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了一跳的赵尹维连忙一手压住姐姐的大嗓门,“嘘!”接着一把扯下她,
“小声一点,在屋里啦!”
“怎么了?”一双眼睛写满好奇。
“你自己不会看啊!”
赵尹薇推开弟弟把头探向窗户,却被一把扯住。“喂,这是我的位置,你自己找作战地点啦!”往旁边的纱门一指。
“小气鬼,借看一眼会怎样?”她赏了这没良心的弟弟一记白眼,好奇心驱使她小心翼翼的往纱门匍匐前进,就定位后瞪大一双眼睛往屋里瞧去。
隔着小桌子,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端坐在他们家残破的小客厅里,摇晃的椅脚隐约发出不堪负荷的声音,巧妙的呼应着男人尴尬的表情。
只见两个大男人一面要担心臀下的椅子随时会崩溃倒地,一面又要故作从容镇定的保持微笑,滑稽的景象惹得赵尹薇几乎要失声大笑,非得强行捂住嘴巴才不至于暴露行踪。
只是,素来泼辣的老妈一反常态的静谧着实叫人不解,到底这两个男人是干么的?难不成比讨债公司还厉害吗,竟然能让老妈全然没有一点招架的余地。
看来这回麻烦铁定比讨债公司还要大条。
“那就先这样了,等时间确定之后,我们会再来跟您联系。”
赵母手足无措的猛点头。“两位慢走、慢走。”
就在赵尹薇揣度着事情来龙去脉的同时,两个体面的男人正推开纱门走出来,她闪避不及当场被纱门框迎头敲上,跌坐在地上。
“呃!”忘了痛的她傻呼呼的望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犹豫着该遮脸还是该落跑。
男人望着她的脸端详了半晌。“想必您就是赵家小姐吧?您好。”两个男人有礼的朝她鞠躬。
“嗯……好、好……”她吞吐的应着。
只是,现在是在好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赶紧撑坐起身,先是望着严肃无语的母亲,接着又望望一脸笑意的两名男人,她心里的疑问并没有获得解答,只有无形的问号逐渐的增大再增大,大得几乎要把她给压扁了。
“我们先走了,下回见。”
男人十分恭敬的鞠躬离开后,赵母便不发一语的回到客厅呆坐。
赵尹薇一马当先的跑进客厅。“妈,那两个人是谁?又是讨债公司吗?”
赵母望了女儿一眼,却没有回答。
见母亲呆呆傻傻的迟迟没有回应,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又是讨债公司,当机立断往外头一招手。“阿维,愣着做啥,还不快进来打包,我们天一黑就跑。”
忽地,赵母一把拉住女儿。无言的望着这丫头,心里说不出是喜还是悲,虽然不是亲生的,可这丫头到底也是贴心啊!她还这么年轻……
赵尹薇豪气干云的安慰母亲,“妈,别担心,躲债又不是第一天了,我先去把我们的面摊子车藏好。”
“薇薇!”她喊住急欲往外头走去的女儿。
“妈,什么事?”
“那个……”欲言又止,“你老爸留下来的那个五颜六色的碗盆在哪里?”
“嗄?碗盆?”赵尹薇一脸纳闷,连忙扶住差点坠落的下巴。
不对劲,现在逃命都来不及了,老妈突然间起老爸那个碗盆做啥?不会是逃债逃疯了吧?
“在哪里啊!快说啊!”赵母上前来伸手掐住她的脸颊,非逼这傻丫头马上回神想起不可。
赵尹薇挣扎闪躲,连忙抬手往门外一指。“啊不就是在丢那里,老妈你前天不还嚷着说要种棵小辣椒,喏,阿维不是已经帮你种上啦!”
赵母的目光一扫,当场傻眼,不敢相信那个花哨艳丽的景泰蓝瓷器竟然被他们当作花盆扔在墙角下!
她手捧着心用颤抖的口吻说:“快,快去给我拿过来洗干净!快点——”激动得几乎是要昏厥了。
赵尹薇扬手靠在嘴边朝一旁发愣的老弟吆喝,“阿维,快去把碗盆里的泥土倒一倒,快点洗干净拿来。”
赵尹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听命照做。
半晌,两根手指不情愿的拎着淌水的瓷器凑到母亲面前。“喏,要这丑不拉几的鬼东西干么?”
“什么丑不拉几的鬼东西,这可是掐丝珐琅的景泰蓝瓷器!”赵母战战兢兢的捧了过来,又是惊又是喜的摸摸碗盆,连忙用衣角把它擦个晶亮,“……是真的,原来是真的啊!”喃喃自语。
“什么东西是真的?”赵尹维问。
赵尹薇忍不住用手摸摸老妈的额头,又探探自己的头。“确定没发烧呀!”
赵母拉下女儿的手,双眼含着异样柔情。“薇薇,你爷爷帮你定了一门好亲事,这个瓷器就是信物,当初你爸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他是病傻了随口胡诌,没想到是真的,刚刚那两个人就是你未来夫家派来的人,说要接你去完婚了。”
她闻言两眼发直。“啥?!我要结婚了?”宛若中了掌风似的连退数十步,直到背脊抵在薄墙上才歇止。
而赵尹维则当场大叫,“妈,你该不会是穷怕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当起人口贩子,打算把姐姐卖了还债吧?”
“兔崽子,你胡乱说啥?”扫了儿子一记警告。
“我哪有胡说,正常人家好端端的干么娶老姐?她又不是林志玲也不是侯佩岑,最糟糕的是我们家还欠一屁股债ㄟ,有脑袋的人跑都来不及,谁还会自动送上门,你说,对方如果不是疯了是什么?说不定那个家伙有什么怪病,还是缺脚断手的,要不然干么娶老姐?”劈哩咱啦的说着他的疑问。
赵尹薇皮笑肉不笑,赶紧出手一把将老弟的嘴巴堵住,以免他又讲出什么不堪的字眼。奇怪!真不知道他是来支持她的,还是来吐槽她这苦命老姐的。
“妈,老弟说的不会是真的吧?”赵尹薇抖着脸皮不安的问。
赵母霍然起身,毫不留情的赏了这两姐弟的脑袋一人一记爆栗。“笨、笨、笨,果然是姐弟,一整个笨。”
“妈,好痛!”她吃疼的揉着头。
这种力道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她老妈的手劲真是宝刀未老。
“痛才会清醒。”赵母龇牙咧嘴的说。
赵尹维护着脑袋不死心的问:“难道……姐真的要嫁人了?”
“是啊,而且……噗哧!”赵母突然傻笑了起来,“你们知道我女婿是谁吗?叽咕叽咕,知道吗?知道吗?”她淘气的挑弄了两姐弟的下巴。
心惊胆战之余,两姐弟有志一同的摇摇头。
“呵呵,是项氏集团的接班人ㄌㄟ。”
“项氏集团?跟橡皮擦有关系吗?很有钱吗?”挑眉,赵尹维纳闷的问。
今年才念国二的他压根儿不知道项氏集团是干么的,如果是讨债集团,那他可能会比较熟悉些。
“废话,台湾首富ㄟ!”赵母笑到眼睛都几乎要淹没在脸颊的肉海里,“我们家的薇薇要嫁人了,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呢!”
等等,她要结婚了?问题是她才大一ㄟ。
她老公是台湾首富的接班人?问题是她连他长什么鬼样子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
“妈,他几岁……”赵尹薇战战兢兢的问,脑中浮现齿摇发秃的模样。
“正是青春年少,听说三十岁了,是美国哈佛法学博士喔……”赵母巴拉巴拉的说着对方惊人的条件。
偏偏赵尹薇什么帅气挺拔、知书达礼都没听到,因为她的思绪当场跌在三十岁的深渊里,无法起身。
三十岁!三十岁!那个要娶她的男人已经三十岁了!
她惶恐的瞪着自己的双手,来来回回的数了又数。
这是打击,天大的打击——
对念大一的她来说,已经离开大学的家伙都算是老头子,为什么她还得嫁给一个三十岁的超级糟老头子呢?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差点连两只手都不够算呢!
不要、不要——
她不想嫁给老头子,她渴望的是一段纯真的恋情,她才不要跟死气沉沉的老头结婚呢!
她简直不敢想像那布满枯老皱纹的手要搂着她的腰、牵着她的手,那充满腐朽气味的嘴巴要亲吻她,他们还得睡在同一张床上,天啊!这画面实在太不堪了,那她岂不像是睡在尸体旁边,届时身上还会爬满了蛆……
恶心,光想就是一整个恶心!
喔!天啊!这简直比讨债公司的纠缠还叫人感到惊悚。
“啊——我不要嫁给老头子,我不要嫁给老头子——啊——”
赵尹薇失控的大声嚷嚷,尖锐的嗓门当场把孱弱的门窗震碎。
第二章
“什么——”项莫轲从沙发上豁然起身,满脸震惊的望着奶奶,全然不敢相信他耳朵所听到的消息。
他的冷静从容在乍听到消息的瞬间完全崩盘溃堤,双手不自觉的收紧拳头才能压抑住那凶猛的怒气。
“轲儿,你冷静的听奶奶说。”项母安抚着儿子。
“奶奶,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也太荒谬了,为什么我会有指腹为婚的对象?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而我竟然还有这么荒唐的婚约!”他不能接受,不能。
“轲儿,这是你爷爷定下的婚约,也是你身为项氏集团接班人的一份职责,那女孩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千金、富贵名媛,但总是家世清白。”
他才不管什么家世背景,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结婚!
“为什么爷爷会定下这种荒唐的婚约?”
项莫轲暴躁的握紧双拳、纠结双眉,这是打从他国中之后就没做过的幼稚举动,他却在多年后的今天如此失态,这实在都是因为这桩婚约来得太叫人意外,太叫人措手不及。
“轲儿,尽管我们身体里流着祖先所赐予的尊贵血统,但是项家也曾经贫困得跟一般人没啥两样。在你爷爷几次生意失败后,我们家落魄得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在最穷途末路的时候,是赵家善良的给了爷爷一碗萝卜干猪油拌饭,你知道那种温暖是无可比拟的,为了感谢赵家的帮忙,爷爷才会在发迹之后上门求亲。本来赵家也是百般推辞,全都是你爷爷的诚心感动了他们,这婚事才定了下来。”
“奶奶,感谢的方式有很多,但是不需要把两个没有感情的小辈盲目的绑在一块吧?”他焦虑烦躁得超乎自己想像。
“轲儿,感情也是需要经营培养的,端看你有没有心。况且你爷爷还定下接班者必先成家的铁律,你定是要遵守的啊!”项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着。
“不,倘若如此,那我大可返美永远不回台湾!项氏集团的接班看是要卡在这荒谬的婚约上,还是就这么放任消失。”他撂下狠话。
项莫轲真的很愤怒,感觉这就像是预先设好的一个陷阱,而他竟被哄骗逼迫着得往下跳去。荒唐!荒唐!
“轲儿,项氏集团是你爷爷胼手胝足所创立,更是你父亲投注一生心力拓展至这般辉煌光景,难道你忍心把他们两人的心血就这么糟蹋了?你要叫奶奶将来如何去见你爷爷?你又要怎么面对你病倒的父亲,难道,难道真要奶奶豁出这条老命,你才肯点头吗?好,反正守不住这个家,奶奶也没有脸苟活——”
“婆婆,您请冷静!千万别这样做。”裴文若当场跪求婆婆,转而对着儿子说:“轲儿,不可以这样对奶奶,你要体谅奶奶的心啊,她是那么的爱护你。”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儿子,丈夫倒下了,如果连儿子都不能依靠,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明白儿子的抗拒情绪,可是项家的纪律又岂是轻轻松松就可以改变的?当初她也不相信这样的商贾人家会有这么复杂繁琐的家庭礼教,直到嫁入项家身处其中、亲眼所见,她才懂了这些叫人窒息的传统。
她也曾怀疑这样对孩子是否公平,可是这就是身为项家人的使命与责任,推诿不了的。
“母亲。”他不喜欢母亲这样卑下的哀求。
“轲儿,算是我求你了,应允了奶奶的话好不好?”
“我……”项莫轲真想当场拂袖走人。
“轲儿,你是项家眼下唯一的希望,你冷静想想好吗?”
拗不过奶奶的坚决态度,也抵挡不了母亲的泪眼婆娑,他决定放纵自己暂时任性的离开这荒唐的战场,好给紊乱的思绪一点思考空间。
他当下转身离开客厅,把这些烦人的可笑暂时抛下。
这次返台,显然棘手的问题不在接班,而是在于这桩天上掉下来的婚约。
远离了风暴,他站在露台前,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不,与其一个人没有胜算的抗争,还不如先会会对方的底细,才能知道如何应变,就算要说服对方毁约,也总得先知道对方的心思。
项莫轲的手心狠狠的击上露台的栏杆,决心,不言可喻。
结婚?!这真是个超级惊悚的大消息。
赵尹薇昨晚都没能好好睡去,光想到她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糟老头,少女的情绪就一整个糟到谷底,别说上课没精神,老师说的每句话对她来说简直是外星语,有听没有懂啦!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崩溃。
“赵尹薇,你今天在焦躁恍惚个什么劲儿?你知不知道教授都快要把你杀了?”徐贤雅问着反常的好友。
“最好他把我杀了,我才落得痛快。”她一脸沮丧。
“怪了,这是我认识的赵尹薇吗?快回来,赵尹薇,你赶快给我回地球来!”徐贤雅死命的掐着她的脸,非要她讲个明白不可。
“贤雅,脸会痛啦!”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徐贤雅的手指。
“知道痛就快点给我说清楚!不要让我费心力的去猜你这颗智缺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赵尹薇把好友拉到公车站牌旁的椅子上坐下。“先说,听了你可不准笑我喔。”她警告的亮出食指抵住徐贤雅的鼻子。
但立刻被一掌拍开。“快说啦,还讨价还价。”
往一旁的位子坐下,赵尹薇深深的吸了口气,“我要结婚了。”大有壮士断腕的神态。
“啥?”徐贤雅诧异的望着她。
“我说,我要结、婚、了!”又死了一次的壮士。
一秒钟的寂静,下一秒,“呵呵呵呵呵……”向来优雅的徐贤雅在马路边毫不掩饰,张狂的嘲笑起身旁的赵尹薇。
这实在是本年度最智缺的冷笑话,很符合她的风格。
“不准笑,我是说真的!”赵尹薇激动的大声喝叱。
揩揩眼泪,敛容扫了她一记凌厉目光,徐贤雅劈头就骂,“你是疯了还是病了,赵大小姐,天底下有谁那么大胆敢娶你?你今年满二十岁了没?还在念书欸你!”戳戳她的脑袋,“还有,那家伙不知道你家是隶属于讨债公司旗下的产业吗?这个笑话太逊了,我说赵尹薇啊,你智缺也要有个限度。”她直觉是赵尹薇胡诌的笑话。
“徐贤雅,我是说真的,指腹为婚这种蠢事在这年代是荒唐了点,但是我赵尹薇才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她激烈为自己的人格抗辩。
哇,真的是一脸认真,难道她是说真的?
“不会吧,你说你有个指腹为婚的老公?”她再次确认。
活像是战败的公鸡,赵尹薇颓丧的点点头。
一掌拍上额头。“喔,天啊,这简直比你智缺还叫人难以置信。”徐贤雅不敢相信。
“别说你不敢相信,我也是一整个想要崩溃,你知道吗?那个妄想要娶我为妻的人竟然已经三十岁了欸!”三根鸡爪子似的手指惊悚的矗立在徐贤雅面前。
“三十岁!那、那、那跟你口中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差别?”
她摇摇头。“全然没有差别,因为他活脱脱就是个糟老头子,光想就够叫我捶胸顿足的了。”
“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个峰回路转,你给我说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