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放的救济粮不少,可是流向京城的灾民仍旧不少。自古以来,天灾往往多有发展成人祸的,地方官吏利用权力,趁赈灾侵吞国家银财亦不是什么稀松平常之事。
前几日,不知皇上自什么地方听到伊州僢远斗米一金,百姓易子而食。当日上朝大发雷霆,将伊州数名官员撤职查办,杀的杀,拘的拘,朝堂震动。
皇上这次势要将伊州的灾情查办清楚,确保救济粮能早日发放,并且发到灾民手中,这也是归海莫睿此次出京前往伊州的使命。
这是他第一次办差,遥望着远山高远,归海莫睿面上带上了几分意气风发的笑容,越发衬得俊朗不凡。
突然马车中传出一声清晰的撞击声,归海莫睿一惊。自他出了皇城,便让侍卫压后,自己微服出了京,这马车中可是没有人的啊!
他眉宇蹙起,和驾车的侍从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掌便劈开了车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惊愕在场。
只见一堆衣物薄被杂乱地摊在马车中,一双小腿扎在衣物中,高高翘起正拼命地挥动着。归海泉铭自乱七八糟的衣服中爬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望向四周,面上却带着刚自梦中醒来的茫然。
归海莫睿一阵呆愣,不明白这小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皇叔,抱抱!”
归海泉铭的唤声响起,归海莫睿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钻入马车将他抱在膝头,蹙眉道。
“铭儿,你怎么在这里?”
“铭儿要去接娘亲。”归海泉铭一脸严肃说着。
归海莫睿再次愕然,随即面上浮现疼惜。万万没有想到,昨日他随口说的话小家伙竟记在了心间。想来是昨日听他说要去接尘儿,今日铭儿便跑出了奚辰宫,跑到麟阳四所,偷偷上了他的马车,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
他出宫匆忙,又没有留意,竟没有发现他,将他带出了京。归海莫睿望着他满含期待和渴望的小脸,竟生不出任何气来。半响终是叹息一声,也罢,天意如此,带这小家伙去也好。尘姐姐这一走便是三年,也该回来了。
“铭儿和小皇叔一起赶车好不好?”归海莫睿轻点铭儿小小的鼻尖,一脸宠溺。
“好啊,我要赶车!”铭儿欢呼一声,便爬下他的膝头向车外跑去。
归海莫睿生怕他跌倒,忙跟上,冲侍从道:“怕是现在宫中已乱成一团了,你快些回去跟皇上报个信儿。就说本殿下带太子去宁泉了,让皇上莫要担忧。”
……这日清晨,景色明丽,柳杏吐芳,风景殊胜。
用过早膳觅尘便带着墨儿和音儿到了溪边,吩咐他们两人自己去玩,她将衣袖挽高,在溪边坐下洗起了衣物。
泉水叮当,将纱衣抛入水中,衣服浸了水越发艳丽,随流波动,异常美丽,她心情愉悦,一面听着墨儿和音儿的欢笑声,一面想着。
两个孩子都大了,老这般由她教导读书习字也不是个事儿,是不是该央萧大哥给找个好点的夫子。
片刻,孩子的嬉笑声不闻,想是跑远了。心知附近暗卫极多,觅尘也不在意,兀自洗着衣衫,又去想商铺的事,盘算着伊州如今的旱灾。
“墨哥哥,我要那朵花,你摘给音儿好不好?”
山谷间,归海泉音和归海清墨玩闹了一会躺在草地上休息,突然归海泉音自地上爬起来,大眼晶亮地瞪着枝头一株开得正好的春海棠唤道。
归海清墨听到她的叫声未爬起,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枝头一朵粉黄相间的海棠花开得异常惹目。一半粉,一半黄特别的很,也难怪小音儿会那般激动。
他爬起身便向海棠树走去,望了两眼,眉宇蹙起思忖了片刻,找好施力点,一个纵身便向枝头跃去。
双脚在树干急踏几下便到了枝头,柰何海棠树枝干异常细,他几次试着去勾那朵花,胳膊太短竟是勾不到。他思虑一下,身体跳起,一掌便击在了花枝上。
咔嚓一声传来,一大捧花随着花枝断裂向树下落去,音儿的惊呼声传来,眼见好看的花儿便要落在地上,定是要摔得花瓣散落的,音儿心一纠。
说时迟那时快,归海清墨身影一闪,转瞬便落在了地上,衣襟一兜便将花枝整个收在了袍中。拿了花枝,他得意一笑,走向归海泉音。
“给你。”
“墨哥哥好厉害!”音儿欢呼一声,接过花枝,满心欢悦。
“哼,轻功也不过尔尔嘛,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以为意的童声自不远处传来,归海清墨转头却是一愣,只见一个和音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站在草丛中,见他转头,男孩微微抬头,满脸桀骜。
音儿自归海清墨身后探出头来,瞪大了眼睛,“啊”地大叫一声,半响才呼道。
“墨哥哥,他……他怎么长得跟我一样!”
归海泉铭亦是满脸好奇地盯着音儿,复又一整面容,扬声道:“是你和我长的一样才对!我是你哥哥,我叫归海泉铭,而你呢叫归海莫音,父皇早就告诉我了。快叫哥哥!”
音儿虽是多次听娘亲提及父亲和哥哥,此刻却有些茫然,又不喜归海泉铭方才说的话,不觉小嘴一嘟。
“哼,你让叫我便叫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轻功定还不及墨哥哥呢,还不服,羞羞脸。”
铭儿见她这般心中有气,可她说的确实没错,他的轻功果真不及眼前的小男孩。就是因为不及,他刚刚才会将气恼冲出口来。铭儿顿时面色一红,半响闷闷道。
“哼,父皇功夫了得,将来本太子学好了武艺定是比他厉害的。”他说着不服气地指向归海清墨。
“墨哥哥好厉害的,你才比不上。墨哥哥会背好多好多娘亲都不会的书,你会吗?”音儿挡在归海清墨身前挑衅道。
“父皇什么都教我了呢,不就是背书吗,我也会。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铭儿说着便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背了一段又挑衅地看向归海清墨。
“我还知道文将军打虎的故事,知道泰雍帝诗请先贤的故事,你知道什么?”
音儿知道墨哥哥才不会跟这种目中无人的小家伙计较,便上前一步昂头道:“我们知道的可多了,娘亲会讲好多故事呢。你知道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吗?知道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吗?知道包青天的故事吗?知道唐太宗取贤任能的故事吗?”
面前和自己长相极似的小女孩喋喋不休,步步紧逼,偏偏她说的自己一点不知道。归海泉铭顿时一阵气恼,半响才蹙眉道。
“你胡说!猴子怎么还有故事!还有姓!”
“我没有胡话,动物都是有感情的,娘亲说的,不行我们一起去问娘亲!”
觅尘将最后一件衣服甩洗干净,放入篮中,尚不及起身,便听不远处传来音儿唤声。
“娘,娘!”
她摇头失笑,这丫头越来越随性了,正欲扭头,却听音儿喊道。
“娘亲,你快看,他怎么跟音儿长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哥哥?”
觅尘头轰鸣一响,生生顿住了扭头的动作,身子一僵,半响才慢慢扭头。却见一个身着精致月白小儒袍的小男孩站在音儿身旁,正一脸好奇地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觅尘顿时双眼便一阵发热,视线朦胧了起来。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儿子啊!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当每次看到音儿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在心头刻画着铭儿的样子。
空闲的时候她会将音儿和墨儿玩闹的样子用素描一笔笔记录下来,每次都不忘相着铭儿的样子,也画下一幅来。现在他便在眼前,她竟浑身无力,没有勇气唤出他的名字。
归海泉铭盯着蹲坐在溪水边一身布衣兀自呆愣的觅尘,心中一乐。真好,父皇果真没有骗自己呢,娘亲长的真好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连七皇叔都比不上呢。
娘亲看着他的目光好温暖,娘亲笑起来一定更好看。只是娘亲为什么都不笑,为什么都为唤自己,难道娘亲不认识他?
归海泉铭想着上前一步:“我是铭儿,你是我娘亲吗?”
脆亮的童音响起,觅尘眼泪再抑制不住滚滚而落,她忙低头用袖子擦拭了下,复又拘禁地回身对着溪水整理了下衣衫,转身快步走向小男孩,俯身想去摸他的小脸,可又怕手中的潮气会伤到他,颤了几颤终是放下手,抖着声音道。
“好孩子,你是娘亲的好孩子。”
归海泉铭竟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扑上前一下便抱住了觅尘,脆生生的叫道:“娘亲,铭儿有娘亲了!音儿娘亲好漂亮,仙女一样!”
觅尘身体一僵,马上俯身紧紧将铭儿抱住,喜极而泣。她的儿子唤她了呢,只是那话却让她心若刀割,这三年来纵使她一刻也不曾让自己歇下,可终是错过了儿子成长,终是对不住她的孩子。
铭儿却是抬头,抚去觅尘的眼泪,懂事道:“娘亲不哭,父皇说娘亲生病了,娘亲哪里疼吗?铭儿给娘亲揉揉。”
觅尘失笑,轻抚他的脑袋:“好铭儿,娘亲不疼,娘亲只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啊,铭儿知道了,娘亲是喜极而泣!”铭儿欢呼一声。
“娘,哥哥说音儿的爹爹好厉害,能带着他飞好高好远,是真的吗?音儿也要飞飞。”音儿跑上前,抱着觅尘胳膊摇道。
“一会儿没留意,铭儿个机灵鬼便不见了,原来是自己来找娘亲了。”
调侃的笑声传来,觅尘抬头,正见归海莫睿爬上山坡,英气的面容在阳光下倍显俊美。觅尘上下打量他片刻,眸中暖意融融,三年未见,这小子竟也长成男子汉了。
她面有感慨,却抑制不住心头的小小失望,不是他呢……调侃的笑声传来,觅尘抬头,正见归海莫睿爬上山坡,英气的面容在阳光下倍显俊美。觅尘上下打量他片刻,眸中暖意融融,三年未见,这小子竟也长成男子汉了。
她在有感慨,却抵制不住心头的小小失望,不是他呢……她调整了下神情,忙笑道:“谢谢你,莫睿。谢谢你将铭儿带来,看到他我……很高兴很高兴。”
她说罢俯身在铭儿粉嫩的小脸上一亲,揉着他柔软的发:“娘很开心见到铭儿,娘和铭儿一般想念着铭儿,娘很爱很爱铭儿,请铭儿一定要原谅娘三年多来的失职。”
铭儿小脸一红,眼中却越发晶亮,眉眼弯弯:“铭儿也喜欢娘,娘和铭儿一起回京好不好?父皇也想娘,天天想,天天看娘的画像哦,那画都不像娘,一点都没娘好看。铭儿也想娘,铭儿都没听过孙猴子的故事,娘要讲给铭儿听哦。”
觅尘一愣,呼吸一窒,半响才点头,应声道:“好,娘再也不离开铭儿了,娘亲保证。”
归海莫睿看着这一幕,心中好笑,想起出京时皇上的那句话。
“前几日铭儿叫邹内史娘亲了……”
皇上的话是想通过他告诉尘姐姐,希望尘姐姐听到会心急,进而生出归京的念头。现在看来,他不必说,尘姐姐也是要回去的。
归海莫睿想的一点也没错。三年了,觅尘想是该回去了,如今又恰逢伊州大旱,这两年她将温室大棚养植技术告知了萧潋晨,在萧氏粮铺也有所分红,赈灾粮食的竟是她倒是能帮上不少忙。
再来,最近朝堂上逼着莫烬纳妃的大臣多有人在,她收集的信息也都差不多了,该回去为自己的爱情而战了。其实今春,她便一直有回去的打算,只是常年在外,想到莫烬想到铭儿,她竟有些胆怯,甚至有些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他们。
所以归京的事情,便被她以各种借口一推再推,如今看到铭儿,纵使她再鸵鸟也会让自己勇敢起来!回去!
……这日真的很忙碌,却忙碌的异常开心,上午和三个孩子一起玩跳格子的游戏,又亲自下厨做了饭菜招待归海莫睿。
下午将归海莫睿送走,她便和青黛带着三个孩子上了山,领着孩子在田里摘菜、嬉戏、唱歌。铭儿从未接触过山野,倒是玩的极为高兴,也和墨儿、音儿更加相熟。回家时望着三个孩子牵在一起的小手,连青黛都乐的呵呵直傻笑。
傍晚将孩子们亲手摘的菜做成香喷喷的膳食,看着孩子们吃的高兴,觅尘只觉幸福溢满了心头。晚上铭儿更是粘着她,非要和她睡,又缠着她讲故事。
觅尘便和三个孩子躺在一张床上,挑了几个安徒生童话讲给他们,墨儿和音儿常常听她讲故事倒是没怎么样,却是铭儿越听越兴奋,竟是怎么也不睡。后来还是她一遍遍唱催眠曲,才将小家伙哄得睡下。望着他小小的脸袋,他唇角甜蜜的笑,觅尘心中既愧疚难受,又甜蜜幸福,喜忧酸甜充斥心头,让她一刻也不能平静。
抚着铭儿的头发望着他许久,觅尘唇角扬起满足的笑意。心中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轻轻起身,摸出了房间。
轻轻关上门,刚欲转身,突然一阵风过,紧接着便落在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觅尘的身子瞬时僵硬,眼泪一下子便涌了上来,然后她猛地转过身躯,扑进那人的怀中,将他死死抱住觅尘的身子瞬时僵硬,眼泪一下子便涌了上来,然后她猛地转过身躯,扑进那人的怀中,将死死抱住,滚烫的热泪滚滚溢溢也落了他满怀。
他的怀抱如记忆中一样温暖、宽厚,坚实,将她整个包容着,隔绝一切,天地皆无,她的心里,她的感知下,只有他。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跳,比梦中真实太多,可是觅尘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睁开了他便如每次梦中一般,会消失在眼前。
归海莫烬亦是不语,紧紧地抱着觅尘,他的双臂甚至是颤抖着的。天知道他想这一刻已经想了多久!两人都激动得浑身颤抖,清月洒下一地明辉,笼着一对痴情的恋人,一对久别的恋人,如斯美好。
许久,觅尘抬起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轮廓,却跌入归海莫烬深邃而充满炽热感情的双眸中,他是那般专注的望着她,仿似这世上除了她一切不存在了。觅尘眼眶发热,伸手去摸他的脸。
归海莫烬身体一颤,他圈在觅尘腰间的手猛地一紧,接着月光下他宛若神祗般的俊美面容便压了下来,她的唇角再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压力,心再也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
久别胜新婚,而他们一别便是三年啊!思念在此刻如万只沸腾的蚁啃噬着身心,唇上滚烫的触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
觅尘只觉他扔在腰际的臂膀力气极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折断,可她甘之如饴。他的侵犯既狠又似无比温柔,将她卷入铺天盖地的眩晕中,她只有无力地任由他霸道的舌冲进她的,用力地噬咬着,吮吸着,将她的魂都给吸走。
觅尘浑身无力,天晕地旋,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补抽空,只得如抓住浮木的溺水者一样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任由他带着爱和惩罚的动作施加到身上。
嘴唇都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身子一轻,归海莫烬竟将她拦腰抱起,他灼热的吻随即又落在额头、眼睛、鼻尖,最后再次落回唇上。他脚下一刻不停,大步向东面的小耳房走去,竟是轻车熟路。
觅尘头脑晕乎,只能任由他动作,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纠缠成一团的,她亦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的衣衫尽数落下,她亦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眼睛好痛,滚滚的泪水止不住向下奔涌,让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喜悦的、伤痛的、苦涩的、甜蜜的……汇集成甘甜的蜜被归海莫烬尽数吞入口中。
他知道她此刻的泪水是为他而落,他知道她此刻控制不住的泪流是情绪的表现,她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