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当伴娘,同时穆思远一定不可以当伴郎”。虽然原因死活不肯说,他也隐约猜出必是穆思远和麦小欣之间有些纠葛,这让他万分好奇却也万分为难。妻子认定了麦小欣,他却已经邀请了穆思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他们亲如兄弟,这样的拒绝也太伤人面子了。为这事他愁得好几天睡不好觉,万般无奈,这才故意借着艾临在吃饭的时候说起婚事,希望能借艾临的大刀阔斧之风解决这件头疼事。
“你老婆和小欣是同学?”艾临惊讶道,“起森你好本事啊,小罗莉都能骗到手!”果然艾临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兴奋道:“小欣酒量很好,又漂亮,当伴娘最合适了。何冬为什么不同意?这丫头又搅的什么局!别理她,我给你想个办法,你索性请子罕当伴郎,让子罕保证喝酒的时候一定护着小欣,何冬肯定就不敢反对,那可是他们的太子爷啊,一言九鼎的人物,她不敢得罪的。”
“真的能行?”黄起森故作惊讶道,“我看那丫头彪悍得很,我家琴琴和小欣都拿她没办法。”
“准行,所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而且据我所知,子罕还帮过她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她不好意思反对的,让你的小妻子放心好了。”艾临打包票道。
“我本来还说要请思远屈尊当伴郎的。”黄起森大为遗憾道,“好不容易有一次我当主角他当配角的机会,看来又泡汤了。所以说坐主位的人天生上哪儿都跑不了龙套,思远,苦差事算是让你逃了,记得可要早点儿过来帮忙啊。”黄起森就坡下驴跑得快。
艾临一听,暗暗责怪自己点子出得太快,慢慢也琢磨出何冬不愿麦小欣当伴娘的原因,说不定还是麦小欣自己不乐意,借何冬的口说出来而已。上次送卡的时候,虽然见麦小欣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可猜不透。毕竟一段日子观察下来,女孩子似乎对思远也不是一点没感觉。再加上自己和伯母的有心拉拢,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即便没感觉也被旁边的人唆使得有感觉了。却突然被思远这么狠推了一把,一个家里千娇百宠的女孩,周围男孩子也多是一心哄着的,哪会不着恼呢?从最近疏远的态度来看,思远得罪了她是一定的了。怪谁呢?好好的偏要别扭。再看穆思远的脸色明显比刚才不好,便不敢再搭腔,抬头左顾右看,盼着这会儿能看到麦小欣进来吃饭解了自己的围,对面这个人只要见了她还有什么气不能解的。逡巡了一遍,只看到何冬在不远的地方和几个同事一起埋头苦吃,赶紧跑过去,也不管她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样子,端了她的盘子就摆到了自己对面,倒把何冬吓了一跳。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小欣呢?”艾临忙不迭地问。
何冬朝俩男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答道:“小欣回家去了,今天下午的车,这会儿在车站呢。我刚刚跟她通过电话,汽车东站全乱了套,听说高速堵得一塌糊涂,车子全误点,现在是谁有力气挤谁就能上车,完全不按票子上的车次来,她说呆在候车室里气都快喘不过来了。”8
“怎么会这样,不是火车才挤吗?难道省内短途客车也这么紧张?”艾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帮她问问能不能搭顺风车了,我好几个朋友都是C市的,也都是这两天回去,我都忘了这茬了。”
“南站不是拆了吗,大部分长途客车分流到了东站,所以东站特别紧张,你看,电视上报道呢。”何冬指指电视,虽然餐厅嘈杂听不清播音员在说什么,但那画面却触目惊心,形容人山人海一点不为过分。
“要命!”艾临皱眉道,“这么多人,小欣这么娇滴滴的怎么挤得过他们,我打电话叫她回来,我们明天放假了,我开车送她回去。”;
“她不会答应的,她爸爸要开车来接她,她死活不肯,这个笨蛋,这下可苦了。这么疯狂的春运,上次不是还有个大学生被挤到火车底下去了吗?”何冬盯着电视画面担心道。:
“别担心,这些农民工大多是等省际长途车的,省内短途应该没大问题。”黄起森道:“而且漂亮的小姑娘总会有英雄出来保护的。”他下意识地去看穆思远,穆思远正皱眉盯着电视看。。
B市汽车东站的候车室大厅内,人声嘈杂,空气混浊,麦小欣一边被人群推着往检票口的方向挤一边后悔没让爸爸来接自己。她买的是中午11点的车票,现在已经过了2个小时,而排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孩还举着上午10点钟的票子在抱怨。到处是愤怒的喊骂声,麦小欣庆幸自己没带什么行李,看看周围,大包小包被踩扁了不少。
“是你的手机在响吧?响了好多声了,我还以为是我的。”身后的女孩拉拉她的背包。
麦小欣一看,竟然是穆思远,这个时候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她心想接完这个电话该把他的手机号码给删了,存着好象也没什么意思。
“小欣,你在哪里?还在车站吗?”穆思远的声音有点急,他吃完饭就开车匆匆往东站赶,路上太堵,花了一个小时才赶到。
“是。穆总,有什么事吗?”周围实在太吵了,麦小欣不得不用一只手捂住耳朵对着手机喊。
听到麦小欣的声音,穆思远稍稍心安了一点,“听何小姐说你今天回家,我下午也要回去,捎上你吧。”
“不用了,我已经排在挺前面了,马上就要上车了,谢谢穆总。”麦小欣被人群推了一下,禁不住“唉呀!”了一声。
穆思远听了那一声“唉呀”,心里一慌,忙问道:“小欣,你没事吧?我的车就在东站,你现在从候车室出来,到十字路口的肯德基门口,我来找你。”语气早已失了平日的沉稳及距离,话一出口连他自己就觉察到了,不过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只是麦小欣在这样乱哄哄的环境中根本无暇体味穆思远的语气变化,她又一次被人群向前推去,因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耳朵,站立不稳,一下就扑在前面一个中年妇女身上,那女人横眉立目地转过身来,吓得麦小欣一叠声说对不起。
穆思远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嘈杂的人声和麦小欣慌乱的道歉声,哪里还维持得了冷静,急道:“小欣,快出来,我没票进不去候车室,你听话,我到门口去接你。”
检票口乱成一团,麦小欣根本听不清穆思远在说些什么,她盼着他快搁电话,自己也好一心一意往前挤,便对着手机喊:“我就到检票口了,你快回去吧,谢谢你了。”前面一个人的行李撞到了检票台,发出很大的声响,人群中有人惊叫,盖住了麦小欣后面的话。
穆思远听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一身汗,只觉得口干舌燥,“小欣,”他想说对不起。对不起,以那样冷漠又无礼的方式把你推开。如果不是他当初硬要保持那段距离,她现在应该不会这样坚持。他一心想要对她好,想要她更好,可是却连最简单的一件事都无法为她做到,如果他不在她身边,也许这辈子,这个外表温和内心骄傲的女孩都会谢绝他的一切帮助和关心。“小欣,你快出来好吗?”穆思远的语气中含了一丝恳求,他无法忍受她如此辛苦,他握紧手机,心底的某些坚持在渐渐坍塌。
“穆总,我要检票了,谢谢你,再见。”麦小欣匆忙又开心地搁了电话,终于奋力地挤到了检票口。
满头大汗的穆思远挤到候车室前,和无数没有当日车票的人一样被警察拦在门口,举目望去,大厅里人头攒动,他的目光努力地在闪着C市字样的检票口前的人群中搜寻,黑压压一片,哪里寻得到他要找的人。心中的沮丧潮水一样涌来,又苦又涩。
他站在候车室门口,任后面挤上来的人群把他推来搡去,把门的小警察不耐烦地瞪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再站下去也没用,有车票的还不一定上得了车呢,没车票肯定进不了。”他温和地朝小警察笑笑,却只是不肯离开。
曾经在茫茫人海中如饥似渴地寻找过她的身影,那份善良是留在他心底时时可以汲取的人生的温暖与勇气,可是等她真的走近他身边,他却对未来的路失去了自信,怯懦地亲手把她推开。他把目光投向远处,车流滚滚,所有的人都奔跑在自己的方向,而她,也已转身离去,离他越来越远。穆思远茫然地看着前面,只觉得心里异常难过。
上了大巴的麦小欣觉得总算万事大吉,她轻轻松松哼着歌儿使劲把自己的双肩包塞进行李架,给家里打完电话后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准备好好睡一觉。刚合上眼,想起一件事,又把手机掏了出来,调出穆思远的名字,犹豫半晌,终于在“姓名”栏把“穆思远”三个字一个一个地删去,键入“雷锋叔叔”四个字,发了一会儿呆,按下“确认”键,然后对着手机皮皮地笑了
三十二
今年春节天气出奇的好,午后的阳光把阳台变成一个明亮的玻璃暖房,陈云芝一边夹着小核桃一边和儿子聊天。吃小核桃还是多年前养成的习惯,丈夫说家乡的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个小零食,那时候还没有专门的核桃夹,丈夫特地去买了一柄很精巧的小锤子,找了一小块木头,上面抠出两个浅浅的坑,那时的桌子也没现在这么讲究,只是简单的八仙桌,她就把木块搁桌上,在丈夫满是笑意的目光中一个个地敲着小核桃,一边敲还会一边抱怨:“多麻烦呀,还不如嗑瓜子呢,费老大劲儿吃这么一点点。”她有点心疼钱,小核桃的价格不便宜,新上市的小核桃一斤都快抵得上十斤葵花籽的价钱了。丈夫却只是笑,“你不懂,慢慢吃才有味。”她就这样慢慢地吃,一点点咸、一点点甜、一点点香、一点点油润,果然是别有滋味。这样一吃吃了几十年,坐在对面看着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她过了年也56岁了,丈夫走了5年,自己从开始的痛不欲生到现在已能平心静气地翻晒遗物。人生就是那么回事,谁都要走,有的走得早有的走得晚,有的走得惨烈有的走得平静,她也已经渐渐习惯不再去想丈夫走时的样子,只记得他们在一起敲小核桃的时光,唇齿留香。
“过两天去你舅舅家拜年,是不是得去买点儿什么东西啊?红包实在是实在,总是不够热闹,让邻居看着你这个做外甥的两手空空地进去不太好,农村里讲究拜年的排场,你舅舅是要面子的人。”陈云芝对坐在身边神不思属的儿子道。这次回来,她好几次发现儿子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发呆,起先还担心是他公司的事情不顺利,问他却总说很好,实在不放心,又去问艾临,艾临有点儿拿不准穆思远到底准备怎么样,又怕老太太着急,遮遮掩掩啰里啰唆了大半个钟头,她听明白了大半,略略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烦恼总要比心如止水好得多。
穆思远一边低头替母亲夹着小核桃,一边道:“要不我等会儿出去买点儿烟啊酒啊的,行不行?”
“你舅舅家里酿了这么多酒,你还要去买酒?”陈云芝不赞同地摇摇头,“你舅妈为抽烟的事整天骂你舅舅,你再去送烟也不妥,还是想个别的吧。”E
“要不买点补品,人参啊什么的。”穆思远把手里的核桃肉递给母亲。
“你自己吃吧。”陈云芝示意道,“家里人参还有,上次子晴不是还拿来吗?我体热吃不了人参,拿去送给你你舅舅舅妈吧。只是最好给你表妹买点什么去,等明年出嫁了就不一样了。”
“那买什么?衣服还是首饰?”穆思远皱眉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啊。”他自己的衣服都是艾临帮他张罗的,反正就一直穿那几个牌子,倒是简单。女孩子的衣服他可就一窍不通了,以前和韦佳馨在一起也从来当不了参谋的。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真是把那段恋情忘得差不多了,不悲不忿好像是想起别人的故事一般,可叹时间真是无情。
陈云芝瞪了儿子一眼,叹道:“你要是找了女朋友,这种事也就不用妈妈操心了。思远,你今年31了,也该考虑结婚了吧?你不觉得就我们两个人过年太冷清了?”
“妈,我这就出去买还不成吗?商场里有的是服务员,只要肯买她的东西,谁还不是紧着推销当参谋啊。”穆思远哭笑不得道:“为了给表妹买礼物急着找儿媳妇,这成本也太高了吧?”
“我看我生了你成本才太高了呢,人家的儿子早就赚个儿媳妇回来了,你30多了我连点利息都没拿到。”陈云芝瞪着儿子道,“我今年56了,你再拖下去我就抱不动我的孙子孙女了。”
穆思远陪笑道:“我知道了,我会抓紧的。”
“怎么抓紧?你现在有人选了?”陈云芝看着儿子英俊的脸,“我实在想不通,长得也不错,怎么就那么笨呢,连个女孩子也哄不回来,我上次叫你给小欣的阿胶你给了吗?”
穆思远低头夹小核桃,含糊道:“我给艾临了。”
“艾临自己早就有了,那是我特地给小欣的,她到我们家水都没喝一口就帮我干活,你这孩子真让我生气。”陈云芝沉了脸道。
“妈,”穆思远欲言又止,低头想了好久,才道:“艾临后来还是给了她,估计也告诉她是您给的了,您放心,人家会记得您的好的。”
“妈妈不用她记着我的好,只想她记着我的儿子,因为我的儿子说喜欢她。”陈云芝慈爱地拍拍儿子的手,见他一脸窘迫地想分辩,抬手制止道:“思远,妈妈家在农村,靠读书跳出农门,你爸爸出身也一般,他公司做得最好的时候,也常常不愿吃大酒店的饭菜,宁可回来吃一碗我做的敲鱼面。找老婆,还是找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最好,懂事又贴心,你可千万别给妈去找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回来。粗茶淡饭的日子其实是最有滋味的,妈妈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那时候你爸爸要是不下海,穷是穷点儿,可如今一家三口还能在一块儿,有什么比得上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更好?他那么聪明一个人,事到临头犯糊涂,觉得没了钱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舍了我们母子,你可不要也不懂。钱算个什么东西啊。”
“妈您放心,您儿子自己有钱,不会为了人家的家业去娶人家的女儿。我一定给您找个会做饭的儿媳妇回来。”穆思远见母亲提起父亲伤心,赶紧安慰道。
“妈看着小欣就挺好,她那天在厨房里帮我做敲鱼面,我越看越像是我们家的人,妈的感觉可不会错,你既然喜欢她,就去跟她说啊。”
穆思远沉默半天,垂了眼道:“妈,我有时候晚上做梦,总是梦见自己决策失误,远扬、易达一夜之间账面上都是赤字,走投无路,我的员工拖家带口地追着我要我想办法,我醒过来就不敢再睡着。生意人表面上可能风光无限,不知道哪一天就全盘皆输。小欣,我很久以前就遇到她了,她那时并不认识我,到现在也想不起我是谁,却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我想还她这个情,凭我的能力尽量让她过得更好,但是却不想让她陪我过一种如履薄冰的生活,您看她哪是受过苦的样子。”穆思远想起那双澄澈的眼睛,不含一丝杂质,还有那似乎不识忧愁为何物的如花的容颜。母亲曾经也是那样的美丽单纯吧?如今却风霜满面,经历了父亲的事后,比同龄人更显老态,他这个当儿子的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母亲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