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用了舒婕妤做幌子。
我下意识地摇了头,却听他道:“后宫的事情,我不管,但我只会在有你的地方过夜。”他伸手揽住我,用力地抱着,“我只要你一个。”
他的怀抱温暖得让我惶恐,我略微有些挣扎,嘴中也只会道:“皇上该留在水苑的。”
刺杀 第四节(4)
他立时将手松了开来,用他那双夜般沉黑的眸子望着我,闪也不闪。
“你真要我走?”
我不敢回答。他的手从我腰间移开:“若是你说,我就走。”
我抬起头瞧着他,瞧着他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唇,一点一滴像刻在了心里一般。
心中辗转,意志却在一丝一毫地消磨。
我为什么要他走呢,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煌琰啊!
已经转了一世了,已经无奈地错过了,我为何还要放手?前世分别的伤痛,难道还不够吗?
我用力地抱住他,抱紧他。我只有一个子煌了,我不能再松手,我放不开,也放不起。
到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我早已倾其一生,只为“煌琰”两字,便早已刻骨铭心……
刺杀 第五节(1)
4。
子煌自此便随我留在了寿德宫,当然这件事只小禄子和寿德宫的宫女知道。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而我却没有其他办法,煌琰是我几世都无法失去的人,我无法跟随希琰,便只能留在子煌身边。
我不能再失去,所以也只能如此。
中午的时候帮定儿上药,她刚刚苏醒,见到我便禁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处理完毕,便听身边的宫女过来禀告,说是太医院的张太医过来请脉,正在厅上候着,我才低头安慰了定儿几句,出去了。
张明启算是太医院的领头人物,今年六十多岁,膝下只有一子,却未曾继承父业,听说是在十几岁的时候随了一个云游的浪人学武去了。
他细细地为我把着脉,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略一提气问道:“娘娘最近可有不适的症状发生,比如呕吐、腹痛之类。”
我略微回想了一下,只两个多月的身孕,还没有更明显的状况,便摇头道:“最近一切都很好。”
张明启才有些心安,笑道:“娘娘自北方来,对南方的气候多有不适,下官就给娘娘开些调理补身的药,两帖服用下去就能有所起色。”
我点了点头:“那就多劳张大人费心了。”
“不敢。”
望着张明启远去的身影,我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小腹:依旧平坦得感觉不出什么。而待八个月以后,便会有个小家伙从里面出来,闯入我与子煌的生命。
他一定有着子煌一般的模样,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还会有着孩子的天真烂漫,调皮嬉闹。那个时候,寿德宫自会热闹许多了吧……想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隐约间像是睡着了,做着梦,梦中闪烁的全是迤逦瑰丽的光晕,中间是个孩子,三四岁的模样,在野地里颠颠地跑着,笑声洒了一串一串。
我跟着他,也开心地笑,却怕他摔倒,小心地在后面护着。孩子口中喊着父亲,然后扑入了一个怀抱,我的视线随着他,渐渐上移,然后就对上了一张脸。笑容自由而且散漫,似乎是漫不经心却又温暖至极。唇角一勾就看见一湾浅浅的酒窝。
我猛然惊醒,摸摸额上,早已渗出了一层薄汗。
一直在身旁伺候的宫女吓了一跳,慌忙地跪了下去。
房内一时静得让人窒息,我挥了挥手,让宫女起来,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本来就是个怕痛的人,又想那些无望的事情做什么……
近些日子,也是过得如水般平和。
一早的天色就有几分阴晦。待下午时分,便开始下起了小雨。珠玉般的雨点打在芭蕉叶上,溅开了千颗水晶粒子,四散滑落而去。夏末,南方的一季雨水,把院子四角的石头染了一片苔绿。
正瞧着雨,便听到宫门太监喊:“皇上驾到。”
我有些意外,忙到廊前去迎,还未踏出门口,便听子煌道:“外面凉,进去再说。”
他小心地扶我进了内室,便拉了我的手,瞧着我的肚子,一双碧玉般的眸子全是一副痴迷。
我笑着挣脱了他的手,唤宫女进茶,才对他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才猛地想起什么般地道:“听说西良玉可以安胎顺产,便去求了一块回来。正巧龙兴寺那里最近在做法事,打算带你一起去看看,顺便给玉佩开光。”
我不觉莞尔,瞧了外面的雨已经有要止住的意思,便问:“什么时候去?”
“下午吧,已经吩咐下去准备了。”
过了午时,天空便放了晴,蔚蓝得如洗过的缎子。
许久未曾出过宫门,正装的衣衫也都放到了衣柜内里。忙了许久,才收拾停当。
永络崇尚佛法,京城四处都建有庙宇,而龙兴寺则是最大的一座。
皇驾出宫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地便听见了低沉的经文咏唱。又过了片刻便到了寺庙之中。接待我们的是个老法师,似乎与子煌很熟,给玉佩开光之后便入了后室闲谈。
刺杀 第五节(2)
我不太方便过去,就打算到院子里闲逛。走之前,子煌一直叮嘱我雨后路滑,要分外小心。说了不下十遍。这人也跟那种“准爸爸”一样,开始变得啰唆起来。
我笑着攥了攥他的手,道:“没事的,我都这么大了,会注意的。”
他才展开了一抹笑容,帮我理了发髻,送我进去。
路的确很滑,满地全是青石子,润了雨水就像极了玻璃。
小心地往前走,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脚下,便顾不得其他。旁边是高大的灌木,树影稀疏,层层叠叠,有点晃人的眼。
正小心地走着,余光却瞧见了个颀长的身影。
穿着件淡蓝的长衫,站在树影之间,显得有些朦胧。
我心里一紧,不确信地用力揉了揉眼,再看时,那抹淡蓝已经消失不见。想必我是眼花了……
因为皇驾要来,寺里并没有香客,只大队的侍卫在寺庙外面守候,里面静得出奇。这样的守卫,怕是神仙也难以进来,何况是他……
又转过了几重回廊,走得累了,想坐下来歇息,却在远处看到了人影走动。
淡蓝色,是希琰喜欢的颜色。
眼睛直直地盯过去,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脚步也下意识地朝着那身影追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胸腔里都是雨后清冷的空气。
没跑几步就觉得气喘,忍不住停下来调整呼吸。再抬头时,那抹蓝影已离我越来越远,转过了拐角就消失不见。我心中急切,顾不得其他,踉跄着去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生地推开了他,现在却又要这般撕心裂肺地追逐。几乎快要喊出来,琰!希琰!可雨天路滑,只走了两步我便被绊了一下。身子立时失去了平衡,碧蓝的天空凝滞一般地从我眼前滑过,心也在胸腔中慢慢缩紧。
时间在空气中冻结,像是隔了满满一世。
我看到了我拼命往前伸展的手,挣扎的全是要自己去抓住些什么,只要一点点就可以。
但我什么都没抓住,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几乎要绝望。只觉得身子一疼,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心一下子缩紧,连气都不敢喘。
过了半晌,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才略微安心地动了动身子想站起来。可就在这时,我才觉得身子发沉……小腹也隐隐地开始绞痛。
我一下子就慌了,咬牙强忍了半晌,才让那阵疼痛过去。
不安与忐忑地把手放在小腹上,一种不好的预兆慢慢从心底涌了出来。
这种不安等回到宫里后就变得更加真实。子煌知道我在寺里摔倒了便急忙召了张启明过来,他给我号了半晌的脉,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我并没把我摔倒的原因告诉子煌,只是说自己不小心,但很明显这理由他并未接受,带了几分自责地看了我两眼就连问张启明我怎么样了。
张启明一直摇头,说:“不妙……不妙。”
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小腹的疼痛到后半夜越来越清晰,虽然服过了药,可似乎一点效用也没有。最后变成了撕裂般地痛,冷汗也如水般地流了满脸。
子煌一直拉着我的手,表情比我还要痛苦,温柔的眼里全是焦虑的担忧。
到了天明时分,我再也熬不住,只觉得下身开始流出温热的血,然后缩紧的心就像爆开了一般疼。旁边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意识离我越来越远,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只看到了子煌惨白的脸。他握着我的手,缓缓地露出一抹笑容。是憔悴至极的笑容。他将我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低声道:“醒了,要不要喝点东西,你昏睡了两天了。”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却依旧温柔。
我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忽地觉得很累,累得连呼吸都想停下。
“我们的孩子没了,是吗……”我安静地问他,只是想残存些微的希望。
他的回应却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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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 第五节(3)
我像浸入水中的烛火一般,闭上了眼睛。泪水,泉般陨落。
幸福来得太快,我无法抓住……留下的,却是沉痛与绝望……我们的孩子,还未曾降世,便如此地消逝了……
后半夜,雨又开始落了下来。瓢泼般地打在地上,发出了令人心惊的声音。雷与闪电交加着撕破了夜空,投了满室狰狞。
子煌默默地抱着我,用锦被包住了我们两人的身体。可我还是觉得冷。身体的疼痛触动了某根神经。哀恸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呆呆地望着床帐一天,而现在,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在子煌的怀中,终于崩溃了。
我抱着他哭,哭得声嘶力竭。我用力地捶他,打他,最后开始咬他,唇齿间传来了血腥的味道,他却动也不动,只拥着我,倾他全心地拥着我。
待我渐渐地倦了,累了,哭不出来了,他才小心地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胸口,低声轻喃:“我们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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