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踏破铁鞋无觅处;只为情人
码头上;一条轮船靠了岸。人们从船上拥下;全都破衣烂衫;提着行李卷。大人喊孩子;男人喊老婆;一片混乱。两个穿黑衣裳的港警在维持秩序;人流将他俩拥向一边。
一个港警对另一个人说:";这一天一船;青岛也盛不下呀!唉!";
";说是日本人在东北见人就开枪;他们不往内地跑怎么办?听说烟台蓬莱难民还多。这东北军也真够熊的;一夜之间连丢了三个省。";
";得得得!打住;兄弟;这事儿忒大;咱管不了。";
";这管不了是管不了;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他娘的跑什么?和日本人玩命呀!";
这时;一个女学生模样的女子来到港警跟前。她看上去二十岁左右;中等略高的身材;学生头;黑裙子黑鞋白袜;灰上衣外面还罩着最时髦的线结外套;美丽清纯;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叫沈远宜。她冲着两个港警一鞠躬:";请问老总;这青岛一共有几家医院?";
那个瘦港警忙接过来说:";病了?我叫洋车拉着你上医院。";说着就要招手叫洋车夫。
沈小姐赶忙说:";不是;是找人。";
他的摆手;那两个洋车夫又蹲回去。";找人?这青岛医院可多了;大的就有三家;可这三家吊着角呢!这样吧;你自己找也找不着;这人山人海的;全是你们那里来的难民;问路你都找不到人。我让那洋车拉着你找;一家一家地找;不管找多少家;你就给他五毛钱吧!";
沈小姐很高兴:";谢谢老总!";说着又鞠了个躬。
瘦港警冲着洋车夫喊道:";臭蛋;你过来!";
臭蛋闻声而起;拉起洋车飞奔而至。瘦港警指着女子说:";这小姐来咱青岛的医院里找人;你拉着人家;挨个地去医院找。不管找多少家;就是五毛钱。听见了吗?";
车夫点头哈腰;顺手接过沈小姐的旅行包。她再向港警鞠躬致谢;然后上了车。洋车夫刚拉出几步;港警又喊;";臭蛋;过来!";
车夫放下车;让小姐暂等一会儿;自己跑回来。瘦港警说:";臭蛋;这可是个大买卖。你留一毛;俺俩一个两毛;听见了吗?";
";一定;一定。这根本不用您嘱咐。我走了?";
港警挥手;让他快去。这里;沈小姐回过头。海风吹来;她额前的散发飘动着。
沈小姐走进了第一家医院;她让车夫在门台下等着;她走出去了几步;然后又返回来;提上了她的旅行包。
车夫擦着汗;尴尬地摇摇头。
她来到医院窗口;客气地问里面的小姐:";请问护士小姐;这医院里有位叫霍长鹤的病人吗?";
那小姐忙站起来:";这位霍先生是干什么的?";
沈小姐说:";是东北军的一个军长;负了伤;听说就在青岛治疗。";
那小姐立刻睁大眼睛:";日本人在东北真杀人吗?";
沈小姐点点头:";小姐;你费心给我查一下。";
那小姐笑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位霍先生;不信;这是住院病友名单;你自己看吧。";说着把一个本子递出来。
沈小姐用指头捋着查。
洋车在马路上跑着。
沈小姐又进了一家医院;还是提着她的旅行包。。。
3。采芹孔妈论时局;心忧福庆
孔妈在厨房剁馅子;叮叮当当地乱响。采芹出现在厨房门口:";孔妈;忙过了吗?我也搭把手吧。";说着就要去洗手。孔妈制止:";不用;太太;你歇着;你身子还不好;可别再累着。你要是一个人坐着闷;就坐在这里和我说说话儿。";说着搬过一个高凳子。采芹坐下了。
";刚才我在屋里听戏盒子;听着那日本鬼子在东北杀人;气得我出来了。";
孔妈停住手里的刀:";太太;你说那日本鬼子能打到青岛来吗?";
采芹想想:";兴许不能;这青岛和东北隔着海呢!";
孔妈认为有道理:";也是;也是。我看这日本人在东北也长不了;兴许抢了那秋庄稼就得回去。";
这场关于东北局势的讨论正要往纵深发展;老孔拉着车进来了。
采芹问:";你怎么不拉着老爷一块儿回来?";
老孔说:";老爷说;*的人太多;让我上学校门口接少爷;我就回来了。太太;我走了。";老孔说着又出了院子。
";我说不让去吧;非得去。你说让人担心不。";说着就要向院门口走。孔妈笑了:";太太;没事。刚才轮船公司任家还让人来问呢;说他那少爷*也没回来呢。他那孩子和咱少爷一个班;上学下学都一块儿。没事儿;你还是坐下歇会儿吧。";
";噢;噢。我还是不放心。";采芹应着;还是去了门口。
过了半个时辰;*的队伍散了;孩子们拿着小旗三三两两地往家走。
采芹在门口望着;看见老孔拉着福庆有说有笑地走来;舒心地笑了。她回身对院内喊:";孔妈;上笼蒸吧!少爷回来了。";
";哎………";孔妈答应着。
4。乱世儿女情更长;多少无奈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沈小姐和车夫又来到一家医院。沈小姐下了车;提起了她那旅行包。车夫说:";小姐;这是青岛最后的一家医院了。要是再找不到那个霍军长;你看你就得想住处了。";
沈小姐点点头:";好;我问一下再说;说不定就在这家医院里呢!";
车夫说:";小姐;你出来之后就得给钱了。这五毛钱不包括拉着你去旅馆。可是我还是拉你去。";
沈小姐无心和他纠缠;答应着进去了。
沈小姐来到住院处;里面的小姐正在交班;和另一位护士说道着。沈小姐客气地问:";请问;在我们住院的病人里;有位叫霍长鹤的先生吗?";
里面的小姐也没回答;直接把住院簿扔出来:";你自己找吧!";
沈小姐放下旅行包;开始在本子上找着;十分认真。
旁边的连椅上坐着两个贼;自从沈小姐一进来;他俩就盯着。他们见沈小姐认真专注地看本子;年龄大的那个朝另一个努嘴;二人游动到沈小姐身后;从沈小姐的脚下悄悄地拎走了旅行包。
沈小姐没有找到那姓霍的;失望地把本子还回去。低头一看自己的包没有了;大惊;原地转圈。走廊上已空无一人。她慌乱地跑出来;问车夫:";你看见我的包没有?";
车夫本来背朝楼洞;这时一听没了包;他比沈小姐还着急:";提着;提着;怕我偷了跑;这下好了;我这一天白拉了。";
沈小姐跑出医院门;车夫在后面跟着。还没等她喊;沈小姐又跑回楼洞;问那护士小姐:";你们看见有人偷包吗?";
车夫跟在她身后站着;神色焦急。
那两个小姐回过身来;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我们在屋里怎么能看见外面的事。真是!";
沈小姐呆了。
她走出楼洞;坐在医院的台阶上落泪。那车夫急得捶胸顿足:";光我自己还不要紧;主要还有那两个警察。我是要拿不回钱去;他们准认为我昧起来了。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呀!";
沈小姐呆呆地坐着;脸上毫无表情。那车夫继续说:";你找人找得急;中午还不吃饭。唉;你身上怎么就不放上几块钱?嗨!";车夫原地跺脚。
沈小姐终于说话了:";你让我怎么办?";
车夫一眼看见沈小姐的外套;凑上去说:";大妹子;要不你把外面的这件衣裳给我?我回去也好交个差。不拿点物件;那俩警察不信呀;他们不揍死我呀!";
沈小姐也没说什么;呆呆地;慢慢地把外面的线结外套脱下来;递给了车夫。车夫见此;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接了过来。他对沈小姐说:";那我走了。";
沈小姐呆坐着;就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
当铺正要打烊;车夫停下车慌慌张张地跑进去:";慢着;慢着!";说着冲进铺子;把那件外套递上去。
里面两个先生都戴着眼镜;高个儿那位接过东西一看;立刻与另一位对视一下;接着说:";不是偷的吧;臭蛋?";
";不是;不是。是抵的车钱。那女人的包让小偷拿跑了;没钱给我;就脱下这东西抵车钱。这值几个钱吧;刘哥?";
";值个屁!当多少钱?";
臭蛋笑笑;擦着汗说:";怎么着也得给两块钱吧!";
";一块;多了不值。";
";一块五吧!刘哥帮帮兄弟!";
";一块五当死;不开当票;也就是不能赎回。";
";好好;一块五就一块五。";
";要整的还是要零钱?";
";零的吧;嘿嘿!";
钱穿过铁栅子;从上面伸下来;";数数;别他娘的出了门再说少一毛。";
车夫数钱:";没错;刘哥;我走了。";
出来门;车夫喜形于色。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把钱数出了一块;装进一个口袋;又数出四毛放在腰里。剩下的那一毛装在另一个口袋里。
沈小姐还是坐在那里;门房过来催她走。这时;车夫来了。他放下车;过来对沈小姐说:";那件衣裳我当了;当了五毛钱。你的包没了;身上一个钱也没有。我的车钱不要了;给你这一毛;也好吃顿饭。";说着把钱塞到沈小姐手里。沈小姐拿着钱;还是呆呆的。车夫问:";小姐;你没事我走了?";说着就走。
车夫消失了。沈小姐似是在自语:";那是长鹤给我买的英国开司米;值三百大洋呀。";细风吹来;沈小姐抱住了肩。
这时;门房回过头:";你该给他要当票。嗨!";门房有点急;随之追出院子。
车夫已远去;门房失望地一甩手。
5。世事难料非棋局;无法操控
太阳全落了;但是天还很亮。寿亭下班从厂里出来。这里的大华染厂已经成了大厂。洋灰的门垛子;老宋体的大字白厂牌;正规气魄。只是门房成了两位;那一位没了左手;这一位没了右手。二位站在一起;相得益彰。
";陈掌柜的回家呀!";他俩一同笑问。
寿亭笑笑:";车间里也下班了;你俩也关上大门去吃饭吧!看看你俩;打盹打盹;把手打没了;哼哈二将。唉!";
其中的高个儿说:";掌柜的;我也会下棋;赶哪天你有空;咱俩杀一盘儿?";
寿亭说:";兄弟;我哪有这个空呀!等咱的买卖干大了;咱弟兄们也老了;那时候也有空了。";
";掌柜的;你这一说可远了去了;那还得等多少年呀!";
寿亭笑笑:";不远了;起码咱离着老不远了。当初咱来青岛的时候才二十多岁;现在都快四十了。";
另一个单手提了一上凳子:";掌柜的;你坐下歇歇。";
寿亭接过来放在一边:";不歇了;你六嫂让我回家吃饭。要不;你俩也跟着我去?";
";不去了;掌柜的。";
寿亭笑笑:";老杜;你既然敢说和我下棋;就证明你能走两步。改天;改天咱俩下一盘。我把话放在这里;二十招之内;我就让你寸步难行;就是寒冬腊月;也得让你急出一身痱子来。哈。。。。我走了。";寿亭打了个招呼;笑着走了。
6。家驹忆硬汉掉泪;折煞旁人
寿亭路过卢森堡咖啡厅;看见厂里的雪佛兰汽车停在门口;他围着车转了两圈。门童赶紧上来照应。他突然大声喊:";这是谁的汽车?";
司机小丁跑了出来;面有惧色:";陈掌柜的。";
";我他娘的说过多少回了;咱这汽车是拉客商的;私事不能用。把东家叫出来!";
还没等司机去叫;家驹已经出来了:";六哥;我没坏规矩;是东初来了。";
";赵老三来青岛?不和我照面儿;就跑到这里来喝洋茶?";
这时;赵东初也推门出来了。东初也有些见老;但仍是仪表堂堂;西装革履;英年洋派。";六哥;好呀;里面坐。";
寿亭佯装生气:";老三;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我这就揍你。";
东初赔笑:";不是我不给你请安。六哥;下午我去厂里;看见你正在带着工人改锅炉;就没敢惊动你。你光着个膀子;我怕一叫你;你再抹不开面子………那么大的掌柜的;还下车间干活。六哥;咱现在买卖大了;再光着个膀子不是个样儿。";
寿亭笑了:";你哥不干?上回他来青岛;说他天天在车间盯着;是你小子坐在办公室里享福。";
东初给他递烟;他一挡;把土烟掏出来点上:";你哥好吗?";
";好;好。大哥一听我要来青岛;特地跑到济南五陵源给你买的茶叶。回头让家驹带给你。还给你捎来点豆蔻砂仁;说是让六嫂给你炖肉吃。六哥;你说说;你和我哥这些人;动不动就是炖肉;这都什么年代了!真有意思。";
寿亭也笑了:";不管什么年代;这炖肉就是过年。我和东俊这些土孙;不管挣下多少钱;那股土腥味儿也去不了。这就是咱染的那布………洗烂了也不掉顏色。";
家驹见寿亭嗓门大;门童也在一边笑;就说:";六哥进来说话吧;站在街上。。。";
寿亭看了下自己身上的便夹袄:";你看我这打扮人家让进吗?明天;明天晚上我请老三吃饭。那锅炉还得弄一白天。家驹;明天你选地方柜上出钱。今天我得回去;你六嫂让老孔送来信儿;说家里蒸了大包子;让我务必回去。";
";谢谢六哥!";家驹高兴得搓手。
寿亭收住笑:";你净把事弄反了。幸亏老三还不是外人;知道你是东家;要是别人;还以为你是个伙计呢!";
";六哥;";东初插进来;";我们在济南都知道;没有你的话;家驹一分钱也拿不走。哈哈。。。";
";不是我;是卢老爷子让我这么办。今天是个例外。家驹;你在这里喝完了洋茶;再找个馆子请老三吃饭。然后带着老三去八大关的洋堂子;就是那土耳其浴;涮一个。全算柜上的。家里;我让老孔去送信儿;告诉你那一土一洋两个蜜罐子;就说你在外头陪客商;回去早不了。她俩一看老孔………我的兵;就放心了。你俩放开玩吧;看看那白俄娘们儿有好的吗;一人弄一个。我走了。";
家驹高兴;东初在一边笑:";你俩是有点意思。";
";家驹;到老三走的时候;你打发人去买一篓子好螃蟹;给东俊哥带回去。";
寿亭刚想转身;东初一把拉住他:";六哥;这回*的阵势这么大;你怎么没再掺和着弄横幅?哈。。。";
寿亭没笑:";我那一手都学会了;我就不弄了。我说;老三;这东北军又是飞机又是大炮的………当年蒋介石冯玉祥两下里大战;这东北军出了山海关;给蒋介石助威;那是什么样的威风!………还他娘的自称'中国第一精锐'!怎么一见日本人就没戏呢?可他娘的气死我了!";
东初笑着对家驹说:";你整天给六哥念报纸管用。哈。。。";
说笑着;寿亭走了;家驹东初又折回咖啡厅。
坐下后;东初问家驹:";六哥有退出青岛的意思吗?";
家驹点上烟;";上个月日本人占了东北之后;六哥挺忧虑。一个国家;没有军队给撑着;谁心里都慌。";
东初岔开话题:";现在两个嫂子都在青岛;处得还行吗?";
寿亭弹一下烟灰:";马马虎虎。老大主内………管着那六个孩子;老二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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