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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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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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聂夫人本已有孕,可是战事频起,聂将军怕顾此失彼,便让手下亲卫一人,带着夫人伪扮成百姓,希望能够留下这个血脉……可,可就是那亲卫,愚蠢至极,混噩噩的中了楚军的埋伏,等带着夫人杀出重围,却不料,夫人元气大伤,那孩子便……保不住了。”
  “哦”青成见他神思恍惚,大大的失态,心中一动,便蹲下身子与他对视“可我却觉得此人英雄了得,让人钦佩。”
  那老者眸光一乱,站起身来,却被青成一按,又摇晃的坐下,口中喃喃自语“是我,是我,害了将军,害了那个孩子……”
  青成听他此言,确信他的身份无疑,接着紧问道“你可担保,聂将军真的没有别的儿子流落在外,或许……”
  “若有,他该在我身边,学学他爹的一身武艺;若有,将军岂会含恨九泉;若有,夫人也不会自觉对不住将军;若有,他该是西莫的英雄男儿,该襄助回祁,杀尽楚贼。”那老者说的激愤,花白须发轻轻抖动。
  “你不知我的身份,怎么就敢实言相告,你就不怕我别有用心?青成见那老者神思大乱,暗想自己心头也好不到哪里去,疑问脱口而出。
  “我老了,时日不多,这些年来,常活在自责之中,脑海中最常浮现的就是将军临死前的一刻,我害得聂家无后,早该死了,就算你别有用心,左右不过就是一死,楚国日盛,回天乏力,这便是天意。”
  那老者说罢,淡漠以对,身形虽佝偻瘦弱,却有一股说不出气势,青成这才见他手骨粗壮,下盘扎实,实乃多年行军之故,心中生出无比的敬意。
  他闯荡江湖日久,断析良善真假自然心中澄清,可最可怕的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聂无双是谁?义父为什么要将这些事实隐瞒?
  若聂无双不是聂将军的儿子,那义父这般部署,他究竟意欲何为?
  黑夜已至,星伴郎月,青成抽出榆树中的长剑,拱手向那立着的老者施了一个大礼 “世间万事,尽心尽力就好,前辈不必自责,得德者多助,即便聂家没有骨血,可还有千千万万的西莫英雄子弟,血海深仇终会得偿,前辈悬壶济世,功德无量,依我看与其一心求死还不如好好活着,替聂将军看看,这天下将变,谁主沉浮。”
  那老者负手在后,眸中含泪,见青成骑马而行,身姿挺拔如松,竟也久久伫立。
  午后一觉,睡得踏实安宁,待落琴起身,窗外已开始落雨,细细绵绵,似江南之景。
  来不及欣赏一二,传来门户轻叩之声,自是与冷临风约定的三声重,三声轻。
  落琴欢喜的打开门扉,见来人潇洒的依门而立,面颊微红,手中摇着卷好的吃食,甜香扑鼻,细细一嗅竟不知是食物之香还是醇酒之味。
  “懒人自有懒福,偏偏有人好吃好喝的送上门来。”冷临风将手中之物往落琴手中一递,转身细看四下无人,便紧紧地掩了门户。
  “上好的梨花白,大哥又去了何处寻酒?”落琴取水打湿布巾,递到已落坐的冷临风手中,见他不拿不取,反而闲闲的往后一靠,眸色闪动,紧紧相视,低声说“你来可好?”
  落琴双目不敢与他相对,只能别过脸去,胡乱往前一擦,少顷,便缩手而回。
  谁知道来去之间,手腕已被冷临风握紧,耳边传来那熟悉的调侃之声“瞧瞧,我出去了大半日,衣衫尚未遭雨淋湿,反而在这屋中竟……姑娘果然好眼力呀。”
  落琴回头一看,乖乖,见那布巾多半抹在冷临风衣襟之上,再也不忍,开怀一笑。
  “为什么如今与我相见,全都是这般手忙脚乱的,昔日你在环月山庄可是郡主风范,行事不慌不忙,莫非你对我……”冷临风倾靠过来,俊眉一挑,似笑非笑。
  “我对大哥……自是好的……我”落琴喃喃说得几句,见冷临风收敛神色,变得极为认真,似在期待她口中之言。
  正要开口,那冷临风却伸手一揽将她拥住,用指腹在她颈后细细摩挲,耳边呼吸绵长,言语低沉温柔“未来环月山庄之前,你住何处?”
  “楚国边境落霞山”落琴的心渐渐平静,慢慢的伸出手来,反搂住他。
  “景致可好,有何特殊之处,说来听听。”冷临风放下手,拢紧了双臂,将落琴环在怀中,用额相抵,将她的眉目神情尽收眼底。
  “春日有樱花如雪,七桑似火,夏日虽无碧荷却有木槿添香,秋日登高红枫飞舞,到了冬天雪厚厚的,寒谭上尽是,可大胆的踩过去,是个难得的世外桃源。”
  言语之间,落琴只觉冷临风深深注视,热气拂在鼻间,这般亲昵,竟可撩动心中柔软之处,欢喜沉沉甸甸,难以忽略。
  “山中岁月,可是寂寞?”冷临风又一问。
  “岂能,有师傅还有两位小童与我作伴,一个叫三言,一个叫两语,除了练功还需琴棋书画,茶道文章,都不得空闲。”
  “你所学皆是他教的?”冷临风明知故问。
  “师傅习天下经卷,练功甚勤,题词作画,玄卜之术,还有医理,自是天赋超然。”落琴说起昔日与无双在落霞山的光景,不免动容,可随即想到而今物是人非,接着神色偏又一黯。
  冷临风的手渐渐施力,神色复杂,头已往落琴肩窝处靠来,胸口起伏,言语低低“这些我不爱听,说些别的。”
  “大哥”落琴感觉他的异样,也随着拢紧了双手。
  “若那小子对你……若他为了你宁可舍了自己性命,你可会随他回去?”
  落琴低头一想,思忆从从,十年光阴,并非等闲,她也曾芳心勃勃,她也曾倾心相对,落霞山到楚郡,金紫岛到环月山庄,她懵懵无知,却被她的师傅、被玄天宗、被家国重任、被刻骨的仇恨越推越远,旧地不变,可她的心还想回去吗?
  “听说此地有个青楼不错,名为琦玉阁,你可想去见识见识?”冷临风知她难言,这答案如何自己也是想听却也怕听,索性岔开话题。
  落琴见他染染一笑,可眉目间隐有失落,淡不可寻,心中复杂难言。
  却说这冷临风的提议自是别有深意,青楼烟花之地,品流复杂,确是打听事儿的最好所在,他二人离开军师府已有三日,虽楚子明派人埋伏在回楚的必经之路,查验甚严。
  可落琴与冷临风均觉得,以秦军师的料事如神,楚子明的心细如尘,这番逃离委实太容易了些。
  事有反常必为妖,安然之后怕有惊天风雨,只是这风雨到底又是什么,他们究竟是该按兵不动还是放手一搏。
  冷临风见她迟疑,便要转身出去,落琴却顿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神色坚定,颊生红晕低语道 “我愿随着大哥,我不回去。”
  
意乱
  “这几日城内防护稍懈,三处回楚之路,水路原有百来人日夜查访,现减为不足十人,上秋屏山之路也只有不足五人护守,便是覃州关卡,原本日日盘查百姓,现下更是没了动静,这秦军师还真存心放了你我?”
  冷临风锦衣素白,与落琴并肩而行,言语虽慎,却神色自若,二人似贵家子弟,踏秋夜游,一路往城南琦玉阁而去。
  “这琦玉阁真能探出什么名堂?”落琴束起发髻,换了青衫,侧见冷临风低声相问。
  这伪扮男子对她来说早已不是头一回,上勾栏瓦肆更不新鲜,昔日她曾躲在贾沉香的衣柜之中,当时那份忐忑而今想来,依然深刻。
  “洒金奢靡之地,品流复杂,不论背景,不讲出身,只认银子,别看着朝堂上文官武官人模狗样,到了那些地方,灌下几盏黄汤,便连当今天下到底是何姓都忘得干净了。”
  冷临风嘲讽一笑,他自幼长随君侧,成年后又因厌仕而江湖浪荡,见过人生百态,自然知道所谓清流端正,都有斟酌之处,人面善伪,多得是两面三刀,表里不一。
  “我知大哥的意思,秦军师固然清正,可他的朋党未必个个同他一般,这琦玉阁多得是富贵中人,说不定就有一位两位是秦党。”
  “不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且人人都有软肋,秦得玉在回祁是出了名的清流中人,身心只系朝堂,其他诸事都不放在眼中;回祁皇帝对他百般信任,以家国相托,命他号令三军,对抗我大楚,他究竟何德何能,何背景身份,能让君王如此无疑?”
  落琴听罢冷临风此言,秀眉微蹙“这秦军师来历不明,当日在军中说法甚多,有人说他乃回祁皇族,照庆郡主的幼子;也有人说是入了隐的高人贤士,回祁皇帝效仿汉时刘备三顾茅庐请孔明而得,更有离谱得说是天神下凡,传言越多,他真正的身份反而更是扑朔迷离。”
  落琴说到此处,想起那日深夜在军师府见过的抚琴人来,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冷临风知道。
  “七桑……戚不凡……秦得玉……戚桑……”冷临风将其关键之处,一一相连,突然“呀”了一声忙说道“没错,我嫡母戚桑乃回祁人士,是戚不凡之女,你说这个军师府有大片的七桑,且竹舍布局与你昔日在落霞山见得的一样,那这个秦军师定认识我的嫡母,也定与戚不凡有要紧的关系,如此说来便通了,戚不凡是回祁皇族,按辈份论还是回祁皇帝的姑舅辈,回祁皇帝信任秦得玉,自然是为了戚不凡之故。”
  落琴心中一喜,当日在落霞山底,她与无双曾见过一幅画卷,绘得是一位男子,神情潇潇,说不出的孤傲从容,天人之姿,莫非秦军师便是画中人?画中人自是秦军师?
  “傻瓜,着什么急,再混沌的事儿,总会分晓,你看这琦玉阁已到,我诚邀段兄品酒赏月,段兄请了。”冷临风似笑非笑,做了个请势,折扇开合,翩翩风度。
  “冷兄先走”落琴也跟着回了礼,笑语嫣然,久悬的心慢慢放松,佩服他每每越处困境,越是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心思澄清,含而不露。
  入琦玉阁,与别处不同,此处得名全靠勾栏依水而建,似船舟之形,每处绣房便是一条小舟,粉布红幡,用铁索相连,远远望去像铺在水波之上的朵朵芙蓉。
  架水的平台,传出丝竹琴瑟之音,有不少女子正在起舞,衣衫轻薄,琵琶斜抱,忖着数百盏灯笼朦胧的烟霭,落琴只觉仙岛蓬莱就在眼前,人中有影,影中见人,黯黯水波,缕缕明漪,画般天地。
  “如何?”冷临风见落琴一愣,半天都合不上嘴,虽着男装,却神情娇憨,心中一动,欲伸手揽她,却也顾着场合不同,只能拿起手中折扇,往她鬓边一拂,好笑地问询。
  “若不是身处回祁的覃州,我还以为来到了江南,这该要多少银子?”落琴伸手摸了摸袖中的暗袋。
  “不便宜,少不得要这个数”冷临风摇了摇五根指头,落琴心头一松笑道“还好,幸好只要五两,剩下的够我们回楚路途上所用。”
  “段兄第一次来这里,怕是不知道行情规矩,遇妈妈先给红包一个,少说就要十两;听曲子看着赏,但是既然出手了,自然没有少的道理;要姑娘得要看名气,上等的清倌人与她说说话,喝杯酒便要百金,要是遇到绝色的、矜贵的,便是你把千万家财放在她跟前,她都未必抬眼一看,看得是缘分,是姑娘自己愿意。”冷临风挑了挑眉,好笑的见她,执扇柄掀了粉帐,便来到了花厅。
  “啊”落琴正欲说话,只见几个粉头已依偎上来,缠着她与冷临风不放,香风阵阵,让她几欲窒息。
  “去唤邹妈妈来,我与段兄只想听曲解乏,让个清爽的弹个小曲,好酒好菜待着。”冷临风从怀中取出金锭子,眼风都未抬,已塞到候客的凤头手中。
  那风头见他二人虽面生,却难得出手豪爽,周身的气度,忙满面推笑,安置好了临湖的水榭,引冷临风与落琴入内。
  酒席已置,茶香浓浓,轩窗半户都架在水上,正好看见隔岸的水娘子踏舟起舞。
  冷临风见落琴面色犹豫,便一把拉她进来掩上门户,自己则闲闲的往榻上一靠玩笑道“自然些,这里的女子,别的本事没有,眼可毒辣的紧,若知道你是个女子,定然将你赶出门去,你出去了我自然也要随着一道出去,秦得玉的心思一天不知,这大楚我们便回不去。”
  落琴见他轻松自若,仿佛来自己家中一般自然,心中不快,心道“莫非你常来此地?”便闷闷不乐的落了座,酒杯几番举起,又几番
  放下。
  “茶香醇厚,果然诚不欺我,只是这姑娘不好,不比江南,输之清雅,少了意趣。”冷临风用扇轻击桌面,眸中闪亮,只看着落琴淡笑。
  “江南女子又如何?”落琴气他如此谈笑,将这些风月之事知道的清楚,不知觉的拿酒便饮。
  “江南女子色淡意浓,身姿纤细,有娉婷之态,歌喉婉转,就如这蓬罗香茶,一观见淡,品品才香,让人欲罢不能。”冷临风将面前的茶盏推到落琴面前,笑意更浓。
  “大哥要查就去查个痛快,我先走一步。”落琴两杯酒落肚,面如红枫,见冷临风神采焕然,说不出的意态潇洒,想起他往日不知去过多少青楼勾栏之地,有过多少红颜知己,心中烦闷,便起身要走。
  “傻瓜,唬你的”冷临风见她起身,一把拉她坐下,揽臂一搂,就将落琴带到怀中。
  “我不信你没来过这种地方。”落琴轻轻挣扎,冷临风却越环越紧。
  “是去过不少,可都是无奈之举,你以为我如何快活,我却羡慕旁人,可以在落霞山陪你十年,信不信?”冷临风倾身过来,神情由谈笑变得认真。
  “你……我师傅自来周正,绝不会……”落琴话未出口,冷临风的吻已寻了上来,似被点燃一般,热烈霸道,半天才缓缓地放开她,用手轻轻得摩挲着她的唇哑声道“不许你提,你我在一起不许你提他。”
  落琴娇喘连连,不敢与冷临风相视,只埋首于他的颈窝处,一动不动。
  “傻瓜听好了,你我所处的水榭旁有两间雅室,今日会来不少贵客,其中便有回祁武灵大将邵重远,他骁勇善战,是秦得玉手下文武双星中的一个,是心腹,很得器重,那楚子明表面虽弱,可心思不输旁人,我宁可与武将谈勇,也不愿与文臣谋皮。”冷临风淡淡的说来,落琴心思顿明,知道他前几日,天天游街穿市,入酒馆,上戏楼,原来是不动声色、探听虚实。
  “其实,我也是大大的周正可亲,你倒是看看呀。”冷临风执手抬起落琴的头,双眼笼着她的影子,似叹似喜,眸光深邃,唯有唇角上扬,分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以后有事,落琴想一同分担,不要瞒着我。”落琴心中渐软,伸手去揽冷临风的腰,说得坚决。
  “我不说并非是刻意隐瞒,只是不想你徒劳担心,以后万事有我担着,我会如实相告,但不许你轻易冒险。”
  “好”落琴投身过去,恰入他的怀抱,冷临风心头欢喜,丝竹欢歌萦萦,将二人围绕,情弦撩动,哪里顾得此时、此地不同往常。
  一盏茶光景,八面玲珑的鸨儿邹妈妈进来见了礼,打点了一切便退了出来。
  青楼忌询客,更忌扫了客人的兴致,虽眼见他二人都是锦衣少年,人物俊秀,却辜负良辰美景,红粉佳人,只要清静的饮上一杯,叙叙兄弟之谊那么奇怪,却也付之一笑,将银票收入囊中,才是正理。
  “熄了中烛,赏月也是好的,良辰美景不能辜负,这五十两银子也不能辜负,我不信今日坐等,等不到秦党中人来。”冷临风拉着落琴,靠轩窗而坐。
  朗月中天,斜照轩窗,中烛已灭,只余案上的烛火微微跳动,青砖上月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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