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头没棋局,就跑那头去了。”
“你往后不用吃饭了,看棋就看饱了。”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房东的房门是冲着大门的,距离水龙头不远。
他们发现了正在洗衣服的小来,
“小鬼,少使点水啊,虽然是自来水,可不是白来的,水费月月涨你不知道啊。
每月收那几块钱水费都不够你们洗脚的。”
“好的好的,马上洗完了。”
包租婆是得罪不得的,小来知道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因为这三年他的房租始终没有涨过,现在这个价钱在这里已经租不到像样的房子了。
包租婆正在开房门,房门有两道,外面的是带密码的防盗门,里面是厚实的木门。
此时包租公说话了,“你知道么,今天村党委改选,老书记落选了。”
“是么,那可是大新闻了,谁当选了?”,她停下了开锁,略为惊讶的看着他。
“你永远猜不到是谁”,包租公故作神秘。
“猜不到,就告诉我呗。”
“是给老书记开车的那个小司机,想不到吧?”
“他啊,那小子平常默不出声的,我看他就像个有出息的料,
他给他开了不少年的车了”,她又继续开锁。
“八年,老书记再干一届正好退休,
他怎么都没想到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给他开了八年车的毛头小子掀翻了他。
听说老书记是一票落选,都在传那关键一票是张权投的。”
“张权?傻子也能投票?他不是老书记的女婿么?”
“那谁知道呢,都这么说……”
这时内门也打开了,两人走了进去,声音立刻消失了。
小来笑了,心想傻子的票也不是乱投的。
小来把洗好的衣服凉在了二楼的长绳上,就回屋休息了。
他翻开一本基督教小说,看了起来。
可儿走后,留给了他很多书,这就是其中的一本。
其实所有的书他都看过不止一边了,但是他却忍不住一看再看。
看着看着,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中,他和可儿一起玩耍,在一个广茂的平原上,阳光普照,到处都是鲜花,
到处都是他们俩的欢笑和足迹。
忽然镜头一转,他们俩落到了一个封闭的场馆,场馆没有门,
到处都是高高的窗户,此时场馆的屋顶已经着火,冒出了浓浓的黑烟。
他们两个想呼喊却被浓烟呛的发不出声音,他们想逃,
却没有出口,他们两个抱在一起感到越来越窒息,只感觉整个场馆开始旋转起来。
恶梦到此为止,小来啊的一声坐了起来,梦醒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是,他的耳朵却仍然感觉十分嘈杂,他稳定了一下情绪,
仔细听了听原来不是梦的残留而是真的嘈杂,
有凄惨的喊叫,也有奔跑、追逐的声音,而声音是他窗外的胡同里发出来的。
他赶紧打开窗户,探出头去,也不知道现在几时几刻,
借助远处微弱的路灯和四处的小红灯,只看见胡同里有两个人分别被三四个人围攻。
一个就在他的窗下,行凶者下手之狠令人发指,被打者抱着头发出杀猪般的撕喊;
另一个则被打倒在十几米外,被打者发出同样凄惨的撕喊。
两人的撕喊一高一低,一近一远,形成了共鸣音,令人闻风丧胆。
小来仔细看着窗下的挨打之人和行凶之人,行凶之人身着清一色的黑色便衣,
挨打之人则是两个外地男子,他立刻明白了他们是何人。
行凶者是某家的小哥,被打者则是嫖客。
所谓小哥就是帮小姐看场的打手,
遇到拒绝付钱、少付钱、偷钱或者挑事的人,他们就出场摆平。
这三年里,小来已经看过几次这种场面,有点习以为常了,
他甚至看过两帮小哥械斗的场面,
几十个人身着两色服装,舞棒、弄棍、使刀的场面甚是壮观,比起电影院里来的真实刺激。
那一次是两家互相抢生意引起摩擦,
结果当然是几十个小哥连同妈咪、小姐一起被“请”走,听说交了很多罚款,
但是几天过后,红灯依然。
他们一直在打,一直打到两个被打者奄奄一息才罢手,末了还啐上一口,
“没钱还玩女人?玩完了就跑,跑的了么?长长记性,出来玩是要带钱的。”
惨剧到此收场,行凶者迅速撤离,没有人出手相救,
有的只是大小不同,高度不同的窗户上看热闹的人,包括小来。
第一次见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曾经拨打过110,
结果他被带进警局又是录口供又是签名按手印,
末了还被告知随时听候传唤,搞得他惶恐不安了好几天,
就像是他做了亏心事而被逮进局子一般,那是一个他永远都不想再去的地方。
小来窗下的被打者被打的很重,吐了一大滩血,看来是内脏破裂,
在地上直打哆嗦,两个人都已经无法站立。
在地上躺了好大一会,远处的被打者勉强站起身来,
一瘸一拐走过来,倾尽全力将小来窗下的被打者扶起,
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的相互搀扶而去,留下的只有一大滩血。
不一会110的警笛声响彻云霄,红灯就在那一瞬间熄灭,红灯区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由于警车开不进胡同,所以只是过来了四五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看来还是有好心人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寻访了几户人家后就离开了,
因为不是事主报的警,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场惨剧过后,红灯区再次闪亮起来。
此时的小来已无心睡觉,他的心绪难以平静,很多问题浮现在他眼前。
首先,他在想那两个人,究竟是不是自作自受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的结论很明显,偷东西的小偷都要被打被谴责,何况是偷色。
其次,他在想那两个人应不应该救?
他想救还是应该的,至少他在心里救过,至于没有行动,
那是因为在71号胡同他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的小人物,
何况他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更何况那两个人根本不值得他救。
就连打120急救电话,他都没有做,因为小哥说过那两个人似乎是因为忘了带钱……
他想就因为这个,他信不了基督,因为上帝不会要一个自私、懦弱的人。
最后,他在想包租婆的确是个好人,
因为在这灯红酒绿的71号胡同现在唯独71号没有亮红灯。
就在前几个月曾经有过一个干这事的女人租过二楼的一间,
那一间恰恰就是他的隔壁,也是可儿的对门。
那个女人看上去很老,虽然浓妆艳抹,但是仍然看得出是个乡下女人。
于是,71号也挂上了两盏小红灯。
一到晚上,小来就要被这两盏令他恶心的小红灯包围,
一盏在他门外,一盏在他窗外。
虽然关着门,拉着窗帘,但是一到晚上那两盏鬼灯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挥之不去,赶之不走。
再加上那个老女人极其恶心的,极具穿透力的###声,令他作呕。
更有一次,有个酒鬼半夜敲他的门,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打开门要去跟他拼命,
结果打开门之后发现那个酒鬼已经睡在了他的门外。
那段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精神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包租婆也是碍于收了她一个月的房租,才没有立即赶走她。
果然,一个月后她就被清理门户了,
而且包租婆规定天一黑大门必须关上,这令房客们拍手称快。
四
四、
几天后,小来终于又找到了一份工作,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地点就在71号胡同不远的杂货铺,这是他第一份足不出村的工作。
看来他的基督教小说没有白看,上帝终于眷顾了他一回。
杂货铺原来的帮手回老家结婚了,所以老板在店门口贴出告示招聘杂工,
这刚一贴出了就被小来撞着了,真是无巧不成书。
杂货铺所在的街是本地人打牌、下棋的聚处,
而且由于杂货铺老板本身就是个象棋迷,
所以杂货铺门口成天摆设着几桌棋局和牌局,
参与和围观的人数众多,场面热闹非凡,
老板也经常上手,就连包租公都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包租公是一往的只看只说不参与,大概他是既想娱乐又怕输棋的缘故吧,
小来心想,看来包租公也不是君子,因为书上说观棋不语真君子。
杂货铺的工作十分轻松,无非是装卸物品,顶多有个大件物品帮买家送回家,
而买家绝大多数住在戴家村,加上待遇不错,老板又待人和蔼,
因此小来对这份工作的热情空前高涨。
每天除了工作小来还能耳闻目染不少当地的趣闻,这也令他前所未有的快乐。
刚去的第二天,就赶上个周末,杂货铺一大早就门庭若市,场面甚是火爆。
虽然人多,但多不是买东西的,而是找乐子的倔老头居多。
老板周末是不上手的,因为他要搭理生意,以免人多手杂丢了东西。
当然他对他们还是报欢迎态度,因为他们给小店带来了巨大的人气。
人群里有几个嗓门大的,好家伙一嗓子几百米外都落地有声,
站在旁边的小来更是听得清清楚楚了。
“……”
甲:“你们知道么,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小司机’一上台就清理门户了。”
乙:“清理什么了?”
甲:“老书记手下的呀,原来那些有油水的活都换人了。”
丙:“那还不是应该的,谁不用自己人谁傻子。”
甲:“我看老书记是青史留名了,咱们村的地都是他卖的,
你想想咱们村原来多大,他把四边都卖了,现在就剩下中间这点地方了。”
丙:“中间我看也保不住了,那‘小司机’还不抓紧时间把咱卖了?四年足够了。”
甲:“卖卖卖,卖地的钱咱们见着几个了?以前可以种地、打鱼,
现在还有房租吃,以后都喝西北风啊?”
丙:“分钱哪里能轮的到你?喝风么你也抢不到头喽。”
甲:“轮不到我,轮到你了?”
丁:“行了,行了,都是些小草民在这竖鼻子、瞪眼睛有用么?
人家把老婆蹬了,儿子也送出国了,现在都不知道藏在哪个别墅里亲女人呢。”
甲:“我看他也就那么点本事。”
丁:“你本事大。不当官说官黑,当了官比官黑,你要是当了官指定比他还黑。”
众人:“哈哈哈哈……”
小来也跟着笑了笑,他的笑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谈话内容有趣,而是因为大家都笑了。
甲:“我刚才还没说完呢。”
丁:“是不是他分你钱了,你忘说了?”
众人:“哈哈……”
甲:“老丁,你今天跟我干上了是吧?要不咱俩掐两把?”
丁:“那俺不敢,掐坏了我,你又没钱报销,还是说说你有什么没汇报?”
众人:“哈哈……”
甲:“就是那个张权,你猜怎么着,‘小司机’把他安排进办公室了。”
乙:“张权?哪个张权?傻子张权?”
甲:“那还有假?我去办公楼的时候亲眼看着的,他还是单人单间呢。”
丙:“看那样传言还是真的,那关键一票弄不好真是他投的,这就叫投桃报李吧。
不过,张权不是老书记的女婿么?”
丁:“嗨,说话说全了,是前女婿!人一傻,他女儿就改嫁了,也没给他留下个后。”
乙:“这也难怪她,万一给他生个儿子也傻子呢?”
丁:“傻子好啊,这年头傻子金贵,怎么样老甲,咱连个傻子都赶不上吧。”
甲:“去,咱能和他比么,那一票金贵了。不过他坐办公室倒是挺合适的,
坐哪里不是坐,反正他坐哪都是一整天不带挪地方的。”
乙:“哎,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甲:“那还有假,找个拖拉机从你头上压过去,你试试傻不傻?”
乙:“算了,不用试试了,我宁肯不要钱,我也不干傻事。”
众人:“哈哈……”
甲:“那场面我亲眼目睹了,惨不忍睹呐,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时都以为他死定了呢,结果送医院救活了,真是奇迹。
医生说幸亏他当时头的下面是块黏土,要不然脑袋就压成纸了。”
丙:“我当时也在,嗨,咱大队当时那个开拖拉机的就是一傻子,开拖拉机非戴个墨镜。
他也很惨,赔钱赔的把房子都卖了,老婆也跑了,
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混了,不过张权没死真是个奇迹。”
甲:“这就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丁:“嗨呀,咱老甲同志啥时候也学会造句了呢?”
众人:“哈哈……”
从那以后张权真的没有再出现,至少小来是没再见过。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
五、
几周后的一天,小来被获准放假一天。
一大早他就兴高采烈的出门了,
他打算到市里找那几个认识三年多的修车行的朋友玩。
今天的逍遥路上,只来了一个傻子,他就是冠成。
只见他依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三个傻子中他是最不体面的一个。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的目光直愣愣的瞅着小来,看的小来心里直发毛,
小来想,大概他平常都是这样看人的。
小来忽然心血来潮,他想多观察观察他,因为他对他们三个一直都很好奇。
于是他在冠成对面路边的枫树下坐了下来,
他打算过一会再走,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小来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冠成的反感,他依然直愣愣的瞅着小来,
小来没有躲,也微笑的看着他,这回把冠成看的不自在了,
他从路边捡起一根残烟,又从口袋里熟练的拿出火柴点上顾自吸着。
两人就这样,时而相互瞅瞅时而别处瞅瞅,相处的很融洽。
可是这个状态没有维持到第十分钟,就被从外驶来的一辆汽车给打断了。
由于小来修过车,所以基本上他没有不认识的车,但是这辆车除外,
它一时不能确定他的品牌,不过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车是加长型的。
这车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小来和冠成的中间,将他们两个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小来从侧面浏览了一下这辆车,黑色的外壳,显得威严端庄,
这车的外皮一定很坚固,因为它看起来比奔驰都厚重,他想它也许是定做的加长奔驰吧。
这时汽车的四个门同时打开了,下来四个保镖模样的人,
他们清一色的戴着黑墨镜、穿着黑西服。
黑西服分别站在汽车的四周,之后又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因为被汽车挡着,所以小来只能看到他俩的上部,男的很高很魁梧,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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