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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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回忆录-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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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父亲说,“你没有理由因为成绩好而害羞。我告诉过你吗?你的弟弟妹妹们在学校里也表现得很优秀。我想,这是有遗传的。”他笑着说。
  在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瘦,他的裤腿脚在膝盖处尖尖地突了出来;我简直无法想象他把任何人举起来的情景。在他旁边,一根头部装饰着坚硬象牙的手杖靠在墙上。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夹克,里面是一件白衬衫,打着一条猩红色的领带。他那角质架的眼镜反射着灯光,所以无法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但是当他摘下眼镜按摩鼻梁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略微发黄,就像那些多次患上疟疾的人的眼睛。我想,他的体格很瘦弱,他在点烟或者是拿啤酒的时候,动作都非常小心。大约一个小时后,我母亲说,他看起来很累,应该去稍微休息一下。他收起他的旅行袋,中途停了下来,开始在袋里搜寻着,最后掏出了三件木制小雕像—— 一头狮子、一只大象、一个穿着部落服装的打着鼓的黑人——把它们递给了我。
  “说谢谢,巴。”我母亲说道。
  “谢谢。”我咕哝了一声。
  我父亲和我同时看着那些小雕像,在我的手里毫无生气。他摸了摸我的肩膀。
  “这些只是几个小玩意儿。”他温和地说。然后他对外祖父点点头,他们一起收拾起他的行李,下楼去了另一个公寓。
  一个月,那就是我们能在一起的所有时间。晚上,大多数时候我们五个人都待在外祖父母的客厅里,而白天,我们有时在岛上驾车环游,有时沿着以前住过的地方散步:我父亲住过的公寓的所在地,我出生的医院,后来重建了;外祖父母在夏威夷的第一处房子,比在大学城的那处还要早,我甚至从来都没听说过。在那一个月里,有太多的东西要讲,有太多的解释要做;可是当我努力回忆父亲的只言片语,回忆那些我们可能曾经有过的短暂互动或对话时,它们却都不可挽回地消失了。也许是它们的印记太深了,也许他的声音就是我和自己对话时各种互相交错的论点的来源,就像我现在的基因遗传一样难以渗透,所以我能察觉的只剩下了破旧的外壳。我的妻子给出了一种更简单的解释——男孩们总是和他们的父亲之间没有多少交流,当且仅当他们信任他们的父亲——这种说法可能更确切,因为我经常在他面前陷入沉默,他也从不会迫使我开口说话。我脑海中最经常出现的,然后又像遥远声音一样消逝的场景是:母亲和我在挂圣诞装饰,他听外祖父讲着笑话,大笑着向后仰;他把我介绍给一个大学时认识的老朋友,他紧握着我的肩膀;他那狭长的眼睛;他一边阅读着他的宝贝书籍,一边捋着那稀疏的山羊胡子。

我父亲的梦想:奥巴马回忆录 第三章(9)
还有他的形象,他对其他人的影响。他只要一讲话——就会跷着二郎腿,伸出大手去指引或改变人们的注意力,他的声音深沉而有力。我突然察觉到家里的变化——充满了欢声笑语。外祖父变得更精力旺盛、更有想法了,母亲更羞怯了,甚至是图也不再躲在房间里抽烟了,开始和他争论政治或者经济领域的问题,她青筋暴起的手由于情绪激愤而挥动着。他的出现似乎唤醒了早先的灵魂,让他们每个人都重塑了他们以往的角色;就仿佛金博士没有被枪杀,肯尼迪家族仍继续统治着这个国家,战争、暴动以及饥荒只是暂时的倒退,除了恐惧本身,没有什么能够让人恐惧的。
  我为他的这种特殊的能力而感到着迷,我第一次开始觉得我父亲是真实的、伸手可触及的,甚至也许是永恒的。即便如此,几个星期后,我感觉周围形成了一种紧张的气氛。外祖父抱怨说,我父亲坐在他的椅子上。图一边洗餐盘一边咕哝着,她可不是谁的用人。我母亲不发一言,吃晚饭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躲闪着外祖父母。一天晚上,我打开电视机看一个动画特别节目——《圣诞怪杰》——那导致低声嘀咕演变成了大声咆哮。
  “巴里,你今晚已经看了够多的电视了,”我父亲说,“现在进房间学习去,让大人们说说话。”
  图站起来关掉了电视。“为什么你不在自己房间里看这个节目呢,巴。”
  “不,玛德琳,”我父亲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一直不停地在看电视,现在他该去学习了。”
  我母亲试着解释说,现在都快到圣诞假期了,那部动画是一个圣诞特别节目,我都盼了好几个星期了。“节目时间不会很长的。”
  “安娜,这根本就是胡话。如果孩子完成了明天的作业,那么他可以去做后天的作业嘛。或者去做他的假期作业。”他转向我,“我告诉你,巴里,你学习得并不够努力。在我发脾气前,赶紧进你的房间里去。”
  我走进房间,用力关上门,听着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外祖父强调说这是他的房子,图说,离开了这么久,我父亲没有权力回来以后就管制每个人,包括我。我听见我父亲说,他们正把我宠坏,我需要一个严厉的人来培养我,然后我听到母亲对她的父母说,他们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后来我父亲离开后,但我们还都像被告人一样站着,图进来说,那个节目还剩下五分钟时间,我可以去看,我感觉,我们所有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好像有个小精灵从古老的揭去了封印的盒子里冲了出来。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绿色怪杰,开始决心要破坏圣诞节,最终却被一个住在无名城的大眼睛生物的信仰所感化。我看着它想:骗人。我开始算着距我父亲离开的日子还有多久,生活可以回归常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父亲的梦想:奥巴马回忆录 第三章(10)
第二天,图让我下楼到我父亲住的公寓,看看他有没有要洗的衣物。我敲了敲门,我父亲赤裸着上身开了门。在屋里,我母亲正在烫他的一些衣服。她的头发束成了马尾辫,绑到了脑后,她的眼睛浮肿、暗淡,好像她刚刚哭过。我父亲叫我坐到床上,坐在他身边,但是我告诉他,图需要我帮忙,转达了图的话之后,我就离开了。回到楼上,我开始收拾我的房间,这时我母亲进来了。
  “你不该对你爸爸这样冷淡,巴。他非常地爱你。他只是有时有点顽固。”
  “知道了。”我低着头说。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我,看着我在房间里忙来忙去,最后,她缓缓地叹了口气,走向房门。
  “我知道所有这些事情都让你感到困惑,”她说道,“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记着我告诉过你的话,好吗?”她的手放在门把上,“要我把门关上吗?”
  我点点头,但是不一会儿,她又把头探进房间。
  “顺便说一下,我忘了告诉你了,赫福迪小姐已经邀请你父亲星期四去学校了。她邀请他给你们全班进行演讲。”
  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更糟的事情了。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我都在试图抑制那挥之不去的想法:我的同学们听到土屋之类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所有的谎言都将大白于天下,随后就是痛苦的戏弄。每一次这么想的时候,我都会坐立不安,就像神经受到了刺激。
  第二天父亲走进我们的教室时,我仍在盘算着要怎么样澄清。赫福迪小姐热情地欢迎了他,我坐下的时候,听到几个孩子相互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当我们的数学老师艾杰奇先生,一个魁梧而严肃的夏威夷人,带着三十个同样迷惑的学生从隔壁教室走进我们教室的时候,我更加绝望了。
  “今天,我们有一个特别节目,”赫福迪小姐开始说道,“这位是巴里·奥巴马的父亲,他从非洲的肯尼亚过来,他将给我们讲讲那个国家的故事。”
  我父亲站起来的时候,其他的孩子都在看着我,我僵硬地抬着头,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他身后的黑板。在我回过神来之前,他已经讲了好一会儿了。他靠在赫福迪小姐那厚重的橡木书桌上,描述地球上一条深深的峡谷,在那里,人类第一次出现。他讲了那些还奔跑在平原上的野生动物,那些仍然要求一个男孩去杀掉一头狮子来证明已经成年的部落。他讲了卢奥部落的习俗,长者怎样获得崇高的威严,怎样在一棵大树下制定每个人都必须遵循的法规。他还讲了肯尼亚为了获取自由而进行的斗争,英国人怎样在那片土地上长久地驻扎,不愿离去,如何残暴地统治那里的人民,就像他们曾在美国土地上做过的那样;有多少人仅仅因为他们皮肤的颜色而被奴役,就像他们曾在美国土地上遭受过的那样;但是肯尼亚人,就像我们所有在教室里的人一样,渴望自由,并且通过努力和牺牲来争取自由、发展自我。

我父亲的梦想:奥巴马回忆录 第三章(11)
他结束演讲的时候,赫福迪小姐显得骄傲自豪、神采奕奕。所有的同学都发自肺腑地鼓掌,一些学生鼓起勇气提问,在回答之前,我父亲似乎对每个问题都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午餐的铃声响起了,这时艾杰奇先生向我走来。
  “你有一位了不起的父亲。”
  那个问了我父亲是不是吃人的问题的红脸男孩说:“你爸爸可真厉害。”
  在另外一边,我看到了克莉塔,她注视着我父亲向孩子们道别。她看起来太专心了,专心得忘记了笑;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简单的满足。
  两个星期后他离开了。那时,我们一起站在圣诞树前面照相,仅有的我们在一起的合影,我拿着他送我的橙色篮球,他系着我为他买的领带。(“哈,系着这样一条领带,人们都知道我是个重要人物了。”)在戴夫·布鲁贝克的音乐会上,在黑暗的礼堂里,我努力让自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虽然跟不上演奏的节奏,但小心翼翼地跟着他拍手。白天,我会在他身边躺上一小段时间,转租来的公寓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那间公寓是从一个退休的老妇人那里租来的,她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公寓里堆满了棉被、桌布和针织椅套。我们各自看着书。他对我来说,仍然是陌生的,完全的陌生;当我模仿他的手势或者惯用语时,我并不知道它们的来龙去脉,不知道它们随着时间流逝会产生怎样的结果。但是我渐渐习惯了他在身旁陪伴。
  他离开的那一天,母亲和我帮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从包里拿出两张唱片,那种老式的每分钟四十五转的密纹唱片,用陈旧的暗褐色纸包着。
  “巴里!看——我忘了还给你带了这些东西。来自你的大陆的声音。”
  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研究我外祖父的老唱片机,终于唱盘开始旋转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唱针放到槽上。开场是一阵金属吉他声,接着是刺耳的号角声,然后是如雷的鼓声,接着吉他声又响起了,然后是伴着打击乐的歌声,纯净欢快,鼓励着我们前进。
  “来,巴里,”我父亲说道,“你会从这些大师身上学到不少东西。”突然,他那单薄的身体前后摇晃起来,声音越来越高昂,胳膊像撒网般不断摆动,脚无声地在地板上迂回地走,他受伤的腿有些僵硬,但是他的臀部翘起,头向后仰,不断摆动着臀部。节奏加快了,号角响起,他把双眼闭起,感受着欢乐,然后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我,他那平时严肃的脸上满是憨憨的笑意,然后,我母亲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外祖父母走了进来,看这些动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睛闭上了,尝试地迈出第一步,向上,向下,我的胳膊舞动着,提高了声音。然后我听到他安静了下来:我随着父亲沉浸到那个声音里,他突然放出一声短促的喊声,明朗而响亮,他的喊声,沉淀了过往,又触及到更多的未来,那是渴求欢笑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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