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是几十年从未改变过的“中国观念”,其实非常糟糕。我记得,用庚子赔款建起的老医院、如协和医院,在50年代还保留着洋人办医院的老风格,那时医院洁净安谧,到处墙上都贴有一个“静”字,医生护士走路都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医务人员均恪尽职守,起码都很和蔼,基本没有陪床的家属,全不像今天国内医院,几乎都如乱哄哄的“自由市场”一般嘈杂。好像咱们中国人就得这么吵吵嚷嚷的一副德行。
我想,我们中国老百姓就是生病了,也应当是有尊严的人,怎么一到医院都变了“孙子”,低三下四,还愁着不知怎样才能巴结上人家。现今中国的医院是“卖方市场”,买主(患者)在这里永远抬不起头来。
这一点我们未和发达世界“接轨”。在西方国家,医院不是“市场化”的,像学校一样,属于“非营利性机构”,不允许以盈利为目的,否则就是违法。在西欧、北欧,全体人民、包括外国人都可以享受到“免费医疗”。在美国,是实施“医疗保险”制度,为防止医院因收费问题而延误治疗,所以法律规定医院不得询问病人能否交钱。先抢救、先看病,其他一切都以后再说,否则即是违法。这是用法律来保障医院对公民的“人道主义服务”。另外,平心而论,欧美医生的人文关怀观念比国内为强。当年白求恩来到八路军的医院,有一次和一位院长一起穿过简陋病房去自己的办公室,院长径直走向办公室。白求恩说,您怎么能这样走过去呢?来,我做给你看。白求恩走进来,和每一个伤病员都亲切打了招呼,嘘寒问暖,问伤情,还不断鼓励他们说:小伙子,好样的!孩子,你很快又可以回前线打鬼子了。然后才向战士们道别,走回自己办公室。
我们当然知道,我们今天医护人员不可能都像白求恩那样。环境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大量“国有”的医院,国家并不怎么予以财政上的坚强支持,而是让它们在“市场经济”中去自己拼搏、自负盈亏,这是值得重新考虑的事情。经济学家以为,若什么都市场化、民营化了,就解决了一切问题,而近来抗萨斯的实践证明,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错误的观点。如果医院仍都像这些年那样,只要交不上预付款,即使是危重病人,即使流血不止,即使心脏病发作,也不做抢救,任其死在挂号室窗前,那么萨斯还能控制得住吗?整个民族岂不要出大乱子?所以显然,“市场化”这一药方绝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这一点人们千万要清醒。
为防止整个国家爆发大乱,5月1日国家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医院对非典患者和疑似病人“严格执行先救治、后结算费用”的规定。而在4月16日,北京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也已发文要求医院先接病人后结算。这当然是正确的,否则因“收费问题”非典一旦控制不住,那以后就不知还要花多少钱了。但仅只如此,是否解决了“费用”问题了呢?尚没有。尽管医院方面对非典已经“先予以救治”,有了历史性的进步,但有的医院是出院时账目要结清,不能拖欠,使非典患者非常为难。多数患者得非典,并不是因为自己犯了错误,而是传染病乃从天而降。无奈天道不公,萨斯又多是袭击那些没钱的穷人。同时,医院方面也在使劲抱怨,上面只有“你们先治吧”一句话,给了政策,但国家的钱并没有及时拨下来,医院纷纷述说经费紧张,入不敷出,有的医院还说下月只好去银行贷款了。
由于医院都得“自负盈亏”,所以,没有了买主(病人),医院就受不了了。自从萨斯在北京爆发后,往日熙熙攘攘的医院,忽然门庭冷落车马稀,住院病人也不敢来了,这给医院带来非常大的财政压力。如北京天坛医院这个三级甲等医院,过去日门诊量在 3000人以上,5月中旬下降到800以下,据称仅住院费一个月的损失就超过1000万元。所以,一方面是萨斯的诊治费用一时收不上来,另方面是一般病人不来了。他们这才发现:病人是衣食父母。但以后恢复正常时,是否医院就会开始善待病人了呢?我认为还是不可能的。这是非常时期,因此改变不了医院的“市场观念”,而只有医疗制度的改变,才能真正改变人们的观念。是存在决定观念,而不是观念决定存在。但我们的制度能否改变呢?难。
这里讲的是北京的医院,在我国,目前县级以下的医疗机构,还是相当简陋的。这也是个极大的问题。假若萨斯真的冲向农村,我们的县乡级医疗单位的“硬件”能否抵挡得住?我们在《南方周末》上看到对山西吕梁地区的贫困县兴县圪塔坡村的采访,深感惊心动魄。他们的人均年收入只有300元,老百姓连消毒水、口罩都买不起。在吕梁地区90%的村子里没有医务人员,90%的家庭没有任何药品。兴县绝大部分乡镇卫生院只能勉强维持生存,几乎谈不上医疗服务。兴县卫生防疫站有50多人,每年县拨经费1万元左右,人均200元经费,窘况可想而知。在县医院只有一台急救车,已被指定为抢救非典病人专用车。而医院连一台应备的呼吸机都没有,虽然价格只有4万余元。各类病人拖欠医院的费用已经多达49万元。县医院面临的困难,是药品价格飞涨与货源紧缺,一线人员的隔离服装也没有。兴县人口26。8万,大批外流人员已回流,因此当时压力很大。所以,在广大的贫困农村,几乎唯一的抗萨斯办法,就是在路口设卡子,不让外地人口进来。不少外国通讯社还拿这当个“新闻”,并发有照片。是啊,我们的农民弟兄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我想,在非常时期要有非常手段,国家不能计较经费的投入。据5月3日新闻报道,国家财政将拿出20亿元、地方财政将拿出40亿元,用于“非典”的防治。我本以为,国家会将全部萨斯医疗费“包下来”,就是说,对全大陆所有萨斯病人实行“免费医疗”。因为时至5月30日,全国累计病例为5328名,即使按人均10万元医疗费计,不过5。3个亿。国家拿出这点钱,应当毫不为难。但事实却是,国家拿出这点钱很难很难。据北京市所说,早在4月25日北京市财政就紧急拿出4亿元用于非典。其中2亿元来自市财政资金,2亿元来自区县财政资金。我不明白,到这样紧急时刻,钱却变得这样稀缺!而据报道,我国每年被数千名腐败犯罪分子弄出国的钱,就在1500…2000亿元规模,供其子女在国外穷奢极欲,连外国的富人都看得傻了眼。这两件事一比较,让我们普通老百姓可怎么想呢?我想,若是真能够有效打击腐败分子,只要能把潜逃出国的钱截住,国内的成克杰副委员长、李嘉廷省长之流先还不说,那区区一点抗萨斯的钱又算什么呢?
而抵抗萨斯,是举国大计。这个事,不真正弄出疫苗,威胁就会始终存在。而将来疫苗的生产和推广,也确实需要一笔钱的。
由此,我认为,不能不重新考虑我国医疗改革的方向问题。
2)我认为,此次萨斯对经济的影响问题,经济学界全没有说准。他们的目光始终盯在“经济增长率”上,又稳妥,又便当,谁都爱听。但实际上,萨斯所揭露出来的,是中国的相当数量老百姓的贫困问题,其中最为重大的,是医疗问题。近来,人们在报纸上可以看到很多醒目的标题,如《疾病成为居民贫困头号敌人》、《医疗费是中国农民的最大负担》。记者们揭示了许多可怕的情形。据新华社2002年11月报道,经100个城市问卷调查,66。2%的低保家庭有人患大病或慢性病;另有对12个省的抽样调查中,有病人的低保家庭占68。9%。结论是:疾病正成为许多城市居民“致贫”的头号原因。另据《中国经济时报》5月报道,在甘肃省积石山县有的村里已经连续几年没有一个孩子在医院出生,因为农民就连去医院的钱都没有。全县农民患病率高达59%,许多人只能在家里等死。他们吃的药只有安乃近(4分钱1片)和去痛片(5分钱1片)。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无恻隐之心,非人也。他老人家简直是在诅咒,但现在这样的没有同情心的干部是很不鲜见的。至于乡里的卫生院,由于没有病人来,收入很低,入不敷出,连人均800元的医生工资都差着一半。他们怎么办呢?靠“市场经济”来拯救他们吗?另外,《工人日报》5月间也有报道,据调查,中国的老年人认为自己经济没有保障的,在农村中达到45。3%,在城市中为26。3%;而治病就医已成为中国老年人最为担忧的问题,在农村中有57%、城市中有50。2%的老年人是这样认为的。在中国,“医疗保障”的问题已经非常严峻了。
医疗问题,可以说是人类文明至今“社会保障”的第一大问题。全世界无一例外。
有人说,世界上最大的问题是吃饭问题。其实比吃饭问题更大的,是“呼吸问题”。有外国人说,许多中国人正在吸着世上污染最严重的脏空气,又喝着污染极严重的脏水,怎么能不容易生病?我看,萨斯再一来,把人的肺搞坏了,连坏空气也吸不成了。无情的萨斯把中国的医疗问题突出出来。医疗,就是要花钱的,不是“公费医疗”,就是“自费医疗”,也是民生的一大问题,因而也是经济问题。
尽管改革以来,我国进行了以废除“公费医疗”为目标的医疗改革,但它的直接结果,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省钱”。不是省了GDP中的医疗费比例,不是省“个人”的钱,而是省了“公家”的钱。也可能,这些省下的钱可以用来干点别的,如搞经济建设,搞经济增长率,修个高尔夫球场、盖个豪华写字楼什么的。但国家把本应当对人民的“医疗费”省下来,是没有道理的。中国的“社会保障资金”在GDP中只占1%,这个消息不由得使得我们老百姓心里发毛。因为据悉目前美国该比例约占GDP的9%;欧洲许多是所谓“福利国家”,这个比例高达15%。但我们的经济专家说1%很好,因为用于“社会保障”的钱少了,就可以有更多的钱用于“经济增长”,说明我国的经济增长的“成本”低,还是我们相对于西方国家能够经济快速增长的“优势”。我不明白,如果这个“经济增长”不能有效地保障国家全体公民的生活、教育和医疗,它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为证明我们中国也有豪华大厦和超级富豪吗?
我们的经济学者很乐于向人们宣讲,欧洲“福利国家”在经济上是如何有“弊病”,是如何混不下去。但我想,只要人民生活有完全的保障,弊病再多也是枝节问题。人民如何能够“安居乐业”?广告说,装了防盗门就能“安居乐业”。我想,也许能够安居(尽管欧美国家都不装防盗门),但人民收入如此之低,病都看不起,怎么能乐业?
实质上,在任何国家,所有公民的医疗费,都是个带点刚性的常数。它不可能“节省”,只可能“转移”。就说,总量上节省不下来,就看谁来出这笔钱,是国家还是个人?如果由国家来出这笔钱,就像当年周总理所作的那样,好处是人民没有“医疗风险”,几乎人人都可以得到医疗救治,社会安定,人民有“幸福感”。而如果由个人来出这笔钱,巨大的患病医疗的风险就摊到每一个人身上,大量的人群会出现看不起病的“心理压迫”和烦躁感,那么社会是不可能安定的。
但是国家怎么能有“财力”把这样巨大的费用担负起来呢?
我一直不知道经济学界为什么总爱提这种问题。他们经常会向人民诉说,国家没有钱办这个,没有钱办那个,国家财政很困难,因此要发动起全社会的资金力量。这是他们的习惯。但我不明白,向民间招商,难道我们是清朝吗?谁都知道,文革及此前,中国社会根本没有所谓“民间资金”。80年代以后出现的“民间资金”,可以说绝大部分是由全民的公有财产或农村的集体财产转化而来的,许多可以说是“国有资产”流失而成的。就是说,当代中国本来是没有什么“民间资金”可言的,现在的所谓“民间资金”,都是“国家资金”以各种明暗方式在20年间急剧转变而来,其中有不少是非法的转移。
所以我认为,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国家“财力”能否担负起全国公民的医疗,这早已不是个问号,而是历史。在目前的世界,它仍然还是许多国家活生生的现实。
此时,在现今的世界,许多国家采取了免费医疗这个带点“共产主义味道”的医疗制度,我认为,它也是人道主义的、高度文明和对本国公民负责任的一种表现。在西方国家,人们不会为自己的医疗问题而愁眉不展。在西欧和北欧,据悉都是对全民采用免费医疗的。不仅对本国公民,而且对前来的外国人亦有此项恩惠。美国采用“医疗保险制度”,据我亲见,90年代初为200多美元一年,覆盖面几乎是美国土地上的所有的人,对穷人还会有些特殊照顾,因此医疗费用对普通人的压力并不大。但是,仍有不少美国人对于美国未实行西欧式的“免费医疗”制度而不满。在日本,虽有医疗保险,但采用国家义务保险方式。在俄罗斯等原苏联国家,除“门诊”的药费外,其他急诊或住院医疗费或药费,均由国家负担。所以,这些国家的公民,都不会为“医疗”问题而发愁。
实际上,“免费医疗”制度并不是西方有钱国家的专用品,甚至像独裁者萨达姆统治下的伊拉克,还有像阿富汗这样的国家,都对国内实行了“免费医疗”的规定。他们人民就医的困难,不在于医疗费用负担的问题,而在于缺医少药,也没有好的医疗设备。所以,这些国家的公民,还是会因为“医疗”的疗效而困坐愁城。
如上所述,一个国家医疗费用的总量,基本是一个常数,再怎么节省,再用什么新法子节省,也省不下多少。就是省下了些须,也没有什么意义?在美国,用于医疗的费用总量,在GDP中大约占12…14%,这是比较高的。而在全部免费医疗的英国,可能要占10%左右。在日本,医疗费用比例最低,约占6…8%。原因可能是,日本国比较注重人民的健康防病,日本人看病较少,其男女寿命却都是世界第一。
对于一个负责任的国家来说,人民健康是第一位的事,而国家医疗经费的节省、或改变“医疗费用”流动的程序,都远不能和这个高尚的总目标相比。
历史地说,即使在周恩来时代,我国的“公费医疗”的覆盖面也远没有达到100%,就是说,还应期待在经济发展中继续扩大覆盖面,直至达到覆盖全国每一个人的“免费医疗”。但是80年代以后,我国实施的医疗改革,其方向开始拧着来了。我们的“公费医疗”没有走向全面的“免费医疗”,反而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使人民已经得到的福利也大大的不见了。如果我们80年代以来医疗改革主要考虑的,是节省国家费用,我认为那就弄错了方向。在澳门还是殖民地的时候,50年代有的医院或诊所会每天发放10…20个完全免费的号,因此不少穷人要深夜前去医院排队挂号,以期能挂到“免费号”。尔后,逐渐的,免费号越来越多,人们支付医疗费用的情况也越来越好。现在,有的医院如工人医院,就已成了完全的免费医院。这样的医改方向,我看才是没有错的。
现在,很多北京人都会有同样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