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得我大是踌躇,我该到甚么地方去住宿?或许,可以在车子中过夜?店主人看出我的神情十分为难,他向我解释著旅馆客满的原因:“不知是亚洲哪一个国家,来了一位将军,在附近的医院中疗养。现在我们店中的住客,全是这位将军的僚属。”
我“啊”地一声:“齐洛将军!”
店主人连声道:“是,是。”
齐洛将军在勒曼镇附近的疗养院,这则新闻,我在报上看到过,想不到这位将军来治病,有那么大的排场,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可以请店主人随便挪一点地方给我住住,便看到有三个亚洲人,自店内走了出来。那三个人一看到了我,就用充满了敌意的眼光,向我上下打量。
这三个人,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一定是齐洛将军的保安人员,我随便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过脸去,对店主人道:“随便是甚么房间,即使是杂物室也好,我只要──”。
我话还没有讲完,便觉得那三个人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而且,他们来得太近了,那不是陌生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头,同时,一个十分粗鲁的声音道:“快走,所有房间,我们全包下了。”
我心中十分恼怒,但是我还维持著镇定,冷冷地道:“请把你的手拿开。还有,我建议你剪一下指甲,太肮脏了。”
我的话说得十分冷静,背后那人却被我激怒,他按在我肩头上的手,陡地紧了一紧,变成抓住了我的肩头,他的两个同伴连忙叫了一句,用的是他们国家的语言,在叫那人别生事。
可是他同伴的警告,已经来得迟了,就在那人的手指一紧,抓住我的肩头之际,我的左臂,陡地向后一缩,肘部已经重重撞在那人的肋骨上。
我也不想多生事,不然,我那一撞,至少可以令得他断两三根肋骨。那人发出了一下怒吼声,我已经疾转过身来,看到那人的手按在胸前,神情又惊又怒,他的两个同伴扶住了他,也一脸怒容。
我指著他们:“想打架?还是在这里奉公守法?”我用的也是他们国家的语言。那三个人一定以为我是他们国家的人了,一个狠狠地道:“你要是回去,一下飞机,你就──”
我不等他讲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说:“欢迎你们在机场等我。”
然后,我侧著头,用不屑的神情望著他们道:“看你们的情形,好像很难保护齐洛的安全。”
那三个人脸色发青,我将行李袋往背上一搭,迎著他们走过去,三个人忙不迭后退,我来到旅馆门口,又转过头来,大声道:“别忘了剪指甲。”
那个被我撞了一肘的人,还想追出来,可是被他两个同伴拉住了。
我出了旅馆,这种小冲突,我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找不到旅馆,总不是愉快的事。我上了车,缓缓驶著,向人问明了当地警署的所在地,转过了两个街角就到,进了警署,大叫了至少有一分钟,才有一个年轻警员,慌慌张张自后面走了出来。
那警员看到我,怔了一怔:“甚么事,先生?”
我道:“我是丘伦的朋友。丘伦,就是不久之前,在森林之中发现了他尸骸的那个死者的名字。”
那警员“哦”地一声:“是,是!”他仍是一脸疑惑:“你来是……为了甚么?”
我耐著性子:“丘伦死因可疑,你们有没有调查过?”
@奇@那警员挺了挺身:“当然有,他有可能被谋杀。可是,那是五年多前的事,完全没有线索。”
@书@再有经验的侦探人员,对于五年前的一宗无头案件,也无从著手调查。何况,死者是一个外来的人,看来当地警方,对这件案子,也不是特别重视。
我搔了搔头:“我想弄明白他的死因,是不是可以将资料──和这件案子有关的资料,给我看看。”
那年轻警员一口答应:“可以。”
他说著,已拉开了一个文件柜的抽屉,找了一下,找出了一个文件夹来,交给了我,并且示意我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
打开文件夹,有关资料,也少得可怜。除了一份发现骸骨的经过,只有那森林的一幅简图,画著发现骸骨处的正确地点。另外有一份警方的文件,上面有我的名字,是记录著死者有遗物,指明是要交给我,所谓“遗物”,自然就是海文小姐带来给我的那几张照片。
再就是一份法医的报告,说明死者致死的原因,和死亡的时间。
死亡时间当然是估计的,大约是五年之前。我将资料看了几遍,将那份森林图摺了起来,放进衣袋之中,那警员也没有抗议。
离开警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如果有住宿的地方,我当然会先休息,明天再开始工作。但如今反正我要在车中过夜,就想先到那森林去看看,可是我驾车离开了小镇,却又改变了主意。
森林,只不过是发现丘伦尸骸的所在。丘伦被人杀害之后,将他的尸体埋葬在那个地点,对整件案子的关系不大。
关系最大的,当然是命案发生的地点,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其次,就是丘伦和海文约会的那个小湖边。丘伦在那里遇到了一件奇事,他也拍下了不少照片,去追寻答案,而在追寻的过程中遇害,到那小湖边上去,比到森林中去重要得多。
所以,我改向那小湖驶去,在途中,我又自然地想起了齐洛将军。
丘伦在五年多前,声称看到了齐洛将军,而且还托人打电话给我提起这件事。他又拍了不少照片来证明。
在海文的叙述中,齐洛将军在小湖边被人硬拖上一辆车子,而那辆车子,则是高尔夫球场上所使用的那种。
循这条线索追下去,应该可以有点头绪。
半小时后,车子经过一幢建筑物,那建筑物有著相当高的围墙,范围极大,看来超过一公顷,我知道,那就是那所疗养院。
医院需要有那么高的围墙,这有点怪,或许这是一间专为达官贵人而设的疗养院,所以才要有这样的设备?我当时也没有在意,继续前驶,在路边停了车,向湖边走去。
当晚的月色相当好,湖水粼粼映著月光。湖边一个人也没有。湖旁,全是柔软的草地。看到这样优美的环境,我在草地上走了一会,估计来到了当日丘伦和海文约会的地点,就在草地坐了下来。
我先是对著湖水坐著,后来,半转过身子来,向著公路的方向。
我在迅速地转著念,那种球场上使用的车子,既然不能驶得太远,如今视线所及,公路有几条岔路,但是在我驾车前来之际,除了那座疗养院之外,没有别的建筑物。
那么,这种车子,应该就是疗养院使用的。
那么,丘伦的死,就和这座疗养院有极大的关系。
这座疗养院中的病人,已知的有齐洛将军、辛晏士等等,有这样高贵身份病人的医院,会和谋杀案扯在一起?
我又设想著丘伦当日发生的事,他看到了齐洛将军,从他拍下的照片来看,那个在照片上酷肖齐洛将军的人,被另外三个人硬拉上车,一个叱吒风云的将军,就算成了病人,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粗暴的待遇。
其中当然有著甚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丘伦可能因为追查这个秘密,惹来了杀身之祸。
秘密究竟是甚么?我不但不知道,而且连秘密的性质如何,也无从设想起。
在湖边,我呆坐了大约有半小时,一直在想著,四周围十分静,直到我用力抚了一下脸,我才听到那一阵悉索声。
由于刚才我集中精神在思索,所以我无法知道这种声响已经持续了多久,但当我一听到这种声音之际,立时便循声看去。
声音是离我坐的地方,大约二十公尺处的一个灌木丛中发出来的。那不是风声,起先,我还以为那是甚么小动物,在灌木丛中活动,但是我立时看到了在月色下,灌木丛的影子之旁,另外有一个黑影。那黑影,略为辨认一下,就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蹲著的人。
发现湖边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我不禁呆了一呆,从黑影的动作来看,一时之间,我无法肯定这个蹲著的人是在干甚么,我慢慢站了起来,向那灌木丛走了过去。我不是故意放轻脚步,人走在柔软的草地上,本来就不会发出甚么声音来。
那个蹲著的人,一直没有发现我,直到我已经可以看到他,他还是没有发现。
我看到那人,蹲在地上,正在十分起劲地,用手挖著树根旁的泥土,将挖松了的泥上堆起来。我在他的背后站了半分钟之久,他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我也无法知道他的目的是甚么。
由于我在他的背后,所以无法看到他的脸面,而他又低著头,挖得全神贯注,好像将泥土挖松,堆起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在看了十分钟之后,实在忍不住,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我道:“朋友,你在干甚么?”
我一开始弄出声音来,那人就陡地转过头来,盯住了我,一动不动,那神情,十足是一头受了惊了小动物。我怕他进一步吃惊,所以向后退了两步,再向他作了一个表示友善的手势。
那人在我向后退的时候,动作相当缓慢地站了起来。直到这时,我才看出,他的身形,高大魁梧,看来像是亚洲人,肤色相当黑,眼睛也比较深,貌相很神气,可是神情却极其幼稚。
这人穿著一件看来极其可笑的白布袍子,以致好好的一个人,看起来像小丑又不像小丑,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味道。
当他完全站直了身子之后,看他的表情,像是想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十分紧张,有点手足无措。
我只好再向他作一个手势:“你好。”
那人的口张动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声音发出来,而且在刹那间,他忽然又现出了极其惊惧的神色来,连连向后退。
他退得太急了一些,以致一下子,不知被甚么东西绊了一下,背向灌木丛,仰跌了下去。我一见到这种情形,忙跳过去扶他,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谁知道我好意的扶持,却换来了意料不到的后果,他忽然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听来十分骇人,我还未曾明白他为甚么要怪叫,手背上陡地一痛,一时之间,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竟然正低著头,用他的口,在狠狠咬我的手背。
当你的手背被人咬的时候,唯一对付方法,当然是立即捏住咬人者的腮,令他的口张开来。我当时就是这样做,而且,当那人的口被我捏得张了开来之后,我还挥拳,在他的下颚上,重重击了一拳。这一拳,打得那人又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跌进了灌木丛中。
我摔著手,手背上的牙印极深,几乎被咬出血来。我心里又是生气,又不明白正想向那人大声喝问之际,两道亮光,射了过来。
我看到一辆车子,向前疾驶而来,车子的速度相当快,一下子就驶到了近前,自车上跳下了两个人,直扑灌木丛。
那两个人的动作十分快,一扑进灌木丛中,立时抓住了那个人,那个人发出可怕的呼叫声,挣扎著,但是却被那两个人拖出来,拉向车子。而在这时候,我也已看清了,那辆车子,正是丘伦的照片中曾经出现过的那种轻便车。
那两个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们向我瞪了一眼,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我看他们已经将那人拉上了车子,两人中的一个已经跳上了驾驶位,我忙叫道:“喂,等一等,这个人是甚么人?”
那个驾车的粗声道:“你以为他会是甚么人?”我扬著手:“他咬了我一口。”
那个人闷哼一声,不再理我,车子已向前驶去,我立时跟在后面追,车子去得很快,我追到一半,便不再追车,而奔向我自己的车子,等我上了车,发动车子,还可以看到那辆车子的灯光,我驾著车,以极高的速度,疾追上去。
那辆车子,驶近疗养院,从自动打开的铁门中驶进去。我的车子跟踪驶到,铁门已经自动关起,我若不是停车停得快,几乎直撞了上去,紧急煞车的声音,划破了静寂,听来十分刺耳。
我先不下车,在车中定了定神,一切事发生得太突然,叫人无法适应。我只可以肯定一点:这个有著高得不合理的围墙的医院,一定有极度古怪。
我吸了一口气,下了车,来到铁门前,向内看去。医院的建筑物,离铁门大约还有三百公尺。医院建筑物所占的面积并不大,围墙内是大幅空地,是一个整理、布置得极其美丽的花园,整个花园,纯欧洲风格。在距离铁门一百公尺处,是一圈又一圈玫瑰花,围著一个大喷水他,喷水池的中心,是一座十分优美的石像。
建筑物中透出来的灯光不多,花园更浸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宁谧,全然不像有甚么变故发生过的样子。我略为打量了一下,就伸手去按铃。
我才一按下铃,就听到门铃旁的扩音机,传出了一个听来很低沉的声音:“甚么人?甚么事?”
我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我采用了最审慎的态度:“我是一个过客,刚才发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想找你们的主管谈谈。”
我一面说,一面打量著铁门和门栓,立即发现有一具电视摄像管,正对著我,可知和我讲话的人,可以在一具萤光屏上看到我。
我以为,我说得这样模糊,对方一开始语气就不怎么友善,我的要求一定会被拒绝,谁知道对方只是停了极短的时间,就道:“请进来。”
他答应得那样爽快,倒令得我一呆,可是我已没有时间去进一步考虑,因为铁门已自动打开,我道了谢,走进铁门,门立时在我后面关上。
在我的想像之中,这座医院既然有古怪,我走进去,一定会有十分阴森诡秘的感觉。可是事实上,却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月色之下,经过刻意整理的花园,处处都显得十分美丽。
当我走过喷水池时,已看到医院的大门打开,一个穿著白袍的人,向我走来。当我们相遇时,那人伸出手来,说道:“你是将军的保镖?”
我怔了一怔,反问道:“齐洛将军?不是,我和他唯一的关系,大约只是我们全是亚洲人。”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那我犯错误了,不该让你进来。”他讲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现出一种十分滑稽的神情:“齐洛将军要求我们作最严密的保安措施,我们医院中的病人,尽是显赫的大人物,但从来也没有一个比他更紧张的。”
这个人,大约五十上下年纪,面色红润,头发半秃,一副和善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
我和他握手,他用力摇著我的手:“你说刚才遇到了一些不可解释的事?那是甚么?看到了不明飞行物体,降落在医院的屋顶?”
他说著,又呵呵笑了起来,我只好跟著他笑:“不是。”
他问道:“那么是──”
我把我在湖边见到的事,向他说了一遍,那人一面听,一面摇著头:“是的,我们的一个病人,未得医生的许可,离开了医院的范围。”
我道:“一个病人?”
那人道:“是的──哦,我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杜良医生,乔治格里·杜良。”
他好像很希望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甚么人,可是,我对医药界的人士熟悉程度,还没有到这一地步,所以我只好淡然道:“医生。”
杜良医生的神情多少有点失望,他继续下去:“这个病人,你多少觉得他有点怪?他患的是一种间歇性的痴呆症。这种病症,十分罕见,发作的时候,病人就像白痴一样,要经过长时期的治疗,才有复原的希望。”
杜良医生在开始说的时候,已经向医院的建筑物走去,我跟在他的身边。等到他讲完,已来到了门口,他向我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看他的神情,全然不像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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