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阿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南临阿奴-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五哥问她好不好呢?
  她想了想,大约也只有词穷的一句:我很好。
  其余说得再多,他也不见得愿意听进。何况,她不想再死皮赖脸了。
  当她走到一处角落时,他正好转向大厅,与她打了个照面。
  她心头一跳,若无其事地移了开。
  心情放松了,嘴角上扬了。
  这人,不是五哥,不是五哥的长相,也不是南临人的长相。
  她嘴里苦涩。什么时候她变得胆小如鼠?不过也不能怪她,她看的世界并不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骗,总得小心点。
  她想起那天,明明五哥说有阿奴陪着他,真好,但实际作为却是完全不同,让她感到很害怕,觉得自己蠢如猪,居然分不清真与假。
  还是萧元夏好,不会说一套做一套,让她分得清清楚楚。
  刚才那人与五哥长相不同,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华美丰采——她下意识又寻了回去。
  那人似手与她一般,扫过她的同时又将目光拉了回来定在她面上,再度打个照面。
  这人生得果然好看,初看无比惊艳,再一细量,这人剑眉斜飞,鬓发如墨,有着南临人清逸的春晓之色,只是眉目间光华耀倾城,掩去南临的清美,让人一时拉不开目光。
  这男子是哪国人呢?她看不出来。但,她却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南临人,南临人美色都差不多,这人打量她这么久做什么?
  她狠狠瞪着他,他微地一愣,客气地扬起嘴角,随即目光转了开去,不再看向她这头。
  徐烈风退了一步,双臂环胸半隐在角落柱旁。馆主走到二楼楼梯中央,正朗声说些什么,引来一阵骚动,她认真听着―“……因此,今日咱们主谈军。”
  “军?徐家军么?”有南临文人问道。
  馆主笑道:“在南临,徐家军谁人不知?谈他们不过是歌功颂德,锦上添花罢了,要我说,良将也要明君配,如果没有历代南临君王心思分明,徐家军又怎能护佑南临这么多年?”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迷茫,最后有人理所当然答:“君王本该如此,不是么?”
  馆主只是笑笑,小小转了话题,道:“诸位可曾听过西玄军队?”
  “西玄军队?”一楼有人说道:“南临右与东边大魏相连,西北与小周国接连,小周国上方正是西玄,小周国地形偏狭长,恰恰令南临与西玄遥遥相望,《长慕兵策》上册提过,西玄欲攻南临,绝不会借大魏之路,而是取道小周。”
  馆主微微笑着,徐烈风却觉他的笑容略有苦涩之意。那馆主点头笑道:
  “《长慕兵策》上册,容生也拜读过,南临徐家子弟个个人中龙凤,先莫说徐大徐二徐三徐四驻守边关多年,徐五才华洋溢……”他若有似无地瞥向方才徐烈风打量的年轻男子,眼底略有真正笑意,嘴里道:“就连徐六,也非泛泛之辈。”
  徐烈风呆住。
  厅里有人闻此言而面露诧异。“馆主何出此言?陛下因喜徐六,而时时召入宫里说笑解闷,这也算是人中龙凤?”
  众人听出那语气间的不以为然,皆是闭口不接此话。
  南临徐家令他们敬重,不管在京师遇见哪个徐家子弟必礼让三分,但,要遮着良心说徐六是人中龙凤,这……
  她的来往圈子只在皇室间打转,才气不如当年徐五,护国之心连义女徐四都比不上,要说人中龙凤委实有些言过其实。
  徐烈风颊面微红,稍稍再退一步,让自己全身隐在阴影里。她不觉得丢脸,一个家里总不可能人人都出头,父兄如果觉得她的定位在京师就很好,以致从不愿跟陛下请命,那……她想,她待在京师一定比在其它地方好。
  馆主容生笑道:
  “前两年徐家献上《军甲改良册》,除了南临陛下外,至今未有一人看过,他老人家也未有动静,直至一年前,徐六换上《军甲改良册》里的铠甲入宫面圣,南临陛下才下了旨令,边防军甲依册上改良,听说改良后的铠甲可保住军兵四肢、性命将大幅提升,只是钱两部分卡在财务大臣手上精算,暂时还没有下来,想来这事还没宣扬开来,各位才不知情。”
  众人一阵诧异,连连惊叹。
  “原来徐六年纪小小,也有护国之心,居然敢穿战甲入宫……”
  “她平日在京师横冲直撞,仗着徐姓胆子不小,没想到这胆子用到这上头啊!果然是徐家人!”
  徐烈风垂着头,嘴角悄悄扬起。如果此刻有人能看见她的神色,必是大受惊吓,这平日外向的徐六,居然害羞了。
  其实她哪想这么多,单纯是她见不得五哥的神才被忽略而已,那日她曾一笔一画代绘过,当下不解,事后仔细才豁然开朗,过往各国铠甲以胸背为主,不护四肢,因此伤兵要是断肢,只能在战场上等死,毫无战斗力了。
  五哥的神才将披膊、甲裙一并加入,连战马的马具都护得周全,不致让骑兵胯下之马成为弱点。
  连她这个没什么眼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前所未有的护兵之策,为何陛下看不出,迟迟不允制作?若然让其他国家发现了,捷足先登,那可如何是好?
  因此,她那天脾气一来,就“披甲上阵”了。
  ……学士解非,我让众人知她所为,你满意了么?
  大厅下,带点调笑的馆主声音轻声说着。
  徐烈风耳力极尖,听见此句,抬眼一看。馆主瞟着那眼下有泪痣的年轻男子,似笑非笑地。
  原来那人叫解非,也是学士,她这么想着。那人回以同样的轻声笑道:解非感激。
  学士馆的馆主是你,我自然得听从你的——馆主容生低声回着。
  她瞪大眼。原来馆主另有其人,为什么要遮掩呢?那西玄茶也是这个解非带来的?这么苦,他居然还千里迢迢带来南临?这人,也真是无聊啊。
  解非走到容生旁,又扫过大厅文人一眼,二、三楼本在小房里辩论的文人闻声好奇出来。他才清声道:
  “今日说起西玄军队,实是想起西玄军队中有一支无坚不摧的阴兵。自西玄开国之后,这支阴兵就是存在,他们并非由西玄君王号令成队,而是每隔一段日子,阴间将军现世,这支阴兵才会成形,阴间将军出现的间隔不定,上一代的西玄阴兵约在三百年前,所至之处绝无活口,因而解非忽做奇想,今日何不谈论这支无坚不摧的阴兵呢?”
  第3章(2)
  徐烈风皱皱眉头。这声音,有点似五哥,但比五哥清澈许多,仿如镜里涟漪,清凉凉地落进听者的心里头。
  “解非?”二楼有人靠了过来。徐烈风认出他是方家的第三子,曾去边关一阵,后来被方家召回,在朝中图个不低的官位。他朝解非作揖,喜道:“学士解非对古今兵阵多有研究,世上莫有人及,今日能在南临得见,实是在下三生有幸。”
  解非客气回了一揖。
  大厅里有人说道:“学士解非在下也听过,兵术专攻,确实名声甚响,但南临长慕也非泛泛之辈,不知这两人孰高孰低?”
  方三郎淡淡说道:
  “先莫说徐五长慕至今不知身在何方,也莫比两人见识,单就学士解非不必凭靠书籍,就能绘出古今战事兵阵的奥妙之处、各国细致地形、每场战役军队人数、如何重置反败为胜……别说徐五长慕比不上,恐怕连现时的徐将军也难望项背,否则陛下早赐徐家将主之名,不会只是个将军而已。”
  徐烈风眯起美目,攥紧拳头。
  容生出面缓颊笑道:“莫说才智,光凭南临徐家那般能为国家抛去性命,咱们这些学士是远远比不上的。”
  徐烈风看这容生顺眼许多了,但对那叫解非的……呸!恶感再加!
  南临文人纷纷点头称是。有文人说道:
  “馆主说得对。不管徐将军是不是将主,在咱们心里,他们耗尽一生就为守护南临,这才容得我们在此大放厥辞,谈论古今,保我们平安生活,凭着此点,我们打从心底敬重他们。”他也不理方三郎面色难看,又道:“听说西玄阴兵走的是阴间道,历史上曾有西玄阴兵在山谷间杀尽二十万敌军无一活口的例子,但当时这支阴兵人数多少,未知:如何杀,未知,连尸首也是支离破碎,没有一具完整。是以野史流传,西玄阴兵一出,战事必生,所幸,阴间将军年轻即亡,不致当代整个天下生灵涂炭。”
  “正是。”二楼另一名文人卖弄所知,接道:“正因这支阴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留过活口,因而至今一直没有人得知这支阴兵终究是何等鬼怪。”
  徐烈风想起《长慕兵策》下册西玄阴兵下方写着:无解。
  就算五哥是天才,但对于没有任何只字片语流传后世的阴兵,也根本无从破解起。
  她又听得厅里另一女扮男装的姑娘道:
  “三百年前西玄阴间将军现世,怎么没跟大魏打起来,却由得大魏攻打北塘跟南临呢?”
  另一个南临文人探出二楼,说道:“这我听说过,因为当年阴间将军姓徐,与大魏金刀皇后徐达互为姐妹,自然是下不了手的。”
  有书生大笑:“君王面前,手足情连牛粪也不如。有一说,当时西玄有内乱,恰恰错过时机;也曾有一说,因为阴间将军有克星,那克星是姓徐的也或者是金刀,当时大魏能持金刀的,就是姓徐的皇后,所以至今,后世仍然不清楚阴间将军的克星到底是徐家人,还是那把金刀。”
  “如果是姓徐的,那可就好了……咱们南临也有徐家啊,还怕什么西玄阴兵?”
  “说得好像徐姓都是神人一样。若徐姓是神人,那各国君王又算什么……”有人脱口而出,随即闭嘴。
  众人一阵沉默,连方三郎都垂目,故作衣袖有尘挥拂着。
  学士馆里虽无言谈之责,可无拘无束,但毕竟有些话是不能太出格的。解非有意无意替徐家解围,他淡笑道:
  “徐姓自然不是神人。如果是神人,当年胥人一族也不会全灭在战场上。”
  “解先生说得极是。我瞧,那把金刀是真正的无敌神刀,才会连胜北塘与南临。”有人赶紧搭上话,免得这番言论传了出去,对徐家不利就不好了。
  徐烈风在旁细细听着。这些文人所知的西玄阴兵,跟她从五哥那里听到的差不多,所以结论仍是:无解。
  她心里略感可惜。聚集此处的,多是南临思绪活络的文人书生,思想不老旧,个个饱读诗书,多少知道各国情势,这才知道西玄阴兵的存在。
  如果连这些人齐聚一堂仍不得知破解西玄阴兵的方法,她想,对南临而言,西玄阴兵恐怕永远都是无解之谜了。
  她又听见这些人东拉西扯,那个跟五哥相提并论的馆主解非居然认真聆听,仿佛试着从不同人的见解寻出一条他没有想过的破解道路。
  她听了一炷香,实是无趣之至,这些人的异想天开,没有什么立足根基。她正想悄悄离去,解非也约莫清楚今日在场的人是没什么良好见解,他有意结束这话题,笑道:
  “解非游历各国,略略得知他国一些较隐密不宣的政事。年前西玄陛下召见三名将军候选,出了一道题,这题倒也简单——若在领兵征讨间,行至草木密林,敌军此时占上风之利放火,精兵在后堵守,此时该当如何?”
  有戴着帷帽女子脱口:“这是火攻之术。”
  “正是火攻之术。”解非朝她笑道,那帷帽女子立对撇开脸,似是脸红了。
  徐烈风暗地呸了一声。一个大男人靠长相诱人有什么用?这南临女子也真丢脸,这男人的脸有啥好看的,唯一能看的也就是……也就是那眼下泪痣而已。
  解非在中央阶梯间,居高临下扫视众人,作一揖道‘“承诸位不嫌弃,今日与解非共论兵事,令解非受教不少。解非这也才知道原来南临不论文武、不论男女。皆心系国安。才会对历代军事有所了解,实令解非钦佩。”方三郎闻言,面有得色。
  角落里的徐烈风,却是一怔。她古怪地往他看去,她出生在军人世家,又跟在五哥身边好几年,就算只懂纸上谈兵,她也知道这些书生所述不过是粗浅一二,他解非如有她五哥才能的一半,应该明白才是。
  紧跟着,她觉得不太对劲。这解非到底是哪国人?这看似单纯的溢美之辞,由他专精兵事的学士说来,对于那些崇拜学士的文人书生来说,实是无上荣耀。以后这些文人书生说不定还真是一头往国家兵事栽去,这算不算是此人有意引导他们注意南临军事?
  徐烈风模模糊糊有了此念,又听他叫小僮取来一物,对着在场诸君说道:
  “这是大魏出名的暖石,每年物量有限,因气候之故,不进南临,若火攻之题能令解非满意,这小物虽称不上贵重,但,是解非一番心意。”
  学士馆里,有些文人有意走向学士之路,眼睛俱是一亮。他们看重的不是不曾见过的暖石,而是“解非”赠与的意义。
  这暖石形状似徐烈风帕上的蝙蝠,她步出角落阴影,往中央楼梯而去。
  几名女扮男装的姑娘也凑到楼梯下想看个仔细,但当她们再略略往上抬去,对上学士解非的目光,个个满面羞红。
  徐烈风未觉他人闷头苦思,大胆负手上楼,停在他下方的二、三阶上,细细打量他手里的暖石。
  解非见她年纪尚轻,对他所出题目毫无兴翅,反而对暖石充满好奇,心里颇是不以为然。
  “这是大魏蝙蝠形状吗?”她开口问。
  “正是蝙蝠。大魏蝙蝠有福气之意。”他敷衍答着。
  “福气?”她又问:“红线绣的蝙蝠也有此意吗?”
  “红线绣的正指洪福。在大魏送红线绣的蝙蝠,便是指送福之意。”
  她哦了一声,原来五哥送给四姐帕子是此意啊,四姐不知其意就转赠给她,五哥想必会失望吧,但……她都用过了,也不怎么想退回去。
  送福……送福……这暖石是大魏之物,是五哥曾去过的大魏。她眼里迷蒙,如果她能自己拿到这暖石,是不是——也可以假装她去过大魏?与五哥停留在同一地方过?
  她对上他的美目,不知不觉又被他眼下的泪痣拉去。解非心里微诧,这还是首次,有姑娘看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小小一颗泪痣。
  她面上忽然露出浅浅的羞涩之意,问道:
  “我可以碰碰这暖石么?”
  解非客气道:“自是可以的。”
  她小心地伸出细白指腹轻轻碰触暖石,轻声叫道:“果然是暖的呢。”
  解非笑笑,并不接话。
  这东西她想要,非常想要,她站直身子,偏头寻思片刻。五哥的《长慕兵策》下册里也未提火攻之术,她想作弊是不可能的了。事实上,《长慕兵策》的下册仅仅只是第二册,尚有下文,五哥却是停笔不写,只淡淡道:“我身分不适,写了亦是无用。”
  当时她未解其意,但现在她长大了,隐约察觉皇室对劣民的不喜远超乎她的想像。
  所以,五哥离开南临是正确的。
  他在南临飞不起来,但,在其他国家必能一展长才。其他国家不会如南临一般,只在手身分、外貌……
  她不巧撞上方三郎的目光,心里冷哼一声,这方家的人,都是讨厌的。
  她又看向这与五哥有相同泪痣的男子,忽然问道:
  “西玄皇帝真的问过领兵时,征讨遇有葱郁草木的火攻防术么?”
  解非本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听她第一句就作如是问,心里一震,目光与她交接。
  身旁的容生也是惊异地看向她。
  方三郎离得甚近,本在苦思火攻退守之策,听见徐家第六女问出这言,心里骇然。是啊!西玄皇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