南下泉州,重建水部光明二堂?妙水尊者深孚众望,为师最为赞赏。我等投入水部,只等光明皇帝驾下,共襄义举,破暗除魔,岂不是大好?”
他环视众人,只见众弟子都默默点头,丝毫不见犹豫的神色,不禁大感欣慰。转眼身旁,却看见吕鹤延神情恍惚。他摇摇头,拍了拍吕鹤延的肩膀道:“鹤延,以你的家势,入我明尊教确实委屈了。留恋富贵人之常情,你如果不愿意去,为师不会勉强你。”
吕鹤延猛然醒悟过来,慌忙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人,觉得那人的武功好像正是昆仑山的路子。”
第53节:第十一章 公子多情(5)
“果真?”那汉子大惊道,“你将他的招式使给我看。”
吕鹤延沉思良久,右手忽然伸到油灯的火焰上,掌影飞舞如风,虽然没有到叶羽的神妙,却像极了他那天抽打武师的手法。汉子脸色渐渐泛青,沉思良久又问道:“此人出手的时候是不是常带一股寒气?”吕鹤延想到叶羽逼近他的时候剑上寒芒刺骨,急忙点头。
“不错!”汉子冷冷地喝道,“确实是昆仑山的剑煞!既然如此,为师就先留一步,待杀了他再去泉州不迟。鹤延,那人到底是谁?”
那汉子心里起了杀气,语意生寒,吓得吕鹤延心里一紧。偏偏在这时候他想到了谢童,叶羽的名字就在嘴边却吐不出去了。
谢童为什么认识叶羽?她又是什么人呢?师父会不会也杀了谢童呢?吕鹤延不知道,他只觉得心里的恐惧深不见底。
“鹤延?那人到底是谁?难道是你相熟之人?你胆敢为他隐瞒么?你可曾想过惨死的教友?”汉子等了许久不见他回答,扬眉怒喝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寒风忽如其来地掠过屋子,紧闭的大门居然透进了一丝月光!
那汉子大惊,随后拍灭了油灯,低喝一声:“各守原处,不得轻动!”
一切都静悄悄的,一缕一缕的寒风穿过屋子,门扇在风里开合。一片明净的月光洒下,风动帘影,似乎有人正侧身站在门外,淡淡的影子投在细密的竹帘上。吕鹤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汉子长身而起,从桌上拔起一柄光华四溢的单刀。刀身泛起飘忽不定的苍红色,似乎不是寻常兵器。
“阁下何人?”汉子横刀问道。
“昆仑山,叶羽。”
第十一章
多情杀
一阵风疾,卷起竹帘翻飞。冷月无声中,叶羽白衣提剑,垂首站在屋外。
“昆仑山?”那汉子的话音里略带无奈,“来得好快!”
“不快,刚到。”叶羽对那汉子微微颔首。
“这样……”汉子看了看吕鹤延和李豆儿,摇头道,“你二人太不小心了。”
“何必埋怨他们,以他们的武功,再小心又能如何?”
“说得不错,是我错怪了他们。阁下就是白衣大会上的人物吧?鹤延所说的人……”
“也正是在下!”叶羽接口道。
一片沉默,叶羽身边的寒意越来越盛,寒风一阵急似一阵地在屋里流转。汉子手指轻轻拭刀,刀光在月下变幻莫测。四周都是苍白的面孔。
“好强的剑气!”汉子低声赞道。
“阁下的刀也不是凡品。”
“七百年之后,昆仑绝世神剑再出人间。莫非真是我明尊教的劫数?”汉子长叹。
“剑术为道,出鞘与否,全看有没有用武之地。既然明尊教再现江湖,昆仑山也就不能再坐视。”
“我明尊教当真和昆仑山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恩怨么?”
“明尊教光明皇帝降世,则天地俱焚,光明煞灭,自此人间将万物不生。可是如此?”叶羽冷厉的目光落在那汉子的脸上。
“经文如此,可究竟如何,我并不知道。我想昆仑山的各位也不会知道,何苦就为了一个故事,要和我明尊教苦苦为敌呢?”汉子扬眉喝问道。
“是么?那明尊教召聚教友,惑乱百姓也是为什么呢?”叶羽挑了挑眉尖,心里有些疑惑。汉子眉目间凛然生威,不乏一派宗主的威严。那日白衣大会上四个光明使的武功恐怕不在这个汉子之下,可是风采气度和这个汉子却是天壤之别。
“家无存粮,野有饿殍,不知道多少百姓生不如死,蒙古鞑子徭役赋税却一年更重一年,我中原大地生灵涂炭。官逼民反!阁下却妄论我教惑乱百姓,不觉得心中有愧么?”汉子昂然道。
“生不如死?”叶羽心头一颤。那汉子声音算不得高,说话算不得快,可是字字道来,没有半分停顿,眉宇间隐隐有悲愤之气。叶羽从来少下昆仑,朝廷如何,百姓如何,他都不知道。可现在他竟然不得不相信那汉子所说的是实。
“不必多说了,”沉思良久,叶羽拔剑,长剑清粼粼地横在门口,“今日诸位都留在这里吧!”
“既然如此……”汉子缓缓说道,而后低喝一声,长刀展开,绵绵的刀光在身边吞吐,化作蒙蒙的影子,一片苍红色直卷出门,斜向叶羽肩头劈下。这一刀缓缓而去,刀势柔和,力道却极尽雄浑,山岳一般压下。叶羽长剑半转,凌空浮起一团森森的光影,龙渊古剑已经看不见形迹,数种手法夹在一剑之间刺向那汉子的小腹,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眨眼之间,几度生死。
微微有“砰”的一声,刀剑未交,汉子却弹身退出一丈开外,刀光剑气一起收敛,汉子横刀而立,叶羽长剑画圆,静静地指向自己脚下。
微风流过,呼啦一声吹落竹帘,无数碎片洒在叶羽和那汉子的脚下,汉子长刀上血红的刀衣在同一刻飘然落地。
第54节:第十一章 公子多情(6)
“好刀法!红月刀,苗疆的驱魅刀法,想不到今日有幸一见。”叶羽沉声道。刚才他和那汉子真气互相压迫,汉子已经输了半招,可是临退的时候尤然仗着驱魅神刀诡异的刀势逼迫住叶羽的追袭,也是一代高手的风范。
“人外有人,天上有天。”汉子仰天叹息,“想不到……想不到,世间真的有雪煞天这种寒煞无匹的剑气。可笑我梁十七二十年来自负刀法,阁下何必自谦,你年岁不及我,武功已经在我之上。”
“我并不是赞你武功高于我。”叶羽摇头,“驱魅刀法刀势诡异多变,又称月妖之刀。红月刀刀中异品,所谓‘红月刀,哭断肠’,乃是伤人伤己的妖刀。可是你刚才那一刀却有大气象,刀法里自有气概,所以我才赞你。”
“多谢!”梁十七缓缓说道,虚抱长刀于怀中,声音骤然变冷,“客套已经客套过了。梁十七即便武功不如你,也要和你拼个生死。我这些弟子虽有武功,未曾杀人,在我明尊教里辈分也不高,你放他们走!梁某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牵连了他们。”
叶羽沉思良久,微微退后一步,让出了出门的路。
“走!”梁十七低声喝道。
“师父!”李豆儿急忙喊了一声,而后又是众弟子的一片喊声。
“走!”
“师父……”吕鹤延眼睛里有了泪光,哆嗦着看向梁十七,却说不下去了。
“走!”梁十七大喝,双目如炬,瞪视着自己的弟子,弟子们纷纷垂下头去。随即他深深吸气道,“鹤延,以你的家势,保护这些师兄弟不算艰难。师父如果不能回去,一切都得看你了。能不能为明尊教火堂地部留些种子的重任,也都在你肩上,你还不走干什么?”
吕鹤延不再犹豫,一把拉起失神的李豆儿,对身后的五六十人吼道:“跟我走!”
五六十人鱼贯而出,五六十双愤怒的眼睛狠狠地盯在叶羽冰冷的脸上。明尊教的弟子们消失在黑暗里,只有吕鹤延还拉着李豆儿站在最后看了一眼。
“鹤延,你做得好!”梁十七微笑道,而后暴喝道,“那你不走,还等什么?”
吕鹤延猛地擦去泪水,拉着李豆儿飞快地离去了,再也没有回头。
“多谢你让他们走。”
“不必,”叶羽摇头,“杀了你,我就去追他们!”
“你!”梁十七双眼欲裂。
“我放他们走,是因为你是条汉子,宁愿自己留下送命,也要让徒弟们逃生。何况以你的武功,我要真正和你动手,也无法兼顾你那些弟子。不过我又不得不追他们,吕鹤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能眼看谢小姐一家被明尊教的人烧死。”
“那我只好竭尽所能,多留你一会儿,多留你一刻,他们便多了一分逃生的机会!”梁十七眼里猛的腾起狂暴的杀气。
“恐怕留我也没有用,这条路下去只有到长峡,附近一片又没有过长峡的悬梯。”叶羽丝毫没有在意梁十七的杀意。
“他们自然可以往山下走。”
“下山那条路?”叶羽摇头,“如果我所猜不错,下山那条路上有人正在喝酒。”
秋树间,风吹叶动,满山遍野都是一片悠远的哗哗声。
青衣的汉子正背靠大石坐在地下,提着一只酒葫芦,面前放着一张荷叶,里面裹着的烧鸡只剩下一堆鸡骨。汉子看着荷叶,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一仰脖子,将葫芦里剩下的一点烧酒倒进了嘴里。这一叹一饮,汉子身上有了些落拓的意味。
吕鹤延看着他,心里却只有恐惧二字,手心里微微沁出冷汗来。他带着一拨师兄弟,本来准备沿小路下山,向开封城里奔去。以他吕家在开封的声势,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安置了这些人,非但能躲过叶羽那个煞星,官府也断然不敢来追查。
可是偏偏就在这小道的旁边坐了个人,一言不发地喝着酒,身边还躺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他已经足足看着汉子喝酒喝了一炷香的工夫。汉子撕鸡、喝酒,自得其乐,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们一眼。可这五十多个明尊教的精英弟子就没有一个敢从他身边越过。
汉子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提剑起身,对着吕鹤延一行微微笑了笑,笑得很和蔼,又很遥远。汉子一笑起来,整个人就变得更加不可捉摸。
“莫非是明尊圣教的各位先生?”汉子拱手道。'手 机 电 子 书 : w w w 。 5 1 7 z 。 c o m'
四下一片静悄悄的,明尊弟子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没人敢上前一步去回答。
“估计错不了罢?”汉子自己点着头道,“要不然这开封城里哪来那么多高手聚众夜行?好了,既然到了此处,各位就请回去罢。”
“你……你是谁?你要怎的?”吕鹤延压下心中的恐惧喝问道。
“昆仑魏枯雪,各位不必下山了。”魏枯雪微笑着说完,手中的纯钧古剑剑鞘中忽然响起一片龙吟,龙吟声烈,响彻整片山峰,直震得明尊教的弟子忍不住要掩住耳朵。而后纯钧古剑带起一声清啸,直射上了天空去,极快极劲,射得也极高,到最后几乎看不见影子了!
◇◇欢◇迎访◇问◇
第55节:第十一章 公子多情(7)
魏枯雪以内力灌注在剑鞘上压迫古剑出鞘飞升,力道之大难以想象。换作普通高手以手投掷也无法望其项背。明尊教弟子听了他的名号,看了他的剑气,各个脸色苍白如纸。
“驾六龙,乘风而行。
行四海,路下之八邦。
历登高山临溪谷,乘云而行。
行四海外,东到泰山。”
一片惊慌中,魏枯雪却开始吟诗了。他中气十足,缓缓吐字,滚滚的声浪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