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了打铁的师傅。
一个头发花白老头。
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衣衫,上面补满了补丁,显然生活过得很拮据。他埋着头,奋力的敲打着左手钳子上夹着的铁块,发出阵阵沉闷和谐的响声。
这一切,老头都做得很认真,所有的精神都放在铁器上,连林无走了进来都没有发现。看着铁器在手下渐渐成型,老头脸上不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那是一柄剑,一柄在寻常不过的剑。
这样的兵器,就算初学的铁匠用不了两个时辰,都能铸好。价值也最多在三两银子左右。林无并不知道老头用了多久,但就他那股认真和喜悦的态度,却让林无不由的认可了他。
因为这是一件用心所铸的兵器。
但凡用心的人,都应该被尊敬。
“好手艺!”林无开口赞道。
声音一响,老头这才如梦初醒。转过头看了林无几眼,和善的笑了笑:“小兄弟,太客气了,老朽可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一柄寻常的剑罢了。”
林无摇摇头:“这柄剑,虽不算上乘,但却是老师傅用心所铸,称得上一柄好剑!”
“小兄弟,也懂打铁?”老头咧嘴笑道。
“不懂,但我会识剑!”
“识剑啊?那老朽可不懂了,那是你们江湖中人的专利,老朽只会打铁。”老头苍老的声音道。
林无既不认同也不反对,淡淡说道:“老师傅,能否帮我铸一柄剑?”
生意上门,本该是一件好事。但老头却并没有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叹了一口气。
“哎!”
“剑是凶器,小兄弟小小年纪,有大好人生,何必要跨入江湖呢?”
“我学剑!”林无道。
老头又叹了口气:“学剑好啊,不杀人,人就杀你。当年老朽的孩儿,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他也是这要告诉我的,可是他却在也没有回来。”
老头苍老的话音中,透着一股凄凉和苦涩。
林无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成了最好的应对方式,对于一个失去了孩子的老者,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气氛沉默了。
林无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老头,沉寂在哀伤之中,苦涩无言。
良久过后,老头叹气说了句话:“哎,人老了话也多了,小兄弟别见怪。”
“不会!”
老头微微一笑:“小兄弟想铸什么剑?”
林无抬头看着他道:“你答应了?”
“老朽老了,阻止不了你们年轻人,当年我不能阻止我的孩儿,今天我也阻止不了你。剑是好东西啊!乱世之中,握着剑,就有了依靠,有了希望。”
“多谢老师傅成全!”林无出自内心的尊重,深深行了一礼。
“莫多礼,莫多礼。”老头连连摆手。
林无微微点头,将背后的箱子放在地上,打开锁头,开箱。打开箱子的刹那,一股冰冷寒气立时扑面而来。随即散溢在空气中,空气立刻为之一凉,好像四周的温度都在下降。林无正打算将寒气的源头抱出来,身后却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
“深寒奇铁!快让老朽看看。”
伴随着话音,老头飞快的扑了过来。这一刻,任何人在他身上都看不到,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头该有的样子,他的速度甚至不比年轻人差。要不是从他身上看不出武功的影子,林无都以为他想抢自己的东西,要忍不住动手了。
“深寒奇铁,真的是深寒奇铁。老朽打了半辈子铁,想不到今天居然有幸见到十大奇铁之一,老祖宗待我不薄,不薄啊。”老头蹲在箱子面前,眼神发呆,粗糙的手掌摩擦着奇铁表面,轻柔的样子,就像在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宝物。
林无站在一旁,并未作出半点阻止,因为他能够理解。老头打铁半生痴迷于各种奇铁,就像他立志求剑痴迷于剑一样。
痴迷的人,见到追求一生的东西,难免会作出这样的反应。
一夜过去。
第二天,铸造才正式开始。
老头用了一晚沐浴斋戒,将所有上古铸造大师都供奉了一遍。对这样一个认真执着的人,林无照顾了他的要求。
启炉,生火。
投入重达三十斤的深寒奇铁。
第一天,奇铁在火中丝毫未变。
第二天,依然。
直至第三天晚上,才有了融化的迹象。
整整三个白天黑夜,要不是林无一直在旁帮忙,用阴寒剑气帮老头梳理身体,老头真不一定能够坚持下来。
铸造,铸造,上百次的淬火。
第七天夜晚,月上中宵之时,剑终于成型。
长三尺七寸,重七斤三两,通体由寒铁所铸。
剑名异端!
为了配合邪剑之道所铸,异端,离经叛道,蔑视天地法纪之剑!
剩余奇铁铸成剑匣,名生死匣!
生死匣中异端剑,见血收锋不留情!
第26章两百二十七种,暗杀
林无的手紧紧抓着异端剑,双目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他左手拂过剑锋,默默感受着它的锋芒,心里无比热切。
不知为何,尽管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柄剑,林无却没有半分陌生的感觉。只觉得无比的熟悉,好像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见过了这柄剑一样。
冥冥中,似乎是天意让他们又再次相遇。
他的手不由抓的更紧,像要将它融入自己的身体,和他成为一部分。那么热切,那么痴迷。或许在他的眼中,这柄剑,已经不仅仅是一柄剑了,他的人与剑之间,已经有了种别人无法了解的感情。
他的痴迷和执著,将他和剑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郑重的将异端放入剑匣,背在身上。林无道:“老师傅铸剑之恩,无以为报,区区薄礼,万勿推辞!”
说罢,摸出三片金叶放在案桌上。林无向来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这七日来,老头为了铸剑所付出的努力,他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这个本该早在三日前就坚持不住的老人,为了替他铸一柄好剑,生生坚持到了现在。
林无知道,老头不是为了钱财,仅仅是因为他答应了自己,和心中对奇铁的那股痴迷。
相处七日,让林无对这个认真执着的老头,产生了由衷的敬佩。虽然这个老头不是武道强者,不能与他论剑。但他身上,那股对所做之事认真执着的态度,却是如今很多人没有的。
“别!快收回去。”老头连连摆手,推辞道。
林无认真道:“这是老师傅应得的。”
老头微微一笑,不同意道:“老朽应得的,已经得到了。你拿出的这块奇铁,对老朽的价值,超过了所有的金银财宝。足够了,足够了。”
林无争辩道:“或许在老师傅的眼里,铸造的过程中,你已经得到了自己的报酬。但在林无眼里,我还没有付出该付出的东西。林无身无长物,唯有以区区金银俗物相报,望老师傅别推辞。”
林无看着老头,目光十分认真。任何人看到他的目光,都能感觉到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可这也太多了。”老头推辞不过,说道。
林无摇头道:“黄金有价,技艺无价。”
价值在高的黄金,都比不上手艺人付出的那股热忱。林无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敬意。
“使不得,使不得。老朽收下就是!”
老头抓住林无双臂,想将他扶起来。但,他一个平凡的老人,如何阻止得了一个半步先天高手。
只得身受了一礼。
“老师傅,我该告辞了,有缘在会!”直立身子,林无道。
老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阻止道:“此时天色尚早,你也出不了城,不妨先在老朽这里歇息,等天亮再走吧。
“无妨!”林无摇摇头。如果他的轻功连一堵小小的城墙都出不去,那还称得上是天外飞仙?
转过身,走到巨大的箱子旁,将里面的秘籍取了出来,向老头讨要了一张干净的布匹重新包裹,提在手上。
又说道:“老师傅保重!”
点头略微示意,走至门口推门,飘然远去。
待老头反应过来,走到门口观望的时候,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空,不知去向。
“保重!”
林无出城后,已是午夜凌晨时分,天际冷月星辉的光芒清冷如霜,照耀在地面,铺成条条银白色的道路。
月色下,城外驿道十几道黑色的身影,踏着明月的亮光,向着无锡的方向奔袭而来。
林无停住了脚步。
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冰冷,冷的刺骨,冷的慑人。苍白的嘴唇,映着明月星辉,仿佛变成了透明的颜色。
忽然,他说话了。茫茫夜空下,宛如一个人的低叹:“你们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杀人。但可笑的是,我却知道世上两百二十七种最恶毒最巧妙的暗杀方法!”
语调明明温柔的如**之间的呢喃私语,偏偏说出的字句却令人毛骨悚然。就像地狱门口的阴风吹过鬼门关,在发出最怨毒的呐喊。
声音落下,四周没有一丝动静,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沉默的气息,令明月的光辉都清冷下来。
“你们不信吗?”
信?恐怕没人会信。了解两百二十七种最恶毒最巧妙暗杀方法,岂非说明经历过整整两百二十七次暗杀?不可能,没有人能在两百二十七次暗杀下还能活下来。
何况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除非他是怪物!
林无是吗?
当然不是。
两百二十七次,这不是一个随意说出的简单数字。而是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的艰难路途。两百二十七次暗杀,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如果这是一年里发生的事,那他岂非在两日之类就要识破一种?
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没有人可以做到。但林无的确知道,在他九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甚至借此,训练出来三百位指天楼杀手。
这本是人做不到的事情,却有人做到了。难道那人不是人?是什么?
怪物!
傅红雪,一个不是怪物,却被称为怪物的人。一个从不暗算毒杀却精通各种暗算毒杀的人。
“你们想试试吗?”他再问,却有不像在问。发问,还是肯定,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耳边清晰的听到了两道沉重的呼吸声。
林无没有动,连姿势都没动。
他在等待,等待他们出来,然后被自己所杀。
这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看着鲜血在手下绽放,看着生命在手下消失,这岂非本来就是一件美的无法形容的事?
那么等待的过程,也就变得有趣了。
但,林无其实并不享受。只不过心里有道声音在告诉他这样做。那道声音低沉尖锐,就像暗夜里等待猎食的毒蛇。
林无轻轻的吐出口气,只觉得心情十分的平静。身为掠食者他有等待的资格,但不知被等待的猎物有没有呢?
夜,是寂寥冰冷的颜色。
月,是清冷森寒的光辉。
远处,十几道黑色的身影近了!
第27章乌云,背后的月光
掠食者的等待是有趣的。
因为无论等多久,等待的人都会有收获。有收获的事情总是值得去做的。
林无不急!
但,身为猎物的那一方,肯定不会觉得有趣和值得。
那是种折磨!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等待,是死亡。等待的过程,比死亡更难受。
当已经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当已能预知自己的结局。为什么还要等待?还要等待这比死亡更难受的过程?
“混蛋,老子和你拼了!”
“死,也不让你好受。”
崩溃的精神,爆发的仇恨。换来的是两个寻死的人,拼死的人。月色下,仿佛有两道光芒闪过,寒光耀眼。
“你们知道吗?”林无莫名发问,话却没有说尽。
两柄寒刀飞掠而来,一时间光芒刺眼,似乎是生命尽头最后的光辉。林无动了,身动,心也动。
好快的身影,甚至超越了肉眼的极限。苍白的手指缓缓抬起,动作比起他的身法,慢的让人无法相信,一举一动都清楚落入人眼。
快与慢,相互对立相互矛盾的双方。此时,分明。
暗处的刀,还未到。
苍白的剑指已至。
突然天地升起一幕光,纯粹无暇的光。四野一白,好像明月的光辉都被它遮住。笼罩的光芒里,一双剑指出现。
晶莹苍白,宛如琉璃玉质的颜色。一出现便夺尽了天地的光彩。这是怎样的一双剑指?如此耀眼,难道是天上仙人的指头?
拼死的双方,痴迷了。
在这近乎生死边缘的前一刻,他们的心情平静的无波无息。既然都是死,何不死在最美丽的光辉下?
剑指,平伸。举动间勾动人之心弦。
倏忽,点破一人眉心。
变化,刺向另一方。
“生与死的等待,同样是世上最恶毒最巧妙的杀戮之法之一。”未尽的话说出,此时,却以失去了聆听的对手。
耀眼的光幕止息,明月的光辉重新占领高地。清冷光辉照的天地大亮,方才发生的事,恍惚间变成了一种美丽错觉。
然而,如果这都是错觉,是否先前一切都未变呢?
不。
当这样的错觉,带走了两条鲜活生命的时候,这就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
双方眉心的裂缝在解释,收回的剑指也在解释。
指已收回,人已倒地。只剩下一地飘落的血花。
一阵风吹落,飘过的一条乌云恰巧遮住了明月。月亮不见了,似乎是在怜悯生命的脆弱易逝,不忍在见。
大地,陷入黑暗。
林无也陷入了黑暗。
他站在阴影里,白色的衣袍吞没了周围所有黑暗的光线。似乎也变成了另一种颜色,又深又黑,就像死亡。
黑色,岂非本就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他的脸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唯有两颗比寒星还亮的双眸,证明了他还依旧存在。冰冷寒眸,漆黑深邃,似已没有人的感情,似已掩藏了他心底所有的怜悯悲伤。
他没有动,姿势都没变。此时他身旁的两具尸体已经失去了身体的余温,变得青紫僵硬。黑暗里,就像两具地狱里挣扎的僵尸。
这样的场景,足以让任何自认为胆大的人心底发寒。
鬼域!
就像鬼域。
林无站在这里,更像执掌生死的阎罗。
林无依旧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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