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放见放了自己,正要迈步出屋,管同不甘心,问道:“我们的猪在我们村地里放着,怎么吃你们地里的庄稼了?”
“两村的地不是一条线分割的,两边,你们向北凸十亩,东边我们向南伸一块,你猪吃食的那块地刚好是我村的。你想想,你的猪吃你村庄稼,你村看田的为甚两三天不管,为甚啊,因为不是他的地呀!”
管同听到这些话,好像明白了,理上好像站不住了,回村吧,可是花钱买的俩小猪,又喂了半个来月,让人家说没收就没收了,太窝囊了吧。
太阳快要落山了,管同和韩放终于等来了目标。一直七八十斤重的黑猪正在一块玉米地里找食吃,管同看清了,那猪食从上李村方向来的,肯定是上李村的了。
他们迅速从饭盒里拿出白酒泡好的玉米面窝窝,放到地上,然后把饭盒平放地上,把饭盒里剩下的一个玉米面窝窝上倒上酒,“咚咚咚”一瓶山西白干都倒进饭盒,两人迅速悄悄地退到七八米外的地方蹲下,仗着茂密玉米的枝叶隐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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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猪仔空气中嗅了嗅,竟然笔直地朝他们放玉米窝窝和饭盒的地方奔来。猪用鼻子闻了下玉米窝窝,张开嘴,一下咬起,三下两下,便咽进肚里,好似意犹未尽,又嗅了几下饭盒,张嘴又把饭盒里的玉米窝窝咽下,好似意犹未尽,叼起饭盒,仰起头,把饭盒里的酒也饮下了,吧唧几下嘴,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怎么没醉啊?”韩放悄声说。
“等会儿,别着急。”管同悄声道。
猪大概走了百十米,一歪头,晃了两下,侧身倒在玉米地里,呼呼睡着了。“快上,快上!”管同一招手,韩放立即从身旁拿起一个大麻袋,兜头套住猪头,向后一抻,把猪整个套进,猪哼哼两声,扭动几下,不动了,他们将猪装进麻袋,捆个七八道,用一个扁担穿起,悄悄回了村。
左小菊躺在炕上,翻来覆去,不知为何,许久也没睡着。
白天,在棉花地里拔草,半蹲着,累得腰酸腿疼,吃晚饭了时,村里知青去公社拿信,有她一封,顺手带回,交给了她。
这是父亲给她和她妹妹的信,父亲说,现在他已经从关他的放扫把的屋子里放出来了,又回到学校里的家,但家里三居室,两居室已被造反派占据,作了战斗指挥部,他只能住剩下的一间,虽然不被关放扫把的屋里,和造反派住同一屋檐,等同于也被监视。
而且,自己还要每天替造反派打扫屋子,当个不花钱的清洁工,好在,多少比以前自由了,母亲的信息还不太清楚,让左小菊和妹妹好好在农村运动,写信也不要发牢骚,信怕被同屋的造反派看到,抢了了,又起祸端。
左小菊的脑海浮现了母亲的样子,浮现了父亲的形象,她的泪,在被窝里暗暗流着,她不敢抽涕,怕睡在身边的妹妹听到。
这样的处境哪时才能改变呢,她正在似睡不睡之间,突然听到轻轻拍窗声。
“谁?”
“我。”
“你?”
“管同!”
“什么事?”
“叫上她们,到伙房开会去。”
“什么会?”
“到那儿就知道了。”
左小菊连忙叫醒妹妹左小莲和董秀芬,慌忙穿上衣服走向伙房。
“出了什么事了?”左小莲问姐姐。
“不知道。”左小菊答。还没到伙房,一股煮肉香味钻进她们鼻子里,农村夜里的空气十分纯净,几乎没有味道,香味在这飘散,便显得十分真切了,好熟悉,好诱人的香味,几天都没足足的闻上一回,怎么在这夜里闻到呢?
左小菊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但随后,便毫不迟疑地走进知青伙房。
“来来来,吃啊!”管同拿着一把铁瓢,铁瓢里盛着半瓢煮熟的大块的猪肉,而大铁锅里,正滚着满满一锅猪肉,蒸汽腾起,香味四溢。
左小菊看到伙房的地上,湿漉漉的,在一角,堆着一堆猪毛,猪毛上,猪毛边,到处是黑红色的血。左小菊浑身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好像问别人又似自语。
坐在灶前拉风箱的韩放说:“我们的猪让上李村抓去了,我们要,他们不给,说糟蹋他们地了,没收了。咱哥们能吃那亏啊,想了个看,把上李村上咱们地里的猪抓了一头,当晚就杀了,煮了,吃了,瞧他丫的怎办?
“值!”管同赞道:“咱那两小猪加起来也就三十斤,咱逮他个八十斤的猪,瞧瞧谁占便宜。”
他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家吃肉,可是,大家好像愣在那里一样,他举着瓢呆了半了,竟没有一个去吃。
“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怕这猪肉有毒啊?来,哥们先吃!”说着,管同用双指夹起瓢里一块猪肉,放到嘴里,大口吃起来,“香啊,真个香啊!”他一边吃,一边还故吧唧嘴。
“这猪肉不能吃!”孙茂说。
“为甚?”韩放问。
“这猪不知道是谁的,你给偷来,咱们吃了,等于销赃了,我看,等明天事情弄明白再吃。”
“是,咱们还是慎重点。”葛存天附和说。管同和韩放本来就对这俩知青和村里干部靠得近的心里不高兴,觉得他们太给知青丢份了。
这时,见他二人说这话,又想自己和韩放冒险出力,偷猪,杀猪,煮猪,忙活一天,把煮熟猪肉放你们眼前,竟还推三阻四,便怒道:“你爱吃不吃,老子还不巴结你吃,你丫的别吃猪肉,吃李目的蛋”骂得孙茂和葛存天瞠目结舌,孙茂跳起要和他辩论,葛存天忙拉住他,附耳嘀咕了几句,便走出伙房。
“吃啊,不吃的都滚蛋!”管同怒吼起来,男女知青目目相视,不作一声。
“姐,咱走吧?”左小莲悄悄扯了一下左小菊的袖子说。
左小菊站住不动,随后,她拿起自己放在厨房的碗,走到锅前说:“猪肉,多香啊,来,给我盛点。”
管同愣了一下,但随即面露笑容:“大姐,给你!”半瓢肉到近左小菊的碗里。
“姐,你怎么带头吃肉了。”回到住处,左小菊问道。
“肉好吃啊,怎么不吃啊?”左小菊笑着说。
“你一吃,大伙都吃了。”左小莲又说。
“他们馋呗。”其实,左小菊是不想吃这偷来的猪肉的,她预感到这件事的后果肯定不会好的,她心里也埋怨管同和韩放这两个莽撞的家伙,在这生人生地里,偷老乡的猪,等于剜人家肉,谁会向着你知青呢,你的猪被别家大队抓走了,你管他要啊。
你可以上公社,上县里去打官司,但你不能偷别人的,偷猪,可是犯法的,二位不知要受什么处分呢,那自己为什么带头吃猪肉呢?为了减少二人的罪过,如果大伙不吃猪肉,他两人必定会定为盗窃,如果大家都吃了,那如果有罪大家就是共犯,一块担吧,罪也就会轻点。
还有一层,在她的心里,她举得自己和管同韩放他们这几个干部子弟,是一条线上的,平时虽然没什么来往,话也不多,可是父辈都是抗过打过老蒋的,父辈现时虽然被关押,还没解放,还在受审查,但终归是共产大院里的人,他们父辈挽着胳膊干革命,子一辈难道不能互相关照一下吗?左小菊把可能出现的后果想了一遍后,才躺下睡了。
果然不出左小菊所料,第二天上午,公社公安特派员带着**个民兵,荷枪实弹,把正在地里劳动的管同和韩放抓走了。下李村的知青炸了窝,也不干活了,齐聚伙房,议论纷纷。
第四十三章 鲫鱼
左小菊知道后,忙从地里赶回,她来到伙房,看到大家正在央求葛存天和孙茂:“你们二位去找大队,让革委会主任李目和书籍李建文去公社,求求公社,放了他们吧?”“要不你们带我们去公社,大家一起找公社书籍,说明情况,求他们放了管同和韩放”
葛存天皱着眉说:“我去找了李目和李建文了,他们说盗窃时村里最不能容忍的事,何况又不是公社抓的,是公社公安特派员抓的,也就是公安局派出所抓的,他俩犯了法,咱们说也没用先关几天再”
“他们去公社了吗?”
“没去公社。”李目怕为这事丢他先进革委会主任的脸,李建文说怕没这么大面了。
“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被送到县里监狱?”
“谁管的了谁啊?”孙茂一直望着窗外这时,不阴不阳地蹦出一句。
左小菊来到公社。她虽然对公社院子并不陌生,常来公社收发室取信,但仅此而已,公社前后两排办公室,除了去收发室取信和广播室看了一次贾月洁后,其余屋子都没进去过。今天,她走进院子,要找公社公安特派员,她依次看了门上的牌牌,并没有公安或保卫的字样,她又向后排走现在后排紧东边的角上一间屋,上面的牌牌标着公安办公室的字样。
她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五十岁上下,有些呲牙,穿着一身蓝警察服的人问:“甚事?”
“我是下李村的,我来看看我村的俩知青。”
“你是甚人?”那人问。
“我找公安特派员。”
“我是。”那位答。
左小菊看屋里并没有管同和韩放,便问:“他们在哪呢?”
“你是甚人啊?”那位特派员又问。
“我是下李村知青代表。”
“叫甚?”
“叫左小菊。”
“噢。”那人应了一声,让左小菊在床前坐下。
“他们哪时放回去呀?
“放,放甚?我刚才往县里公安局电话没打通,打通了,县里来车就押走,放,放毬个甚!”
左小菊听了这话后背不禁发凉,忙站起说:“大叔,您先别给县里打电话,他俩就是生气啊,上李村抓了我们村知青的俩个猪,他们去要,不给,他们气不过,才抓了上李村一个猪,吃了,而且是知青大伙吃的!”
“哦,有这事,上李村咋报的说是他俩偷猪,别的甚也没说。”
“那您把他俩放了吧,我们的猪不要了,行吗?”
“别说,一档事,是一档事。”
左小菊见说不转,只得说:“他们俩人的父亲都是革命干部。”
“哦,多大干部,省一级,军一级?”
“倒没那么大。”
“没那么大,那也就普通干部了。”
“可他们父辈都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
“我也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特派员站了起来,在地上走了两步,摸摸腰,掏出块旧怀表看了看时间。
他在等什么呢?莫非再准备给县里挂电话?猛然间,特派员的坏票反射了一下窗外射进的阳光,一个亮点,射向左小菊的脸上,左小菊眨了一下眼,心头灵光一动,忙凑到那位公安特派员跟前,捲开袖头露出腕上的手表说:“您的表几点了,看我的表准吗?”
特派员眼光一闪,看到左小菊腕上的表竟然许久没离开。良久才说:“你那是块好表啊,英格的?”
“大英格的。”
“值多少钱啊?”
“现在也得值一两百块吧。”左小菊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嗯,嗯。”特派员一边合上自己破旧的怀表一边应声说。
“大叔,您看能不能我们交点罚款,把他们领回。”
“这我倒没考虑。”特派员的眼光又一次扫向左小菊垂下手腕上带着的手表。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身上也没多少钱,就把我这表交给您,您把它换点钱,交给上李村丢猪的,作为赔偿好吧?”
“嘿,这倒是个法子。”公安特派员拍了拍自己脑袋说:“行,这事我作主,我带你去看他们。”说着,他走出屋,开了隔壁的一扇门,左小菊看到,管同和韩放被五花大绑捆成一堆,蹲坐在屋角。
管同和韩放被放出来后,心里好大个扫兴。管同想本来花钱买俩猪崽,养大了准备给村里知青吃吧,没养几天让上李村嫌放野猪捉住没收了,想个辙捉上李村隔猪,连夜宰杀炖煮熟,又被人家像捉猪捆猪那样把自己和韩放捉猪捆了,还差点送县里按偷盗关起,要不是左小菊把那块英格表给了公安特派员,二人保不准真被送县公安局,按偷盗罪被判个二年,说起来,真晦气,干狗屁活,住狗屁屋,吃狗屁饭,还受狗屁气,反正干活也没钱,不干活也没钱,老子傻啊,小脑萎缩啦,干活有蛋用,甭干了。
第二天起管同和韩放便化虫为蛹,缩屋里不下地了,管他队长叫,知青喊,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理他,二人在屋里,不是蒙头大睡,便是对敲扑克,一天只去知青伙房吃一顿饭,顺便再捎回一两个窝窝,便再不出屋门了。
知青们说他们被人家逮了,捆了,精神受打击了,可能得了抑郁症,老乡说:“他们怕羞了,让人捆了逮了,面子遮不住,不出门,不出工,是遮羞呢,过一段时间,便会好的,大小伙子不可能长年不出屋。
老乡这话还真猜对了,管同和韩放在屋里憋了十来天,不干活,胳膊腿不累了,吃的少胃和肠液不累,但他们脑子可不轻松,烦啊,不知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一副纸牌玩的都搓的开始掉皮了,闲话淡话也扯的十遍八遍,没什么味道了,四只眼顶着屋顶和墙皮,墙皮和屋顶斑驳的水印能看出仙女和孔雀,凤凰的形状来,那个烦啊。
终于,韩放忍不住了,说:“咱们出去遛遛吧,不干活,玩玩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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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玩啊?”管同问。
“听说北边四五里地远有个坡上水库,四五十目的大,现在天热的很,咱游泳”
“行!”二人一拍即合,随即便出了屋。
二人到水库边,偌大的水库,空无一人,只是在东边,一台抽水机正隆隆响着,一根碗上口粗的黑管从水库里抽着水,管子的一头经过抽水机伸进水库,另一头从抽水机伸出的管子架在水渠上面,喷涌出粗大晶亮的水柱,哗哗地流进渠里,然后再流向远处。
这抽水机地没人看啊,真怪,他们看了一下,果真没人。
“没人就好,咱们来个天泳。”管同说。
“天泳是什么?”韩放不解。
“天泳就是远古时代那时候的人怎么游泳咱就怎么游。”
“远古时代怎么游,我又不是猴人,我不知道。”韩放喃喃地说。
“就是裸泳。”管同见说不明白,干脆来了个痛快说法。
“嗨,不就是光**游泳吗?这有什么啊,还天啊,裸啊,裤衩往下一扯,万事大吉了,还拽什么?”
二人笑着脱个精赤,下到水里。
在屋里是那个烦,满胸满肚子都装着烦闷之气,下到水里赤身子一涮,那个爽,满胸满肚子烦闷之气一下没了,管同在水里放了几个屁,冲得水面起了几个泡,可能那就是烦闷之气,一个屁给崩走了。
说是水库,其实就是大点的水洼子,管同,在水库中间直着身子量了量,水没没顶,刚到下巴,也就是水深只有一米五左右,水库在他们刚下水时时清亮的水,可是水库底是泥底,他们来回游了几趟后,靠边边的地方,有些地方便被他们趟混了,他们游兴大起,足足游了一个来小时,管同觉得有些累,便到岸边坐下,看韩放游泳。
这时,他发现水面有一个个水波纹,波纹中央还有一个个小黑洞,他敏感地觉得那是一条条印缺氧而浮在水面的鱼,噢,是翻坑了。
他知道,水库和水洼,凡是有鱼的地方,每年夏天,最热的几天里,水库和水洼总有一两天极度缺氧,水里的鱼便会浮头水面,大口吸气,这便俗称翻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