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色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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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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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泉收回思绪,沉吟道:“两国通商,意义重大。要派个妥帖的人去才好。”
  杨焕之看向孙化吉,只要与钱打交道,找他准是没错的。
  孙化吉立刻接话道:“皇上放心,这事臣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稳稳当当。”
  “漂亮没用,要银子叮当响才好。”明泉揶揄道。
  孙化吉的小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缝,一脸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响,不但响,还很沉呢!”
  明泉满意地点点头。这家伙虽然油嘴滑舌了点,做事还是很牢靠的,“这条约朕看了下,可行。杨卿这个礼部尚书当得不错,朕看……是该多下点功夫在这上面。”最后一句话讲得别有深意。
  杨焕之躬身谢恩,随即与孙化吉交换了个彼此才懂的眼神,“臣先告退。”
  明泉点了点头,发现孙化吉还站着未动,“孙卿还有事?”
  “可不是。”孙化吉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笑得相尊弥勒佛,“皇上先瞧瞧,臣的字写得好不好看?”
  他每天写奏折写得还不够?明泉怪怪地看他一眼,将册子打开,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字是不错,勾画圆滑,像足其人。”
  “那皇上看哪个字写得最好?”
  明泉合上册子,将它往桌上一摔,“朕看你是想问……哪个名字最顺眼吧?”
  “皇上英明!”他夸张地举手过头,然后弯腰到地。
  “朕没记错的话,卿是户部尚书吧?怎么,这个位子坐得不舒服?想去礼部兼个侍郎?还是要来内廷执礼司当个内侍啊?”
  孙化吉摸着鼻子讪笑,“皇上明鉴啊。这几年收成不好,这税嘛总是减一减,免一免的。国库出得多,进得少,户部日子不好过啊……”
  “你这是向朕哭穷?要朕下旨加赋?”
  “这倒不是。”孙化吉看她要喝茶,连忙狗腿地跑上去将茶端到她手上,“杨大人高义,体谅户部难处,自愿将每年拨给礼部的杂项银子减半,所以……”
  “所以作为交换条件,选秀的事就落到你头上了。”
  孙化吉连忙摇手,“投桃报李,投桃报李而已。何况这选秀还是得杨大人操心,微臣就是想在皇上面前讨个好,先把各家的名字提上来让您先瞧瞧。有不入眼的,先划了去,也省得人家悬着心在那里空欢喜。”
  明泉瞪了他半天,叹口气,将名册重新打开,“这里少说有百来个吧?”
  “九十五个,沾皇上的光,取个吉祥数。”
  她随意地瞄几眼,突地盯在一点上,“镇北国公三公子……冯颖?”
  “就是冯曹书冯大人的孙子。”
  “朕知道。”她蹙眉道,“冯家只剩他一个独子吧?”
  “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冯媛是平安郡王侧妃,二姐冯娣是陈高的侄媳妇。”
  两个嫁的都是叛党。明泉在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会把忠烈之后的独苗送进宫里,断自家香火,“不过他才十三岁啊。”
  “皇上耐个性子,没两年就长大了。”孙化吉连忙道。
  明泉冷冷地瞟他一眼,他立刻缩头不语。
  “前户部尚书之子……沈雁鸣?”
  孙化吉对上她的目光,急忙解释道:“没错,是前任的户部尚书。也是翰林院大学士沈南风大人的同父异母弟弟。”
  “孙卿对朝中人脉真是了如指掌啊。”
  “为了替皇上分忧,臣挑灯苦读了几夜,总算小有收获。”他赔笑。
  “罢了,册子先放在这里,朕有空再看。”虽是小小一本册子,却凝聚了朝中各股势力,其中亲疏敌友关系更是千丝万缕,她得小心处理才是。
  孙化吉大喜,一拜垂地,“谢皇上。”
  “去吧。”她无奈地摇头。
  在他脚踏出门槛的刹那,她突然道:“朕看礼部也用不了那么多银子,杂项银子再减一半吧。”
  一半的一半?不就是四分之三?
  孙化吉几乎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大声道:“皇上英明!真乃天佑我朝!”

  名册(下)

  明泉皱眉看着纸上的二十个名字,“这么多?”
  鉴于她对朝中各党各势的了解还不十分透彻,所以特地找了斐旭把第一道关。
  “不多不多,”斐旭靠窗而坐,银发几乎要与窗外金灿阳光融为一体,幻化出若有似无的淡淡霓虹,“还有上呈画像,进宫甄选两关。”
  她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低头看他挑的人选,“冯……颖?”开头就是十三岁的孩子,她开始怀疑自己所托非人。
  “有两个非他不可的理由。第一,镇北国公府现在的景况虽不比往前,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家在军队的影响力在三代之内还不可能消失,尤其是北方。所以若要制约跋羽煌,冯颖是关键。而第二嘛,冯家与平安郡王关系甚深,虽没参加平安之乱,但也脱不掉干系。皇上既用怀柔政策安抚了平安郡王和安家,自然没有漏了镇北国公府的道理。”
  明泉深深看他一眼道:“斐帝师似乎成竹在胸?”
  “小有见解罢了。”
  “说来听听。”
  “冯颖背后虽连着军心,但却养不起他们。”
  明泉挑眉,“你指孙化吉?不对,你是指沈儒良。”
  “皇上英明。户部现在许多官员都沈大人的门生故旧,连孙尚书也不例外。”
  明泉提笔在冯颖和沈雁鸣的名字上勾了一笔,“看来连相的侄子和蔺郡王的外甥也是非选不可咯?”
  “非也,”斐旭摆手,“这两个是决不可选!”
  她怔住,“原因?”
  “请问皇上,为何皇夫之位如此重要?”
  明泉眼睛微眯,“你探朕口风?”
  斐旭叹息着笑道:“何需探呢,皇上的所作所为早已一目了然。我记得前朝也有女皇先例,而且其皇夫还位居百官之上,日日临朝听政,职权甚至高于历代摄政王。夫妻同心,开创了太平盛世。皇上……想循此例吧。”
  “怎能同比。前朝那位皇夫从小培养,与女皇青梅竹马,感情深笃。朕可是临危授命啊。”她皮笑肉不笑。
  “但我朝有安莲啊。”他不紧不慢道。
  明泉脑海中骤然闯入那个白衣胜雪的飘然身姿,耳根微微发红。
  “皇上,不也有此打算了吗?”
  她猛地一省,刚好对上斐旭暧昧的笑容,心情狂跌数丈,“朕问的是为何不能选连相的侄子和蔺郡王的外甥!”
  “答案我已经说了。”他摇摇头,“一山不容二虎。先皇为何遗命立安莲为皇夫?为的是制衡连相与蔺郡王的势力。安莲乃安老相爷爱子,疼若至宝,他若站在你这边,至少立于不败之地!试问,若连相和蔺郡王在宫中也安插了人,结果又会如何?”
  必定拼命拉安莲下马!明泉立刻想通了。
  “连相与蔺郡王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们都只提旁系,为的是免皇上为难啊。”
  明泉打量他数眼,怀疑道:“斐帝师不是向来喜欢说话留半句,从不尽释疑吗?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皇上若觉得有用,可得多记着点好啊。”斐旭向她挑挑眉。
  “等慕流星来了,朕会视情节而还的。”她打个太极,“冯颖、沈雁鸣……这一下可占去两个名额了。”
  “六个名额的确捉襟见肘,”斐旭轻轻敲着脑袋,“再两个,皇上得自己斟酌。王越,雍州盐运使之侄,官是小了点,不过他的父亲可是大宣首富,王四海。”
  “朕以为孙尚书更愿意朕抄他的家,好充实国库。”明泉笑道。
  斐旭知道她没放心上,又道:“王四海主要经营河运、粮行、钱庄、客栈和茶叶,在各国都有分号,可说是富有四海。孙大人就算想抄,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因为王家一动荡,天下十年荒。”
  明泉皱眉,“这么夸张?”
  “这还是得抄得着的情况下。”
  她提笔在王越名字旁圈了圈,“这名册背后可真是汇集整个大宣的风云人物了。”
  “所以六个名额的确是少了点。”
  她捩嘴假笑,“朕还可以再少一点。”
  “那孟子檀和安凤坡只能留一个了。”
  明泉脸色一变,“你说谁?安凤坡?!樊州巡抚安凤坡?”
  斐旭淡然道:“再过几天,就应该收到他的弹劾折子了。”
  明泉稍稍平复下心情,思索道:“难道是连相……不可能。会是谁?”谁会把一个巡抚拉下马,让他入宫作个不见天日的妃子?
  斐旭支头看着外头的冬景,喃喃道:“今年,怎么还不下雪?”
  阳光熠熠,特别神采飞扬。
  青石地被照得花白。直看,刺眼得疼。
  许久,明泉眉头微展,目露肯定道:“是安老相爷。”
  斐旭回头,“何以见得?”
  明泉冷笑道:“安莲先下狱后进宫,安家继承人的位置自然落到安凤坡头上。但偏偏,安莲似乎有皇夫相。为了清除他成为安家之主的障碍,安老相爷干脆安排安凤坡进宫,一来断了他的念头,二来安莲可以多个助臂。三来监视控制也来得方便得多。”
  “应该说,在安老相爷眼里,安凤坡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斐旭接道。
  姜果然是老得辣。安老相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破釜沉舟。这下,安家两大希望都入了宫,只怕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了。
  “可弹劾折子不到,名单却先递了,动作似乎太明显。”明泉不悦。
  “这只能怪皇上太晚册封安、侍臣了。现在满朝得措手不及啊。”
  “安凤坡……”明泉边念边在名字上又划了个圈,“那孟子檀……?”
  “虎贲将军孟猛次子,御史大夫孟子桥之弟,江湖有名的‘凤笔无双’薛炎炎的外甥。”
  “横跨文武,牵扯江湖,他的背景复杂得朕都头疼了。”明泉无奈地一勾。
  “名册皇上可曾让太妃过目?”斐旭提醒道。
  明泉一拍额头,“这就送去。严实!”
  严实弯腰小跑着进来,“奴才在。”
  “给各院太妃送去。”
  “只是初选,何必劳师动众,只送与常太妃过目便可。”斐旭道。
  严实接过明泉另抄一份的名单,伫在一边等她决定。
  “就按帝师的话做。”
  斐旭好笑地看着她,“你不问缘由?”
  “帝师大人不是担心徐太妃心里有疙瘩吗?”玉流也到了出嫁之龄,但这名单上密密麻麻为的都是她。徐太妃见了表面不说,心里定不舒服。而且那天晚宴,众人各怀心思,大臣也是少言寡语,沈南风等当朝新贵根本没有说话表现的余地,她自然失望而归。
  “皇上思虑越来越周全了。”
  “还差得远呢。”明泉叹了口气。与他交谈,让自己更深刻的了解到差距。
  成为皇帝与成为名君之间的路,真是漫漫长长啊。

  买醉

  名单送去后,常太妃自是无意见,且特地嘱人炖了八宝燕窝给她补身子。
  明泉原想去请安,却被姜有故拖住了。一问之下,竟又因为墨莲社。
  “为学之道,以修身为始,乃至家国天下。谦恭待人,严谨律己。一朝高榜,是为天下文人楷模,言行举止无不体现我大宣风尚。但是墨莲社众人狂傲不驯,嚣张无度,屡屡藐视朝廷,大放阙词,在考生中影响恶劣非言辞可述!还请皇上明断,驱其出京,永不复用!”
  明泉端起茶,轻啜一口,“茶淡留香,回味无穷啊。”
  “皇上!”姜有故两眼通红,眼眶下两痕淡淡黑眼圈,显然数夜不得安枕,“皇上,墨莲社如今害群,未来必会殃国啊!皇上!”
  “朕记得姜卿才是主考官吧。不到殿试,考生品行学业皆由你定夺,关朕何事?”他轻描淡写道。
  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墨莲社的背后有安莲撑腰,现在谁敢触这位后宫新贵的霉头啊。他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也不会来自曝其短。
  “皇上,墨莲社张狂言行举京尽知,甚至成风靡之势。臣请皇上圣裁以阻不歪之风,导回正途,安天下学子之心!”
  开口天下,闭口天下,听着伟大,其实无能!明泉心中对他顿厌恶,懒得给好脸色,只淡淡道:“庙堂高远,能者居之。墨莲社若真有本事,朕便在乾坤殿等着御笔亲点。姜卿如果实在无能为力,便回你的吏部,那里抄书的差使总还有的。”
  姜有故背脊刹时渗出冷汗,“臣,臣……”
  “下去!”她把茶杯在案上重重一敲。
  想到自己手下除了连镌久这样的狐狸,孙化吉这样的泥鳅,就是姜有故这般扶不起的阿斗。杨焕之是不错,但顽固得像石头,用他还得当心别砸到自己的脚。沈南风年轻了些,而且观他行事,只怕又是个连镌久。难道满朝文武,就没个真正的心腹么。
  她斜眼看到桌案上那本浅黄名册,孤零零地和奏折放在一起,十分寂寞。
  如果斐旭肯任右相,自己在朝上就不会如此举步维艰。不过,也许会少了个可放言无忌的帝师。
  人生不如意之事,果然十之八九啊。
  严实无声息地站在门内七步处,轻声道:“皇上,帝辇已准备下了。”
  明泉整了整袖子,站起来,漫不经心道:“崔成的案子怎么样了?”
  严实偷瞄了眼她向殿外走去的背影,似乎在衡量这话中是保的成分,还是随便问问的成分,“崔公公咬定了与此案无关。费公公还在审理当中。”
  咬定了无关就不会找证据,不会刑讯逼供么?宫廷执法司几时这么手软?
  明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是了。定是怕她有日反悔起来,那些下毒手的人都没好果子吃。费海英的确是个谨慎人。
  随他去吧,若真让崔成在牢里颐养天年,也算成全了彼此这么多年的情分。
  这样的结果,也算了解一桩心事。她抬头,正好看到一群太监忙碌地搬着花盆从长庆宫出来。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严实。
  严实早就打发了人去问,这时正好回来,便跪在地上回禀道:“是安侍臣大人在挑梅花,要种园子里。”
  明泉“哦”了一声。心里也隐隐觉得这般人物的确应该有梅莲这等品行高洁的花来般配,“那怎么又搬走了。”
  “安侍臣大人身边的如意……”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对他的称呼,只好接着道,“说这些花都太俗了。”
  “太俗?”明泉诧异道,“梅花也有俗与不俗?”
  小太监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算了。”明泉摇摇头。以前宫里的娘娘们大多喜欢娇艳的花朵,唯一例外的是徐太妃,喜欢竹子。所以梅花的品种大概也没人关心。想到这里,她转头问道,“你知道京城哪里有卖梅花?”
  严实老实道:“奴才不知,皇上且等等,奴才这就去打听。”
  想起严实和崔成是老乡,都不是京城人士。明泉点点头,“去吧。”
  中间耽搁了这么个插曲,到清惠宫已近傍晚。
  常太妃早收到消息,正备下茶点等着。见天色不早,又传旨留饭。
  明泉想到自己除了晚宴那次,的确很久未向常太妃请安,因此欣然同意。
  “这几日又清瘦了,”常太妃心疼地摸着她的手,“国事总是忙不完的,你也要小心身体。”
  “朕省得。”明泉大口喝着人参金玉汤,一脸满足样。
  常太妃又夹了几个点心在她身前的碟子里,不经意地提道:“你可记得小时候的小雨哥哥?”
  明泉垂目,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笑道:“小雨哥哥?那定然还有春分姐姐咯?”
  “莫闹。”常太妃笑着帮她撩起颊边差点落到碗里的细发,“就是和你一起玩纸鸢,偷奴才点心的那个脏兮兮的野小子。”
  “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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