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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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娉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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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却是信了,只是脸上有些犹豫。说实话那棵树很高,就连府上那些下人的孩子也很难爬到顶,何况是他这般娇贵的公子。最开始只是想逗逗他,却不想他竟认了真,几步向那槐树走了过去。
  他真的是没爬过树。
  动作很笨拙,粗糙的树皮毫不留情地在他那身名贵的衣料上划了数道口子,他却不管,只兀自地向上爬着。过了许久,也只是爬上去了一米的距离,而他那双本是保养有度的手,却已沾了斑斑的血迹。
  我眉头略拧,冲他喊道:“算了吧,你下来。”
  他却置若未闻,像要向我证明什么似的更卖了力气,我有些无奈。原来这个男孩,也是这般倔强。
  我止不住他,只任他胡来,又过了约半盏茶的工夫,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过不多久院子里就进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哎哟!我的殿下爷啊!您在做什么啊!”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嬷嬷,她一脸惊恐地拍着大腿,手足无措地唤人要把那树上的孩子抱下来。
  殿下?
  我心中一紧,连忙抬头看向那个已爬到大树中间的孩子,华贵的衣衫,雍容的态度,不识世事的青涩,再加上今日齐皇后的到访,原来如此,他本该就是殿下。
  我茫然地看着大队人马像潮水般地向树下拥了过去,而此时,我却听到了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杏花落了,像纷飞的雪花,染了我一身素白。这后院本是极大,今天我却觉得它竟是如此狭窄,狭窄得让人透不过气。
  

浮华 第二节(1)
明纪1081年春天,我刚好五岁。
  那年府中的杏花开得分外好,我本以为又是平淡的一年,却不想三个莫名其妙的事故,改变了我全家的命运。
  第一个是照顾皇子的嬷嬷不经意让皇子走失了,几乎搞得全府人仰马翻;第二个是那个皇子误打误撞地遇到让他爬树的我,因为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所以这个事故的影响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但后果就比较严重了,也直接造成了第三个事故——皇子从树上摔了下来。
  小臂骨折,全身上下数处划伤,如果在寻常的百姓之家,这应该算不上什么,只是受伤的那人,刚好是皇帝的血脉。
  一时间,韩王府上下一片黯淡,就连宠辱自若的父王也默默叹了口气。其实这一切若是放在一个明君身上,定是不会起这么大波澜,但问题就出在——这个成德皇帝并不是什么明君。相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所以父王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第二日,皇旨便下来了,意思大概是北方不稳,要我父王领兵去镇守边关。明里是升了我父王的官职,实际上却跟流放差不多。
  皇旨下来后,父王一句话也没说,只默默地磕了头,道了“谢主隆恩”。
  之后的几天里,韩王府完全陷入了一种冷寂的状态。
  丫鬟与奴才只是带了贴身的数十个,其他的都被母亲遣散了。她告诉我,北方那里荒蛮无度,能少带人过去受苦,就是一点功德。
  定儿本来也是要被遣散回乡的,因为年纪太小,母亲不忍让她跟了去,倒是这个只七岁的女娃娃哭着喊着说死也不要离开我,这让我不由得多了几分感触。其实人心虽然深邃,但有的时候却异常的浅显。
  定儿的心思只是认定了她必须一辈子跟着我,但她不明白,为何一定要跟着我,她也不会明白,跟着我并不是她的人生。
  日子悠悠地滑过,转眼间,王府的杏花又落了。短暂的十日花期,满树芳华,便全覆了地。
  不过这次不同,府中的下人去了大半,留下的也没什么心思去扫那一地的雪白,我每日坐在中庭的杏花树下,不到片刻,就能染上一身的熏香。
  花儿注定要化落成泥,只是有的在树下,有的却不知去了哪里……
  三日后,便是父王启程的日子。而在这日的午后,我却瞧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的手上厚厚地缠着白布,用夹板固定着,面色仍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倒像极了这一地的杏花。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坐在树杈上,晃着双腿,漫不经心地问他。
  树下的他显得有些踌躇,身边跟了个小太监,脸上的神色十分不好,估计一半是为了我的无礼——大概没人敢像我这样坐在皇子的头顶上;另一半则是为了这个性格别扭的殿下——很明显,这次他绝对是偷偷溜出来的。
  “你要走了吗?”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夹了几分淡淡的忧郁,问我。
  我点了点头:“大概是三天后吧,我父王是这么说的。”
  接着就是如水般的沉默。
  那天的天空分外的蓝,也不知怎的就让我想起了前世的某一刻。记忆里的天空也是如这般碧蓝如洗,干净得不像真的。
  过了许久,他才带了几分试探地问:“我还会见到你吗?”
  “那你会去北方吗?”我笑着回问他。
  他竟是万分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他大概不明白,皇宫深莫如海,既是生在了皇家,就早已脱了一世的自由。
  “那北方是兵乱之地,你是皇子,又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他却像是急了,大声吼道:“你怎知我不会去?”
  这样的语气倒是吓得我一愣,顿了顿才翻身从树上跃下来,然后靠近他,眯着眼伸手抚上了他的下颚。这个孩子比我高了一头,但孩子毕竟只是个孩子。
  “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会懂的。”
  

浮华 第二节(2)
“我不小了!”
  他的声音骤然放大,我还没回过神,就觉得身子一沉,再睁眼时已被这个小鬼抱在了怀里。
  他与定儿一样,还不会掌握力道,虽然只用了一只手臂,却抱得我生疼。
  “我会去北方的,我会去那里带你回来,然后我会保护你,保护你一生一世,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身上皇族特有的龙檀香渐渐围绕在了我的身旁,我忽然觉得满地杏花被阵风撩了一下,慢慢卷入了苍穹,飘得有些乱了。
  三日后启程。
  父王一向清廉节俭,能带走的大概只有爷爷留下的一些东西。
  车马三驾,随从二十三,一个堂堂的王爷,就这样在一个寻常的早晨,默默地离开了皇都。
  对于即将驶向的前路,我没兴趣知道,也不想知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也许我就像那些杏花,一世开,一世败,却也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只是不知这风与流水,会将我飘送到何方。
  就这样大概走了一个多月,我终于渐渐感受到了北方的荒凉与寒冷。皇都将至夏日,和风细雨,这里却是冷风啸啸,残雪初融。
  又过了两日,一队兵马与我们会合了,是父亲以前的旧部,当然,还有我的哥哥华林成。他比走的时候又长高了许多,今年十六岁,正是风发少年。
  我从小就很喜欢他,虽然他走的时候我还不能说话,但我仍然记得他每日想尽办法逗我欢颜的那些鬼脸,我知道他是真心地在疼爱我。
  “哥哥!”从马车上跳下来,紧跑了两步便一头扎在了他的怀里。
  他满脸的惊诧,轻易地将我高高地举了起来,端详了半晌才恍然大叫道:“哟!这不是那个鼻涕虫嘛,都长这么大了!”
  这时,母亲也从车子里走了出来,哥哥见了,连忙过去下跪行礼。那时,我看到了母亲眼里闪出了带泪的微笑。
  我们一家人团聚了,终于。
  

浮华 第三节(1)
父亲要镇守的边池叫定真,是个户籍不足两千的小城。如此小的城里,倒是驻扎了近三万的将士。
  新的王府只有四间套房,残旧,矮小,比皇城的县府衙门还要寒碜。不过好在中庭有一株杏树,只一株,却让我高兴了好几天。
  不知皇城内的韩王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我懒懒地不想去想,就如同我不想去想那人一样。
  转世了,投胎了,那人却不在了。
  上一世刻骨铭心的人,在这一世又不知何时能见,或是……永不相见。
  “如果有下一世,你又尚未娶妻,那我肯定会嫁给你的。”
  这是我对他许下的诺言,但是我心中却隐隐地痛,不知可否实现……
  转来转去,儿时年华总易去,桃花红了又落,雪花飘了又融。转眼八年如梦,我十三岁了。
  到了半大不小的年纪,我成熟了很多。这是必然的,因为我已经活过了三十多年。
  到了定真城后,父王便开始教我兵马骑射,也打开他的书房,让我随意进去取阅。
  父王的书大多都是兵法韬略,我虽然不喜这些,却也读了不少。学了五年之后,他竟开始让我学习统兵围猎了。
  这让我很是讶异,毕竟受了原本世界古代男尊女卑的影响,却不想在这里,女将军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而此时,北方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木泽国的怀安王谋反,朝廷大概是怕木泽国将战乱引入南方,便又赐了我父王五万兵马,给了元帅的兵印。
  不过后来听说,这件事其实是齐皇后的意思,而且也有传闻。成德帝纵欲无度,身体似乎出了问题,放在上一世大概是得了肝硬化之类,所以一些朝政已交给了齐皇后处理。
  而母亲也在不经意间,告诉我那日让我煮水奉茶的缘由。
  本来,齐皇后是有意让我成为某位皇子的妃子的。大概是想拉拢忠良,却不想发生了那件事情,引得成德大怒,也只好让我们举家北上。
  其实命运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偶然,改变了另一个偶然。
  后来,我的哥哥娶了妻,成了家,也成了父王帐前的一员将领。
  明纪1089年春,我也有了自己的第一队兵马。只三十个人,父王却高兴得像给了我整个天下。
  等到了春末的时候,父王给我下了第一道军令,要我去剿灭一队山贼。
  我记得我当时正在后院母亲那里陪她一起喝醇香的杏仁露,那略苦带甜的液体瞬间便卡在了嗓子里,险些呛得我背过气去。
  我前世只是个给人打工的秘书,今世却要我领兵除暴安良,我何德何能?
  母亲含笑着抚着我的头,说:“你已经长大了。”
  可母亲您却不知道,我还没坚强到去左右人命。
  那日午后,我牵了自己的爱马,奔出了定真城。
  此时暑气初升,灼灼地催人眩晕。我寻了条小溪,放马去喝水,自己却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兀自发着呆。
  过了许久,西方的天际渐渐染了半分红晕,我才起了身子打算离去。就在这时,我忽地听到了一阵破风声,惊骇下却觉身上一凉,再一看时身前的溪水已不知为何溅起了大片,而一半全像雨水般淋在了我的身上。
  我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再一看,一个少年已走了过来,在岸上拿起了刚才随着溪水一起溅起的两条鱼,冲我嘿嘿一笑。
  “吓到你了吧,我没注意这里有人,得罪了。”他笑得万分顽皮,黑亮的眼里似乎有阳光在跳动,而我却呆愣到九重天去。
  一时间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修长的身影,白杨般挺拔的脊背,宽广的胸膛。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细细的,长长的,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眼珠很黑,阳光投进去却变成琥珀一样的颜色,层层叠叠的犹如星辰般闪闪发亮。
  记得很久以前我曾说过,人的眼眸就像天上的繁星,而他的那双,绝对是我天空中最闪亮的那两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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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 第三节(2)
几乎是冲口而出地朝他喊:“煌琰!”
  他一愣,尔后揉了揉鼻子闷声笑道:“煌琰?姑娘认错人了吧,我的名字可不是煌琰。”
  他的笑容很随意,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然后半开玩笑地拿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继续打量他。
  毫无疑问,这人的身形和轮廓与煌琰几乎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眼眸中流出的神采。
  记得那世的煌琰,眼里的颜色是淡淡的蓝,忧郁,安静,却又温柔得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而这人的眼睛里却是生命跳跃的红,炽热,活力四射,有如正午的阳光。
  他见我久不说话,脸上多了一分惊慌,看着我满身的狼狈,分外小心地问:“你没事吧。”然后很自然地用手背贴了下我的额头:“会不会觉得很冷?”
  眼前的身影似是与多年前重叠,那个男子也总是用同样的动作,然后轻柔地问:“会不会觉得很冷?”
  我不由得一震,才觉得恍如隔世般的怅惘。
  突然记起转世时那老人的话。
  “两个世界的人,多少会有一些相同的牵连,那人的样貌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而且他的名字里,会有一个‘煌’字,或是一个‘琰’字。”
  于是我急切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突兀的问题问得他有些发怔,又黑又亮的眼睛微微眨了下。他细长的眉微微上挑,像是种打量的神情望着我,过了许久,他说:“希琰,我的名字。”
  希琰——与煌琰只差了一个字。
  也许,真的只是也许,我又见到他了,见到那个上一世让我爱得痛彻骨髓的男子了。
  鼻子里一阵酸楚,我抬头望他,泪水不由得滚了下来,与那些溪水混在一起,渐渐地滴落了下去。
  他见我哭了,显得有几分无措,慌乱地退了两步,道:“姑娘你别哭啊,我只是不小心弄湿了你的衣服而已。要不这样吧,我拿这条鱼来赔罪。”他将那条还张着大嘴的鱼递到了我面前。
  我心中却是像针刺般地痛。
  恍然间也明白了——转世,转世,原来还记得前世纠葛的,只有我而已。
  我真的没忘记他,他却早已识不出我的模样了。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起身理了理满身的凌乱,打了个招呼。先前在一旁饮水的马儿几步便跑到了我的跟前,我翻身上马,他却猛然拉住了我的缰绳。
  “姑娘,我是不是见过你?”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是种若有所失的神伤,我心中怦然,以为他要想起什么了,却不想那神情短暂得宛若幽昙一现,转瞬便被种调皮代替,“你这个样子也没法回城去,我家就在附近,倒不如先跟我回去换件衣服,小心着凉。”说完便不由分说地跃上了我的马背。
  我还来不及拒绝,他就已然霸道地将手环过了我的腰侧,拉着缰绳道了句:“坐稳了。”便催马奔驰在了这片野林里。
  我心中只是无奈地想笑,尔后淡淡地回想,他前世,可否有这般霸道……
  就这样,我被他连人带马地给劫持去了。直到夜幕慢慢笼罩,林子里缓缓飘来一股薄雾时,他方放慢了速度。
  “你要带我去哪?”我平下了心,抬头问他。
  他笑了,很爽朗,像个大男孩。
  “是我家,就在前面了,看到那屋子了没有?”
  我顺着他所说的方向望去,果然,雾气之中隐隐现出了几道朦胧的轮廓。
  “你是山上的猎户?”我猜测着。他却笑而不答,只用下巴磕了下我的头顶,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所说的家,不过是个破旧的庙宇。里面很干净,没有脏乱的痕迹,其中一角铺了层厚重的稻草,大概是他睡觉的地方。在稻草的旁边,则是两只掉了漆的木箱子。他打开箱子,翻了翻,拿出了件衣服,递给我。
  “你身上还湿着,别着凉,去后面换下来吧。”他指着佛像身后说道。
  

浮华 第三节(3)
我仍有些犹豫,抱着衣服不肯动。
  他依旧是笑,夹了几分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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