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落琴赋-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师傅,备好了,外间比不得自家,只能将就了。”无双放下书卷,被落琴拉了出去,见厅前桌椅擦拭得十分干净,木碗中盛着鱼,野庐,虾鲜,香气散开来,才想起自己饥肠辘辘,已近一日不食人间烟火了。
  落琴注了美酒一杯,不先给他,却朝着东面,匀匀的散了一地,口中念念有词“我段落琴与师父聂无双,因机缘巧合,才来到前辈的居所,自取自食,乃是无奈之下,变通所为,如果这次侥幸能够出去,他日定来此间,打扫干净,奉上美酒美食,希望终有一日,前辈可以回来,与我们见上一面。”无双好笑的坐下,拉她共食。
  落琴注了第二杯,这才递到无双手上 “师父看了几个时辰,可有所获,我们如何出去?”
  无双浅浅喝了一口,甘醇滑落,远胜过江南名酒—桃花酿,抬眼瞧她“不曾记载,但必有出路,饭后,我们再细看,或许这屋也有玄机。”
  有酒有肴,本不过平常,可夕阳如此之好,如血似火,映照脸面之上,他二人相视一笑,不免遥想,二十多年前的一对神仙眷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围炉饮食,花前月下,是何等的光景。
  聂无双吃态甚雅,更擅饮酒,玉面无暇,微一抬头,看见落琴的脸颊酡红如枫,明眸流转,心中一沉,不禁别过头去,盯着窗外的青竹,默然不语。
  一顿饭下来,言语甚少,可此时的温馨,却也胜过了在草庐之时,落琴收拾了碗筷,不觉有点头晕,侧立在屋外看景,昼夜更替,星初光华,不禁缩了缩身子,忽略微凉之感。
  清幽的笛声响起,分外熟稔,是无双的那柄潇湘,今日听来多了几分悱恻之意,她广袖一挥,应声而舞,腰肢婉转,回旋如风,静夜无人,恣意最好。
  收拢时,步态微斜,跌坐在竹木下,靠着石倥,听着此时好曲,依然没有停顿之意,笑凝结在唇边,喃喃低语“若能如前辈高人一般,在此隐居避世,那该多好。”
  无双停了曲,觉得此处静寂,听不到落琴的声响,便缓步而出,看见她皎面微红,双目紧闭,竟然睡过去了,不禁摇了摇头,将她打横抱起,身软如绵,沁香悠长,自觉心中一紧,目光停驻不移。
  “师傅,别丢下我,师傅”
  “我讨厌师叔,他冷冰冰的,仿佛和人人皆有仇,我不喜欢他。”
  “师公爷爷长得怪吓人的,我要师傅。”
  “我此生想随着师傅,永远永远。”
  那些童言童语,他每一句都记得,十年来,若说是她依赖着他,那他又何尝不是依赖于她呢?
  当年救她,出于一片善心,除此之外,更是这个小小的人儿,让他别样揪心,牵动的情愫如此强烈,始料未及。
  她敏感且善良,不染俗世,一日日的长大,褪去青涩,更加秀美端雅,才华横溢,不输男子,必然可得天下英豪倾慕。
  可他?他是她的师傅,教引,授业,她不想与他分开,但必然有分开的一日。
  无双越想越苦,那奇怪的感觉袭来,有三分甜蜜,五分惆怅,二分患得患失,他竟是怎么了……
  落琴睡的正香,嘤咛了一声,手置在他的腰间,有些炙热,他深吸了口气,急步而入,将她放在那早已整理干净的床上。
  人还未放稳,突然那床一陷,他不由自主地倾倒床帏,眼前一黑,直跌入一方斗室。
  凶险还是奇遇,他顾不得许多,只紧紧的拥着落琴,不愿她伤及分毫,等抬起头,一片漆黑,暗夜无尽,她微微的喘息“师傅。
  “有我在,月牙儿不用害怕,这里玄机甚多,不晓得这次是出去,还是连那竹舍都回不去了。”无双低头与她说话。
  落琴只需略略抬头,便可抵着无双的下巴,手被他抱的生紧,可见他内心深处的紧张与不安,她心中欢畅,哪管此时祸福。
  无双微微的移动身子,侧耳去听,除了落琴与自己的鼻息,再无其他声音,摸索的从怀中取来一枚火石,打了几番,全无用处,这才想起落入镜湖,沾了水,心中一叹,只得作罢。
  无双见怀中的人动了一动,秀发摩挲在手中,微微有些痒,才想起有多么不妥,想立刻放她下来,但怕地下阴冷,也怕她心生惊惧,犹豫片刻,竟然放不开去。
  落琴不知他心中纠结,只觉从前日三更至今日,变故突发,终架不得乏,缓缓的睡去。
  沉香在怀,无双一动也不敢动,未有恐惧与揣测,看不清她的睡颜,却温香不断,胸怀中跳动的那颗心,如擂鼓般振动。
  他满腹甘美且怅然若失,却也觉得有生之年,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无双睁开眼来,便看见落琴的脸,仿佛做了一场梦,忽明忽暗,一重光亮,一重暗色。
  瞬间想起什么,抬头看去,阳光透过一个一个小孔,密密而下,耳边隐约有鸟叫虫鸣的声音,心中大喜,侧目看着那斗室,四周围壁,中间有一案座,供奉着一尊牌位,透过光斑,隐约可见写着几个大字。
  “吾父戚不凡之位”
  果品供奉,早已残毁,香火多年不增,没想到他们连番际遇,竟然闯到人家供神位之所在。
  “戚不凡”他隐约想起一桩旧事,《游祈散记》有载,戚不凡原是回祈人士,是赫赫有名的日穹老人,武功卓绝,深入简出,没想到他的牌位竟然在此处,与上头竹舍的主人究竟有何关联?莫非那男子就是戚不凡,但为什么又写着吾父之位。
  怀中的人动了动,惊醒过来,见他二人交缠拥抱,心中一窘,虽不通男女之事,然年华渐长,朦胧之中欢喜也有,羞涩也有,轻轻地挣了开来。
  无双不敢相看,别过脸去,空气微甜,气氛尴尬。落琴舒展了身子,不免看到牌位上的字,有点吃惊,不由柔声问道
  “戚不凡,是谁?”
  
老僧
  “戚不凡是成名已久的日穹老人,回祁人士,当年西莫与楚国大战,成王爷兵临城下,西莫苦无应对之策,才派出谋士,前往回祁,游说回祁王合纵抗楚,楚国如此之强,那回祁王自然不肯答应。”无双说起往事,思虑渐深。
  “那与这戚不凡有何关系?”落琴不得要领。
  “戚不凡身在日穹山,为一派掌门,却也是回祁王族,受皇室世代雨露之恩,听闻西莫谋士之事,便上请回祁王,言明三国分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本就德高望重,回祁王敬重三分,也因他说的言之有理,回祁王应允,派出大军援救西莫之危。”
  “那后来呢?”落琴跟着问。
  “戚不凡亲率大军,挥师前往西莫,席下一干弟子,均是先锋,成王兵勇虽胜,只有一身硬朗而已,哪比得武林人士,百万军中游刃有余,成王立时写书,至中原武林盟主夏止儒之手,要他前来商议大事,可那夏止儒却不答应。”
  “换了是我,也不会答应,成王做的是侵略杀伐之事,并不是拯救天下苍生。”落琴撇了撇嘴,善恶在心中自然有一番看法。
  无双点了点头,仿佛被旧事所扰,唇角微动“和你说的一般,夏止儒不肯答应,并言武林中人不理朝廷大事,若应允了出征之事,那又与朝廷军士有何分别。”
  “好,那夏止儒到也是个真真明理之人,大丈夫,大豪杰。”落琴赞叹道。
  “大英雄,大豪杰,可不得善终,今日不说他,只说那戚不凡,节节胜利,所向无敌,要不是突然暴死,那今日西莫也不会亡国。”
  “他死了”落琴不免有些惋惜,看那牌位周正,还以为这位前辈是寿终正寝,却不料死于军中。
  “是,死于军中,无疾而终。”听无双言罢,落琴心中漾起浓浓的遗憾和不舍,只叹气说“原来在竹舍的前辈,是戚不凡的后人。”
  无双一边与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向上望去,那壁虽高,却布满了星罗密布的孔,昨日无月,这才感觉漆黑,到了白天,光自然可从一个又一个的孔中透落。
  他轻敲四壁,沉沉厚厚的,断然没有玄机可循,不免一叹,莫非还是出不去?思及竹舍虽然隔世,却有食有书,可此处,除了这方牌位,便什么都没有了。
  说起牌位,无双心中一动,四方斗室,自有供奉,绝对不会进得来,出不去,这牌位是这里唯一的物件,想到这里他便走上前去,低语道”前辈,失礼了。”
  用双手按住牌位,四下转动,浑然不动,上下动之,还是沉物,难道自己错了,竟然不是这样。
  落琴见无双此举,知他意思,虽然急着要出去,但是心中不忍,终究是冒犯了前辈高人,便跪下身子,深深作了个揖念道:“前辈莫怪,但愿前辈地下有知,给我师徒二人指点明路,让我们好出得谷去,大恩大德,落琴没齿不忘。”随手拿起案边的香,直直的插入焚炉之上。
  突地一声巨响,壁门重重开启,光亮陡增,一条台阶赫然而出,显现在二人面前。
  落琴大喜,见无双也面上含笑着说“原来如此,只有上了香烛供奉,主人家方可让你出去。”
  二人欢喜之余,惊叹这心思之妙,若有奸佞之人误闯,断然是不肯上香供奉的,自然就永世困在此处,生生饿死。
  无双走在落琴前,将她掩在身后,脚步微探,恐有机关算计。
  落琴从后望去,见他背脊宽阔挺拔,泛着无比可靠的温厚之意,心中欢喜,一步一步也不觉还有危险一说。
  走着走着,光亮更盛,路曲蜿蜒,前隐有水声,越来越大,不觉到了分岭。
  这处分岭,与别处不同,有山石作挡,仅容一人游过倒是平常,奇的是,那水压甚大,撞击山石后,寻空隙而入,渐而分流,成为两路,一路是他们走来之路,干涸温暖,一路则是水路,水声汤汤,如此自然,鬼斧神工,乃大自然之杰作。
  无双沉思不语,这一秘道,显是前辈高人所建,如此巧思,辅以对此山了解甚细,可比当世绝顶的能工巧匠。
  这一番奇遇来,每一处细节,无处不见风范超然,自越常人,无双心中不免敬重,引两位前辈为平生知己,方惭愧他十几年的苦学,不过尔尔。
  落琴知道,那水帘之后就可以出去,当下跃跃欲试,无双无奈一笑,让她游在前,自己紧随其后,一路屏息,游了少许,便探头而出。
  湖波激流,山青松郁,落琴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甜美,肺腑清新,回头去见无双,发色更重,眉目至清,衣湿湿的贴在背脊之上,身姿颀长,水顺着下巴缓缓流下,落入波面,泛起小小的涟漪,她脸面一红,心扑扑的跳,久久都不能止。
  “我们终于出来了。”落琴喃喃自语,用来化解心中的那份异样,确也不由感叹,这一日一夜的奇遇,仿佛做了一场梦,其间有惊,无险,除此另有搅乱心湖之感,不可忽略。
  二人上了岸,见衣衫湿重,便稍事休息,一同依树而坐,说起这段奇遇来。
  “一日一夜不回,那三言两语两个小猴,不知急成什么模样了。”落琴记挂三言两语,却也舍不得那个神秘的竹舍。
  “你无事就好”无双不关心自身,对落琴倒是至诚。“从此处看,竟然是我们平时所走的上山之路,等衣裳干透了,我们便回去。”
  落琴点了点头,望着水波如镜,不禁出神,那竹舍屋房,那高人前辈,桑是何人?画像中的男子又是何人?戚不凡究竟是怎么死的?那隐没在烽烟之后的往事,究竟是什么?
  而她与无双若能互相依赖,他读卷作画,她洗手羹汤,一同吃饭,一同畅游山水,就如那双前辈高人一般,再无旁人,该有多好。
  午正,虽秋意正浓,然日光却盛,衣衫裙摆尽数干透,无双与落琴,相伴依山而上,他气息绵长,内力深厚,她步法精妙,裙衫翩翩。
  不久那枫林草庐,便隐约可见。
  落琴一喜,急步上前,耳际却传来吵闹之声,让人不禁止步。
  “你这大师,好不烦人,先生采药未归,我等说得数遍了,你纵然等着也无济于事。”粗莽率直的是三言。
  “大师,我兄弟说话直来直去,你莫见怪,倒也不是我们推托,先生与姑姑,真是采药未归,您还是请回吧。”两语自来好脾气,可隐隐听得也有几分不耐,落琴不禁好奇,来人莫非痴缠麻烦?
  “先生不在,老纳便等着,一日不见等一日,一年不见等一年,相信终能与先生相遇。”来人声音响亮,震得落琴耳际嗡嗡作响。
  “你这和尚好不知羞,若不快快下山,等我先生回来,必定不会罢休。”
  “哦,那更要等着先生回来,看看是如何的不罢休法。”
  落琴回头看着无双,见他面色微变,知是那老僧内力深厚,却又难辨善恶之故,心中好奇,自己从树丛中走了出来,目光一瞥,见那老僧,面目平常,袈裟灰败,可目光灼灼,精神易显。
  “姑姑,姑姑”三言两语见她极为亲近,均奔了上来。
  那老僧纹丝不动,只看了她一眼,笑意渐深,开口道“老衲圆音,与这位姑娘见礼了。”他双掌微合,立时劈掌而来,凌厉无匹,落琴一惊,情急之下,脚步微踏,掌风顺颊而过,脚环而踢出,裙摆一荡,心中却惊,若不小心,那力袭来,脚骨关节非生生踢断不可。
  这里还未回神,他那里第二招横扫又来,落琴心叫“不好”,颊边一片温风,一双有力的手拽着她,将其纳入身后,是无双。
  “小徒礼数不周,大师见谅。”他洵洵儒雅,抬手相抵那圆音的掌风,劲力绵绵不绝,面上不惊,风姿不凡。
  那圆音面色微变,立刻收了掌力,施礼道“今日终于得见先生,实乃老纳平生之幸。”
  “先生他……他”三言两言欲上前说话,却被无双所阻,目光正色看着那圆音言道“看大师掌法,乃是城郭华清古刹一宗,听大师言谈,操的却是京都彭城口音,不管何地据此落霞山都有百里之遥,如此劳师动众,只为见区区在下一面,不知何故?”
  圆音不答,目光瞥过落琴,既而正视无双 “先生果然名动天下,老衲的确是城郭华清寺的落座弟子,方才说了,法号上圆下音,方才不见先生一时情急,只能与先生高徒交手,只盼着先生能够现身一见,我有疑难,要先生不吝赐教才好。”
  此时落琴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对着那圆音说“求教于人,必恭谨顺严,以显挚诚谦和,大师求人,便出如此狠招,倒也闻所未闻,莫非佛法无边,竟是这样渡人。”
  这些讽刺挖苦的话听到圆音耳朵里倒也不恼,此时他笑意更浓,看着落琴说“有名师必有高徒,姑娘言辞咄咄,以为可以气得老衲出手,只怕我要让姑娘失望了。”
  落琴心中一动,继续说道“大师出手在先,毫无礼数,自然也没有真心求教之意,难道我师傅还会乐意听你说话。”
  “老衲正有把握,我想说的,自然是先生想要听的”
  无双气韵自若泰山,丝毫不为他二人言语所扰,只谦和的说“既然大师有这样的把握,那我愿闻其详,大师请。”
  “先生请”
  “姑姑,那和尚……”
  见无双与圆音走入草庐,落琴便召来三言两语,细细问了情况,也说了谷中的奇遇,隐去画像、牌位、机关之事不谈,着实让两个小童听得目瞪口呆,感叹之余,三个人怀抱一处,叹老天见怜,终有相见的一日。
  圆音与无双谈了两个时辰,两语去倒茶,见二人面色肃然,丝毫无玩笑悠闲之心,也不敢讪笑玩闹,走出来朝落琴点了点头,落琴不免好奇,也不敢去门扉偷听,只得先去换了那身衣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