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佾眯眼瞧她,话语不紧不慢:“这种许诺,你岂非太占便宜?”
短促地笑了下,元夕轻声道:“那么,我就先透露一点……我要自由。”
“要真正的自由。”她凝视澹台佾,面色沉静得像雪后的平原。
有细雪,轻轻飘落窗棂上。
室内寂静。
良久,男子道:“我不能答应你。”
元夕面色微微一变。
“不过——”澹台佾顿了顿,唇角一翘,“我会去和阿怀说。阿怀的话,姓白的还是会听进去几分的。”
少女轻轻舒了一口气,捏着茶杯的手指顿时一松。
澹台佾略一挑眉,“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想离开白朔了。”
“没人愿意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中。”
元夕停了停,似是不愿意再谈论这桩事,径直问:“我需要做什么?”
终于,到了这一步。
澹台佾望着骷髅蛊,轻飘飘道出三个字:“天机剑。”
……
雪不知何时已停了。
缠着枯藤的院门缓缓合上。
听着院外的步履声彻底消失,元夕转身,慢慢往小楼走。
入房,关门,掀开床褥,一柄剑静静地映入她眼中。
原来,一切的关键都在这里。
原来他们的目的是天机剑,不,确切地说,是剑魂所掌握的的秘密。
不知那些人是从何得知她能够与剑魂交流的,不过那亦并非重点,如今的形势就是,她,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骷髅蛊,之所以还被白朔拘着,就是因为他们还希望借由她从剑魂口中得知云鼎天窟的事。
倘若可以,元夕真想对他们说,天机剑的剑魂已经沉睡了,他们不会从她这里得到任何关于秘宝的事。
但元夕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她说的。他们只会以为她在拒绝与他们合作。
我要真正的自由。——一个时辰前,她是这么和澹台佾说的。
元夕相信澹台佾会将她的要求带给百里怀。但元夕更清楚,她的意愿对百里怀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能帮则帮,不能的话,他也不会为她多费一点心力。
若白朔最后终于肯放了她,也绝不会是因为百里怀的简单几句“求情”。
何况……元夕凉凉一笑。
那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百里怀,真的会为她说话么?
既然不能指望他人,不如自救。
与虎谋皮,有时也是一种逃离虎穴的方法。先答应澹台佾,让魔道的人放下对她的戒心,然后……
元夕垂下眸子,纤长羽睫遮住瞳仁中的光彩。
天机剑的剑鞘闪耀金属的独有光泽,元夕静静凝视它。虽然是冰冷的金属光泽,却意外的让人感到些许慰藉。
既然剑魂所知的秘密是那些人的目标,若她能证明剑魂并不清楚那些秘辛,那么她就会连最后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吧……
在今天她与澹台佾的面谈后,她所住的这座小楼很可能已经在那些人的监视下了。——且慢,现在应该还没有,毕竟澹台佾才刚刚离开,但当他将今天与她的会面的情形传给百里怀之后,就难说了……
要开始奋战了。孤军奋战……
视野中忽然亮起一抹微光!元夕一怔。
眨眨眼,她定睛望去——
只见那曾经死铁一般的天机剑,忽然亮起了细碎紫芒。
紫色光斑渐次绽放,流转萦绕,从零零星星到烈火燎原……
唇角忍不住翘起,元夕弯起了眸子,凝视那金属剑身上那热烈紫华。
……
半盏茶后,彻底苏醒的剑魂娃娃飘在剑身上,懒懒地伸展身体。
“咦,居然已经下雪了?”娃娃看见窗沿上的薄雪,“我睡了多久?”
“两月有余。”
“是嘛……小夕?”它奇怪地看着那只突然挡在它眼前的手。
“小天,”元夕神色凝重,低声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日渐黄昏。
·
在临潮城,连雪都是温柔的。
元夕站在窗边,看着地上的湿迹。昨日下的雪,今明已经化了个干净。
或许,这第一场雪,也是这个南方小城的最后一场雪了。
“小夕?”身后,剑魂轻唤。
元夕应了一声,目光从那些化开的雪水上收回。
转回身,她看到剑魂用一种询问的眼神望着自己。
元夕微不可察地点头,然后在对方的视线中,落座桌旁。
她先是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轻声道:“小天,你醒了么?”
空气中一阵奇异的波动,仿佛室内突然吹起了一股凉风。
在元夕眼中,她看到剑魂身上有淡紫的光华一掠而过,而后一切如常,那个扎着包子头的娃娃仍旧好端端地浮在天机剑上。
但元夕知道,现在,除了她,其他人亦能够瞧见剑魂了。
深知剑魂平时绝不愿意现身人前的习性,背对着敞开的窗,骷髅蛊给剑魂娃娃一个感激的笑,然后道:“今天觉得好些了么?”
“还行。”剑魂娃娃拨弄着床帏的流苏,“明天出去玩吧。”
“多静养一阵子吧,不是才刚从醒过来么?”元夕柔声道,“上次你突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老毛病了,隔段时间就要发作一回,下次你直接把我丢箱子里,过十年再来看就会发现我又生龙活虎啦。”
元夕险些失笑。十年?太夸张了些……
清咳一声,她微笑:“昨天和你说的,云鼎天窟的事,你还记得么?”
娃娃一脸兴趣缺缺:“又提它作甚?”
“今早,那个叫的澹台佾人又来了。”元夕顿了一顿,软语道,“你知道,昨天我答应了他,会帮他找到云鼎天窟的……而且,我自己也想进去看看呢。”
剑魂瞧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的样子:“真是的……就算我说那个什么天窟根本不存在,你也不信对不对?”
元夕语气带笑:“不存在么?”
“存在又怎样?”它表情不是很好,“你知道上个想打天窟主意的家伙现在怎样了么?”
元夕一顿,笑着说:“那又怎么样?就算那人运气不太好下场惨烈了些,可难道人人运气都那么差么……小天,你对我说个实话——我就不信,和云鼎天窟相关的,真的只有坏事而已。”
娃娃瞪着元夕,后者一脸笑意。
半晌。
“……就一个。”剑魂撇撇嘴,“这么久也就出了一个,你就别想了。”
“是谁?”
剑魂却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那人和我不对付。我想起他就讨厌。——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说。”
元夕语气苦恼:“可是我现在能问的只有你啊。小天……”
剑魂一脸烦躁:“不说就是不说,想知道问雷炎去!”
元夕皱起眉,“小天……”她口气古怪,“你该不会其实根本不知道云鼎天窟的事吧?”
娃娃跳起来:“谁说我不知道?我天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就算中间睡了那么一两百年我也比那个死脑筋的雷炎要厉害得多得多得多!”
“……”
鸦雀无声。
元夕捂住额头。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她整个人就生生似写着“白期待了”四个字,肩膀都耷拉下来。
娃娃黑着脸不出声,突然一个扭身,钻回剑中去了。
元夕保持着捂额的姿势,时不时叹口气。
院外,十丈外的墙头上,一双眼睛将这一幕看了个分明。
室内再无动静。那双眼睛悄悄隐没墙后。
暗夜中,一个轻盈的身影自墙上飘落,径直飘向东南面的一处殿宇。
蛊师的殿宇。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新年快乐!~=3=
话说直到一小时前,我才发现俺一直把“横塘巷”和“横塘镇”搞混了(捂脸)……元夕和白朔之前住的地方是“飞桥镇横塘巷”啊郁卒……结果我这个二货居然“横塘镇”“横塘镇”了四十几章!(捶墙)
咬咬牙,改!一章一章地改!内牛满面……
新的一年,哪位神仙都好,请赐给我一个精明能干的大脑吧感激不尽!》 《
最后,谢谢小纾、八里还有陌陌的雷子~╭(╯3╰)╮草裙舞扭扭~~
46章
“天机剑是这么说的?”
月光下;传音盒中传出一个清雅若兰的男音。
“嗯。”阿娣点点头。
盒中顿了一顿;问:“白朔;你怎么看。”
蓝衣蛊师立于月下;面色沉静。
雪后的夜格外森凉,阿娣望着长久沉默的蛊师。
自从两天前那个白天,他从外面回来;人就变得……
阿娣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她真切地觉得,这几日的白朔,和之前那个会耐心教导她所有事的白朔,有了一些不同。
为什么?
是什么;让他变了?
阿娣正自迷惑;忽听得白朔淡淡道:“阿娣。”
阿娣一个激灵,大眼睛紧张地望着他。
“他们说那番话时,你人在哪里?”
阿娣无措地望着白朔,她隐约感到这句询问非常重要,而她觉得“我正在墙头上”这个答案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朔是想问,”百里怀适时解释,“阿娣,你觉得,他们发现你了么?”
恍然大悟,阿娣认真地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当时隔得很远,差不多有……从这儿,”她抬手,指了指数丈外的院门,“到那儿,那么远。”
低下头,阿娣小声说:“太远了,我只听得到他们在说话,看不到他们的脸……”
那边的百里怀顿了一顿,然后出声相询:“白朔?”
白朔声音淡淡:“约莫十丈。这个距离,接近骷髅蛊听觉的极限。”
以有心对无心,如果连有备而来的阿娣都只能勉强听到屋内的谈话,那么,对方没理由会察觉在十丈外正有一只骷髅蛊伏在墙上窥探。
“那么,你是认为他们没有发现阿娣了。”百里怀表示明白,略一思索,道,“若如此,有两个可能。”
他轻声分析:“一是天机剑的确不知道云鼎天窟的事,或者说,它知道的没有雷炎剑来得详细。第二个可能……”
斗穹天道的主人轻轻一笑:“它在说谎。不过谎言的对象不是我们,而是那个能与他交谈的骷髅蛊。”
白朔不出声,在很多事上,即使他不说,百里怀也能明白他的想法。
“白朔,接下几日,恐怕还要麻烦你的阿娣。”百里怀笑道。
只有同为骷髅蛊的阿娣,才能在不让元夕察觉的同时,探得她与剑魂的对话。
阿娣听了百里怀的话,鹅蛋脸上同时浮现出跃跃欲试与苦恼的神色来。
“怎么了?”白朔问,那边百里怀亦是一顿,然后用带着笑意的口吻问:“阿娣不愿意?”
“不是。”阿娣老老实实回答,“只是靠近那个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白朔眼神了然,百里怀笑了一声:“想杀了她?”
“嗯。”
“这没什么,”百里怀柔声道,“你还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本能。——白朔,我让人带给你的那十个女子,还未送到么?”
“过犹不及。一日一个,对阿娣来说,足够了。”
“今天阿娣立了大功呢……不妨多给她一个,对于有功的人,总需要适当奖励不是么?”
白朔语气淡淡:“我怕撑坏了她。”
百里怀轻笑一声:“只怕是你舍不得那些女子,横竖又不是你出的人,那么小家子气作甚?用完我再派人给你送来便是。”对阿娣道,“阿娣,去和那些穿黑袍的人说,今日让他们多送一个药人到你房中,就说是我说的。”
阿娣眼睛一亮,又不敢应,只拿一双眸子偷瞟白朔。
白朔没反对,神色显然是默许了,阿娣低低欢呼一声,欢快地奔了出去。
那厢,百里怀轻轻一笑:“早些答应她岂不是好。她能从人血中得到满足并获知记忆,你也可以省事些,早日得到一个强大机智的骷髅蛊,一举两得。”
“一下子吸收太多的记忆,可能会令她崩溃。”白朔淡淡道,“循序渐进,才是正确的方式。”
“这么小心?可知你果然是将她放在心坎上。”百里怀调笑道。
白朔不置可否,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那个澹台佾,你立刻将他弄走。”
“澹台?”百里怀讶异,“他惹你什么了?”
“你觉得呢?”白朔语气冷淡,“我倒想知道,你将他留在这里是何意?”
那边静默下来,白朔冷笑一声,“莫非你是对我不放心,才特意放个对头来监视我?”
百里怀一声叹息。
“白朔,你想赶澹台走却又不愿意说出理由,这也都罢了,竟然还说这种伤和气的话。”澹台佾声音带着些许无奈,“若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开始你就可以让我将澹台调走,又何必等到今天……”
“那么,你的意思是,澹台佾在这里完全是出于他的自愿?”白朔语带嘲弄。
“当然——不是,”百里怀也笑了,“白朔,明人不说暗话,你对那只骷髅蛊的态度,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毕竟,她可是第一个背叛了你,你却仍将她留在身边的人。”
“所以,你不能怪我此番多事……我有我的顾虑。”
语气恳求,字字有理。但凡一个通情达理些的人,听了之后都会对百里怀的行为释怀,性子软些的,或许还要感念愧疚一番。
可惜白朔原本就没兴趣追究百里怀这点心计,所以这一番解释在他耳中听来,毫无意义。
用凉薄的口吻,他简单抛出一句:“明天之后,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人妖出现在这里。”
那边百里怀似在无奈抚额。
“好吧。”百里怀道,“十只赤眼鸦蛊。”
白朔冷笑:“我还没向你兴师问罪,你倒先讨要起好处来。”
“你总得让我有理由堵住澹台的口,十只赤眼鸦蛊,不是很好的解释么?”
“……五只。不愿意就派人来替那个人妖收尸罢。”
“成交。——那么就先这样,留意那边的动静,明日此时,传音盒联系。”
“明日有雨。”
“那便后日。”
“后日亦然。”
“……”百里怀默了一默,“白朔,你真舍不得那五只鸦蛊?我可以用二十个妙龄女郎跟你换,直接送到你房中你觉得如何?”
啪。小盒被丢到了桌上,失了月华的传音盒蓝光闪了几闪,很快黯淡。
有浅淡的阴云,掠过皎月,月色蒙上阴翳。
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自远处极快地掠过来。
阿娣回来了。
她苍白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一袭白衣在夜里翩跹,空灵中透出几分诡异。
“白朔。”她欢欢喜喜地靠过来。
蛊师略一抬手,阿娣慢下步子,极熟稔地坐在他边上,热烈的目光向着他,
两人相隔极近,阿娣眯着眼,感受男子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艳丽容颜上神情惬意。
“很开心?”蛊师的声线低沉如颤动的筝音。
“嗯。”眉目慵懒,她似一只餍足的猫,纤指在他衣角轻轻拨弄。
“进屋睡吧。”他道。
手下动作顿住,仰头,她望住白朔,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