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无名神功
作者:鬼谷子
正文
引子
康熙帝惊乍一声,猛然坐起。
龙床一旁的两名侍女,吓得连忙跪下,磕头请安:“皇帝爷。”
康熙似犹未觉,仍呆呆坐着。
他适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的头被一江湖小子用剑砍下。问他姓名,小子答叫史可法。
自大兴“文字狱”以来,康熙就没睡过一个安宁觉,恶梦连连。他不明白,史可法为什么要造自己的反,难道是他死得冤屈,托梦申诉,或者是甚不好的预兆……
“皇帝,您……”又是一声娇柔的呼唤,康熙才从冥思中醒来,他从侍女手中接过热热的毛巾,擦拭去身上的虚汗。
一个侍女赤脚上了龙床,跪在康熙背后,用纤细小巧的手,轻轻摩挲。
康熙似有些烦腻,挥挥手让待女远离,并道:“快传大内总管进见!”
“喳。”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禀报:“大内总管多尔布求见皇帝。”
“让他进来。”
多尔布是一个小干瘦老头,脸上黑黑的,像抹了一层青漆。甭看这等模样,却是康熙的心腹。
康熙一见到多尔布,也顾不得君臣之间的礼节,迫切地问:“多尔布,让你办的事进行的若何?”
“回皇帝爷的话,一切进展顺利。”
“‘同恶帮’,可愿改为‘护清教’?”
“‘同恶帮’主刁鹏是个有野心的人,改为‘护清教’,他正求之不得。”
康熙微微点头,表示对多尔布能于的赞许。
“快把我的题字送给他们,并要叮嘱你兄弟铁无伤,凡事要谨慎,对武当、少林、华山、昆仑等备大门派要恩威并施,不听招抚者铲除,要利用那些江湖异人,造成他们之间的矛盾,使之火并。”
“皇帝爷,那些文人墨客该怎样处置?”
“应该这样……”
多尔布把脑袋伸过去,聆听康熙帝的秘语……
第一章 血劫余生 孤草飘萍
天早黑了下来,但却并不全黑,至少有一部分不是黑的,它泛着暗红,被那片熊熊的火焰烧烤成惨愁的浓赤,火势猛烈,随风席卷奔腾,仿佛真能烧上天际。
飞云山庄似在烈火中呻吟,筑在飞云山庄西向平台地上的翠云阁却似在烈火中呜咽;火是从翠云阁的北隅往南烧,只是俄顷之间,大火已吞噬了这座完全以原木搭建而成的山庄。
当然侵袭翠云阁的不仅是这片火焰,随着火势的蔓延,还有比火更为可怕的一批人,他们为数约近五百余众,每十名为一组,都穿着一式一色的黑色劲装,戴着只露双眼的黑色面罩,手提同样的皮盾尖矛斧做武器,在火光炫映中冲扑追逐,盾舞斧挥,不留任何活口,这五百余众,就像五百条出押的凶虎,不但骠悍狂野,业已残酷疯狂到近乎兽性的地步了。
狠是狠、狂是狂,这些人的行动却十分有组织,别看他们往返袭杀,四处狙击,都是在为首者的号令下动手,而且各取目标,彼此伤情量势,交互支援,倏忽聚散,运展若风,表面上宛如一片混乱,实则整体进行的步骤,早在掌握之中……
翠云阁的人也在应战,于惊惶里,甚至于睡眼惺松中应战,但他们人数较少,毫无准备,又在内心充满惊恐的情形下匆促临阵,气势和实力就不免大打折扣了。
尽管来袭者都蒙着面,翠云阁这边也非常清楚他们是何方凶神——他们全属于同恶帮,同恶帮的人马一旦出战,惯常以黑巾蒙面,倒没有什么特别隐讳的意义。
其实,蒙面不蒙面,只是个形式,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段,同恶帮来人手段之酷厉,一如他们往昔的作风,斩尽杀绝,令人胆寒心惊。
翠云阁的人没有预料到同恶帮会突兀发动这次袭击,就算有所感应,亦不曾想到他们竟来得这么快,这么激烈,像是洪水猛兽,一发便不可收拾!
鲜血映着火光,漫升起一层蒙蒙的赤雾,赤雾笼罩着翠云阁,飘浮于飞云山庄的山腰,远近看去,全是那种怖栗的暗红,人的面貌、人的体态,在暗红的阴晦中仿若都扭曲了。
利刃砍劈人肉的声音带着沉闷,锋口入骨的音响反倒脆落得刺耳,这样的声息掺合着挤迫自肺腑的嚎叫,引发于丹田的吼叱,持续不断地此起彼落,似永无休止,要是这样拖下去,便不必斧斩刀戮,光被这种声音也就逼疯了!
尤道元胸前以皮兜兜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他浑身浴血,披头散发,手上一柄七十斤重的纯钢大砍刀更是染满血迹,赤毒的火焰照耀着他棕色的面庞,将他轮廓鲜明的五官映幻得越见突出,眉心当中的那块菱形疤痕隐透着紫色,鼓涨得似乎要蹦出来。
二十余名同恶帮的兄弟围绕着他,地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另二十余名,看情形,躺下来的,都不像是活人了。
尤道元脚步不停地移动,他喘息粗浊而急促,双目圆睁如铃,死盯着围绕他团团打转的二十余名敌人——
怀中的孩子虽在这样险恶的情况里,却没有哭叫一声,只是空瞪着一双无邪的眼睛,懵懵地体会着这似知非知的惊恐,孩子紧贴在尤道元的胸前,尤道元狂烈的心跳声应合着孩子的心跳,恍惚中,他们宛若连成了一体……
皮盾旋飞起来,淡红的光泽闪漾于盾面,仿似一朵朵硕大的赤菇,又如一双双滚动的车轮,而尖矛大斧的挥斩劈刺,寒芒锐气就布成一面罗网了。
尤道元暴掠七步,大砍刀划过一道半弧,两颗蒙着脸的人头已骨碌碌抛上天空,他躲过背后劈来的三斧,斜肩回身,刀由下起,又有一个同恶帮的伙计被开了膛!
当瘰疬的肠脏刚刚拖泻地下,他刀出如电,“嘭”“嘭”声响中已击翻五面皮盾,镝锋打横,三名悍敌的咽喉同时绽裂!
不错,网破了,一条人影便在这时由火光中飞来,这人手中用的兵器不是皮盾,也不是尖矛斧,而是一柄长剑,一柄尾芒流烁盈尺,青森森的长剑。
剑尖从尤道元的头顶闪过,他弓背曲腰倒挂一步,身子尚未及挺立,青光一抹,又像流星一样电掣般直射而来。
刀花骤起,有如白莲交叠,于刹那间涌现浮沉,一阵密集的金铁磕击声里,长剑斜荡,刀锋却已透穿一面皮盾,把那执后者活活钉死于盾后!
又有两条人影大鸟似的急掠而至,焰光跳动下,亦可看出这两个人的手中家伙亦不是皮盾与尖矛斧,他们一个挥舞着流星锤,另一个举着红缨枪,显然是同恶帮的高手来增援了!
尤道元猛然一个虎扑冲上,欲在扑腾的须臾贴窜于地,大砍刀掀起冷芒如波,又似砸地铺起一面光毡,九只人脚,立刻飞弹向九个不同的方位——其中一位躲得快,好歹保住了一只脚。
包围的阵形已经凌乱,这五个人一倒,缺口顿现,尤道元刀展如风,面容狰狞若鬼,人刀相连,势同莽牛破笼,锐不可当地突围而出!
后面,同恶帮的人马叫嚣不歇,纷纷尾随追来,但翠云阁之内火光明灭,翠云阁之外却山岳阴沉,熊熊的焰苗照红了半边天,也有它照不到的峭壁绝崖——夜色晦迷下,尤道元早已鸿飞冥冥,不见踪迹了。
破落的山神庙里,凄迷黝暗,更有一股腐晦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尤道元和孩子面对面地盘坐着,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稀微的星火透过屋顶的隙缝,模糊地映印出孩子的面形,这是一个眉目不算清秀又白而胖的孩子,看上去很平常,他静静地坐在那儿,落寞中带着有所醒悟的哀伤。
星星火花也照映着尤道元的容颜,容颜上却是一片萧索沉痛,他默默地注视着孩子,心中一阵阵宛如刀绞。
山风自残缺的门窗间吹拂进来,扬起神案上碎絮般的布幔,孩子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尤道元除了一袭紧身衣,未穿外衫,他只有疼惜地伸手轻按着孩子圆润的肩头,似乎想藉自己手心的一点温热,带给孩子多少暖意。
孩子用自己的一双小手叠放在尤道元的手背上,清澈的双眼里蕴满了真挚的亲切,尤道元鼻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强自抑制着情绪上的波动,他用另一双手托起孩子的下颔,低沉地开口道:
“少清,饿不饿,冷不冷?”
孩子轻轻点头,却春体人意地道:
“等天亮就有馍镆吃了,天亮了叔叔也可以给我买彩衫……”
尤道元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毅地笑道:
“对,少清乖,少清是天下最乖的孩子,现在是在山里,找不着地方买吃的穿的,只要等到天亮,我们下了山,少清要什么叔叔都给你买……”
少清乖巧地道:
“天一亮,那么多坏人也都走了,是不是,叔叔?”
尤道元艰涩地道:
“不用等天亮,那些天打雷劈的恶毒畜牲就会撤走,他们全是些妖魔邪崇,见不得日头!”
沉默了片刻,少清又忧戚地道:
“叔叔,我参我娘……不会被那些坏人抓去吧?”
尤道元的一颗心猛往下坠,赶忙安慰着孩子:
“你可别瞎猜疑,少清,你不想想,你爹是我们翠云阁的庄主,武林中响当当的大豪,功夫奇等,谁敢来抓你爹?再说你娘也有一身好本事,等闲人物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们夫妻联手,威力无匹,包管不会有事。”
少清任仲地道:
“那,爹和娘怎么不来找我们?”
尤道元苦笑道:
“不是不来找我们,大概是一时找不着我们,少清,飞云山庄的范围很大,我们如今又在山上,天还黑着,叫你爹娘怎么找?”
少清忽道:
“叔叔,为什么我爹我娘不叫我跟着他们,单让你来抱我走?”
尤道元不由微微一怔,忙道:
“你知道,少清,今晚上来的坏人很多,你父母必须要负责指挥调度,恐怕不方便照顾你,这才叫我代劳,只等事情过去,我们就能和你爹娘见面了……”
少清正想说什么,庙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已飘了进来:
“姓尤的,你想得挺美,见面?邱少清这小畜牲一辈子也别想同他老爹老娘照面啦!”
尤道元霍然起身,不待孩子有所表示,已一把将他的小小身躯抱入怀中,并迅速扣上胸前皮兜的铁钮,凑嘴在孩子耳边道:
“不用怕,少清,你只要紧偎着叔叔,叔叔很快就把他们打发掉——”
邱少清无言地点头,孩子虽较一般同龄的稚儿懂事,到底仍是个孩子,脸上的神情已显露着悸惧,尤道元看在眼里,又不禁心头泛酸——这是作的什么孽?小小的年纪,却要遭受如此不该遭受的折磨!
利用山神庙内的阴暗,尤道元悄悄掩到门侧。微弱的星光下,他看到外面绰绰的晃动着六七个人影,仍然以黑巾蒙面。
同恶帮的行动原则,多以十人为一组,每一组的成员,各以武功高低作平均编排,极少分割调派,现在,以庙外的人数来判断,大概只有一组的人马。
尤道元比较放心下来,他清楚敌方的编组实力如何,每一组中固有好手领导,但真正上得了台盘的不过一二,除非是特意有所安排,加派了他们的首要人物参予,否则,仅这一组之力,他有自信可以摆平。
眼前的形势极为明显,同恶帮一定是派出大批追骑四处搜索他,由于飞云山庄山区辽阔,地形复杂,搜索的人马便免不了较为分散,要不然,以常理而论,同恶帮决不敢仅以一组人来冒险,也不知这一组人的运气是好是歹,倒是中大彩啦!
庙门外,原先那个阴恻恻的嗓调又响了起来,像飘进一阵妖风:
“尤道元,在翠云阁那个贼窝里,你可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提起封喉刀的万字,谁也知道是一员狠将,怎么着?如今你这员狠将竟变做缩头的乌龟啦?不但人不出来,连个屁也不敢放?”
尤道元贴身门侧,声音沙哑的递出话去:
“同恶帮里,你又算老几?”
那人冷冷地一笑,似又接近了几步:
“我不算老几。只是十三员把头中的老七而已,你要看我不上眼,何妨出来比划比划?”
这时,尤道元已经闪到庙门的另一边,他在估算,这场搏杀应该采取什么方法才能达到速战速决的目地?时间对他来说,是一个极重要的因素。
忽然间,有一种非常轻微的声响从神案后方传来,那种声音像猫儿在蹑足行走,又似落叶飘坠,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
但尤道元不是容易忽略任何细微末节的人,尤其在目前的情形里,他更不可能忽略每一桩不该忽略的事!
没有出他预料,就像掩饰着神案后的声音,那位同恶帮的第七号把头又在开胜了:
“姓尤的,平日里看你似模似样,神气活现,万想不到节骨眼上你竟是个如此的窝囊废,你以为这座破庙是铜墙铁壁,能保住你和姓邱的小鬼?你们要再不现身,看我一把火烧不烧得出你来?!”
一抹青森森的芒彩,便在外面那七把头的说话声中闪向尤道元的背脊,但是,尤道元面庞贴着门框,恍若不察,当这抹青光以极快的来势刺上尤道元的背部,发出的却不是修尖人肉的“噗嗤”声,而是另一种怪异的纯闷音响,就像是,呃,刺进了什么厚实的木头中一样!
不错,这柄青芒烁亮的长剑是刺进了一块木板,一层厚有三寸的木板,木板原是神案前端摆置的跪垫,尤道元临时借来挡在背后,只拿绕交双肩的皮兜带子虚托着,三寸厚的木板,足够顶上这一剑了。
当那狙击者发觉情况有异,却一切都已迟了——尤道元的大砍刀闪电般拔出皮鞘,几乎刀锋出鞘的同时,狙击者的半个头颅已斜飞而出,死亡来得之快,甚至不给这人一声最后呼唤的机会!
喷洒在尤道无脸孔上的鲜血还带着温热,他连抹也不抹一把,全身上下,早被一层层的血液糊满了,有自己的血,也有其他许多不知何人的血,直到现在,他才惊异地察觉,鲜血的味道,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
尸体仰跃在五步外的距离,四肢摊开,寂然不动,有如一具残缺不全的大型玩偶;不必细加辨认,尤道元也知道这人的身份——同恶帮的四龙卫之一青虹飞霜李乙川,先时在翠云阁里那个用剑攻击他的角儿,亦就是这一位。
李乙川在同恶帮的地位,高过十三把头,而这一组追兵的发言人竟不是他,却由那七把头代表,显然他们是有意掩藏本身实力,企图诱使尤道元产生错觉,以达成围歼的目的。
情况发生这样的变化,尤道元的警惕已更为提高,他在盘算,敌方这一组追兵里,是否还另外隐伏着什么好手?
“尤道元,尤道元,你还在那里么?怎的又闷着头不说话了?”
尤道元抬头打量着庙顶的高度及可供攀附的位置,根本不理会外面七把头的试探,纵身拔跃,人已上了横梁,他轻轻掀开业已腐蚀的瓦片,一个侧翻伏上屋顶,也只是刚刚伏下,左边的檐角处,两个人头修忽冒出。
这两个攀上屋顶的人,亦是一成不变的以黑巾覆面,不用说,又是同恶帮的伙计,他们的行动十分小心,光景像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举手抬足,尽量放慢放轻,生恐惊动了下面的尤道元。
问题是尤道元已经不在庙里,正好也在屋顶上——而且,恰巧比他们俩早了一步。
第一个蒙面人慢慢地沿着瓦面爬了过来,然后,挥手向屋檐那边的同伴示意,接着又仔细的抽开几片叠瓦,俯身往下查看。
这个人没有发现尤道元,事实上,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