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语悠悠- 第12部分

　　　　“我也知道，但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有可能知道真相。”左悠然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有了一些线索，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线索串起来，可是串起这些线索的关键点在哪里呢？
第三十八章
　　　　两人知道不论去哪里都会有人等着抓左悠然，干脆慢慢地走，留神观察。一路上盯着他们的人不少，但真正敢动手的并不见几个，大概是忌惮他们的武功。然而过不了几天，整个形势突然翻转，各门派的眼线骤增，但看到他们时至多多看两眼，然后又望向别处。从他们的神情可以看出必定有个可怕的人物笼罩在他们的心头。这个可怕的人会是谁？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带给谁如此巨大的威胁感。韦航脑中浮现出那两个西域打扮的人。

　　　　“除了申吾沙，没有人能让整个江湖感到恐惧。”

　　　　“难道申吾沙本人已出现了吗？”左悠然有些不安地问。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至少可以知道江湖的目标已经从你转到了他的身上。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应该不会有事。”

　　　　左悠然点点头，心情却异常沉重起来，“我有种预感，江湖从此又不太平了。”

　　　　韦航叹道：“如果真的太平，就没有江湖了。杀与被杀是大多数江湖人不可避免的事，就像你从未杀过一个人，却被人当做凶手，四处缉拿，这就是江湖人的命运。”

　　　　“如果我是武林盟主的话，一定下令不许各派之间互相争斗，杜绝杀戮。”左悠然一脸严肃。

　　　　韦航笑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们能服从你，私底下还是会斗的。其实，司马不恕正是希望均衡各派势力，避免相互倾轧，但是结果怎样？还不是越闹越大。依我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让大家自生自灭，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自然之理，何必强求平等呢？”

　　　　左悠然默然半晌，“这话听来好像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并不是这样。大家在一起和和睦睦的不是更好吗？其实人活着并不只为了打打杀杀的，真正闹得江湖不太平的其实是人的野心、私欲，放开这些，生活平淡些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谈何容易。”韦航苦笑道，“谁都有这样的愿望，但事一关己就全变了。”

　　　　“说的也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左悠然轻叹。

　　　　终于到素剑宫了。韦航想送左悠然上山，然而素剑宫有规矩，凡男子是不能进入素剑宫禁地的。左悠然道：“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大哥你就放心回去吧。”

　　　　韦航深感不安道：“这里似乎静得过分，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其实左悠然也感觉到不同往常的安静，又不想再拖累他，便道：“差不多也是这样。反正不会出什么事，这儿我最熟悉不过，吃不了亏的。”

　　　　韦航仍有些不放心，但见她说得那样肯定，也不再勉强，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走了。左悠然走在熟悉的山道上，全身都紧绷着。平日里姐妹们虽不会到处跑，但多少也会发出些声响，而今日仿佛整座山都空了。远远地可以听到大海翻滚的隆隆声，穿过密林，可见素剑宫的楼阁高耸在峭壁之上。一步步近了，穿过牌楼，素剑宫的正殿就在百级台阶之上。

　　　　左悠然握剑拾级而上，心下诧异为何不见一个姐妹。一进大殿，她登时惊呆了。数十名素剑宫弟子呆立两旁，正中坐着花惜语和一个头发灰白、古铜色脸庞的男子，一身西域打扮，两人之间的案几上横摆着一把样子奇特的短粗大刀。

　　　　男子沙哑的声音道：“你是谁？”

　　　　“我……我叫左悠然，不知前辈是……”左悠然一脸愕然。

　　　　“只许回答，不许提问。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

　　　　左悠然诧异地看向花惜语，但见她面有怒色，却一言不发。

　　　　“我……二十二岁。”

　　　　“嗯，又是二十二岁。哪月哪天哪个时辰出世的？”

　　　　左悠然讶然地看着花惜语，花惜语的脸突然变得惨白，一副焦虑的模样。

　　　　“我……是丙辰年九月初六寅时生的。”

　　　　“哈，果然有。”男子突然怪叫道，然后瞪着花惜语，道：“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花惜语冷笑道：“世上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不知有多少人，这个小姑娘是几年前才投到我门下的，不信，你再问问她。”

　　　　男子一愣，果然又问：“丫头，我再问你，你父母是谁，家住何处？哪里长大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你好好回答。”

　　　　“我……晚辈的先母叫许梦如，先父在我出世之前就已过身，因晚辈自幼丧母，不知道先父名讳。晚辈家住在姑苏采石矶，是一个姓韦的人家养大的，养父母也已过世。”

　　　　“那你为何姓左？”

　　　　“这是……是因为晚辈自幼就许给了一个姓左的人家，所以从小就跟夫家姓。”

　　　　男子将信将疑地打量她。花惜语冷笑道：“申吾沙，我早说过，这儿没有你的女儿……”

　　　　“闭嘴。”男子吼道，“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挖出来。”

　　　　左悠然心头一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凶悍的男人竟然就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沙域之魔”申吾沙。想到他回中原只是要找女儿，心下宽了几分，不禁问道：“不知道前辈的女儿有什么特征？”

　　　　“她有……”

　　　　“左悠然，别多嘴。”花惜语喝道。

　　　　申吾沙冷笑着道：“花萌，你怕什么？小丫头，我告诉你，她身上有块玉锁，是她百朝时我亲手给她戴上的。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申祥蕊，玉锁上还刻着祥蕊两个字呢。”

　　　　左悠然突地一阵眩晕，耳边上但听得花惜语厉声道：“那玉锁我已经送给我的表姐许梦如了。告诉你吧，这孩子就是我表姐的遗腹子。那玉锁现在还在她身上。你的女儿早就死了，你一定不肯相信，我也没办法。”

　　　　申吾沙沉默着，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双目死死盯着左悠然。

　　　　左悠然下意识地将手按在那块玉锁上。

　　　　“拿来我看。”申吾沙沉声道。

　　　　左悠然取下玉锁，递了过去。申吾沙直直地看了半天，忽地猛拍案几，那案几便粉碎了，他的那把弯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你胆敢把我女儿的东西送人，我要杀了她。”说罢，大手抄起弯刀就要劈左悠然。花惜语起身尖叫道：“不可以，你要后悔的。”

　　　　申吾沙收起刀，阴冷地盯着花惜语。花惜语颤声道：“好……我告诉你真相，但是先要她们都退出去。”

　　　　“不必，你跟我来。”申吾沙说着，一把抓住花惜语的手臂，两人影子一晃，便出了殿门。
第三十九章
　　　　左悠然呆立半晌，环顾四周，素剑宫中几乎所有的姐妹都在这里，大家见申吾沙离开了，都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大敢说话。左悠然道：“你们还是待在这儿，不要出去。”她把冯昭宁拉到大殿外，悄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昭宁惊魂未定，道：“这个魔头昨夜就上山来了，但是姐妹们都不知道。我因为想着绮君姐姐睡不着，就见宫主突然往我们的卧房中放迷药。我屏住呼吸没有被迷倒，就听见宫主跟这个魔头在争吵……”

　　　　“争吵？他们说了什么？”左悠然追问。

　　　　冯昭宁想了想，道：“好像是这个魔头向宫主要女儿，宫主说他的女儿已经死了。他不信，宫主就大笑起来，笑得好可怕，好像疯了一样。她说，那个女孩儿是个孽种，老天爷不许她活在世上。但是这魔头还是不信，要一个个地问我们。这不，今天一早，我们所有的姐妹都到这里来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就是他刚才问的那些问题吗？”

　　　　“嗯，差不多所有人都问到了，就只差绮君姐和白护法。”

　　　　“她们两个上哪儿去了？”

　　　　“绮君姐自你离开宫中之后就外出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白护法到太平堡去了，听说太平堡主葛松风被人一剑刺死，他们怀疑是你所为，白护法去辨认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左悠然放开她，独自走出殿门。烈日下的大理石地板格外晃眼，她忍不住支手打起莲蓬遮住眼睛，突然她心中产生了许多疑惑。打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左季兴的女儿，韦航的父母是她的干爹干娘，也是实际抚养她的人。那么她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记得干娘跟她说过，她大约一岁的时候由许梦如送到了摩云教，他们就当许梦如是她的生母了，至于父亲是谁，任何人都不知道。她又回想起五年前花惜语见到那块玉锁时的惊异，那时花惜语抱着她一直流泪，还说她们是亲人。左悠然真的以为花惜语就是她的表姨。可是现在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多么的可笑，她怎么就能轻易相信花惜语的话呢？那块玉锁是她身世的唯一证明，可是在左家，在韦家，从来没有人提到过那只玉锁，谁也不知道它的来历。如果真如花惜语所说，玉锁是申吾沙的女儿死了之后送给许梦如的，这个理由就太说不过去，至少她应该吧玉锁留在作为念想才对。花惜语，不是她的表姨，而是抛弃了她的亲生母亲。所以这五年来花惜语对她竭尽所能的好，好得都叫人妒忌了。如果当时她真的死在太平集了，花惜语会怎么想呢？也无非是哭一场罢了吧。她兀自胡思乱想，浑然不觉烈日当头。

　　　　冯昭宁见左悠然呆呆的，想把她拉到荫凉的地方。左悠然凄笑两声，发疯似的往外跑去。冯昭宁想追赶她，可是左悠然跑得太快，她无法追上，只能呆呆地望着左悠然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
第四十章
　　　　左悠然一路狂奔，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让自己被任何人看到，不知奔了多久，四周围都是茂密的丛林，听不到一丝声响，完全是死一般的寂静。

　　　　天黑的时候，天空里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顷刻间暴雨如注。左悠然茫然地伫立，任雨柱冲刷她的身躯。当雨停的时候，她又开始前进了。夜晚的街道仍然热闹，不时传来居民们热络的交谈声。穿过大街是平坦的田野，穿过田野又是村庄，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木头人，永远朝着一个方向执着地走，直到猝然倒下。

　　　　夜色中传来幽幽的叹息，一个黑衣人轻轻抱起她隐入黑暗中。

　　　　左悠然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一堆火。她的人就躺在火堆旁，另一边是个黑衣人，长发披肩，正用树枝拨着火堆。

　　　　“林大哥？”

　　　　林枫冲她笑笑，“我看见你从素剑宫冲出来，就一路跟着，没想到你会这么傻。”

　　　　“我……”

　　　　“你的剑呢？一个剑客不能没有剑，剑是剑客的灵魂和生命。”

　　　　“我已经不需要剑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原因？”

　　　　林枫摇摇头，“你根本就不愿谈，我也不想问。我很少去想过去了的事情，因为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改变已发生的事。”

　　　　左悠然望着他。林枫道：“九月初六各大门派将在泰山召开武林大会，商讨如何对付沙域之魔和处置你的事，也许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九月初六……”左悠然怔怔地望着火堆，“怎么这么巧……”

　　　　“什么巧？”

　　　　“我的生日……”左悠然喃喃道。武林公审？好大一个生日礼物！

　　　　林枫凝望着失魂落魄的左悠然，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你要打起精神来，你身边不是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吗？他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是啊，她身边还有很多很多关心她的人，摩云教的亲人们都不会放任她被人欺负而不管。她不怕什么武林大会，她什么都不怕，可是她心里好难过，那些跟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们那样宠爱她，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却抛弃了她，还骂她是孽种！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生下她？申吾沙现在要找女儿，当初他为什么离开她？她伸手探了探胸口，那里已经空荡荡的了，玉锁交给了申吾沙，再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她的谁的孩子了。她好想哭，只是这么想着的时候，眼泪就涌了出来。

　　　　林枫轻轻道：“如果说出来会好过些的话，就都说出来吧。”

　　　　左悠然缓缓摇头，只是默默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的火渐渐变得微弱了，林枫道：“我再去寻些树枝来，你不要乱跑。”说完，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左悠然，慢慢往树林深处走去。

　　　　左悠然觉得很疲惫，视线朦朦胧胧的，但她的听力依然敏锐，有脚步声渐渐向她靠近。生存的本能令她立即警觉起来，屏气凝神地听那脚步声。

　　　　来人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左悠然听得出来，这一定是个内功高手，因为来人的脚步很慢，每一步所用的力道几乎一样，发出的声音也是完全一样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道利器破空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衣衫震动的声响。左悠然起身循声望去，就见微光中两道人影正在激烈交手，黑色人影手持弯刀，另一个白色人影则赤手空拳。

　　　　左悠然知道林枫的武功已算一流，但那白影的武功更是高得令人吃惊，他的身影快如闪电，举手投足从容不迫，潇洒之极。左悠然心头一动，喃喃道：“左攸远……”

　　　　两人动作都极快，转眼间已过了一百来招，忽然“当”地一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林枫的刀身上，就见他的弯刀突地向空中弹去，不久便落了下来，牢牢地插入土中。林枫呆呆地看着他的刀，整个人仿佛都凝固住了。

　　　　左悠然惊叫道：“林大哥。”

　　　　白色人影不理会林枫，扭头看向左悠然。本已走了两步的左悠然突然停了下来，脚下仿佛灌了铅似的再也挪不动步子。她看清楚了，这白色人影正是离家出走五年的左攸远！
第四十一章
　　　　左攸远朝左悠然走了过来，林枫已经回过神，猛地跃起要攻击左攸远的后背，左悠然大声道：“林大哥不要……”

　　　　林枫的动作很快，可是左攸远的移动速度更快，他如同鬼魅般地平移几步，林枫的一掌落空，往前趔趄了一下，几乎就在同时，左攸远的手掌已经落在他的后背上了。林枫微屈着身体不敢动，因为左攸远的手上戴着一只铁爪，冰冷的爪尖抵着他的背心，只要他稍有动作，背心就可能被刺出几个洞。

　　　　“大哥不要……”左悠然再次惊呼出声，飞快地跑过去。

　　　　左攸远慢慢收回手，林枫也慢慢直起身体，两人都看着左悠然。

　　　　“林大哥，你没受伤吧？”她拔出地上的刀轻轻放在林枫的手中。

　　　　“没有。”林枫已知道这武功远远高出自己的男人不会伤害左悠然，全身便松懈下来。

　　　　左攸远道：“林兄的刀法很精妙。”

　　　　林枫道：“阁下的功夫更高，我不是你的对手。”

　　　　左悠然道：“林大哥，他是我……我的哥哥左攸远，败在他的手下一点都不丢人，当今世上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我连他一百招都接不了。”

　　　　左攸远淡淡道：“刚才的情势于林兄很不利，我已经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