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又为自己前番有心试探觉得不堪,心中惭愧,忙拾起礼数与女子道:“这个只是些许小事,只这最外一城也足够在下生活的了,还请姑娘不要为在下轻言妄语烦恼!”
可那女子心地至纯,闻言已摇了手道:“那怎么成!这太不公平了!”
张入云不敢与她在此事上歪缠,只得扯过话题道:“些些小事,何时决议也是一样!在下江湖后进张入云,只不知姑娘尊姓芳名,还请姑娘不吝赐教?还有在下前番一身内外毒伤是不是为姑娘所施治,也请姑娘明言?”
第五十一回 … 万花丛行怒 御灵台伤神 (捌)
那女子闻的张入云询问自己姓名,旋即就皱了眉,只用玉贝也似的牙齿轻咬了朱唇半日,心里好似正苦自思索,可到底没有想出个究竟,才面生焦虑的与张入云道:“你这人到底不好!怎么就想着打我的姓名来历?”说话间,似已恼了,人影一虚,旋又变淡了影迹,眼看着就要消失于空气里。
张入云不想一句话便将其嗔恼,他虽听出其中定有隐情,但这女子是这墓院里唯一的生人,能不能出的这墓院多半还要仗其相助,断不能这般就轻易让她走了,是以忙急声道:“姑娘慢走!在下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是谁救了在下的性命,想当面谢谢他!”
如此那女子才稍稍敛了色,一时止了身子轻声道:“不用了!当时你从墙头上跌下来还能挣扎,我还以为你能自救呢!后来见你半日不动上前相看才知你中了毒,我本不想救你的,但到底没能忍心看着你慢慢的死在这里。其实你也不用谢我的,我当时想了好久才拿定主意,以至于你多受了不少罪!现在想起来,我还有些不安心呢!”
张入云见其语毕又摆动身形,不舍其就走,又待开口,那女子却是已抢先开口道:“你别再多问我什么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我先前说过了,东边一半归你,西边一半归我,以后你我就可安其所,不用再见面了!”说完话,又觉得自己有些强横,又皱着眉补充道:“不过你要还是觉得这么安排不妥当,那再和我商量着办,现在我可要先走了!”说完再不顾张入云劝慰,身形一晃,就已不见。
见她还是前番一副说走就走的性子,张入云一时也是苦笑无奈,到的此时他已知这女子果然是有些心智不周全,并不是完全清醒,身心健康的正常人,思量之下也不好上前追赶,只得隐忍了下来。好在少女先时也曾言道可再找其商量,下次若为自己有心撞见倒不算逾礼,为此一般,张入云倒是有了些计较。只是他终还是对少女说的话有些怀疑,即然已在墙下,仍旧刺破了指尖相试。未想到的是果然墓院中自内向外的禁术要强大的太多,当下就见一溜赤光乍现,张入云指上的血水便已为光芒熔成一道青烟,且不止如此,墙上忽得一道巨力便向其身上倒卷了过来,幸是那力道虽大,却并不显霸道,一时间只将张入云撞飞数丈便自掩息,并没将其击痛。
至此张入云终知晓女子语声虽冷,但说的尽是些实情,眼见自己无法外出,只得暂时退身。而他本也是个实心人,想着女子临走时与自己东西相隔的交待,只得收拾应用之物搬了家。经少女吩咐,张入云出入的地盘一时间大了许多,在一日之内他将这墓道东廊走了个遍,却也还是没有发现些什么!为能第一时间发觉少女踪迹,张入云便在最高的内环第一道城墙上安了家,他此刻在这墓院内百无聊奈,但觉一身力气都无地方使出,是以便苦熬着心思谋划着平日用度,虽只三两日功夫,便比先时的生活质量高出了许多。
张入云只花的两日时间便将这石城东廊走了遍,果然如白衣少女所言,那墓中的野兔子多的厉害,几到了兔满为患的地步,想来也是这一径之地牧草丰盛,又无天敌的缘故。可如今撞上了张入云,却是遇着了天敌克星,从此早晚三餐顿顿兔肉,从不落空,且他随隐娘教诣懂的很多制家为器的法门,三四日功夫下来,便被他将墓院你四处能运用的东西搜刮了一个干净。虽是时间短少,但城墙上的火塘却已很像个样子,院中各色果子都被他采摘来制炼食物,至于兔皮兔肉自也被他尽善运用,不使糟践。
可也就这三四日的功夫,那城中的兔子也被张入云捕的精了,除夜下偶在东城中食草,白日里都只隔了一箭之地,只在西城中安事休憩。张入云见此为笑,但也为此觉得少了好些事情可做,其实此地灵秀,又难得静幽无外物相扰,若换了平常,正投了少年人性子,乐的在此处安心修行还来不及。可今番不巧,张入云却有好些心事,不止要求太行夫人处一方奇石,间中还为自己得了讯息另有图谋。但只这些还都不是最惹他心焦的,只为前番与段惊霆斗口,令他想起一桩隐秘事,难得他多年修行,但也起了心浮气燥,只一意的想外出求证,可自己却被围堵在这坚似铁桶的墓院子里,如何能让他不劳心!
故此张入云终耐不住心性,又再度投身寻找起那白衣女子来,可此一番又和前一回一样,任是过了地界于西城内找寻,也还是不获那神秘女子的形踪。而就在张入云遍寻不着之际,这墓院之中却下起了连绵细雨,这雨自早到晚连下了两日不休不止,只将张入云一颗燥动的心折磨的火烧为燎,可偏又无一些可发泄处。为此上干脆冒雨坐在城墙垛子上,面临危崖,身处险地,方得消磨了一些火性,入夜里,密雨早将张入云身上打成浇湿,但冰冷的雨露浇打在少年人身上,反让他有了些许宁静,好思量这几日里几番出奇的遭遇,也同时好清静,静思良策应对。
未想正在张入云沉了心思,正苦自琢磨之际,却忽听得身后又传来女声道:“你别老在这里淋雨,这是每月里为洗涤墓城的秋甘水,要连着下三天呢!要是似你这般淋到明天一定会生病的!”
张入云闻言回过头来,见那白衣女子果然又是凭空立在自己身后,自己一点修道得来的灵感在其人面前就似小儿一般的无用,心中自嘲却只得苦笑一声,终没好意思开口,而是第一次注目将那少女看了个仔细。就见那女子周身着白,一头长发披散着直及腰际,虽也如自己一般被细雨淋了个透湿,但其衣服质料不同,雨点纷纷化做晶莹的水珠滚落了下来,浑身上下只头脸为雨水打湿而已。
她一身衣着虽只纯白,但针脚细密,式样花巧到了极处,却亦如当日祥草一般,一身上下的素妆倒见有好些摩损,且衣袖之间还有几处开了口子,竟似有打斗过的痕迹。虽说她衣履华贵,但经此一来又显了好些破落,只是与那女子一身淡雅的气息却又好生相合,雨夜下就见她湿透的散发紧贴在长长的玉项间,怯生生的,好似鼓足了勇气方才上前告诫张入云。若说沈绮霞、姚花影一类的女子好比花中魁首,那这眼前女子一身清雅至简陋的气象,却直似百草的仙子,楚楚动人之际,确是我见犹怜,不类寻常佳人那般气势夺人,不得逼视。
张入云两次与其相见都不得要领,于今一回倒是有了准备,虽是眼前佳人娱目,美的不带一丝人间火气,但终因心事放懒,只回首望了那女子两眼,到底没有说话。
果然张入云料度的不错,每常里都是自己开口,女子不应,今回上少年禁了口,倒是对面少女有些心疑,因见张入云目光涣散,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已经受冻生病说不出话来了?”说话间倒是仔细看了看少年人一身上下,脸色竟也有些忧急。
张入云闻言一笑,又为她心底甚好,只轻轻一笑答道:“这倒不曾,只是姑娘你不也是在雨中久淋了半日,却不怕也受冻伤了身体吗?”
少女摇了摇头道:“我不一样的!就是再大些的雨也对我没有妨碍!”
张入云就势道:“哦!如此说来,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吗?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好心前来相告!”
果然少女闻的张入云探询,脸色上又作了难,但到底没有如上一次那样转身就走,而是皱着眉说道:“我也记不得了多久了!反正时日也不短了。”
张入云问道:“那你就不想离开这里吗?这墓院中虽好,但杳无人迹,一个独居在此,到底也会有觉得寂寞的时候。而且你我二人被困在这里,多少也觉得有些不甘心,若是能寻法子能随意出入这里就好了!”
少女疑声道:“你觉得这里不好吗?才来的这几日便已想离开了吗?我倒觉得这里挺好的,又舒适又安静!没有一点危险!”
张入云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也觉得这里不错,只是我还有很多心事,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办,却被困在这里,实在是耽误了我好多事情!”遂又问道:“哪你呢!有没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心事要去做?”
虽只见了两次面,但张入云已知这少女心思纤细,稍有些疏漏便会将其惊走,但他还是忍不住又问起女子的身世来。
果不出其所料,少女听闻张入云问到自己心事,便又露出些惊异的神色,一时咬着唇急声道:“你这人总爱探问别人,我不爱和你讲话,我先走了!”说话音,便又将身笼去。
张入云见之,赶忙又道:“哪你怎么又好心前来,交待我不要在这里淋雨!还有你前番说过了,这东城一半归我,怎么今晚又擅自跑到我的地界里来了?”
听的张入云急问,那少女倒是头一次露出了笑容,只黠声道:“哪你还不是私自去我所在西边好几次?我今天只第一次过界和你相比可算不得什么?”
张入云闻言也乐声道:“既然你到我这里做客,那总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宜召待召待你啊!”
少女到底对他还有些戒备,仍旧摇首道:“还是不要了!今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而且我也不像你那么爱吃肉,那些小兔子虽然最近越来越来有些烦人,但到底不该被你杀来吃了!”说完又对张入云遵身循了一礼,即恍身不见!
张入云见女子又再隐身离去,心中虽有些不舍,但知道今后二人定还有相见的机会,一时上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只觉得天空落下的寒雨,也不再似先时那般冰冷了。回首再想起对方如孩子一般的言语,摇着轻笑之际,却又总觉得多了些许安慰。
第五十一回 … 万花丛行怒 御灵台伤神 (玖)
待的第二日天明,张入云果然感觉一身寒露深重,初还不曾觉显,但直至寒气直透骨髓脏器,这才知道厉害,接连搬动两个周天方才将寒露祛除,这还是他平日筋骨打熬的尚佳之故,为此上更对那少女有了些好感。天空中的雨果如女子所言直到天明时仍旧在下着,但这墓院经两日夜的寒露洗涤,本就一派清雅安宁的气质,更是被浇灌的如抹上了一层油彩,青砖绿草,四野幽幽,一脉安祥沉静的气氛。
张入云深爱如此幽静安宁的所在,摇首叹息,若不是自己有太多心事,倒真愿在这墓院中长住。可到底天下间没有如此便宜事,自己仍旧是一副劳碌奔波命,事态严急,定要早日出的这园子才好,没奈何只得又仔细留意起那神秘女子的芳踪。
不曾想,等到了午间时分,多日刻意寻找都不得消息的少女却于内城西院的墙头上显身,看神色倒与张入云前一日神智不守有些相似,只挑了一处高地,抱着双膝坐落在地,两眼只望着城院内池塘一带。一时上张入云于远处观望至少女身影,但见一身素妆好似莹雪,只在雨中随风轻轻飘荡,一头长发已被稠雨打湿,几许发丝散落于姣嫩的面孔上,拈花指拔弄处只见她一双小手白的灼人,秀眉笼蹙,说不尽的愁苦,妙目含烟,掩不尽的哀思,与身后青冷孤寂的古老城楼相映,直如出世仙子,迥不似人间俗境。
张入云城下犹豫半晌,虽觉自己与那少女还未够熟稔,但为急于出的这墓院,只得大了胆子越过界登上了墙头。一时行近女子身后,提了胆轻声问道:“怎么今天换了你来淋雨了?”果不其然,他虽话里问的很小心,女子却仍旧没有理睬他。
“老这么在雨下静候,会着凉的。”张入云又道。
可少女却只摇了摇头, “能说说你在做什么?”
过的半晌,少女只目视前方,静静说道:“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张入云问 少女不语,只目注着池塘前一处花丘。
张入云此刻立在少女身后,一时瞥见,心中算度,即回过意,当下暗道:“当真该死!自己于这院中多日只顾查探少女形踪,虽觉花丘一带草叶繁茂些,却总没有留心。一时心中有些负愧,忙退了一箭之地,左右无事,只在自己一面东城墙阁楼下静候,但因心中疑惑总不时留意对面!
直至傍晚时分,张入云也一直于露台下静观其人,却见眼前坐守高地的少女形影一虚,恍眼间身后就传来女声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张入云自负眼力世间罕有,但一双神目取视对方这般久,可神秘女子当着自己面前起身落地于自己身后说话一连串动作,竟然没有一些查觉,心头震惊实是无以复加,目瞪口呆之际,忍不住张大了口道:“你!你好厉害的轻身本事?”
可少女却有一丝将张入云的夸赞放在心上,只又在追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张入云此刻心中正在盘度女子方才身法,心神向往之间已是失魂落魄一般,闻少女追问自己,连声苦笑不语,当时转身提起一碗鱼汤递过道:“你也淋了半日雨了,要不要试着吃些东西暖身?”
女子摇了摇头道:“我不爱吃肉!”
张入云解释道:“这也不算是多荤腥的东西,只是鱼汤而已,你要是不乐意只管喝些汤水就是,倒不用吃肉的!”
那女子闻言皱了皱眉,她虽看似冷漠,其实生来驯良,不欲却人好意,到底接了过来,先用俏鼻子嗅了嗅,又有些疑惑,犹豫半晌方低首浅尝了一口。
要知这鱼汤几算的是张入云五六日烹煮的高汤,这墓院深幽,便地都是难得一见的菇菌,张入云又是多日无事,闲暇中不免在这一日三餐上加意功夫,虽看似清汤一碗,但着实鲜美,且又不见一些油腻。那少女虽不惧寒,但多时于寒露下浸渍,到底周身有些凉意,她多年不动烟火,此番一得热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娇躯怯怯与她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一些也不相称,却又别有一番风情。
张入云见她起了冷战,忙问道:“怎么?是不是不合你口味?”
少女摇首道:“没有!很好喝!”
张入云不意对方竟会夸赞自己,当时心上倒是一乐,只是此女禁忌太多,自己随便一出口往往便要将其惊走,此刻二人相对得了空闲,反倒不知该与其说些什么了。
不料今一回反是那女子再度开口道:“好了!我已喝完了!现在你该回我的话了吧?”
张入云见对于不知不觉中已将热汤喝完,正在欣慰,忽得女子见问,心中不解,只得问道:“回答什么?”
少女薄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大的忘性?我问你怎么连着好几天一直寻我?今天又看了我半日?”
张入云得其提醒这才想起,为自己为对方风度失神,心上好生尴尬,忙笑着遮掩道:“哦!你问的是这桩事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不看你,又能看谁去?至于到处寻你,是因为你是此间主人,我还有好些事不清楚,自然是想问你求个明白!”
女子摇头道:“这里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一处极大的墓园子,常日里都没有人来,所以特别清静罢了!”
张入云见她首次平心静气的与自己说话,当下又道:“可要命的是这墓园不但没人进得来,我们也更加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