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小偷带了进来，安置在一间民房拘留室里。房间很大，但只放着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墙角的地方，我们安插了一只针孔摄像头。
小曹在监视器前看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审讯？”
“不急，”我说，“先晾他一下。”
十几分钟过后，小偷在房间里开始显得焦躁不安。他的手再次不安地摸着手腕上的那条红绳，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小曹说：“这像是在庙里求来的运气绳，这家伙是一个迷信的人。”
小偷喃喃自语道：“菩萨保佑，这到底是什么地儿，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这帮是什么人，怎么不像是公安啊，菩萨你救我出去……”
小曹说：“这家伙心理开始乱了。”
我对小曹说：“马上审讯。”
小曹犹豫道：“要不要等一下董科，免得回头他跟我们较真儿？”
我摇了摇头：“心理防线松动就一刹那间的事，等不及了，快去。”
我让小曹戴上一副微型耳机，听我这边指挥。搞定之后，他和另外一名助手走了出去。
很快，他们把小偷带到了一间问话室里。监视器里，小偷一坐下来就打了个冷战。小曹和助手正坐在桌子后边，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他惊慌起来，说：“你们是？”
小曹一指椅子，厉声道：“坐下！”
小偷不由自主地坐在椅子上。
我对着麦克风说：“小曹，盯住他，沉住气！”
小曹一动不动，盯着小偷。
小曹和小偷之间的距离，是经过精密的测量之后摆放的座位。是我们工作中涉及审讯时最佳的心理震慑距离。
就这样，小曹和助手一直不说话，冷冷地盯住小偷。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
小偷显得极为不安，两手在腿之间蠕动着。
终于，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儿？”
小曹依然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对着麦克风说：“出手吧！先打开场锣，震他一下！”
小曹站了起来，走到小偷面前，对他亮出了工作证。小偷看完吓了一跳：“国……国家安全厅？你们？”
小曹沉着脸，说道：“被我们盯上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小偷惊恐地说道：“啊？……你们找我干什么啊？”
小曹说：“交代你今天做的事！”
小偷的脸上渗出了汗珠：“我，我都已经跟公安交代过了，我今天是犯了点小事儿……”
小曹打断他：“小事？如果你还想说你是偷电脑的，就不用再说了，我们要听实话！”
小偷答道：“是，是实话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小曹厉声问道：“真的吗？”
小偷吓得一抖，他的手又下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红绳。
我对麦克风说：“从红绳开始，小锣大锣交替着打。”
小曹看着小偷，语气变得温柔了：“我说，你手上的红绳是你从庙里求来的运气绳吧？你刚才不是老抱怨你今天的运气不好吗？其实这条运气绳今天给你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小偷怔住了：“天大的机会？”他摸红绳的手停住了。
小曹说：“你以为你只是偷了一个电脑包那么简单吗？告诉你，那里边有重要的国家机密！”
小偷吃惊道：“国家机密？”
小曹厉声道：“这是什么罪行你自己应该知道！”
小偷的脸色变了，他盯着小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曹说：“现在，是老天爷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让你说清楚这件事，你好好掂量掂量，看看还能不能抓住这个运气！”
小偷脸色惨白，汗珠渗出。
第一章 “不能说的秘密”（5）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一名助手急匆匆走了进来，递过一份材料。我急忙关掉麦克风问道：“什么事？”
助手低声地说：“这是老韦那边送过来的紧急材料，你看，果然一伙赌徒。”
“及时雨。”我冲助手笑了笑，打开麦克风，对小曹说，“反扒大队刚刚查出来，这小子属于在车站活动的一个惯偷集团，头子叫范老五，你现在可以打鼓了。”
监视器里，小曹看着小偷冷笑起来，“怎么样？你掂量过了自己的那身骨头了吗？这件事你自己能担得起来吗？”
小偷的手在紧张地搓着，但仍旧没有说话。
小曹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斥道：“快说！你跟范老五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偷浑身一震，朝前一扑，跪在地上，叫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了？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个范老五叫我干的！他可真的没说包里是什么呀！我要知道是这么大的事，打死我也不敢啊！偷国家、偷国家的秘密可是要杀头的呀……”
小曹说：“知道是杀头的你还干？”
小偷吓得叩头：“警官，首长，我真的不敢呵，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饶了我吧！”
小曹大声喝道：“起来！”
小偷抬头央求道：“领导，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曹瞪他一眼：“你坐好，好好说。”
小偷怯怯地坐在凳子上。小曹说：“说吧，范老五叫你偷包，有什么目的？”
小偷说：“没、没什么目的的吧，早一会儿，他说那个事主像个有钱人，包里的电脑也挺贵重的，让我下手，说是一笔大买卖。”
小曹问：“你怎么知道这是一笔大买卖？”
小偷哭丧着脸：“除了手提电脑，没准里面还有钱包、现金、信用卡，以前我也偷过几次这种对象，每次……”
我对小曹说：“问问他，怎么下的手，当时还有谁掩护？”
小偷听完小曹的问话，摇了摇头：“没有人掩护，我趁那个事主不备，拎了包就奔到洗手间，结果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又叫小曹问问他，是不是直接去了洗手间打开包，中途没有人掩护转手？
小偷听了摇头，说：“没有，我发现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时范老五打电话来，他让我把东西处理了，把U盘冲到下水道去，他怕我拿这玩意儿去卖，会被你们逮到，命令我必须处理掉。”
小曹也有些不解，猛地一拍桌子：“你很不老实呵。”
小偷又吓得浑身哆嗦：“警官大人，我不敢骗人，更不敢骗您老人家。”
我对着麦克风说：“让他把整个过程再交代一遍，如有不实，让他后果自负。”
5
小曹从外面走了进来，兴奋地说：“林科，你这招真灵，这小子吐口吐得很干净。”
我很不满地说道：“吐得越干净，我越失望，就为这事搭上我一场好觉。”
“非得这些人真的是间谍你才觉得过瘾是不是？”
“还有什么没问到的？”
小曹答道：“都问到了，这小子从偷盗得手到销毁证据，中间只有几分钟，从站台到厕所的距离，人家公安也测过了，是得走几分钟，监控头也证明了，赃物根本没有过过手。”
“没理由。”我说。
小曹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公安的初步”判断是对的，这就是一起偷盗案，对了，你是怎么判断出这伙小偷还是赌徒呢？
“这手上的红绳子已经告诉我们了。不过，这事没那么简单。”我说。
小曹问道：“怎么个不简单？”
我指了指小曹，说：“你告诉我，范老五一个扒手的头儿，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盗窃的戏？为什么非要把那个装有机密文件的U盘扔到厕所里冲掉呢？”
小曹不服地回答道：“人家哪里知道U盘里有什么，你太过敏了吧？”
“我对技术不在行，”我问小曹，“你来说说，有没有一种技术，不用过手就能把U盘里的信息传出去？”
小曹听了大笑起来，对我说：“你要不是天才，就是白痴，林科，求你别再科学幻想了，有时间睡一会儿吧！”
“我是认真的。”
“要叫董科听到会笑话你一辈子的，你放心，就算有这种技术，我们也能察觉到，再高的科技也会留下痕迹的。”
我听了一惊。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就是他们为了消除留下的痕迹，”我对小曹说，“他们读取过U盘里的资料，怕我们察觉，所以才下手销毁U盘。”
小曹摇头说道：“人家根本没把U盘过过手，你亲自审的，林科。” 。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不能说的秘密”（6）
“我说的是，如果U盘资料外泄，不是在盗窃之后，而是在盗窃案之前，他们早就读过U盘里的内容，然后才演出一场偷盗的戏，明白了？”
“什么？”小曹吓了一跳，“照你这个逻辑，那不是说八所的秦工程师也有重大嫌疑？”
“今天这觉肯定睡不成了。”
正说着，董智超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看到我坐在沙发上，皱了皱眉头，像个领导一样斥道：“这个时候你还坐得住？”
我看出小曹正要解释什么，急忙一挥手拦住他，故意用不屑的表情冲着董智超说：“什么事我就坐不住了？”
董智超说：“那个范老五的下落弄清楚了吗？”
小曹答道：“正在和公安的反扒大队配合查找呢。”
“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董智超说，“范老五为什么会指使这个小偷毁掉U盘，这背后会不会还有别的名堂？U盘上的机密材料会不会已经泄漏出去了？”
小曹：“连你也这么想？”
董智超奇怪地看了眼小曹：“怎么？”他发现小曹正在冲我笑，又看了看我，“你也这么想的？”
我冲他挥了挥手说：“案子该从公安那接过来了。”
董智超的助手这时候走了进来，说：“范老五已经抓到了，正在准备拘审。”
董智超点了点头，“好吧，我亲自审！”他挥手带着那名助手匆匆走了出去。
事后证明，确实有人出钱在背后指使范老五这样干的，但这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范老五都不知道，他们的交易全部是在电话中进行的，而交易完成之后，手机就停止使用了。
如此一来的话，秦中不可能是泄密者，但突破口却在他身上。
6
在一间僻静民居会议室里，八所的工程师秦中被带了进来。这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穿着高档的西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极其斯文。对于高端机密从自己手中失窃，没有人不会忐忑不安。我和小曹到的时候，秦中正在紧张地走来走去，看到我们进门向他出示证件的时候，他脸色一变。
我让他将整个过程再陈述一遍。 s
他紧张地讲了整个失窃的过程，和公安给我们的资料没有任何差别。
我摆摆手示意他停止讲话，问道：“保密条例规定了这种密级的文件是不准随便带回家的，你不知道吗？”
秦中擦了擦汗答道：“知道，可我昨晚加班工作，第二天一早又要赶着去开会，图个方便就干脆带回家了，今天一早让司机直接到家里接我，顺便送我老婆孩子，就不用再绕回所里了，想着反正也不离身……”
“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我问。
秦中脸部有些抽筋，紧张地问道：“难道资料真的泄密了？”
“这要问你。”我说。
秦中惊惧地说道：“绝对不是我，我受组织培养多年，绝对不会背叛祖国、背叛人民，我秦某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你有吗？”我问。
秦中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我对秦中追问道：“回家后你就没去过别的地方？你再好好想想！”
秦中说：“回家就睡了，包放在床头，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包，U盘在里头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没想到……”
我打断道：“回家前呢，真的没去过任何地方，没发生任何事情？好好想想？！”
秦中忽然想起什么，低头说道：“连续好几天晚上加班搞数据，实在太累了，每天晚上都要到对面的沐足馆洗个脚再回家，昨天我从所里出来，路过这家沐足馆，忍不住也进去了一下，可是包一直没离身……”
“说说，是什么沐足馆？”
“是一家叫做‘水世界’的沐足馆，提供自助餐，生意很旺，是我们所招待客人和大家社交的地方，老板很热情，是我们所的人都打八折，所里去消费的人也很多……”
“你确定包没有离身？”
“没有……”
“那中途有没有睡着？”
秦中想了想，说道：“好像有。”
“到底有没有！”
“有，有。”
“什么时候？睡着多久？”
“就是中途被按摩脚的时候，但是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那个电脑包，里面U盘什么的都是好好的。”
“你到底睡着了多久？”
秦中支吾地说道：“最多……最多几分钟，不会超过十分钟吧……”
“要是遇上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这点时间足够了！”我冲秦中吼道。
秦中惊慌地说道：“不会吧？除了那个洗脚妹出去换过水，没，没有人进来过，我还问过了……”
第一章 “不能说的秘密”（7）
我对小曹说道：“马上叫董智超调查‘水世界’。”
7
由于案情性质的明朗，引起厅里的高度重视。厅里决定由处长洪子城直接接管本案。我和董智超忽然之间就成了洪子城的直接下属。洪子城在我们行内是一个赫赫有名的资深人物，外号洪老虎，连他的那些国外对手也都忌怕他几分。做他的下属，我倒突然有了几分担心。因为从我进国安的第一天起，洪子城就不喜欢我，对我说话向来都是充满着挑剔。所以对他，我都是能避让就避让，尽量避免打交道。
可不管怎么样，因为这个案子，我还是得要见他。
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我打起精神敲了敲门。我走进去，洪子城正在接电话，做着手势让我坐下等一等。
等他放下电话，冲我笑了笑：“怎么，来报到了？”
“是的，刚从四号工作点回来，”我清了清喉咙说，“洪处，那个U盘极有可能在水世界里被人动了手脚，范老五背后的人一定和水世界有关，而水世界背后的名堂，我看……”
洪子城点头冲我摆了摆手说：“我已经布置了。”
“不仅要针对水世界，”我说，“依我看，还应该派一个秘密小组进入八所，进行一次全面的保密工作检查，堵住其他渠道泄密的可能。”
“你这么急着赶来，是想坐我这个指挥的位置？”洪子城忽然冲我笑了起来。
“什么？”
“我都布置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洪子城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我。
“对不起，洪处，我只是有点性急，水世界那边……”
洪子城摆摆手，说：“调查水世界的事我决定交给小董负责，你现在的任务是休息，我在隔壁办公室给你安排了一张床，你先睡！”
“您的意思，让我来这睡觉？”
“你不是三天没合眼了吗？”洪子城说道，“去睡觉吧！”
我不得不遵从洪老虎的“旨意”躺在办公室的床上睡觉。可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睡不着了。
小偷、范老五、秦中、水世界、U盘……这些在我脑子里渐渐形成了一个拼图。
明明这是我发现并接管的案子，可最后却成为了董智超一个人的案子，换了谁能咽下这口气？
我强制自己闭上眼睛，不要乱想，就这样，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直到我醒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