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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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 宝玉匣中藏 年少未轻狂 (一)
相传世人为了长生不死,屡屡有人慕道修仙。其间轻则荒废学业功名,把那时光虚度,重则抛妻弃子,纵有高堂在上,也要寻得那所谓深山高人了道修玄,甚是荒唐。数千年来,真有那修成神仙者,从未偿得见。但世人好高纵无人证,却将这修仙一事愈传愈神,说那修道之士吞罡吐气可吸收日月精华,修行深厚者可腹藏剑丸,并可倚剑作遁日行千万里,纵是四洲四海,也是朝发夕至,极是自在逍遥。
如此美事,自把个凡俗中人羡慕的心口滚烫,浑身作痒,恨不能即刻陆地飞升,痛痛快快过把做神仙的瘾,纵是明知成仙之事虚无飘渺,但仍是前仆后继乐此不疲,而在这千百年来几经锤炼,修道升仙所在犹以峨嵋、昆仑、崆峒三处为最。
其间又曾传说各派修道之士曾多次大动干戈,至于原因嘛?说的好听些是以应天劫,说的实在些,却是众门派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而大打出手。毕竟天地间灵气聚集之地,只有极有限的所在。是故时至今日,三大门派已是日渐凋零了。
而各派门人又都称因已应得四九天劫,大魔障业已渡过,为恐日后有人习得剑术为祸天下,所以从此只传技击武艺,上乘心法及剑术再不相传。传来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天下修仙之士的噩耗,众人心灰意冷,自此后已是鲜于有人投入门下以偿那成仙的心愿了。
杜王镇,洞庭湖西南八十里,位于沅江以西,镇子不大却已有近千年历史。杜王是谁至今业已无从考证,只能从镇南门那高大却又斑驳不堪的石门坊上依稀看出些这里曾有过的辉煌。
入夜,月冷风清,已是初秋时节,虽谈不上冷,却也很有几分凉意了。银白色的月光把个整座小镇打成了银白色,犹如披上一层薄霜一般。一阵秋风扫过,打着漩子将地上的梧桐叶与泥沙一并卷起,呼啸着而过,竟很有些寒风萧瑟的意思。
已是近四更天了,整个镇子里除了偶有更夫出没外,本应无人的大街上,此刻却有一条人影在路中央缓缓而行。只见那人一身的短衣劲装打扮,虽是在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也依旧能从其身形辨别出来人是个年青人,且行动间身手甚是矫捷,虽只身势前探缓缓而行,但一动一静均具气势极有法度。
少年人渐行渐近,银色的月光已经照到他的脸上,虽算不得十分英俊人物,却也是剑眉星目,称的上是眉目清秀,刀削一样的鼻梁更是显出年青人才有的的英气勃勃。只是少年此时脸上神情凝重,脚下的步子也是迈得极缓。当行至离镇南门石坊下不远处,少年却是止住了其脚步,微作停顿后,即见他身体忽地前倾,左足微一点地,也未见他作势运劲,整个身子却已腾空蹿起,向着石坊下逸然飘去。
只教人奇怪的是,少身体虽是离地腾空而起,但势头却不迅捷。自离地面后竟是久久不见其落下,在只空中好似一朵浮云一般,缓缓向前飘落。他这一纵跳地好远,足有六丈开外。直待飘至石坊前三四尺处,才悄无声息的落了地。着地之后,少年人长长舒了一气,方踱步来到石坊外,举头眼望着空中明月,静静的好似在想着什么心事,脸上却又不时露出懊恼、凝重的神情。
稍待,远处传来了四更天的梆子声。少年人闻声,当下深深地吸一口气,将体内真气运及全身。此刻的他,其先时的脸上凝重已然是渐渐平息了下去,当周身真气运行至二周天后,就见少年身体略略作势,厚肩微微一抖,竟闻得他周身骨节一串噼噼叭叭地作响,声音虽极是轻微,但却是连绵不绝,半日不息。
那年轻人直待将真气行的第三周天后,方才张开双眼,此刻的他已是神完气足,双眼充神,只一开合即是目露精光,在月光下黑黑的眸子犹如一波寒潭秋水。此刻的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劲道,无一处不是精力,已然做好最佳的准备。
待身前一片浮叶落地,就见他深吸得一口气,足下运力一点,直向着南门外效野飘去。此时他飘动的身形与先前石门坊下纵跃时一模一样,依旧一般的行动极慢,照这样下去,估计就是再过一个时辰也不见得能行得多远。何况像他这样施展轻功,需耗费极大的体力与内力,时间稍长,势必不能持久,如此奇怪的举止着实让外人琢磨不透。
就这样,少年人一路飘动,竟足有半个时辰,此类异人行径如放在寻常老百姓眼里,自然是惊世骇俗,让人看了又惊又怕。而稍有点眼界的武林人士却可看出这少年是在修炼一门武艺,外间看来似是在操练轻功,内里实则是在修炼一种独门内功。如要做到少年这般只在空中缓缓飘动,需得将全身的劲道拿捏的分毫不差,体内阴阳二气必得要调和的十分均匀,不能有半点失纵,倘若差错了半点,身子势必要从空中栽了下来,如要做到眼前这少年人一般的境界,不花个十年苦功夫,是绝办不到的。
而此刻这少年人,外头的样子看上去虽十分雅致,犹如一朵闲云在月下浮动,可内里早已是汗湿重巾,胸腹之间的真气乱作一团,直是随时都得要炸了开来一般,但他此去的路程,却才只刚刚过了一半而已。
少年人心里清楚,自己全身劲力已是差不多要用尽了,现在的他只是在挨命而已。可另一方面,少年心里却又十分渴望这样的煎熬,他所修炼的内功有着极大的缺陷,而其自身的资质,又不是上上之选。是故平日里他总是拼命在外功的修行上下功夫,已期能够弥补自己资质和内功心法上的不足。当年授他武艺之人就曾对他说过,自已所学已是不全,纵是悉数传了给他,也只能是个半调子,照此下去反而误了他。所以才只传了他下盘的功夫,已适应本来就不全的心法。
少年人花了整整六年的功夫,才全部参透当年所得,可自身的体力却一直没能跟上内力的增长。此般短处令他长久以来懊恼不已,当年授业老师也曾对他说过,若论少年体格只能算是中人之资,并不是炼武的上好材料,便劝他多修外功,又期通过平时外功的苦修多少能够弥补一点自己资质的不足,为此他这七年来,从无一日间断过自己外功上的修行。
时至今日,他外在体质的增长依旧赶不上自己的内力增进,这让少年心底异常难受。可他却不曾知道,这七年来,如此这般缀日不停的苦练,已让他的体质有了很大的改变,只是少年人多年来不曾遇得明师,自己不得知晓罢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少年人终来到了杜王镇外鸡宝山前,再有半里就可到得山脚下了,而他此时体力真气却已是油尽灯枯。可少年心里却实在很欣喜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在真正磨练自己意志和体魄,只有渡过这一刻的苦难,才能真正换得修行上的结果。
而先前的一切汗水和痛苦却只是通往这一刻微不足道的过程。大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只有当你把一切都付出的时候,你才会有真正的获得。他早已明白这个道理,在这七年里,他每一天都验证着这一条真理,只要身体稍有松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会化为乌有。此刻的少年人虽已有些神志不清,但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坚决。
“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了,终于可以不必在调和身体里的真气了,但现下还决不能停,要到山顶,只有到了山顶才是终点”
少年人到得山下后,片刻不曾停留,就已飘身而上,此时的他丹田之下早没内力,爬山已完全是在靠其自身的体力。他现下攀爬的是鸡宝山最陡峭的北崖,一步一吸之间,都是寸草不生的花岗岩石。很多地方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用手指抠动了向上。现在的他虽已筋疲力尽,但却不曾有一点的闪失,一步一指也没有落错过,只为这一条路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每一日连梦中都得往返几遭。
此刻爬山比不得方才陆地上腾挪,需得手足并用方能上行,在多数情况下还要以手代足,才能前进。好在他习练多年,已可勉强办到,如遇上能着实力处,更可以鼓足力气,单凭掌力向上腾起。虽其臂力绝不能与足下脚力相比,却也可向上纵起六、七尺,而这六尺距离也就是他这一个月来才刚有的成果。在三个月之前,少年还只能勉强做到徒手腾空四尺而已。在当日他爬至第三年时,少年却连一尺也办不到。至于首次上的这座山,休说是手,运力到苦处便连牙都要用上。那一日爬至山顶的他,只知道吐只记得哭,大口大口的吐,大声大声的哭,而在此之前他却以为自己已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人啊,真是不可思议!
现在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七年来,他已经将一切习惯了,习惯让自己的身体吃苦,习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控制自己的身体。
第一回 … 宝玉匣中藏 年少未轻狂 (二)
虽然此时已是疲惫到了极点,但少年心头却忽地一陈狂喜,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一丝丝的恢复,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确是在一丝丝恢复,在上一次登山出现这样感觉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仔细留意之下却又完全觉察不到了。
但这次,他已经很清楚的知晓自己的内力是真的在恢复,虽然照这个速度下去,即使快到山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他已证明,自己的六年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最大的回报,终于打通了最后一条足少阳胆经,完成了所有足三阳和足三阴贯通,这七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梦想着这一天,时至一个月前坐功,真气打通了足少阳胆经时,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而在之后的外功体验的时候,却发现身体的经络却一点也没有赶上真气的流动。
而此次爬山至中途时,真气已阻塞到流至窍阴穴时,几乎不能行进的地步,已彻底失去了打通足少阳经的意义。可现下的他,却已感到真气如一涓细流,细细的痛过了他的窍阴穴,虽然这细流如此的渺小,但这已足以证明了他已成功的打通了自己的足三阳,此后只需要时间流逝,就自然可以增加自己的内力。
终于爬到风首岩了,再有一步之遥即可登至山顶,少年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足下在山体平滑如镜的岩石上一点,用尽全身刚刚恢复的一点内力,他要看看自己成果到底如何,如果不能跨过这三尺之遥,他宁愿自己摔死也不要再苛活在这世上了。
茫茫黑夜之中,杜王镇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陡峭的鸡宝山显得格外的阴森,肃穆。此时已是五更天了,天上的满月业已垂至鸡宝山山顶,如若此时有早起辛苦劳作的苦人,抬头望向那山上,必能看见,天空中有一道冲天飞起的人影挂在明月之中,虽然时间短暂到眨眼即逝,但这一刻却见证了一位十八岁少年生命中第一次的辉煌。
少年人一落地,丝毫不作歇息就已站起身来,默运真气,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的将内力运行十三周天,要让自己的辛苦成果扩大到最大。真气一遍又一遍的流遍他的全身,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舒畅,肉体仿佛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意识在身体的经络中穿行,直至眼前一片光明。风似乎在眼前流动,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能被自己听见,山下的花香甚至也依稀流进了他的鼻内,身心是如此的舒畅,意识是这么的清明,内心却是无比的激动。
朝霞中只见少年人迎着山风,立在鸡宝山最高的凤首岩上,做着各种不同的古怪姿势。一时单足立地,另一足做一个朝天蹬的姿势,而身子却像是折断了一般往地上跌去;一时头顶着地,双手向天,身子却前笔直的平放着,如此这般连做了十二个动作,虽只有十二个动作,却足足做了有半个时辰,每个动作均做的极慢,而每一个动作却又是人的身体所不能承受的。待的十二个动作做完后,天已渐明了。
天就快要大亮了,少年人已准备下山,今日里他运行内力的时间过长,现在天色已然不早,时间紧迫,他要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身的汗臭收拾干净,以防被人看出他在晨间偷偷练武。随走到山脊一侧由泉水形成的小潭边准备洗个澡。就在他脱下身上的外衣的时候,却见内里用一条火红的长巾缠在少年的身上。
其色如火,虽在此时已被少年的汗渍浸湿,但仍是显得色泽艳丽,光彩照人。少年人只轻轻一拉就将这长巾从身上取下,那长巾好长,脱下之时犹如一条红色的长蟒,轻轻从少年人的身下滑落下来。
待取下来一看就见这红巾宽不过一尺七寸,而长却足有四丈有余,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像绸缎,似云锦,周身上下又好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着,且又薄如蝉翼,是以虽是老大一截,但缠在少年人身上,从外面却看不出一丝痕迹。这时的长巾上已沾满了少年人的汗水,少年人只轻轻甩手一抖,就将红汗巾上的汗水如下雨一般的甩落在地。时间紧迫,少年人跳入池内将身上洗了一遍,却很仔细的将这大红汗巾洗了个仔仔细细。此时的红汗巾在清澈无比的泉水中却犹如一条火龙一般的游走,将整个水池映的无一处不是赤色。
洗毕,少年人快速将放在水中稍事洗涤的衣服拧干,并用手将洗好的衣服抹了一遍,这一抹他却用上了内家的真力,只见手到之处,衣服上的水如被倒下来一般,哗啦啦落了一地,一遍抹完之后,衣服上已不剩多少水了。少年赶紧将衣服穿上,片该不也停留,便马不停蹄的向山下奔去。
此时的他,速度已和刚才上山时完全不同,只见他足下一沉就已落下山崖十余丈,手中一点,下坠的垫子就可放缓,当下他手足并用,所需做的功夫只是将下坠的势头稍放缓而已,不让自己跌伤罢了。在晨光下就见少年身势犹如一道黑线,直泻下山去。
待离地还有十余丈高低的时候,忽见他手下一拍岩壁顿时身形便停在空中,接着足下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如青鸟投林一般,平平地飞了出去,直等飞出足有十丈,快要栽到地上的时候,少年将体内的阴阳二气一浮,顿时整个身子在空中就像是被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空中缓缓地落了下来。
只一落地上,少年人足下不停点地全还往镇内奔去。此时的速度已和先前完全不能相比,好似骏马奔腾,势如流星,且他此时只依着直线奔走,遇有障碍必是从上跨过,或是从林中穿过,间中偶有遇上拦路大树,必从高高的树杈中蹿过,犹如一只俊鸟一般,迅速而又准确地在林中穿行。
待的后来,林中树木越来越密,少年心下好似不耐,干脆足下一用劲,冲天飞起,直上林中的树冠,将这片茂密树林的树冠当做大路通途,在树上奔走。只这样过了不过一刻钟,就已经赶到了杜王镇。而此时因为他这一路上的奔腾,已将他本就不怎么湿的衣裳完全吹干了。
此时的杜王镇上已渐有人烟出没。正在忙忙碌碌做早点的摊子,响着叮叮当当铃声的收拾垃圾的骡车,有些平民小户的人家的烟囱也已升起的缕缕炊烟,镇子里一派万物俱苏的景像。且说这少年人不理这些,径自绕开镇中的大道,沿着镇东南偏僻的无人小巷,一刻不停的奔走,往镇中赶去。只一会儿就将镇子走了一多半,忽地身子往左一偏,拐出了小巷,随即便见放下脚步,走上了镇东的大路。
这镇东乃是杜王镇最繁华的所在,此地所有建筑物都是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