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水库和水洼,凡是有鱼的地方,每年夏天,最热的几天里,水库和水洼总有一两天极度缺氧,水里的鱼便会浮头水面,大口吸气,这便俗称翻坑,这时的鱼毫无力气,用手去抓都能抓到。
他兴奋了,跳到水里,用手抓鱼,果然浮在水面的鱼见他去抓,只轻微摇头摆尾躲一下,但像醉了酒一样,行动迟缓,呆滞笨重,管同抓住一条,抛向岸上,又抓住一条,抛向岸上一会儿便抓了七八条,虽然半尺大小,都是鲫鱼,但也让他高兴的不得了了。
韩放在水里,见管同抓鱼,自己便也学管同在水中抓一条,抛一条干起来了。
这时,岸边不远处有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娃子挥鞭赶着一群羊过来。管同立即跳上岸,向那放羊的半大娃子问:“这水库的鱼市人养的吗?”
“不是。”
“那可以捞吗?”
“你愿意捞就捞呗。”那个放羊娃指着岸边还在蹦的鱼说:“你们就吃个这?”
“是啊,好吃啊!”
“那不扎嘴啊。”
“煮熟就不扎了。”
“你们这些大学生本事大呢。”
第四十四章 偷西瓜
管同和他说话间,见他背着个割草的筐,筐里有半筐割下的青草,便对他说:“借筐使使吧?”说着,倒下青草,拿着筐下了河,照着水中鱼浮头的地方一筐捞下,出水面,便见筐里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扔到岸上,又一筐捞下,又几条活蹦乱跳的鱼,不大工夫,岸上已经乱蹦着不少鱼鳞银光的鱼了
他们折下岸边的柳条,从鱼腮穿进,从鱼嘴穿出,一条条的串,一穿一串,一会便穿了十几串,他们捡起外衣,各自包好串起的鱼,扛在肩上,兴冲冲地回村了。
知青伙房里,左小菊和几个女知青下工后,正在伙房帮做饭大娘一块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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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同和韩放放进屋把鱼往地上一放说:“今天又开斋了,帮助收拾吧。”边说边弯腰解开包鱼的衣服。
“呦,这么多鱼啊?哪逮的啊?”
“坡上水库。”
“坡上水库在哪儿啊?”
“北边四五里地。”
“别又跟上李村打交道,到时候又倒霉。”
管同知道几个女知青是关心自己,忙说:“我们问了,这鱼不是上李村养的,是野生的。”
左小菊坐在小凳上择菜,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当听到这鱼不是上李村养的,是野生的这句话后,便笑着说:“你俩逮鱼累了打点水洗洗脸,这鱼我们来收拾。”说着,几个女知青刮鱼鳞的刮鱼鳞,开膛的开膛,洗鱼的洗鱼,一个个忙碌开了。
痛痛快快吃一顿鱼,知青们一个个喜的眉开眼笑,韩放和管同这些天脸上的阴云也一扫而光,露出了笑容。
傍晚,一抹残阳落在西边,几道长长线状红色的云,将火红的残阳遮挡起来,从缝隙间透出条条耀眼的光。
受到大家的称赞,谁能不高兴呢?管同和韩放意犹未尽,决定晚上趁着天还没黑,再去水库一趟,再捞些鱼回来。
这回他们带了个筐,还拿了一个能装一百斤粮食的口袋,兴冲冲到了水库边,一看,傻了,水面如镜波澜不惊,静影沉碧,水鸟轻掠,哪能看得见鱼的,连个鱼毛也看不到了,这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至。但既来之,则安之,逮不着鱼,也游个泳吧,二人脱下衣裤,便游开了天泳。
他们在水面由南游到北,由东到西,天渐渐黑下来,无意间,在水库的西面,管同发现岸上紧趴地面有几个圆球状的物体,是西瓜吧,他悄悄游到西岸,距岸边两米远的地方有个圆状物体,他便匍匐前进到跟前,看清了就是个西瓜,怎么摘这瓜不出声响呢,他便轻轻用左手按住瓜蒂前的瓜秧,按到土里,右手轻轻拧动西瓜,转了两圈后,转了两圈后便悄声无息地离了秧,他把瓜放到水里,挂飘着,露出小半个圆,他便在水中轻轻游泳,用手轻轻推着瓜,把瓜从水库西边一直推到南边,到岸后,他用拳砸开瓜,一口尝,真甜好沙,是个刚熟透的西瓜,他便招呼韩放来吃。
二人吃完,韩放说:“咱再弄俩瓜带回”这时天已全黑,二人悄悄游到西岸,各自摘了一个瓜,管同将自己摘的瓜放进袋里,回头一看韩放,隐约看到韩放在啃他自己摘的那个瓜。
管同忙将他拉住说:“回去再吃,没人跟你抢!”顺手将韩放啃了几口的瓜放进袋里,问:“味道怎么样?”
“味道不怎么样,不太甜可能有点生。”管同说。
二人回到住处,从口袋中拿出瓜,管同乐了,原来他发现,自己摘的那个瓜,是个西瓜,而被管同咬了几口的瓜,是一个已泛黄|色有些圆的南瓜。
第三天中午,管同和韩放又去水库游泳。赤日炎炎,烈日高照,连刮起来的小风也是热的,通向水库的小路静悄悄的,只有知了在不停地鸣叫。
“真热啊!”韩放道。
“热,游泳才痛快呢!”管同说。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边有人喊:“救命,救命啊!”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们奔来。他们看到一个全身的男人,一边挥舞着双手狂奔,一边大声呼叫“救命”,而他身上还湿漉漉地往下淌水。
管同忙拦住他:“你喊救命,有人抢你了?”管同看他赤身**,以为他让人抢了,连裤头都抢了,抢完后,把他们扔进水库,他是从水库跑出来的。
“不是,不是!”那人慌乱把挥舞着双手,结结巴巴地说:“人让水淹死了!”
“在哪?”管同问。
“在水库里!”管同他们没迟疑便同那人一起下到水库里。水库不深,按那人指的地方,三人摸来摸去,毫无踪影。“怪了!”那人说道,“他就在这地方游来着,我一转身,没多大功夫,就看不到他了。”
管同有些奇怪,这时,韩放凑到管同身边,附着管同耳朵说:“这孙子,就是那天捆咱们那堆里边的一个,救不救他们?”管同心中一惊,仔细端详那人,虽然这人脱的赤条条的,可是浓眉,络腮胡子,耳朵下面一道疤,捆自己时,自己确实看清了,有他。当时就数他手麻利,那个麻绳勒的紧啊,要不是自己捆时绷住劲,捆后还不知勒的多疼呢?管同心里出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想不捞水中那人的,但又一想,那是条人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想到此,便对韩放说:“先救人吧!”说着一个猛子扎下水去。
水有些浑,在水中睁开眼,他只能看到昏黄的水和一两米外的影像,他一次扎下,又一次浮起。突然,他看到水下不远处,有一个圆形的东西,他忙游过见好像个人在蜷缩着,他忙游上前,不自觉地,一只手,对面地**那人的腋下,那人突然伸出另一手抓管同的头,管同浑身一激灵,忙用左手向那人脸上推去,管同又开了,头皮被拽的生疼,管同浮上水面喘了气,忙又扎下水去,借着昏暗的光,发现那人已在水中又移动了一米多远,管同绕到那人背后,用手搂住那人脖子,将那人提出水面。
韩放和那个赤身的人忙过来,一人拉住一只手,将那个被淹的水拖上岸。
这水不深,咋能淹了人呢?管同屏住气,在水中把身子笔直垂下去,脖子,脑袋,全没了,还没到底,又沉下一米多,才踩到水底的泥,这怎么这么深呢,管同浮出水面一看,原来这里离抽水机不远,为了抽水,这里水下有一道深槽,水浅时,水也能流到这里,那被淹的人可是不太会游泳,在水里站着嬉水,走到这深槽里了,不会游,一下便被淹了。
别想了救人吧。管同向岸上游去。
那人已被韩放和那赤身的人拖到岸上,韩放正在用双手压他的前胸,那人笔直地躺在岸边的草上,管同一看,老妈呦,这人好长,粗胳膊粗腿,少说也有一米八,管同心想,如果当时在水下让这家伙抱住,肯定挣不脱,小命肯定也得玩完,想到这儿,身上不禁出了冷汗。
那人全身土黄,嘴唇发青,没有一点声息。管同看到那人半张的嘴里有泥,便用手指去掏。一掏掏出块好大的泥,管同说:“咱们把这人倒提起来,控控水也能活?”三人便用力将这人倒提起来,这人太高,提着脚,脖子还窝在地上,没办法,只能抱住他的膝盖,将这人提起后,管同给这人肚子几拳,那人哇的一下吐了好些人,韩放正抱着那人的一条腿的膝盖,突然发现那人垂下的头上的两只眼睛动了,吓得韩放大叫:“妈呦!”便抛下抱住的那个人的腿,韩放抛下一条腿,那个赤身的人自然抱不住另一条腿,便也抛下了,“咣”的一声,那人便躺在地上。但随后,管同听到一声:“哎哟,把我脖子快窝断了!”的叫声。
“谁说的?谁说的?”三人互相问,相互打量。
“我说的”那个被淹的人张开嘴,呲着一口挺好看的白牙说。
何水花回到自己的院子。
何水花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哭声还不小,有女人哭好像还有孩子哭,这哭声好像还在自己住的院里。
她忙起床,推开屋门,一看院里围了好多人,而在人群中间有两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两个人,一个老汉一个女娃。
何水花一看到这,一股凉气从脚底一下窜到脖子梗,她再仔细一看,门板上躺着的老汉是房东李丁三,他身边另一块门板上躺着的是李丁三的闺女,李兰花。李丁三四十来水,李兰花才十二三啊,他们躺在门板上脸色土黄,双唇也褪去血色,也是黄土色了,两人眼睛都半睁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苍穹。而跪在他们二人身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上下,蓬头垢面嚎啕大哭的女人和一个七八岁也在啼哭的男娃。
第四十五章 赔偿
“怎么了,怎么了?”何水花低声自语,眼睛里不自觉地涌出了几股泪水。
她听围观的老乡低语:“这老早去定襄,过农场为甚就让电线给电了呢?”“兰花也傻啊,他爸电了,她不知找个棍棍把电线拨开,却拉她爸了,那不也连着电了。”“说甚呢,我和他以前相跟着也去过定襄,在小河头那块地上,也有两根线耸拉下来,我们这时都用手扶过,低吗,举高了才能过,那是两根电话线电不了人的,电不了人,你看,一下电死俩,可怜啊,可怜啊,父女二人去定襄赶集,爸用手撩电线电了,娃见她爸哆嗦还硬去拉他爸,瞧,这不都电了。”
何水花听明白了,原来早上父女二人去定襄赶集,这里斜插走小路,去定襄只有二十里,去忻县,却要四十里,村里人一般赶集都去定襄县城,路过忻定农场,有两根垂下的电话线横在小路上,不高不矮,高低到人胸口,父女二人过时,父亲因为以前路过时,用手举高过电话线,甚事没有,这次他又去抓电话线,却被电话线粘住了,甩也甩不开,浑身打起颤来,闺女贱父亲让电线电了,便去扯父亲的手,想把父亲从电线上扯下来,不料,电流通过父亲身体,传导到女儿身上,女儿也被电了,过半小时有人路过时,把他们救下,父亲都已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电话线电人呢?电话线是110伏啊,按说,电不死人的,他们以前都用手抓过啊,也没甚事,为甚这次就电死人了呢?何水花正在不解时,村革命委员会主任李目和村支书李建文来到现场,村革委主任李目一进院便高声道:“日毬了怪了,原来昨夜的一场大风,把西边十来里地外的王家庄的一根电话挂断了,刚好搭在那里通过的电话线上,那根断了的电线是220的,加上电话线110,能不电人吗?丁三的运气不好啊,为甚偏偏要走那儿呢。”
村支书李建文走到啼哭着的李丁三老婆跟前,哽咽着说:“嫂子,三哥已经走了,娃可怜的也走了,家里也没个主事人了,村里帮你料理后事吧!”李三丁婆姨听了这话,忙拉扯过来男娃,跪下“咚咚咚”给李建文和李目嗑了三个响头。
在大队部里,何水花问村革委会主任李目和村支书李建文:“电死人得有人赔偿吧,这孤儿寡母的没劳力怎么办啊?”
李建文说:“大队已经找农场了,农场说电话线不是他们的,是地区电话局的,得找电话局。”
“那找电话局啊?”何水花说。
“电话局说电话线电不死人啊,电死人是王家庄耸拉下来的电线,应该找王家庄。”
“那找王家庄啊?”
“用电话和王家庄联系了,王家庄说他们的电线在王家庄村里,如果电着人,只能在王家庄电着人,怎么跑十多里地外电人呢,何况,电线又不是自己村人扯断的,是风刮断的,电话线是裸线,如果包着橡胶皮,即使电线落到电话线上,也电不着人,责任怎么能让王家庄负呢?”
“怎么,电死人都没责任了?”
“人家都那么说啊。”村革委会主任李目摊开手,作出无可奈何状。
“怎么没责任,人在你农场电死的,你就是出事地点,见到人没马上抢救,就有见死不救之错,电话局没随时检查电话线,如果随时把耸拉的电话线栓高,也不会出人命,电话局负有检查设施不到位致死人命,难逃其咎,王家庄电线不结实,风一刮就断了,怎么就你那刮断,别的地方没刮断,电线不牢固,伤人害命,怎能没错。”何水花一一把理由道来,说的村里两位领导连连点头,不时应声:“对,对,就应该让他们负责。”
可是两天过去了,村里找了公社,找了农场,找了电话局,找了王家庄,只有农场出了一百元钱,作为赔偿,电话局和王家庄都说没责任,不出钱。
李丁三和李兰花,都已被装进村里帮助做的棺材里,架在院中,院里拉上灯泡,白天黑夜亮着,天热,棺材都发臭了,一群群苍蝇在棺材上绕来绕出嗡嗡声,李丁三婆姨不得不往棺材上撒敌敌畏,院里便弥漫着死人的臭味和敌敌畏呛人的味道。
何水花本不想在院里住了,不愿闻那呛人的味和看那人凄惨的景,可是看到李丁三的婆姨整天的哭泣,几岁的娃哭的红肿的眼,怕自己一搬走,李丁三婆姨万一想不开,真出个事,那不是雪上加霜呢,便咬牙,没搬出去。可是,人装进棺材为什么不葬呢?李丁三婆姨说:“人一入了土,要钱就没想了,只得先要了钱,人才能入土。”
可是搁院子里也不是事啊,何水花又去找大队部,村革委会主任刚好在,他说:“为这事,他和党支部书记把腿都快跑断了,可是电话局和王家庄就是不承认有错,更是不给钱。没办法。”
“那咱们找县上,瞧县上怎么说?”何水花说。
“我们也找了县上,县上说协商解决。”
“那解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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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说,不就是拖时间吗?人臭了,你不得不葬。”
“咱把棺材拉到县委门口,看他解决不?”
“你敢?”
“敢!”何水花坚定地说。
何水花和李丁三的俩哥哥,赶着两辆牛车,拉着两口棺材,棺材里装着俩死人,趁着夜色,把棺材拉到县委大院门口。
天蒙蒙亮,县城里的人起来遛早了,看到县委大院门口停着两辆牛车,车上装着两口棺材,一股臭味和敌敌畏熏人的气味在棺材边弥漫,人们不禁围了过来。
七点多钟,两牛车前已经层层围了有二三百人,人们不时议论,指指画画,何水花和李丁三的俩哥哥一言不发,立在那里,连拉车的两个打盹的牛,除打几个响鼻外,也没一声吼叫。
“谁,谁,在这干什么呢?”一辆破旧的美国小吉普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