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评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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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水浒-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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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洞洞的。大王说:“你看,我那老丈人是个做人家①的人;房里也不点盏灯,让我那夫人黑地里坐着。明天叫小喽啰从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给他点。”智深坐在帐子里,都听到了,却忍住笑,不做声。那大王摸进房中,叫一声:“娘子,你怎么不出来接我?你不要怕羞,我明天就叫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一头摸来摸去;一摸摸着了销金帐,就揭起来,探一只手去摸,正好摸到了智深的肚皮;被智深就势劈头巾带角儿揪住,一按按在床下。那大王正要挣扎,智深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连耳根带脖子就是一拳。那大王叫了起来:“为什么就打老公!”〖真是喝醉了,连男人女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智深喝一声:“叫你认得老婆!”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大王直着脖子叫:“救命!”刘太公惊得呆了:只以为这早晚正说因缘劝那大王呢,却听见里面叫救人。太公慌忙端着灯烛,引了小喽啰,一齐抢进房来。众人灯下一看,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着大王在床面前打。为头的小喽啰急忙叫喊:“你们众人都来救大王啊!”众小喽啰一齐拖枪拽棒进来相救,智深见了,撇下大王,床边绰起禅杖,一路打了出来。小喽啰见智深来得凶猛,发一声喊,都走了。刘太公急得直叫苦。
  ① 做人家——江浙一带的方言,指人居家过日子勤俭节约。
  智深就势揪住那大王,一按按在床下,右手捏起拳头,连耳根带脖子就是一拳。
  打闹中,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折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扬起柳条就打,那马却不跑。大王说:“真他娘的背时!连这马也来欺负我!”再一看,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了,骑着马飞快地走,出了庄门,大骂刘太公:“老驴,别慌!不怕你飞了去!”把马打上两柳条,“拨喇喇”地驮了大王上山去了。
  刘太公扯住智深,说:“师父!你害苦了老汉一家儿了!”智深说:“莫怪我无礼。快取衣服和直裰来,洒家穿了说话。”庄家去房里取来,智深穿了。太公说:“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谁想你却下拳打他这一顿。一定是去叫山寨里的大队强人来杀我家了!”智深说:“太公莫慌,俺告诉你。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因为打死了人,出家做了和尚。别说是这两个鸟人,就是一二千军马杀来,洒家也不怕他。你们众人不信,提提俺的禅杖看。”庄客们哪里提得动?智深接过手里,就像捻灯草一般使起来。太公说:“师父可别走了,要救救我们一家儿啊!”智深说:“什么话!俺死也不会走的!”太公说:“快拿酒来请师父吃。──可别醉了啊。”智深说:“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就有十分的力气!”太公说:“这样,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师父只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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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四回(3)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山寨里,正要差人下山去打听做女婿的二头领怎么样了,〖大头领有些见识,不敢“倾巢而出”,防着后路。〗只见几个小喽啰,气急败坏,走到山寨里,大叫:“糟了!糟了!”大头领连忙问:“什么事儿,慌做一团?”小喽啰说:“二哥哥被人打坏了!”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来报说:“二哥哥来了!”大头领一看,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的绿袍扯得粉碎,下了马,倒在厅堂前,直喊:“哥哥救我一救!……”大头领问:“到底怎么来?”二头领说:“兄弟下了山,到他庄上,进房里去,可恼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叫一个胖大和尚躲在他女儿床上。我不提防,揭起帐子一摸,被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我一身的伤!那厮见众人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了出去,我方才脱了身,捡了条性命。哥哥快给我报仇!”大头领说:“原来这样。你去房中歇息,我给你去拿那贼秃来。”喝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众小喽啰都出去了。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尽数引了小喽啰,一齐呐喊着下山来。
  再说智深正吃酒哩,庄客来报说:“山上大头领,尽数带着小喽啰来了!”智深说:“你们莫慌。只要是洒家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府请赏。取俺的戒刀出来。”智深把直裰脱了,扎起下面的衣服,挎了戒刀,提了禅杖,大踏步来到打麦场上。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一骑马抢到庄前,马上挺着长枪,高声喝叫:“那秃驴在哪里?早早出来决个胜负!”智深大怒,骂一声:“腌臜打脊泼才!叫你认得洒家!”抡起禅杖,一路卷了过来。那大头领逼住枪,大叫:“和尚,不要动手。听你的声音好熟。〖好耳力,只见过一面,居然记得声音!〗你且通个姓名来。”智深说:“洒家不是别人,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鲁达的就是。如今出家做了和尚,法名叫智深。”那大头领呵呵大笑,滚下马,撇了枪,跪倒身子就拜,说:“哥哥,别来无恙?难怪二哥着了你手!”智深还以为是赚他,“托”地跳退几步,收住禅杖,定晴一看,火把下认得,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教头打虎将李忠。〖书中一直不说大头领和二头领的姓名,就是要在这里抖一个“包袱”。〗
  原来强盗从来不说“下拜”二字,因为不利,而改说“剪拂①”,这是吉利的字眼。李忠当下剪拂了,起来扶住智深,说:“哥哥怎么做了和尚?”智深说:“我和你到里面说话。”刘太公见了,又连声叫苦:“这和尚和强盗原来是一路!”〖这样的顾虑,来得自然。〗
  智深到里面,把直裰穿了,和李忠都到厅上叙旧。智深坐在正面,叫刘太公出来。那老儿不敢上前。智深说:“太公,别怕他,他是俺的兄弟。”那老儿听说是“兄弟”,心里更慌了,又不敢不出来。李忠坐了第二位,太公坐了第三位。智深说:“你们二位听我说:俺自从在渭州三拳打死了镇关西,逃走到代州雁门县,遇见了洒家相救的金老儿。那老儿不曾回东京去,却随了个相识就在雁门县住下了。他那个女儿,就给了本处一个财主赵员外。赵员外和俺厮见了,好生相敬。不想官府追捉洒家很紧,那员外出钱,送俺到五台山智真长老处落发为僧。洒家因两番酒后闹了僧堂,本师长老给俺一封书信,叫洒家去东京大相国寺投智清禅师讨个职事僧做做。因为天晚,到这庄上投宿。不想和兄弟相见。刚才俺打的那汉子是谁?你怎么又在这里?”
  ① 剪拂——土匪强盗有许多忌讳,因此产生了许多江湖黑话。“拜”和“败”同音,因此把下拜改说“剪拂”。
  李忠说:“小弟自从那天和哥哥在渭州酒楼上同史进三人分散,第二天听说哥哥打死了郑屠。我去找史进商议,他又不知道投哪里去了。小弟听说差人正在缉捕,慌忙也走了,〖又不是通同作案,跑什么?〗却从这山下经过。〖从渭州一跑,就跑了一千多里!这个李忠,可也真能跑。〗刚才被哥哥打的那汉子,叫做‘小霸王’周通,先在这里桃花山扎寨。他引人下山来和小弟厮杀,被我嬴了他,〖李忠自己就是花拳绣腿,没什么本事。他能够打败周通,可见周通的本事更不怎么样,无非是拿着刀枪吓吓老百姓而已。〗就留小弟在山上为寨主,让第一把交椅给小弟坐了。从此就在这里落草。”智深说:“既然兄弟在这里,刘太公这头亲事,就再也别提:他只有这一个女儿,要靠女婿养老送终的。总不能被你们抢了去,叫他老人家流离失所吧。”
  太公听了大喜,忙安排酒食出来款待二位。小喽啰们每人两个馒头,两块肉,一大碗酒,都叫他们吃饱了。太公拿出原来下定的金子、缎匹。鲁智深说:“李家兄弟,你帮他收了去。这件事情都在你身上。”李忠说:“这个不妨事儿。且请哥哥去小寨住几天。刘太公也走一遭儿。”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明,太公叫庄客安排轿子,抬了鲁智深,带了禅杖、戒刀、行李。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轿。李忠上了马。众人上山来。智深、太公来到寨前,下了轿子。李忠也下了马,请智深到寨中,三人在聚义厅上坐定。李忠叫请周通出来。周通见了和尚,心中大怒,说:“哥哥你不给我报仇,倒请他来寨里,还让他在上面坐!”李忠说:“兄弟,你认得这个和尚么?”周通说:“我要是认得他,就不会被他打了。”李忠笑着说:“这和尚,就是我日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周通把头一摸,叫声:“啊呀!”扑翻身就翦拂。智深答礼说:“莫怪冲撞。”〖岂止是“冲撞”,一顿饱打也!〗三人坐定,刘太公站在面前。智深说:“周家兄弟,你来听俺说。刘太公这头亲事,……你却不知道。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养老送终,奉祀香火,都在她身上。你要是娶了,岂不叫他老人家流离失所?他心里害怕,其实是不情愿的。你依着洒家,把她弃了,另选一个好的。〖另选一个,还不是良家女子?无非是让他选一个有儿子的人家罢了。鲁智深倒没有像宋江似的,答应以后给周通张罗一个。〗原定的金子、缎匹,都在这里。你的意思怎么样?”周通说:“都听大哥的话,兄弟再不敢登刘家的门了。”智深说:“大丈夫做事,可不要翻悔。”周通折箭为誓。〖强盗的誓言,靠得住么?〗刘太公拜谢了,纳还金子、缎匹,下山回庄去了。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四回(4)
李忠、周通杀猪宰羊,安排宴席,管待了几天,又引鲁智深到山前山后观看景致。
  果然是好一座桃花山: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有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乱草。智深看了说:“果然好一个险恶去处!”住了几天,智深见李忠、周通不是慷慨的人,做事悭吝,只要下山,两人苦留,哪里肯住?只推说:“俺如今既然出了家,怎么落草?”李忠、周通说:“哥哥既然不肯落草,一定要去,我们明天下山,不论得到多少,尽数送给哥哥作路费。”
  第二天,山寨里宰猪杀羊,做送路宴席,安排整顿许多金银酒器,放在桌上。正要入席饮酒,只见小喽啰来报:“山下有两辆车、十几个人来了!”李忠、周通立刻点起众多小喽啰,只留下两个服侍智深饮酒。两个好汉说:“哥哥,只顾请自在吃几杯。我两个下山去取得财物来,就给哥哥送行。”吩咐之后,就引领众人下山去了。
  智深寻思:“这两个人好小气!现放着许多金银,不送给俺,却要去打劫别人的送给洒家!这个不是把官路当人情,只苦别人?洒家且叫这厮吃俺一惊!”就叫这几个服侍的小喽啰近前来筛酒吃。刚吃了两盏,跳起身来,两拳打翻两个小喽啰,就解下搭膊做一块儿捆了,嘴里都塞了些麻核桃①。取出包裹打开,没紧要的都撇了,只拿了桌上的金银酒器,都踏匾了,打在包裹里;胸前度牒袋内,藏了智真长老的书信;挎了戒刀,提了禅杖,背了衣包,走出寨来。到山后一看,都很险峻,寻思:“洒家从前山下去,一定被那厮们撞见,不如就此间乱草处滚了下去。”先把戒刀和包裹拴了,往下一丢,又把禅杖也撺落下去;〖几十斤重呢!这可不好撺!〗把身子往下只一滚,骨碌碌直滚到山脚边,并无伤损,〖从山上滚下去,居然豪发不伤,这山也不怎么险峻。〗跳起来,找到了包裹,挎了戒刀,拿了禅杖,拽开脚步就走。
  李忠、周通下到山边,正迎着那几十个人,各有器械。李忠、周通挺着枪,小喽啰一齐呐喊,抢上前来,喝一声:“咄!那客人,懂事的留下买路钱!”那客人内有一个就举着朴刀来斗李忠,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了十余合,不分胜负。周通大怒,赶上前来,喝一声,众小喽啰一齐都上。那伙儿客人抵挡不住,转身就走,有那走得慢的,被搠死七八个,劫了车子财物,〖其实这一车子财物,不比那几个金银酒杯值钱少。鲁智深就是嫌他们不大方,故意做给他们看。〗唱着凯歌,慢慢地上山来。
  ① 麻核桃——关于麻核桃究竟是什么东西,历代的注家意见不一。有人认为是用粗麻绳打的结。但从上下文看,似乎应该就是核桃。——可以理解为桌子上就有核桃用来下酒。
  到山寨里一看,只见两个小喽啰在亭柱边捆做一块儿,桌子上的 金银酒器都不见了。周通解了小喽啰,问他:“那和尚哪里去了?”小喽啰说:“把我们两个打翻,捆了,卷了金银器皿,都拿去了。”周通说:“这贼秃不是好人!倒着了那厮手脚!却从哪里走了?”团团转寻找踪迹,到了后山,见一带荒草平平地都滚倒了。周通看了说:“这秃驴倒是个老贼!这样险峻的山冈,敢从这里滚下去!”李忠说:“我们赶上去问他讨,也羞那厮一场!”周通说:“罢,罢!贼去了关门,哪里去赶?──就是赶得着,也问他取不成。倘若有些不然起来,我和你两个都敌他不过,后来倒难相见了。不如罢手,后来倒好相见。〖不知道周通是否会遵守诺言,以后不再去找刘太公的麻烦。〗我们且把车子上的包裹打开,把金银缎匹分作三份儿,我和你各提一份儿,一份儿赏了众小喽啰。”〖这样分配,好像也太不公平了吧?喽啰们可是有好几百个呢!〗李忠说:“是我不合引他上山,折了你许多东西,我的这一份儿都给你吧。”周通说:“哥哥,我和你同死同生,别这样计较了。”——看官牢记话头:这李忠、周通,就在桃花山打劫。
  再说鲁智深离了桃花山,放开脚步,从早晨走到午后,约莫走了五六十里多路,肚里又饥,路上又没个打火的地方,寻思:“早起只顾贪走,不曾吃得些东西,却投哪里去好?”东观西望,猛然听得远远的有铃铎的声音。鲁智深听了说:“好了!不是寺院,就是宫观:这是风吹屋檐前铃铎①的声音。洒家且去那里投奔。”
  不是鲁智深投那个去处,有分教:半日里送了十余条性命生灵;一把火烧了有名的灵山古迹。直教:
  黄金殿上生红焰,
  碧玉堂前起黑烟。
  究竟鲁智深投什么寺观去,且听下回分解。
  ① 宫观寺院的宝塔或殿堂的四角,甚至屋檐底下,一般都挂有铃铛,风吹过会作响。
  【简评】
  这一回和下一回,都是“过场戏”,说的是鲁智深离开五台山到东京开封府这一路上所遭遇的几件事情。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再次显示鲁智深的性格,给下文一路护送林冲的义举张本;第二个是重逢在渭州分散了的李忠和史进,中间夹带引出另一个梁山好汉周通。
  第一件事情,是在桃花山下桃花村救了刘太公的女儿。小霸王周通要强娶刘太公的女儿为妻。从书中看,居然还是“入赘”。也就是说:周通不是把刘太公的女儿抢上山去,而是到刘家来做“上门女婿”的。这在强盗中可也是少见的事情。作者之所以要这样安排,一方面是说明周通不但要老婆,还要刘太公的全部家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好安排鲁智深在“销金帐”里醉打小霸王这一场好戏。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四回(5)
第二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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