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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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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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淡泊之人,曾是仁庆帝伴读,天子近侍,少年盛名,才智兼备,若要个一官半职本就不难。
  可他更羡野鹤闲云,潇洒自在,对功名一事一推再推,到头来索性在成王军中挂个闲职,终日饮酒吟诗,跨马射猎,神龙见首不见尾。
  晏九环恨其不争,倒也无可奈何,不知何故,对于这个儿子他向来珍惜,情意不同一般。
  幼时生擒猛兽、少年入禀宫闱、引水入渠,岐黄更胜名医,作为父亲有子如此,还有什么可挑剔?
  以至于晏元初拼尽全力,才德都难入晏九环之眼,晏家二子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晏兄,请”聂无双因鞠赛露才,更为李得贵将军倚重,已封为督军,可掌一万兵士调拨、使用。
  此时锦服玉牌,依然温雅,羞煞京都一干世家弟子。
  “聂兄,请”冷临风素来敬才,爱才,加之他又是落琴的师傅,好感之余更存了几份客气,这个请字倒也十分挚诚。
  他二人并立而行,衫袍款款,一个如素竹般清雅,一个如秋菊般潇洒,走过重重的石阶,天家气派,玉宇琼楼。
  短短的一盏茶时间,谁都不曾答话,相互掂量,相互揣则。
  冷临风知他为玄天宗首席大弟子,执秀水堂、惊风堂一干事务,江湖声名极高,他投效军营在前,甘心受赏在后,自然另有所图?
  聂无双也知他盛名,楚郡交手,为贾沉香医伤,他胆大心细,心智不凡,尤其是明知自己与落琴的身份,却隐而不发,非常人能及。
  “多谢晏兄了”无双先发一言,倒也真心感谢他在鞠赛之中嘴下留情。
  “聂兄客气,你我本就是一家。”此言一出,聂无双不由得走前了几步,不再与他并立,淡淡的回应“她是个好女子,好好待她,我……”言尽于此,说无可说,化成一声长叹。
  冷临风心中一紧,脚步不停,正欲开口……
  只见禁宫前,掌内庭诸事的大太监王顺意作了一个拱手笑说道“两位辛苦,皇上早侯着了。”
  “多谢总管大人了。”聂无双恢复了神色,恭敬回礼,走在前头。
  冷临风紧随其后,望着无双的背影,不禁想到楚郡时,曾见他师徒二人在来雁阁饮酒对答,亲密无拘。
  贾府中,他为了摆脱聂无双的缠斗,曾挟持落琴先走,这个温文尔雅的玄机子,如此恐慌,似丢了三魂七魄。
  船中戏言,落琴对眼前此人的种种维护,回忆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饶他如此心性,从不计较得失,也不由得双拳紧握,心中翻腾。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彼此有情?
  山神庙一别,她的举止言行,浅笑娇嗔,都深深地镌刻在心,抹也抹不去。
  跟随恩公,疗伤期间只需闭上眼,便可见到她的笑,她的皱眉,她的一举一动。
  白日忍痛火炙疗伤,夜间随恩公练剑,只为能尽快恢复,能早一日见着她。
  心中牵挂的美好,相思的感受,可让人化羽成翔,也可让人泥足深陷,个中甘美第一次领会。
  只是没想到……她的师傅,赫赫有名的玄机子……
  “二位是我朝才俊,皇上有旨,受封之前先摆棋局,君臣同乐。”
  “是”聂无双仪态端重,冷临风心中有事,倒也没有听进去几分,胡乱的点了个头,便退到了一边。
  纱帷明黄,逶迤在殿,帘中仁庆帝轻轻咳嗽了一声,檀木的棋案已摆了上来。
  “两位请”王顺意说道,便退在了一旁。
  聂无双上前先执白子,冷临风见今日朝见奇怪,也不知皇上存了什么心思,便跟着执了黑子。
  沿边下子,白子夺下先机,斜行一路,黑子也不客气。
  虚探入他关,聂无双下子试探;侵取敌路,冷临风步步相逼。
  高手对决,本不能轻易见分晓,三盏茶换了,局势未清,势均力敌,谁都不能略胜分毫。
  双方各见品貌人才,心中均是一黯,旗鼓相当,本该为友,奈何立场不同,情之一字,却只能为敌。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纱帘一掀,皇帐中走出一个英气勃勃的妩媚女子,只见她青颜云鬓,丽容生姿,一双明眸盼顾有神,爽朗与柔美兼有,十分难得。
  “别下了,依我看,就算到了日暮西沉,也没有胜负之说。”
  聂无双见皇上成了姑娘甚为不解,倒是冷临风心中一叹,已上前说道“原来是思敏,皇上呢?”
  那思敏不是旁人,身份高贵,与仁庆帝一母所生,乃是楚国长公主,天子御妹。
  她与冷临风熟稔,也不拘举止,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与皇兄打赌,他偏心于你,自然说你能胜过这位聂督军。
  可我却说定是平局,现在看来我赢了,皇帝哥哥输了。”
  她声音明朗,落落大方,走在棋盘之前,对几路棋法赞了又赞,看过无双又看冷临风,丝毫没有闺中女子的矜持羞涩。
  “敏敏放肆”仁庆帝缓步而出,笑容和煦,想来对这个皇妹宠溺有加“还不快出去。”
  那思敏见聂无双与冷临风拱手面君,神色肃严,动容一笑,退礼出去,再三频顾,难掩心中欢喜。
  “思敏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但是心性不俗,也算我楚国奇女子了。”仁庆帝似怨似赞,只打量无双与冷临风不语。
  “她自小就敬佩元綦,那日鞠赛一见,才知道还有聂督军你这般的人物,恨不得当时就下场与你们争斗一番。”
  仁庆帝一说,聂无双才想起那日冷临风身边,有一个黑纱遮面的矮小男子,原来竟是楚国公主,天子御妹。
  “自古佳人爱英雄,你二人各有所长,朕该如何取舍呢?”
  冷临风听其深意,思敏公主已在及笄之年,驸马之选慎之又慎,她容貌不俗,且有才有识。
  她的驸马人选,自是京都世家子弟人人艳羡的,见仁庆帝的眼神在他与无双二人之间流连,心中一紧,忙说道“皇上怕是忘了,回祁端王的嫡女思月郡主,正在山庄,乃是我文定的未婚妻子。”
  聂无双与他对视,眸光平静倒也不语。
  “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思敏的心性朕最清楚,她敢爱敢恨,对自己心中所求,从来坚持,若她真的中意你,朕也愿成人之美,让环月山庄有一桩两女共伺一夫的佳话。
  两女同为夫人,不分上下,不分高低,朕也不偏袒自家妹子,元綦还有何疑虑?”
  冷临风不敢再犯君颜,暗中揣度君王之言,还有五分的转圜之地,驸马人选除了他自然还有无双,他……
  他自重见落琴以来,心中对她甚重,不忍伤她分毫,娶她为妻,与她一生相伴,此情此意天地可表。
  岂能停妻另娶,惹她不快……
  “久闻思敏公主大名,乃楚国女子典范,皇上青眼错看,无双惭愧。”聂无双俊容舒展,上前谢礼。
  “聂督军可曾婚配,若不是也如元綦一般,也有什么文定的妻子。”仁庆帝瞥过冷临风,好笑中带着三分调侃。
  “在下不似晏兄,无牵无挂,并无妻房。”
  冷临风紧紧地见他,心中有疑,宫门之外,他几番流露难道有假,而今却对驸马之位兴致勃勃,他有何深意?
  若是那个傻丫头得知会如何去想……
  不知是如何走出宫墙,也未曾将君王之言听得耳中,只走近聂无双身边说道“原来聂兄意在驸马之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晏兄有娇妻在侧,自然不能体会孤家寡人之苦。”
  见他背影潇潇,心中有难言之意,说不清道不明。
  玄天宗究竟有何图谋?
  这傻丫头……
  “冷大哥”纤手摇摆,见他难得出神,带着几分恬淡的笑,让人心内为之一暖。
  “傻丫头,我们成亲吧,我怕……我怕夜长梦多。”
  
诉情
  “我来环月山庄确有所图,冷大哥,我不能……虚占了少夫人之位。”
  听他所言,若不动容,难免有假,瞒得越久越对不住他的一番真情,今日倒也想坦白说来,不再掩饰。
  “接着说,我听着”冷临风拿起折扇,也不打开,在桌上浅浅的比划。
  “我终归是要回落霞山的,你是好人,该有人好好待之,我……,你曾说紫澜刁蛮任性,其实她说话未必无理,你该得更好的女子相伴。”
  “说完了?”他眸光闪烁,不明其意,只看着落琴不放“换我说”
  起身将落琴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便往外走去。
  “冷大哥,你放下……你……”羞红了脸面,绣鞋上的穗子轻轻的摇动,他越抱越紧,神色却难得的肃然。
  走出乘风阁,向左一拐便见他的居所—乐竹居,脚步丝毫不停,径直而入。
  他远游江湖之时,落琴出于好奇,每每入内,诵读名家典籍,习棋谱医理。
  知道里间陈设,少奢富精致,多粗朴大气,算是简约之室。他步法极快,绕过外院,直入内间。
  “冷大哥……”
  “你放心,我吃不了你……”
  宽阔的内室,仅有书案,床帏,窗格透光,满地的暖阳,如同点点的碎金,让人睁不开眼。
  《素节君子》乃是一幅长约五尺,宽三尺的绢帛,落款处写有舒人二字。大笔挥就,自有佳意。
  她自然识得,每次进出总要端详许久,临摹他的笔触意境。
  他停在画前,将她放下,用手将画一拉。
  “冷大哥”落琴心疼珍品不易,却被他所阻。整轴而下,出人意料,竟内有乾坤。
  一素雅妇人,眉目俊秀,抱着一个襁褓小儿,淡眉慈目,风姿自然,也是一幅短轴,整个隐在其后,所以很难察觉。
  “这是……”落琴诧异的问道。
  “我娘”
  “你娘?”他是晏家长子,她娘自然也是晏夫人,只是新夫人乃成王郡主,旧夫人为晏九环所爱,这个夫人反而显得无足轻重。
  “没错,我娘”他神色略重,收敛昔日调笑之态
  “晏府之中,人人都道大少爷为盟主所爱,少有人及,因此各院夫人都礼遇三分。
  幼时,元初打破九龙玉盏,被爹吊起来责打,谁求情都无用,而我呢,弄丢了武林盟主的腰牌,爹宁可搜遍整个山庄,都不愿责备我一句,你道是为了什么?“
  侧目见他,倒也有奇,一般父子便是感情深厚,也不如晏九环爱子之心。
  虽然冷临风不可多得,乃为父之人的骄傲,可言辞态度却也是客气礼遇的奇怪。
  相比晏元初的小心谨慎,他这位晏家大少爷倒是随意,潇洒的多?
  “已故的奶娘告诉我,我爹亏欠了我娘,自然也亏欠了我,这债便是生生世世也还不清,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懂事起,我便与元初,紫澜不同。
  “少年时,我勤奋阅卷,日日诵读至深夜,猎场上便是再恐惧凶险,我都要拼死的往前冲。
  凡事必争上游,只不过是为了引得爹的注意,只是希望我娘在天之灵引以为傲。
  天子伴读,少年英雄,环月山庄晏元綦之名人尽皆知,那又如何,我没有半分快乐。
  十六岁那年我随爹去古寺参佛,听方丈大师的一席话,顿觉人生苦短,名利为虚,我该好好的存活于世,而不是追逐虚无之念。
  自此之后,我厌倦了那些急进表现之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满腹的医书可以悬壶济世,一身的武艺也可除暴安良。
  我不求庙堂,更厌倦功名,游历人间奇山丽水,遇见困难之人,便施以援手,遇见凶恶之徒,便予以惩戒。
  冷临风是我的化名,千面神捕乃是江湖中人给的别号。
  我日日开心自在,这才是我娘乐见的,你瞧她还如往常一般的微笑,我深信今日的我远比当时的我更能让她欣慰。”
  他指尖轻颤,目不斜视,只盯着画卷,面上俱有深情,让人动容。
  落琴听在耳中,泪水盈眶,蕴含着,怎么也落不下来。
  晏九环亏欠她娘?自古男子亏欠女子,惟有情之一字,转目再看画中人像,如此温柔端雅,她初得娇儿,自然欢喜。
  这份发自内心的容光胜过无数佳丽,这是幸福自足的笑容,哪里比得之后,晏九环三妻四妾,屡次纳入新妇,洞房花烛。
  她想必寂寞空庭,郁郁而终,这份亏欠果真世世难偿。
  这位原配夫人在山庄无人提起,晏九环便是记得且深深怀念的也惟有戚桑一人。
  同为女子,同为夫人,竟然有如此的差别,这武林盟主晏九环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手被冷临风执过,有些紧,她忍着痛,凝视着他“今日说起这些,无非想让我娘见见你,无非也是……
  傻丫头,我是认真的,从来也没有这般认真过,我娘留给我的玉佩现悬在你的腰际,我把它给了你,岂能再娶旁人。
  好女子天下无数,可你段落琴只有一个。
  从今往后我要你日日都笑,不会有流泪的时候,你要信我。”
  被他紧紧的拥住,感怀这一刻的动容,她无话可讲,只能不动不走,任由他紧紧的抱着。
  自相识起,他哪里有这般认真,心神恍惚之间,轻轻一叹,若他所爱的那个人不是无双,而是他该有多好。
  没有仇恨,没有纷争,没有梅花落琴,没有这一切的一切,该有多好。
  多情自比无情苦,从来半点不尤人!
  蝉声更大,往日嫌它嘈杂烦闹,无端扰了午后清闲,今日将心中所爱之人纳入怀抱,心绪激荡,竟也觉得它如同一首清歌,曲调虽简,足以拨动心弦。
  在京都彭城遇见无双,一路心思飘忽,实为郁闷,平生第一次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情。
  他从来不拘,浪荡江湖,把谁都不放在心上,今日现报已到,只是未曾想到来的这般快罢了。
  浅浅的笑,嗪首埋在她的颈窝,惹她羞涩的轻动,低声说“别动,我难得开怀一笑,让我再笑笑。”
  “有什么好笑?”落琴听他方才辛酸,现在又开怀而笑,实在弄不懂他的心思,不禁问道。
  “笑你手段高超?”
  “我?”落琴不解,轻动发髻,鬓边拂过他的面颊,痒痒的,直掠心头。
  “你看我玉树临风,楚国第一的浪子都栽在你的手上,现在便是你赶我走,我都不想走了,永远不走了。”
  他仿佛散了所有的力气,整个倚在落琴身上,落琴一惊“啐”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冷大哥,不要闹。”
  将他一推,便想离开这尴尬之地,他眼明手快,伸手一揽,炙炙的看着她”想去何处?”
  “我……我”不敢正眼看他,面色如赤“我要回去”
  刚说完下一刻又被冷临风抱起“我自己会走……”
  “知道你自己能走,可烈日炎炎,我舍不得你受累,别谢我,助人为快乐之本……若真要谢,那便……”
  他俯身而下,见落琴如此慌张,心中又甜又涩,说不得是什么滋味,今日若不是自己,而是他……她或许会……
  摇了摇头,将其抬起,正色的看着怀中之人“傻丫头,我不会迫你,我冷临风也有几分骄傲,也要人心甘情愿。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会有的。”
  他的眸如此明亮,声音却略带失望,落琴怔怔的看着他,心怦怦的乱跳,今日诉情,看来他竟然……
  “你们……”晏紫澜带着几分欢喜,正要跨进内室,见两人如此形貌,便重重的咳了一声,调笑的说“瞧瞧,这青天白日的……自家人见见倒也罢了,这恐怕……”
  “嫂嫂,我腿脚不便,原来你也腿脚不便?”她上前拉着落琴的衣袖,促狭的说,眼光在他二人身上打转,自是嘲笑落琴腿脚利落,还要人抱着。
  “小丫头,何故来此处捣乱?”冷临风对紫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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