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秦王明白了安离的意思,让当朝丞相伴奏,好大的架子,但两人当下思索的,却不是这个问题,看向风丞相的眼神均有些妒意。坐在秦王下首几乎被人遗忘的三皇子万俟明晖深深地蹙眉,看来窈窕淑女,当真是君子好逑,他的大哥和七弟都对君小姐有想法吧,他可比不上他们,摇摇头,饮酒。
在画莲楼,安离留下了一张琴谱,她料定风丞相一定会喜欢,又或者不喜欢也会弹,果然不错。由丞相伴奏本就是冒险之举,但安离别无选择,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日昼王朝,她能信任的人,一个也没有,之所以将琴谱给风丞相,只因为彼此都有着各自的目的,而正好,他们的目的暂时不冲突。
粉衣娉婷彩蝶默,巧笑嫣然媚众生。安离今日要跳的,正是盛唐时期最着名的舞曲,《霓裳羽衣曲》。
云袖轻舒,足尖慢点,身姿缥缈若惊鸿,笑颜艳丽似牡丹,安离忘情的舞蹈着,眼角的余光瞟见风丞相带笑的凤眸,心便跟着琴声轻巧的跳动着,他弹琴的时候很专注,就好像现代音乐学院毕业的风扬,用灵魂在演奏。安离想,自己也是用灵魂在跳舞吧,微微一笑,纯白的纱掩住半面花颜,她魅惑的如同一只妖精。
安离的舞姿本已倾城,加之南若传授的媚术红颜殇,更让她的舞魅惑人心,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致命的妖娆,众人的目光由最初的震撼到爱慕,最后全变成了呆滞的痴迷,例外的,只有万俟圣昕,还有弹着琴的风丞相。
想到紫韵坊时万俟圣昕不为南若的舞而动,安离就已经断定此媚术对秦王没有作用,但她没想到,风丞相的凤眸也清明如水,除了惊艳和欣赏,再无其他。
此时台下的秦王,眼中的愤怒多于爱慕,目光在安离与风丞相之间徘徊,最终落在风脸上,危险的眯了眯桃花眼。
舞跳到最后,安离一个旋转,鬓上斜斜插着的一支牡丹竟然直直的飞下了舞台,落到了万俟贤昳的桌上,安离捂唇惊呼,停下了舞蹈,略带惊讶的面容美得惊人。
风丞相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妖精呢。
万俟贤昳被飞来的花儿唤回了神志,远远的看见捂着嘴的安离,没有任何饰物的云鬓微微散乱,衬得一张绝美的娇颜几近透明,美得惊心动魄。
桌上的牡丹,粉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许是摔落的力度过大,几片花瓣有了微弱的伤痕,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万俟贤昳用两根手指拈起花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漆黑的眸子里却看不清情绪,一干大臣早已从对安离舞姿的痴迷中清醒过来,皆是大气不敢喘,等待着皇上的态度。
☆、一笑相倾国便亡
只见万俟贤昳拿着那朵牡丹,直接从华贵的龙椅上飞到了舞台,安离低头往后退了一步,怯生生的不敢看他。万俟贤昳将花儿斜斜的插进云鬓,顺手理了理她的发,最后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温柔地说:“牡丹真美。”
牡丹贵为花中皇后,现在万俟贤昳亲手将这桂冠戴到君心璃头上,寓意如何众人心知肚明,君天缙更是大喜,嘴角高高扬起。万俟圣昕冷冷的看着台上二人,手中的杯给予被他捏碎,看来他猜得不错,皇兄心中,美人可比江山更重要,想到这儿,万俟圣昕露出讥诮的笑容,再看到君天缙,笑意更浓,如今的情形,江山美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一笑相倾国便亡,再笑引得王无道,君小姐的舞真是倾国倾城呢。”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秦王敢言,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自古都有红颜祸水,美人误国一说,秦王的话,实在……
万俟贤昳一震,转身看着自己的七弟,一只大手却握住了君心璃的手。君天缙本因为秦王的话吓得脸发白,现在看到万俟贤昳的举动又得意起来。
“秦王说的是,璃儿的舞的确美妙绝伦。”万俟贤昳直接抱起君心璃,将她带到了自己的位置,偌大的舞台上,仅剩下一个琴师风丞相,他小心的收好琴,缓缓走回席间,心头的失落被他掩饰得很好。
“璃儿这舞跳得好,朕该如何赏你呢?”万俟贤昳拉着君心璃坐在他的腿上,挑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在鼻尖嗅了嗅,模样轻佻,俨然是昏庸无道的君王。
安离的心跳的异常,倒不是心动,而是她有些猜不准皇帝的意图,按理说,他应当对她不屑一顾才对!
安离挣开万俟贤昳的桎梏,半跪着行了礼道:“璃儿不求封赏。”
这时,有宫人举一托盘上来了,是君无琰准备的上等白瓷,一组造型精巧的茶具,纯白如雪,莹亮如银,有着细密的横向泪痕,观之素雅华贵,洁净大方,属于白瓷中难得一见的珍品。
万俟贤昳大笑,问君天缙道:“爱卿献如此宝物,朕甚喜之,朕便回爱卿一礼,你看如何?”
“微臣不敢。”君天缙忙跪下,受宠若惊。
“君爱卿位及丞相,想必为王朝心力交瘁,爱卿年近花甲,朕实有不忍,不如……”
“微臣惶恐,为陛下解忧是老臣分内之事,不敢邀功。”君天缙忙打断万俟贤昳的话,生怕让他告老归田,但见皇帝一脸不快,慌忙的磕头谢罪,打断皇上说话,实乃大不敬啊,“皇上恕罪。”
“爱卿说的句句在理,何罪之有啊,这样吧,你且说说有何忧心之事,朕也为父皇帮君爱卿解解忧,如何?”万俟贤昳盯着低着头半蹲在地上的君心璃,没有要扶起她的意思,但眼底的怜惜显而易见,这个姿势,是日昼王朝女子最大的礼仪跪姿。
君天缙想了想,拱手道:“老臣还真有一事相求,请皇上成全。”
“何事?”
“回皇上,老臣三女君心璃已是二八年华,但自幼长在江南,至今尚未婚配,想借今日盛宴,请皇上为小女择婿。”
☆、皇帝来把红线牵(一)
“哦?”万俟贤昳挑眉,沉吟道,“此事可大可小,又关乎璃儿终身,君爱卿先入座吧,容朕好生思量。”
这时,君丞相旁边正一品的太尉李大人也起身,在大殿中央跪下,道:“小女青青,现已双十年华,一向心高气傲,不愿听老夫之言,今日也想请皇上做主,为小女觅得佳婿。”
万俟圣昕勾起唇角,玩味的看着万俟贤昳,这皇帝要当起红娘,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了。不多时,首富苏起也跪下了,言辞与李大人一般无二。
“这可难煞朕了,三位小姐均是国色天香,自然要配英雄,这席间的英雄,自然要属凯旋的秦王朕的七弟了,可七弟仅有一人,三位小姐出身高贵不能为妾,这可如何是好?”万俟贤昳为难的敲击着桌面,实则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三人齐齐跪下,道:“全凭皇上安排。”
万俟贤昳又是一笑,朗声道:“李家青青温婉贤淑,落落大方,许与秦王为秦王正妃;苏家伊人沉鱼落雁,蕙质兰心,许与秦王为秦王侧妃。至于君家女儿……”
万俟贤昳顿了顿,君天缙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倒是正主君心璃云淡风轻,似乎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漠不关心。
“君家丞相之女天人之姿,倾城之貌,封为璃妃,赐住琉璃宫,”万俟贤昳看着君天缙,问道,“君爱卿可满意朕的安排?”
“谢主隆恩。”君天缙喜上眉梢,忙跪地谢恩,丝毫没看到万俟贤昳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秦王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走到君天缙旁边,蹲下,对上他欣喜若狂的脸,满脸惊异的抱怨道:“皇兄这样做倒真是自私的紧啊,李家小姐和苏家姑娘的确貌美如花,但比之丞相之女,臣弟还是更喜欢后者,怎么办呢?抗旨不尊可是大罪要杀头的,可是皇兄,臣弟对君小姐一见倾心,此生是非卿不娶了。”
“真自然不会和自己的亲弟弟抢亲,只是朕已经封了璃儿为妃,朕金口玉言,岂可更改?”万俟贤昳早料到秦王会如此说,但听到之时还是不免有些气愤,君家的女儿都是红颜祸水,盯着安离的脸,万俟贤昳满眼恨意,她是杀母仇人的女儿,君青颜和君天缙的女儿……
“抢亲?皇兄可不就是抢亲了吗?君丞相已经答应了臣弟,宫宴后要将女儿嫁给臣弟,臣弟也答应会照顾璃儿一生一世,永不背弃。”万俟圣昕自知这么说君天缙必死无疑,甚至连他自己,怕也不能全身而退,但只有这么做才能救下他的璃儿,他必须带她走,哪怕代价很大。
万俟圣昕信誓旦旦的话让君天缙冷汗津津,惊恐地盯着秦王,但又说不出话来,再看皇帝,利如刀锋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凌迟着他,他想辩解,但不知从何开口,他答应秦王的求婚是真,请皇上赐婚也是真,如今已是百口莫辩,他不后悔,只是没想到秦王会大胆到公然与皇帝做对。
“君爱卿,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万俟贤昳冷笑。
“皇兄,此事与岳父大人无关,都是臣弟的错,请皇兄不要责怪他,他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下这欺君之罪,怪只怪臣弟无能,不能教岳父大人将璃儿托付给我,哎……”万俟圣昕慌乱的替君天缙辩解,却愈发加重了君天缙的罪行,欺君之罪不说,还有意勾结皇族,株连九族算轻了。
万俟贤昳愤怒的一拍桌子,大喝道:“欺君之罪,意图谋反,来人啦,将君天缙拉出去……”
“慢着!”安离突然出声,冷绝的站起身来,绝美的脸上面无表情,美目中是彻骨的寒意,说出的话更是掷地有声,不怒而威。架着君天缙的侍卫愣是停下了动作,呆呆的看着皇帝身边倾国倾城的冰美人。
万俟贤昳没料到君心璃会变得这么冷漠,有些怔,然后才问道:“你有话要说?”
☆、皇帝来把红线牵(二)
君天缙手忙脚乱的挣扎着,奈何大内侍卫由不得他放肆,只能扯着嗓子对安离喊道:“璃儿救我,璃儿救我啊!”
“如果璃儿没记错,皇上已经封璃儿为妃了。”安离从容的看着万俟贤昳,红唇勾出一抹魅惑。万俟贤昳觉得有趣,坐下来听她讲,身边的小宫女忙帮他斟上酒,他接过,缓缓送入唇边:“朕是封你为妃了,那又如何?你是贵妃就能免了你父亲的死罪?”
万俟圣昕也玩味的看着君心璃,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有胆识。
“臣妾并无此意,相反,臣妾要状告父亲,状告君家。”安离面不改色,语出惊人。
万俟贤昳放下手中酒杯,挑眉道:“哦?爱妃何出此言?”
座下秦王愣了愣,了然,看来他们小看了君三小姐。风丞相还是如沐春风的微笑,他了解到的君心璃,绝非善类。
“父亲君天缙为了权势富贵,公然丢儿弃女,致使臣妾与弟弟失散多年,而今君家有急又想到臣妾,臣妾难道不该状告他?”君心璃跪下,抬眸一双楚楚可怜的眼,说,“请皇上为璃儿做主。”
万俟贤昳看到那样的眼神,心狠狠的抽痛着,他明白失去亲人的苦楚,但贵为一国太子,尚能锦衣玉食,可是君心璃却是被所有人抛弃,忙扶起她,爱怜的擦去她的泪,安慰道:“爱妃放心,朕为你做主。”
“嗯。”君心璃低头一笑,那般梨花带雨的娇容,几乎夺去了众人呼吸,万俟贤昳明知她是有意护着君天缙,而君天缙必死,但他却甘愿陪她演戏。
“璃儿认为,朕当如何处置君家?”万俟贤昳扫了眼因君心璃出言而平静不少的君丞相,继续问面前的佳人。他不是昏庸之辈,在座的人都明白,这么一来反倒让君心璃成为众矢之的,这红颜祸水的罪名几人能担?
“璃儿被君家抛弃十几年,仇恨也随之淡忘,但父亲是弃璃儿人,璃儿终不能原谅他。但他终究是璃儿生父,让皇上杀死自己的岳父倒是臣妾的罪孽了,臣妾不能做祸国妖妃,但请皇上从轻发落。”君心璃的意思,无疑是在告诉万俟贤昳,谁的罪孽由谁承担,他母亲是由君贵妃害死,如今君贵妃已经落到他手中,君家的罪应该罪不至死,而且如今君天缙是他岳父,杀之倒成了不孝。
万俟贤昳冷笑,君天缙和青颜的女儿,倒真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胸中的仇恨再次燃起,他是想放过她,但她偏偏是君贵妃的女儿,现在竟然还想保住君天缙?好,很好。
“爱妃所言甚是,朕怎能让爱妃做祸国妖妃呢?”万俟贤昳浅笑着拥她入怀,道,“君丞相所犯,乃是欺君之罪,理当满门抄斩,但这样做显得朕不仁义了,何况,朕可舍不得爱妃去死,这样吧,就罚罢免君天缙丞相之职,没收均价全部财产,如何?”
这样的惩罚,的确算是轻的了,但君心璃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李太尉跪下,道:“皇上,君天缙所犯欺君之罪,饶恕不得,如今皇上纳了罪臣之女君璃妃,本就有损国威,现在此女又大言不惭,妖言惑主,皇上切不可听信这妖女之言,理当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老臣言尽于此,望皇上三思。”
☆、秦王一诺抵千金(一)
“请皇上三思。”一干大臣附和道。
安离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新皇手段狠厉,没有他的受益,朝臣断然不敢多言。万俟贤昳看到安离的冷笑,心狠狠的痛了,但母后之仇,由不得他不忍,大掌一挥,一群铁甲禁军蜂拥而至,他冷冷的命令道:“君家一门,欺君犯上,意图谋反,判君家满门……”
“且慢!”
秦王出言,万俟贤昳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安离看了,有些不安,万俟贤昳似乎料定了秦王会阻止他,而且很乐意他出言,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阴谋?为什么她觉得,古代的男人没一个善良之辈,她甚至怀疑,秦王万俟圣昕也有着自己的目的,但她很快后悔了,因为秦王接下来所说的话。
“臣弟久不在京城,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但……”万俟圣昕深情地看了看君心璃,突然半跪在地,道,“臣弟与璃儿情投意合,请皇兄一道罢免璃儿的妃位。臣弟愿意带她远走边关,永不再回京!”
“如此戏言,七弟贵为一国亲王,以后不许再提。”
万俟贤昳一掌拍上几案,精致的白玉杯颤巍巍的跌落,摔在地上支离破碎,那桌子一角,俨然有两条长短不一的裂痕,主人用力之重可见一斑。臣下鸦雀无声,都不敢顶撞这位盛怒的君王。
安离离万俟贤昳最近,自然没有放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那是阴谋得逞的笑。
“臣弟并非在开玩笑,臣弟愿意离开京城,但有一个条件。”秦王万俟圣昕虽跪在地上,但头却是骄傲的扬起,自有一种不屈的气节,风丞相看在眼里,面上平静无澜,他料到秦王会这么做,这个自幼就缺少爱的王爷是个痴情人,认真起来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哦?什么条件?”万俟贤昳挑了挑眉,秦王永不回京于他而言是极有利的,所以,只要他的条件不过分,他会同意,虽然放弃君心璃他会心有不甘,但真的处死她,或许对他来说更难吧。
“我答应带着璃儿离开,但是,兵权我不会交,而且皇兄也不能再干涉臣弟的任何事,至于那两个女人,皇兄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万俟圣昕站起身来,邪邪一笑,见万俟贤昳面色不好,又道:“边关之事,皇兄大可放心,日昼王朝定会固若金汤。”
“这一点,朕当然放心,不过,为了一个罪臣之女,这样做值得吗?”万俟贤昳双拳紧握,薄唇抿成一条线,看了看就站在他身旁,却一脸疏离,满眼冷漠,仿佛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