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可是要去见见?”
苏锦南点点头,低声道:“他刘彦章才新晋的官员,就如此宠妾灭妻,若无人管他成何道理,我知御史邓大人与他交好,必不肯上本弹劾,但李大人却是个耿直敢言的……”其实苏锦南更想说的是,李定乃是王安石的人,早看刘小虎不爽了,这也算是个机会,想李定必然不会放过,也算帮得了那个丫头一把,这个丫头啊,怎的这个性子,竟跟慧娘一般的心性,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压不下那满心的担忧。
“大官人,倒是对刘家的事上心,”李蓉脸上渐渐隐了笑意,从袖子里拿出把描金的扇,在身前一下一下的敲着,说道,“既然这么着,我这就派人接全哥回来。”
苏锦南被他说得一惊,抬眼看向李蓉,见他眼中藏着几分寒意,似笑非笑的道:“三年了,你独留全哥一个人在那吃人的地方过年,看来你是无心管着这个孩子,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告与你族里,将全哥过于我们李家罢了。”说着将扇子刷拉打开,露出嘴边一丝笑意,“这样,也不占着你的心,腾出地方去记着旁人吧。”
苏锦南如同被冷水浇头,从头凉到了脚底,抖了半日的手,要待说话却无话可说,只能怔怔看着李蓉上马而去,打汴河里吹来的凉风夹杂着火炮味在他身前打个玄呼啸而去,带走了身上仅存的一丝热气。
第73章 苏锦南送醉人夜探细米巷
刘小虎一家住在远离高官贵戚所住的繁华地段,但刘家小院出现的事,在半天时间内,迅速传遍全城,深入到每一家的深闺内院中。
刘家妇曹氏以请休为要挟拒夫纳妾,在家中忤逆婆母,责打丈夫,并且关起房门抢夺财产,此种行径直逼沈括家的夫人张氏,当年张氏不时抽打沈括,还驱赶前妻之子,已经让京城一片哗然,但毕竟张氏有着强大的娘家后台,而且人家夫妻打架的理由都是些日常生活的鸡皮小事,但如今一个村妇竟然也如此行事,打的旗号竟然是没有任何道理的拒夫纳妾,一时间温润的京城如同水开般沸腾起来,酒楼茶肆没有一家不在说此事,大有开口不谈刘家事,读尽诗书也枉然的趋向。
此次的舆论界限分明的化作三派,一派是以士大夫不在朝文人为主的感叹世风日下,才纵的世间多出此等恶妇的论点,一派是以官家贵妇为首的明里不说暗里力挺林赛玉训夫的嫡妻派,一派自然是以侍妾女婢为首的力挺宋玉楼的小妾派,期间夹杂着酒楼陪酒人员,青楼应酬人员以及市井小民各种混合流派,幸亏现在正在年假,否则只怕朝堂上也要为此争论起来,尽管如此已经有不少好事的官员,打着过节走访的旗号,第二天就前来刘家印证刘小虎是不是被曹氏打了,而刘家大门紧闭无人相迎,间接的证实了传言。
“想当年,唐太宗赐宰相房玄龄赐宰相房玄龄为妾,房夫人使其不敢收,唐太宗便威胁房夫人:‘若宁不妒而生,宁妒而死?’并将醋假做毒酒让房夫人自裁,房夫人不含糊,拿过醋来一饮而尽,此行径虽不善倒也可敬,这曹氏不敢以挟自身表决心,反而毒打丈夫,辱骂婆婆,实在是无一是处。”酒楼里白胡长须的方巾文人们饮酒感叹。
而此时躲在细米巷的林赛玉也正笼着火盆,嗑着瓜子一面哀声叹气,贴完门神的阿沅进来看到她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跺了两脚雪泥,说道:“你知道愁了?当初撒泼的气势哪里去了?”
林赛玉拔下簪子搔搔头,说道:“也就奇怪了,我不过是要十方村的地契,早点说清了,也好让他们年前娶新人,谁知道婆婆就晕了,我抢着去扶,二郎竟然要打我,我不过是躲开了二郎的拳头,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了,外间就传成那样。”一面说一面摇头,但阿沅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半点悔意,反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我是不敢去了,少不得劳烦姐姐去替我问问,休书可写好了?”林赛玉拿过旁边的茶一口吃了,脸上堆了笑问阿沅。
阿沅背着身子,半晌没有言语,忽的叹了口气,道:“夫人,就不肯低个头?”
林赛玉望着暖咚咚的火盆,沉默片刻,强颜一笑道:“阿沅,你不懂,如果,”她的话没说完,阿沅似是怒急了,扔下一句“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样做有什么好结果!”摔门而去,一阵寒风吹进来,将火盆吹得直冒火星,林赛玉望着随风摆动的破木门,忽的流下两行泪,喃喃道:“如果,我真的是曹花,一切就好了。”
入夜的汴京城比白日里要繁华十分,尤其是马行街,长达数十里的街上遍布铺席商店,还夹杂官员宅舍,又赶上迎新年的吉庆日子,游街赏玩采买年货,日常不出深闺的贵妇们也在这时走出了家门,呼朋唤友成群结队的行走在夜市里,以至于车马拥挤,人不能驻足。
苏锦南从酒楼出来,亲自看着一身便服的李定戴上眼纱上马而去,才转身在拥挤的街上跟着人流往家里走,虽然吃了酒,被风一吹有些头疼,但他的心里却轻松许多,总算做了些什么,也许能对那个倔强的女子有些帮助,一行打扮花哨的子弟含着香糖,打着口哨,笑闹着从身边擦肩而过,街边悬挂着明亮的灯火,照耀的整条街如白昼一般,一家灯笼店前燃着新奇的花灯,引得众人围观,苏锦南看到其中一女子倚在自家官人身前,指着花灯笑的如花般灿烂,不由想起那一日,在淤田见到刘小虎归来,那女子脸上骤现的笑颜,那里面流露的是难掩的爱意,爱他如此的她,如今可有人看得到她的心伤?
“走开。”一个跌撞得酒鬼被人群挤到苏锦南身上,撞得他回过神,南行的船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走,过年就能到家,他再不会丢全哥一个人在家了,想到全哥,心里暖了几分,伸手挡开醉酒的人避开要走,却看到那人跌在地上竟是刘小虎,忙一手捞住,见他脸色通红,醉眼迷离,口中醉语喃喃,忙拉着快步往前走,走出热闹街市,要送他回家,刘小虎只是抱着树干不走,嚷道要去细米巷,喊道我要问问她,我要问问她,如何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苏锦南哄劝不得,心里也是有些牵挂,犹豫片刻便将他搀起扶着往细米巷去了。
细米巷住的大多是小商贩,此时都赶夜市挣钱去了,短短的巷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家门前亮着两个大红灯笼,新帖的门神威严的守着大门。
刘小虎一头扑在门上,将门拍的山响,喊道:“你开门,开门,你跟我说清楚!我哪里做的对不起你?”
苏锦南怕引人来了,忙掩住他的嘴,听里面半晌无声,刘小虎便拍门不停,还要大嚷,无法只得上前喊道:“夫人,我,苏锦南送他来的,你且见上一见。”
便听得里面脚步响,门咯噔一声开了,刘小虎不提防一头栽进去,林赛玉伸手忙扶住,红灯笼下,苏锦南见她穿着半旧的大红对衿袄儿,软黄裙子,也没梳头,脸色倒如常,心里边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女子心胸要宽些,便拱拱手道:“他吃醉了,要上这里来。”
林赛玉冲他一笑,微微施礼道:“有劳大官人了。”说着扶着刘小虎往屋内走,苏锦南有心跟去又觉得不妥,只待要走,那脚儿却迈不动,正踌躇间,见林赛玉回头冲他一笑道,“大官人进来吃杯茶吧。”
第74章 冬夜漫谈林赛玉暗忧
看着这小小的院子,因为地处背阴弥散着寒气,矮小的两间屋子并排着,其中一间透出橘黄的灯光,苏锦南忍不住心里有些酸涩,看着林赛玉扶醉酒的刘小虎有些吃力,忙伸手接过,林赛玉冲他感激一笑,也不推辞,自己回身将门插上,快走几步打起帘子。
屋内熏着淡淡的香,湿霉味不重,桌子上按着一对纱灯,地下笼着一盆炭火,一张木床,安置着褥被,临床边是小小的窗,挂着半旧的帘子,林赛玉收拾了床,苏锦南便将醉睡过去的刘小虎扶过去,林赛玉忙站着为他解下衣裳,这大概是苏锦南头一次跟着妇人离得这么近,看那妇人好黑的头发如水般垂在身前,因为扶着刘小虎,不免与她双手相触,觉得肌肤温润,忙别开头将身子往后退了退,林赛玉除去外衣,待苏锦南将他放到床上,矮身为他脱了早已湿透的鞋袜,一面为他盖上被褥,刘小虎醉梦中嘟囔几句,林赛玉伸手拍抚他两下,看着刘小虎安睡过去,才拿着那湿透的鞋袜走到火盆前熏着,一面又请苏锦南坐。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茶也是街面上的旧年的,大官人不如喝口白水吧。”林赛玉净了手,从桌上拿起一只瓷碗,倒了热水,苏锦南伸手接着谢过,一面在火盆旁的椅子上坐下,四下看了,皱眉道:“可是要在这里长住?”
林赛玉弯身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过几个切片的馒头,在火盆前坐下,那筷子夹着熄烤,一面笑道:“我想应该住到开春,我不放心那片云苔,毕竟违了时令种的,苗弱,春发是个关键时刻,追肥多少必须掌握好,我想看着浇过头水再走。”
她说的话,苏锦南如听天书,心里却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喝了几口水,才小心道:“既然如此,何不留下来,再跟刘大人说说,好过你这样……这样……嗯,放不下……”
林赛玉听了不由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静如水,脸上隐隐一丝忧郁,也不知怎的,觉得这男子很让人安心,就好像积年的旧友一般,所以才那么冒然说出方才的话,听了他的话,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说了又如何?他心里有她……”说完二人均沉默不语,忽听苏锦南道:“糊了!”这才慌了,将馒头片收回来,看到果然糊了半边,不由笑了。
“本来要请你吃的。”林赛玉举着那馒头片,在苏锦南眼前晃了晃,笑的露出细细的白牙。
苏锦南不由嘴角也露出笑,伸手接过道:“也还能吃。”
就在这时,床上的刘小虎忽的咳了几声,翻身就趴着吐起来,林赛玉忙几步过去,拿着床脚的铜盆接了,一面伸手在他背上拍抚,苏锦南看她满脸的关切,心里又暗自叹了口气,自去桌上倒了水送了过去。
刘小虎吐完,迷迷糊糊的吃了两口水,忽的抱着林赛玉的胳膊哀哀哭起来,嘴里嘟囔道:“我哪里不对了?我哪里不对了?她这样待我?”
林赛玉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忙用手拭去,苏锦南转过脸就当没看见,听那妇人在嘴里说着:“是,是她不对,她识不得你的好心,没福气跟你……一辈子……”说到这里声音哽噎低去直至无声,苏锦南握着水壶忍着转身的冲动,揉揉鼻子止住酸涩。
“大官人,如今我已经出了刘家的门,差的就是一纸休书,再不能跟他独处一室,有劳大官人在此相陪。”看着刘小虎安安睡过去,林赛玉整整头发,几步走过来,对苏锦南施礼道。
苏锦南忙还礼,看着那妇人便低着头收拾污秽,一面打开门冲散污气,一面拿了熏香烧了,忙了半日才在对面火盆上坐定,又拿起一片馒头烤着。
“事情尚可挽回,他毕竟是个年少人,心性有些不定,如今是个官身,自有人管他不可乱来,我已经……我听说朝中一名大人,已经上书要弹劾他了,想来会改了心思。”苏锦南慢慢道。
林赛玉听了不由一愣,皱眉道:“这如何使得?”一面苦笑道,“这本不怪他,只怕那些人也不是为了我出气。”
如今的朝局,虽说王安石不在了,但皇帝推行新法的决心没变,所以在位的依旧是王安石一手提拔的众人,刘小虎这个旗帜鲜明的反对派,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了,只不过奈何皇帝喜欢,又不参与政事,做的都是为民的实事,只得隐忍不见罢了,林赛玉知道朝中那些言官的厉害,而皇帝又是最重规矩的,刘小虎这个没经历过任何世事的小孩子,搞不好就要被他们玩死!
苏锦南听了这妇人一句话挑明内中情由不由意外,将那妇人仔细瞧了两眼,又听林赛玉问道:“大官人,可知是哪位大人上书?”
没成想她有这样一问,苏锦南一愣,但也不想瞒她说道:“集贤院校理的李定李大人,最是个耿直的人,也许是他。”
林赛玉更是瞪大眼,李定啊,那个如今本该坐到御史中丞位置的王安石的得力弟子,那个一手操办了乌台诗案,将苏大才子差点玩死的李定啊,一时间不由愁上眉头,口中连连道:“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倒是忘了,这个时候家事也算朝事,哎呀呀这可是玩大了。”
看她的样子,苏锦南有些失措,心里想了想,便笑着安慰道:“你也别怕,只是吓他一吓,只要他收了那纳妾的心思,也就没事了,官家如今爱他的才能,哪里舍得为难。”
林赛玉听了歪头看他两眼,想要说什么又咽下了,叹了口气嘟囔道:“但愿如此。”心里终是有些上愁,王安石是宰相,宰相肚子里自然能行船,但他那些追随者,却是一个赛一个心眼小,更何况李定这个人历史上可是做谏官和御史的,那可谓天生的具备没事还要找事的本事,当年刘小虎那跑到洛阳拜司马相的事迹,可是响响亮亮的打了他们一耳光,论起后世乌台诗案,苏大才子没事找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可否认当年他写诗暗讽李定母死未曾守制埋下了的祸根,如今的刘小虎只怕早在李定诸人心中藏之,今日一旦有机会哪能简单放过?玩死算了。
唉,说到底,这是她和刘小虎之间的事,让这朝中的人插一脚,实在是让林赛玉心里添堵。
林赛玉的情绪便有些恹恹的,苏锦南自然看出来,只道她为刘小虎担忧,如此看来这对小夫妻还有和好的机会,心里高兴的同时还闪过一丝失落,便捡着些话说与林赛玉听,期望能让她宽了心,林赛玉知他好意,心内感激,提起精神与之答话,二人守着屋内然然的火盆,烤着喷香的馒头片,伴着不时传来的爆竹声,以及刘小虎的鼾声,相谈甚欢熬过这漫漫冬夜。
刘小虎没睁开眼时,就觉得头疼欲裂,天耶,原来吃醉酒是这样的难受啊!呻吟着要水吃,才一出声,就有人扶起他,将热茶递到嘴边,忙忙的吃了两口,嗓子的疼痛稍缓,睁开眼来,见面前竟然是面色有些憔悴的林赛玉,顿时惊喜,才要脱口喊娘子,到了嘴边想起这段日子的事,立刻拉下脸来,道:“你还有脸回来?”
话一出口,见林赛玉竟然咧嘴笑了,猛的一松手,刘小虎不提防仰面到了下去,这才看到屋子的景象,忙跳下床来,便见苏锦南站在一旁看着他,更加愕愣,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大人,你昨夜吃醉酒了,我路遇见,你闹着要来夫人这里,我只得陪你来了。”苏锦南说道,一面拿起自己的羊绒鹤氅。
刘小虎听了再看苏锦南站在这里,立刻明白林赛玉回避的意思,脸色更加难看,苏锦南临行之前见了林赛玉一面,心愿已足便拱手告辞,林赛玉忙送了出去,看着他远去了回来,对坐在屋子里的刘小虎道:“刘大人,你还在民妇屋里作甚?孤男寡女的,别误了咱们两的名声,刘大人不怕,我如今已经恶名昭著,还望刘大人给留条活路。”
刘小虎被她一番说的僵了僵,看着脚上暖暖的鞋袜,再看身前干净的衣裳,心里一酸,忍不住唤了声,“小花。”
林赛玉被这声喊得面色微动,强忍着没失了那摆出来的笑,听刘小虎接着道:“到底为