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不疾不徐的风,恰好助了火势。于是,在一阵劈啪声中,火苗窜了老高,而我,感觉到了一种热热的气息,看着那火焰在我身体的四周跳着,杀手给我买来穿在身上的新衣立刻化为灰烬。我有了一种要出汗的感觉,皮肤在起着变化,我便细细地观察,果然,那种发青的透明的皮肤正在改变颜色,逐渐接近妈妈为我涂染的颜色了,而一层毛绒绒的细毛,也出现在皮肤上。在火中,我眼前的亮度达到了前所未有,我努力睁大眼,觉得天地在我的眼前开阔起来,山岳都透明一般。于是我看到在一个村庄里,妈妈和几个穿警服的人正在询问着村民什么,身边还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小孩。他们一定是在寻找我,妈妈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可惜,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被问到的村民在摇头。可怜的妈妈,我告诉她几次叫她别担心,她还担心什么呀?
火焰中,我感觉身体在下降,而耀眼的光也在减弱,温暖的气息也在离去。原来是柴草慢慢烧完了。本来火还是有点余热的,但就在我刚看到杀手那绝望的眼光时,头顶来了一丝凉凉的感觉,嘿,老天在这个时候下雨了!雨来得快啊,伴着一声闷雷。
我没有淋过雨,但这种凉凉的感觉也真爽,我从那堆灰中走出,杀手惊恐的神色中忽然闪出一丝喜悦。他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我的思维中有个白色的东西一闪,意识告诉我,他说的是假话。我还是对他笑了,因为他这把火,又使我的眼睛具有了穿透力,而且,也使我的皮肤和正常人一样了。
他拉住我的手,指着远处起伏的山梁和如倾的雨线说:“雨这么大,这里很快就会发大水的。我知道你不怕水,可水会把你冲走,你离开了我,我可怎么办呀。”我点点头,表示愿意听他的,但我知道,他说的还是假话,因为我意识中的白光又闪了。
他便抱我往更高处走,高处有树,他把我放在树杈上,说:“这里好安全的。”
我在树上,透过雨幕,看到天空中一团团的火焰往地上扑来,伴着响亮的雷声。他把我放在树上后,就退得远远的了。很快,那些火焰便往我们所在的山梁扑来,像是在寻找我。而我的意识里,绿色的东西闪得起劲,于是我情感中产生出强烈的希望。很快,一团火焰从高高的天上直击而下,准确地笼罩了我的全身,我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接着我便掉落地上。
大脑是一片豁然开朗的感觉,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往我耳中灌来。这样会将我的耳朵塞满的,我摇摇头,拒绝它们的进入。接着就看见杀手欣喜地从远处跑上来,被闪电劈断的树枝和倒在地上的我令他喜不自禁,跑近了,看到树枝半焦,我却安然无恙地从地上站起,抹去脸上的水。他的神情转瞬间变得无比绝望,有点痴呆了。
我好同情他的失望,但真的帮不了他什么忙。这光秃秃的山顶上,除了几棵树,就是裸露的岩石了,我们无处避雨。雨中,他缩着身子,雨水从他的头顶淋下来,淌他满脸满身,好狼狈的样子。而我,却能倾听这铺天盖地的雨和大地的对话:久旱的田地里禾苗的欢呼,满身尘土的大树的喜悦,被冲刷分裂的泥土的呻吟,饱经风吹日晒的岩石的冷笑,沟坎水渠浩浩荡荡的得意。我光着身子,雨也从我的全身流过,我感觉自己不类似自然界中的任何东西,雨的冰冷给我的是清爽,雨的弥漫给我的是洞察。我侧耳倾听,妈妈的哭泣和汽车的轰鸣交织在一起,爸爸急躁的脚步中是皮鞋磨擦地板的声音。与生俱来的善良使我痛恨自己,好端端的家庭就毁在我的手上。妈妈的母爱被有限度地调动,而爸爸的歹毒却被最大程度的开发。一种痛苦的快意涌上我的心头,我仰头大笑起来,声音盖过雨声。雨中蜷着身体的杀手悚然看着我,一步步地后退。
很快,山洪暴发,喧闹的洪水挟着惊人的气势滚滚而下,从我们的脚下经过,我忽然感觉这情景似曾相识,便定定地立在山顶,看着滔天的水流,不知读出了什么,总感觉心神渐安,一丝丝的满足填充入我的心中。我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能看到,杀手就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很疲惫,曾经动过推我下山,让流水冲走的念头,但他终于没有动手。因为他没把握这样做能要我的命,而被洪水冲走后他没法找到我了。他不愿意自己的英名就此毁掉,他不想放弃努力,我是很配合的呀。就这样,我们在山上又过了一天。我开始厌倦这种没劲的生活了,杀手奈何不了我是他的无能,如果他能杀得了我,又不是我的情愿。可意识还是告诉我,我应该再呆下去。
雨过天晴后,杀手抱了我再次上路。他不告诉我要去哪里,他知道我不会问。幸亏我只是个小孩子,身上光光的也不知道害羞,幸亏我与众不同,不穿衣服也不觉得冷。受不了的反而是杀手,路上的人不断地把奇怪的目光投在我俩身上——雨使他的衣服皱巴巴,而我却光着身子。在一家小镇,他买了东西吃,也给我们两人都买了衣服,而且,又休息了一天。再次的行动是在一个晚上。当时我正集中精力遥视着妈妈,她的痛苦好像轻了许多,正在一个好大的房子里和那个小头目吃东西,她的脸上也有了笑容,我也看到他们吃过东西后彼此靠近,也看见他们演着我曾经看见过的戏,我心中不舒服,但没有那种很强烈的痛苦。唉,可怜的妈妈呀,这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距离使我消除了痛苦。我也遥视了一次爸爸,他在一个简陋的房子里踱步,扔了一地的烟头,他在为杀手的没有消息而焦灼。我很同情爸爸,尽管我不太了解他的心。我曾想,如果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爸爸就会高兴起来,和妈妈重归于好。可我也想到,如果我没有了生命,即使他们是幸福的,我也不会知道了。看来还是不死的为好。更何况,每当我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意识里红色的东西就强烈地闪烁着抗议我,我知道,这是不好的想法,是不应该的。
杀手又抱了我,在夜深人静时出门了。我知道他又在实施着新的行动,兴奋感很快又溢满我的心。这里很偏僻,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息,不知名的虫叫更增添了幽静感。天是黑的,路更黑,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感觉到他行进的不稳,便张眼看着路径。黑暗中我能够清楚地看到那条曲折而又坑坑洼洼的路,我不时提醒他哪儿有突出的石块,哪儿有水坑,他一声不吭,也不道谢。这样走了约一个小时后,他带着我潜入一个很大的院子,这里有许多房子,他猫着腰,一处处地找着什么。有不少的屋子是亮着灯的,整个院子虽然昏暗,但总能模模糊糊地看清路。而且,由于院子很平坦,我就没有给他指路的必要了。
我们进入一间亮着灯的屋子,高大而空阔,一排排柜子似的机器立在墙跟,外面有仪表一类的东西闪着光。他迅速地打开一个柜子,顿时,一股凉嗖嗖的感觉迎面扑来,他禁不住寒气,打了一个哆嗦。却把我一下子塞了进去,啪的一声从外面关上了。接着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新设定温度,摄氏零下五十度。”呵,我马上明白了,他要像冻肉一样把我冻起来,用严寒要我的命。这家伙智商好高呀!
冰凉的感觉弥漫全身,我在黑暗里睁眼看了个清楚,周围满是霜雪一般的东西,离我不远的地方是些瓶瓶钵钵之类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已经固体化。我感觉意识里有声音问我要不要升温保护,我认为这是很新鲜的事情,便拒绝了升温,看结果能把我怎么样。在越来越逼人的寒气里,我只觉四肢越来越僵,本是半坐着的我逐渐展开身体,脑袋搁在了那些瓶钵上,但意识越来越清醒,有一种什么东西迅速地浸入我的身体,那是来自瓶钵中的物体。这些东西的浸入,使我觉得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了。比如,我想看看自己这样下去的结果,眼前就呈现出杀手那张沮丧的脸;我想知道妈妈再找不到我的反应,却看到她笑盈盈的脸。
就这样不知过了有多久,因为我没有为自己计时。却听啪的一声响,门子打开了,随着一股白雾冲出,一只手摸索着伸了进来,把僵硬的我拽了出去,咚的一声掉落地上。杀手立刻喜上眉梢,有点情不自禁了。我看到他的脸上扑上寒气的缘故,眉毛胡子都结了一层霜。他蹲了下来,拔弄着我,不放心地做着检查。我的身体每一处都铁硬。他捅了几处,便捡我身体最柔软的地方捅,结果就找到我的小鸡鸡。我有点痒,觉得自己该解冻了,便为自己升温。于是,冰结的身体随着他指头的热量,迅速软化,而所有消溶的液体,便通过我的小鸡鸡从体内排出,一下子全喷射在他的脸上。
哈哈,这股尿,带着热气,把他脸上的霜全部冲掉了。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倒坐在地上,脸上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我站起来,跳了跳,感觉更好了。看他那痴痴的样子,便去拉他:“你也起来吧,这里会冻坏你的。”
他清醒过来,慢吞吞地站起来,脸上淌下两行泪,抚着我的脸,喃喃地说:“多好的孩子呀,我这是造什么孽呢?”嗬!这家伙怎么了?我动用意识对他一检查,发现他在片刻间良心指数迅速上升,而残暴指数几乎跌至零。原来是我那一泡尿水起了作用!哦,看来我在无意中使一个杀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他四下望望,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便抱了我,又偷偷溜了出去。走到黑暗的野地,他放下我,突然跑了下来,对着我磕起头来。“你怎么了?”我问他,想改善就改吧,干么做这些奇怪地动作呢?他咚咚地连磕几个响头后,哽咽着说:“我全告诉你吧,我全告诉你吧。”便一边哭着,一边和我说起他受雇的经过。
其实,他不说,我也能够知道,爸爸雇人放煤气毒死我们母子的计划失败后,妈妈写信严厉地谴责了他。他也觉得因为我而牵连妻子是不对的,便花大价钱请来这位出手百发百中的优秀杀手,详细介绍了我的各特异之处,派他把我偷出来杀掉。杀手说,爸爸这也是不得已呀,有这么一个儿子,让他怎么做人呢。尽管杀手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弃满了对爸爸的同情,可我还是不能理解。有这么个儿子,怎么就让他无法做人了呢。朋友啊,你应该明白我,我尽管有不少特异功能,可毕竟没有什么生活经验,对于善恶是非的辨识也只是个大体。但我天性是善良的。杀手说:“你能原谅你的父亲吗?”我说:“我当然可以。你没杀死我,我为什么要恨他?你如果杀死了我,我恨他又有什么用?我的生命来自父亲,他想收回去是他的自由。不管好坏,他总是我的爸爸呀!”
你能听出我的话中有不正确的地方,可我当时,认识水平只有这么高,就这么说了。
小铁人四
那天,当妈妈从梦中醒来,伸着懒腰时,忽然看见床头的我,神情顿时愕然,悲喜交集,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流完泪后,她默默地表现出几分无奈——假如我就此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她也许会活得更自在点。是改恶从善的杀手把我送到山中一个穷人家,雇用穷人的女儿把我送回家,我和姑娘进门时没让她惊动梦中的妈妈。妈妈见送我回来的那小姑娘乖巧喜人,便雇她做了我的保姆。我决心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幼儿,就像普通的孩子,再不让妈妈操心了。
我不会说出离开她后的经历,她也以为我幼稚到无法记忆和表达的地步,但我毫发无损,甚至皮肤都改变了,也令她很放心。我其实根本不需要吃什么东西,但我既然要做普通孩子了,那就得吃喝拉撒都有呀。我就吃喝,也学着哭几声。更多的时候,我则躺着睡觉。妈妈见我很乖,也有保姆照顾我,放心地上班做科研了。
于是,一整天中,我能做的事情,就是适时地哭几声,让那个十###岁的保姆跑来把一个奶瓶塞到我口中,我装模做样地吸上几大口,然后再啃几片饼干。吃喝后,也适当地尿点拉点,再让她来打扫。唉,这样的生活真不好过!装傻一定是天下最痛苦的事情。
十###岁的姑娘,又是从农村进入城市,最大的心事就是打扮自己。保姆小英一有空就照镜子,偷偷穿母亲的衣服和裙子,用母亲的化妆品。然后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偶尔匆匆瞄我几眼,怕出意外。而我,真的百无聊赖,思想处于停滞状态,关闭一切功能,做一个无知的幼童。对普通孩子来说,这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对我来说,只能是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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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童车里,童车放在门口,门敞开着,阳光从门外照进来,不是暖,而是热了。我既然关闭了一切功能,就只能让太阳烤我了。小英把我搁在这儿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她以为太阳不会移动,这儿永远是凉爽的。她正在电视前为一对恋人的幸福激动得流泪。我眯着眼,感觉一只蚊子在耳边飞来飞去,嚷嚷着饿,它想从我身上找点食物,便转悠着选择。我懒得动,凭它那个头和本领,想从哪儿下口就下吧。是不是它觉得我口感不好,还是对我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忽然飞走了,往小英那儿去了。我有点愤愤不平,一只蚊子也这样挑剔?但它想从小英身上下口谈何容易,只见她挥动着巴掌,左一下右一下,眼睛不离电视屏幕,蚊子却毫无办法接近她。我幸灾乐祸,这就是你挑肥拣瘦的下场。亏得蚊子乖巧,好汉不吃眼前亏,又转头飞往我这儿,我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看它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然后悄悄地接近耳后,感觉被针轻轻一扎般的舒服,那蚊子的全身立刻充实起来。看来它真是饿极了,否则大可不必在这阳光下飞出来找食吧。
但它吃饱后立刻呈现出食物中毒的症状,断翅般从我耳边跌落,我的灵巧反应竟然被它顷刻调动,轻轻伸手便将它托住,送到眼前观察。它吸了我的血,通体透着鲜红,它蜷着身子,长长的腿蹬着,挣扎着要起来,却只能半躺着,翅膀无用地扇着。哦,可怜的东西,人这么庞大,每天不知要吃进多少东西,你这小小的生命,只需要那么一小滴血就能让你过满足的一天,可人还是厌恶地驱赶你。只有我同情你,让你吃个饱,没想到害了你,让你成了这个样子。我同情心大起,不忍看它死去,想让自己的血液在它的体内为它服务。不知不觉中,似乎我就是那只蚊子。于是,我让吸入的血在我浑身畅流,我渐渐地感到轻松,我能够用几条长长的腿支撑全身站起,我抖着翅膀,可以飞起来了。身子一纵,便营营地往门外而去,回头看,被我吸过血的小男孩正眯着眼在童车里享受阳光的暴晒。我往哪里飞呢?
我飞得好快,一只蚊子不应该有这样的高度的,可我有,我看见有不少鸟发现了我,它们的身体比我大好几百倍,它们也想让我成为它们的口中食,可我能够灵巧地躲过它们。我甚至能够与风抗衡,看来,我想飞到哪儿都行呀。
“喂,傻瓜,快下来呀!”
哦,是喊我吗?我循声望去,很低的地面上,一团树丛中,一只蚊子正躲在一片树叶下扬着脖子冲我喊呢,要不是我的听力特棒,是不可能听到的。我降落下来,也钻到树叶下,呵,这么多同类呀,它们在干吗?在开会呀!
“大白天的,你飞什么呀飞?多危险!”喊我下来的同伴很关切地把我拉进群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